慕容纸也不理他,伸手去拿挂在床边的外衣,又被谢律拽住。
“都戴了金的发冠了,怎么还穿平日那件?那日买了那么多新衣如何不穿?”想想又坏笑道:“你在外面不换新衣给人看,莫不是私心要在听雪宫中统统只穿给我一人看么?”
慕容纸最被谢律逗不得。听他这么说,为表不同意,反而任他摆布。
一会儿,换上了谢律最喜欢的暗红纹罩衫,腰间系银丝绳结玉坠,谢律又将自己身上的水音铃解下来给他挂了上去,听得慕容纸斥道:“你别闹!”
“我就要闹。以后啊,我每天都帮你梳洗打扮!”
谢律手中根本不停,就是要这样才好。
头发是我束的,衣服是我挑的,虽不能明说,也要让外面那些觊觎你的人瞧见你整个人都是我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第39章 什么好好相亲相爱
那日因唐济、夏丹樨等主人家与凌微楼主等客人皆忙着筹办婚事,无暇招待客人,只与慕容纸师徒约好共进午膳,待换好衣服之后,小院之人倒是整个上午都无事可做。
“阿纸,我那日听阿沥说,枫叶山庄后山有座山谷,谷中因有地热温泉,所以不是春夏也繁花盛开,我带你去逛一逛可好?”
慕容纸看了他一眼:“你也真是闲。”
“我是闲,但你整日在雪山上看雪看冰,白茫茫的十余年不生腻么?难得来了,就不去看看那繁花盛开之景?你一定会喜欢的!”
慕容纸却偏过头去:“不看。”
“为什么啊?”
“你既都说好看……若看过那般景色,必然贪恋世间繁华。”
“嘿嘿,贪恋世间繁华有什么不好?阿纸你若是喜欢那片花谷,等我死了以后,你尽可以搬到枫叶山庄来住呀。反正这里也有药池,还有红药丸,自是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也可以每天都去看花了。”
慕容纸声音陡然一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想唐济庄主他……肯定是很欢迎你来住的。”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律一愣,这才觉察到慕容纸面有怒色。
“呃……阿纸,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那个……”
“谢律,你觉得此地不错,喜欢繁花盛开不喜欢我那里白茫茫一片,便尽管留在这里就好了!并不必跟我说,你直接去跟唐济说就行!他只要愿意收留你,我没有二话!你在此爱住多久住多久,爱如何看花如何看花!不关我的事!”
“不是啦阿纸,我才没有这个意思~花儿有什么可看的啊!”谢律忙赔笑道:“更何况,庄主愿意招待的人也是你,又不是我啊。”
慕容纸冷笑一声:“原来你拐弯抹角,便是要重提我当年同唐济之事?”
谢律至此,才觉得自己简直是没心没肺多嘴多舌自掘坟墓,挠了挠头磕磕巴巴道:“那个……我只是看庄主他,好像如今还是很喜欢你的样子。”
心中则暗骂自己一百遍。让慕容纸知道唐济喜欢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啊!
啊!早知道什么都别说就好了!
正纠结,就见慕容纸一言不发,只拂袖向外走去。
“哎,阿纸,你去哪?”
慕容纸不理他,他便一路跟着,慕容纸越走越快,但是常人再快,却都始终快不过那“踏雪无痕”。
“阿纸,沿着这条小路走,好像就是看花之处了。但你、你这般怒气冲冲,去山谷看花也看不出美莱了吧?”
“我不去山谷,只要去个没你的地方便行!你别跟着我了!”
“阿纸……”
“我与唐济当年之事,你明明已清楚知道!知道都是我一厢情愿,为何却还要出言嘲讽?此事你若心存芥蒂,我慕容纸无话可说。你走就是!”
“阿纸,我、我并非介意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啊!但是为什么要实话实说呢,我真是个笨蛋!
“说的是!你自然本就没道理介意什么!我过去做什么,如今做什么,将来做什么,便是罪恶滔天也统统与你无关!轮不到你对我品头论足!我该去哪,谁对我好,更轮不到你给我出主意!”
“阿纸,瞧你说的,怎么能跟我无关呢?”谢律感觉有点受伤。
“当然与你无关!我的事情根本不用你管!同样你的死活也与我无关!你便是再怎么成天跟着我,装出再有多么亲密,也明知道我不会回心转意,你这又何必——”
“阿纸,我并非要你回心转意。”
“是,”慕容纸惨然一笑:“你根本不想我回心转意。你只是快死了,想着死前做点好事对不对?谢律,我不需要你施舍!”
