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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遵医嘱——许温柔

时间:2016-12-24 22:05:11  作者:许温柔

    林琅沉默地喝完了一盒牛奶,把盒子远远地丢进门口的垃圾桶里,半晌才说了一句:“早就让你去查血。”
    许苡仁心底有些诧异,问,“你当时看出来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觉得你最仔细,谁有这个毛病也轮不到你有。那天我还以为是我太累看错了。早知道是真的,我早就拉你去查了。”林琅可能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顿了顿又问,“还能看得见吗?”
    要让一个刚失明的人承认自己失明,无异于是在心上又添一刀。
    好在许苡仁已经差不多能接受事实了,勉强笑笑:“你这么问,搁着别人就要想不开了。”
    林琅说话向来不喜欢花架子,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心情,直接了当的问道:“一点都看不见了吗?”
    “嗯。”许苡仁控制着情绪,尽量淡然地说,“我以后的情况只会更糟,这次是看不见,过段时间可能连路都不能走了。所以,还是别来看我了。”
    林琅问:“有什么打算?”
    许苡仁轻轻叹了口气,“没了。”
    在那些草率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当中,有的人不一定是对自己的绝症或者残缺无法治愈而感到绝望,其实是不想连累身边的人,不想没有尊严地活下去。
    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打算的话,许苡仁只希望不要成为父母和别人的负担,尽快适应现在,甚至更糟的生活。
    林琅拉过许苡仁的手,搭在他手腕寸口处。
    许苡仁问:“你还会这个?”
    林琅不耐烦道:“别说话。”
    切了好一会儿脉,他把许苡仁的手扔了回去。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林琅闷声说着,从手腕上摘下来了一串翡翠珠链,放到了许苡仁的手里,“这是我的护身符,先借给你。等你好了再还给我。”
    林琅随身的手链许苡仁曾经见过,那是一串光泽极青翠的翡翠串珠,其中只有一颗白色的珠子,大抵也是名贵玉石一类。
    他还在学校的海报里见过,百寻的总裁手上也有这么一串一模一样的,接受采访时露了一截出来。
    能让这两人随身携带的东西,如果不是价值连城,那也是意义非凡,搞不好还是他们家的家传信物。
    他的病他自己清楚是治不好的,最多只能控制病情,林琅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许苡仁虽不是太迷信,但也不想给林琅的护身符沾上病气。
    他拿着那串珠链,朝林琅的方位递还过去:“好意我心领了,谢谢。”
    “我说能好就能好,”林琅语气嫌恶,“等你好了自己拿来还给我。走了。”
    林琅说完这话真的抬脚就走,根据声音判断,他好像临走的时候又拿了一盒牛奶。
    许苡仁莫名想起了那天林琅走进手术室时说的那句“没凉就能救”。
    那句话,究竟是他基于经验和专业做出的判断,还是给团队的一句心理暗示呢?
    现在看起来,虽然最后人是救回来了,但是以当时情况判断,林琅应该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否则心脏手术结束时他完全可以和助手一起先离开,留下同事在那盯着后续的手术,而不是自己跟了全程,直到几个小时后病人身上最后一针缝完。
    所以他现在的这句“能好”,又是什么呢?
    许苡仁已经死了的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只是这火苗在短暂的几秒钟后就被理智浇灭了。
    年初体检的时候,他的血糖和其他血象还是正常数值,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不知不觉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超出普通仪器测量范围的高血糖的影响下,他的视网膜出现了严重的微血管病变,即使不是这一次外伤造成的淤血加速了病发,失明也是迟早的事。
    身体的其他器官也在以不同速度各自衰败着,肾脏、下肢血管和周围神经等等。整个人就像是到达顶点开始飞速下行的“过山车”。
    可惜的是,这趟过山车再也没有重回高峰的那一天。
    林琅对他的病情只是道听途说,只凭切个脉又能看出什么呢?
    许苡仁想了很久,才明白这是“林琅式”的安慰。
    从没见过林琅安慰别人……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啊。
    院里调动了一切能动用的资源来控制他的病情。主治医生和各科主任会诊,许苡仁在那些熟悉或陌生的讨论中,听出来了名为“叹息”的声音。
    他不想后半生过离群索居闭目塞听的生活,于是坚持最大程度地不使用陪护,买了《盲文入门手册》静静地边听边学,并且试着使用多功能轮椅,在不下雪风也不太大的日子里去病房楼后的花园转一转。
    已经入冬,花园里就算是不失明的人也看不到什么景色,但室外那种自由的味道,和天高地迥的辽阔,是在屋里打开窗也感受不到的,他很想去逛一逛。