“这、这如何是施舍了?阿纸,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你感觉不到么?”
“喜欢?如今说什么喜欢,是不是未免也太迟了?”
“我、我也知道太迟了。”谢律轻声道:“所以我原本不想说的,对不起……”
慕容纸冷笑一声,甩下他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谢律那个粘牙糖这次却竟没跟上来,他觉得有点奇怪。
回头一看,就见那人蹲在原地,袖子捂着脸似乎在哭。
“……”
慕容纸又怒又觉荒谬,刚要拂袖而去,却从心底缓缓升起一阵心疼,双脚也迈不开去。
他咬唇纠结了片刻,转身回去轻轻踢了谢律一脚。
“大白天的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委屈的?我说错了么?”
“呜……”
“你、你……你起来!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任性,若叫人看见了怎么办?”
“呜呜呜……”
“好了好了。”他只得也蹲下身子,把谢律扶了起来。明知道没有道理,可见他平日里都笑嘻嘻的,今日却这样难过,还是越发觉得心疼不已。
常人……知道自己没几天可活了的,又有几个能整天没心没肺的。
他或许只是、只是成日里强颜欢笑罢了。
他或许是真的知道错了,这段日子对自己那样好,不过是在拼命想办法挽回。自己不领情也就罢了,又何必要如刚才那般出言伤他呢?
“呜……你说我死了都跟你无关,呜呜……我还真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慕容纸当下更是愧疚难当,伸出手去轻轻搂住谢律,叹了口气将他拥入怀中。
犹记当年,这孩子在听雪宫中怕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抱着他、安慰他。慕容纸略有恍惚,心境似乎回到了当初那般想要宠着他护着他,而中间的十年,则像是未曾经历过的一场噩梦一般。
“是我……口不择言,你莫听我胡说,都不是真的。”
谢律闻言,掩着脸的双手一松,忽然紧紧抱住了慕容纸的脖子,整个人都腻了上来:“阿纸最好了,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
“……”
慕容纸推开他,只见那张笑盈盈的脸上,完全就没有泪痕。
“你————!”
“阿纸,你看,你果然是舍不得我吧?你就承认了就是了~”
慕容纸简直想死。我到底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种人骗得团团转啊!
“阿纸,你等等我啦。阿纸!”
慕容纸完全自暴自弃,走也懒得走快了。谢律则追上去赔笑道:“那个,我其实……一打早就是想跟你说另一件事的。无奈怕你生气,所以一直在绕别的话逗你,没想到嘴笨,把你弄得更不开心了,都是我错。”
“你要……跟我说什么?”
谢律却又面露几分犹豫:“咱们不然……还是找个地方坐下说吧。我怕你听了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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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一开坑就不想填好糟糕!
第40章 都是浮云啊都是浮云
“既知道我会生气的话,不如就不要说了。”
“不行啊。”谢律却忙摇头:“此事就算知道你会生气,我还是得跟你一五一十说清楚。”
随即,谢律硬是拉着慕容纸坐到路边的青石之上。将自己到听雪宫后数日觉得阿沥眼熟,到见他在枫叶山庄神色有异在他身上种“歧途香”,以及那日晚上在藏宝阁截住他,还有其身世来历等内容,统统跟慕容纸全盘托出。
……
“所以,你去唐济的藏宝阁里偷人东西了?”
“……我拿的挺少的。”而且,这不是重点啊!
“你缺什么,我们听雪宫中珍宝有很多,你统统拿了去就是,怎么还在外面拿别人的?” 慕容纸叹道。
“我、我不好意思……拿阿纸你的。”
“这是什么话?拿别人的就行,拿我的就不可以?”
“因为,明明是我该照顾你的,又怎么能反过来……”
不过,细细想想,他自打回来听雪宫,似乎也没少给慕容纸添过麻烦。
“不过那些了,阿纸,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了么?阿沥他毕竟是宁王府影卫,身后干系盘根错节,那宁王和影阁阁主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倘若阿沥学不成控尸之术,他们定会打起你的主意。”
“若你到时不肯为他们所用,他们必然对你不利。你素来待阿沥不薄,可是这种孩子留在身边,怕是有朝一日终究是为祸患,要早些想办法处理了才是。”
可是,处理了又怎么样呢?宁王还是能找来听雪宫。若想要不被纠缠,可能要离开雪山,让宁王等人无迹可寻才是。
可离开的话,又要去哪儿?雪山倒是好找,又上哪儿再找一个这样的雪山上的偌大行宫去?
“无妨。”
那边谢律纠结着。慕容纸却是一脸如常,并无半点谢律原想的大受打击之状。
“从阿沥第一天来雪山,我就知道他的身份定不简单。”
“你、你知道?”
慕容纸点了点头:“我十数年来不曾下山,寻常人等,究竟能从何处听得我听雪宫?便是听得,又怎么会想到我听雪宫拜师学艺?何况我之前问过阿沥的身份来历,他说得很是模棱,分明有所隐瞒,后来我也就不再细问了。”
“那、那你还收留他!阿纸,留着此种来历不明之人在身边,很是危险不是么!”
慕容纸目中暗了暗。
“不过想收就收了罢了。我贱命一条,生在这世上也不见得比死了好,更何况我连齐琰都曾收留过,又还怕什么危险?”
“阿纸,”谢律隔了一会儿,方磨磨蹭蹭道:“关于那个齐琰,其实,我之前便想问了……”
“你是想知道,当初我为何会明知道他来雪山,只是为了骗我好替唐济寻仇,却偏偏佯装对他底细毫不知情,他种种与我亲近我也不曾拆穿,还留他住了一年之久是么?”
“阿纸,这个事情……你若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
慕容纸摇了摇头。
……
“其实我如今……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了。”
“那时大概,只是觉得是谁都好,哪怕明知是要害我之人也罢。只要能有人陪在我身边,让那听雪宫不再冷冷清清,便是片刻温存之后便死,也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漫漫等死。”
“不过只是不想……再自己一个人罢了。”
“阿纸……”
谢律惴惴看着他,无措得像个孩子。而慕容纸则轻叹了一声,挤出一抹无奈苦笑。
“就如同你之前问我,为何不去杀你,却去伤了唐济。”
“其实真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我如今……同样已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有时候总觉得,一切或许只是一念之差而已。那日我若没多喝那二两酒,没想起种种前尘旧事,没去那枫叶山庄,或是去了却没寻着唐济,可能也就如此罢了。”
“在那之后,也只不过此生不再相见而已,我也不会下山再去寻他。也不会恨他,也不会记着他不忘。”
“可是,不知何故,却还是去了,还一下便寻着了他。”
“回头想想,那日之事,真仿若一场噩梦。可是,做了就是做了,便是后悔也已经为之晚矣。便是有再多理由,我亦无法为当年所为开脱,无论是唐济的眼睛也是,齐琰的事也好……”
“一切,倘若能重来一次就好了。若是重来一次,我救下那唐济,伤愈之后即刻送他下山,绝不会再说什么想要人留下陪我。只当萍水相逢,好聚好散,从此再无瓜葛便就此罢了。”
一阵烈烈秋风瑟然吹过,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疼。
慕容纸拢了拢衣领,低下头去。
“罢了,这些也都是我心烦意乱,随口胡说而已。你听过便忘了吧。外面冷得很,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得好。”
说着便下了青石往回走去,谢律忙又追了两步,拽住他的袖子。
“那、那我呢?”
“……你?”
“倘若能重来一次,阿纸也想着……能从未遇到我就好了么?”
“嗯。”慕容纸点了点头:“那日,我就该晚一两个时辰再上山采药,待你冻死再捡你回去。直接把你做成僵尸,让你永远常伴左右,想跑也跑不了。”
慕容纸脸上一丝隐笑,让谢律一阵密密的心疼,却身子一挺,笑意如常道:“可是~我做僵尸多无聊啊,那样的话,就不能逗你笑,不能闯祸叫你收拾,也不能说故事说笑话给你听了呀。”
本以为会被慕容纸嗤之以鼻,谁想到他沉默了半晌,却点头道:“是啊,还是……活的好。”
叹了口气,表情似是释然,继续慢慢往回走。
“阿纸,你、你不生我气啦?”
“仔细想想,根本没什么气可生的。我也是沉不住气,竟都这把年纪了,还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跑了出来。想来,从很久之前你便是那般口无遮拦又喜欢无事生非的性子,爱怎么说爱怎么想,其实我根本是不必理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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