    费尽周折地下一趟楼,对于许苡仁这个轮椅新手来说是非常巨大的挑战,光是在脑海中回忆并且计划路线,就消耗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更遑论出了住院楼的大门之后,他还要避开栏杆和行人,准确地分辨哪一条是通向花园的盲道。
    他既不能像盲人一样用手杖试探然后灵巧地闪躲,也不能像其他坐轮椅的人一样轻松地驾驶电动轮椅到达目的地。
    最难的还是回程的路线。在外面稍微转了几个圈,他就不能确定自己的准确位置了。
    许苡仁尽量保持着探索而不是绝望的心情,试着根据轮椅的提示操纵方向杆——毕竟这将是他未来的生命中唯一的出行方式。
    所幸就在医院里,经过一番努力无法把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话,路过的护士和工作人员可以把他推回电梯。
    最后,许苡仁遇到了一位认识的小护士。
    小护士主动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然后一路陪着他,一直送回到病房。
    他微笑地自嘲了几句,那小姑娘居然哭着跑了出去。
    许苡仁更加怅然,摸了摸有些浮肿的脸,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衣领和几个月没好好打理的头发。
    病房里应该是阳光充足的,隔着玻璃晒在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手机铃声响起,那台老人手机播报了一串陌生号码。
    许苡仁摸索着接了起来,听筒还没拿到耳边,就传来了熟悉而要命的声音。
    “许哥,是我,超越!”
    听到这句话,许苡仁僵硬地握着手机,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他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是应对打电话来的病人的,还有一套积极向上的回答,是应对亲友同事的,可他唯独没有一个方案,是“答李超越问”的。
    在他不知终点远近的后半生中,早已自动过滤了那个天之骄子。
    李超越又提高了点声音:“许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这儿是不是信号不太好?”
    许苡仁听到电话那端的李超越用英语询问身边的人,为什么没有声音?旁边的人告诉他,就在刚才他还用这台手机跟家人通话了,不是手机的问题。
    然后李超越坚持不懈地又对着手机憋足了劲儿喊了一声:“许——哥——”
    “听到了。”听着他喊自己的声音,许苡仁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眼眶蓦然一热。他咬牙抑制住了声音的颤抖,故作轻松地问,“怎么是你?你不是不能打电话回来吗?”
    “许哥!哎呦,你可听见我说话了,我正要再打一个呢!哎,我不但能打电话,我还能回去呐!”李超越兴冲冲地说,“我们这俩月还没正式开始,天天净开会了。这不马上圣诞节了嘛,那帮老外说要放几天假,我们老板可能合计合计觉得现在也没啥可保密的,干脆就给我们放假了,好几天呢,我能回去一趟,正好飞机落到沈城,我先找你喝两杯去,再回家看我爸妈!”
    “别来。”许苡仁慌了,“我……这几天有事,你好不容易放假,早点回家吧。”
    “啊?真有事儿吗?”李超越半信半疑,“许哥,你是不是还生我上回的气呢?别啊,我上回真真儿的是喝多了!我是不是同性恋你还不知道吗?我就是不知道那天哪根筋儿搭错了,哎,我不跟你说对不起了吗,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呢!我给你买两管牙膏回去你好好刷刷还不行嘛,别记仇啊!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我晚点找你也行,等你忙完的?”
    “没有。”许苡仁紧张地攥着《盲文入门手册》,搪塞道,“我不在沈城,这几天在外地。”
    “真不是记仇?在外地?”李超越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见黄河心不死,耍赖道,“在哪儿呢?你说你在哪儿,我找你去还不行嘛?不当面给你道个歉我心里老惦记这个事儿,你给我个机会呗!”
    “……”许苡仁手心汗都出来了,盲文手册硬质的封面被他活活窝折了一个角,“我去女朋友家了,所以这几天不太方便,抱歉,下次吧。”
    “哦。”李超越反应迅速而简短地应了一声,停了两秒,又说,“好嘞,那下次的吧,我回家了啊,圣诞快乐,许哥。”
    “嗯,快乐。”
    许苡仁狠心先挂断了电话。
    除了刚醒来的那两天,他从没觉得黑暗这么让人窒息而压抑,这感觉就像从一个无尽的深渊跌入了另一个深渊。
    他原本的计划,打算尽量乐观积极生活、自理自立、不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甚至继续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的那些雄心壮志,此刻像是一层薄薄的玻璃,被远处掷来的一颗石子砸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二十年的勤学苦读,十年的坚持不懈,付诸东流。
    他永远无法和那个人比肩而立了。
   
    第24章
   
    过了两天,路主任和师兄又来看望他,还带来了一份意愿书。
    路主任开门见山地说:“小许,法院的判决结果已经下来了,这次案子咱们赢了,不过赔偿款还要执行一段时间才能要得出来,院里安排了律师专门盯着这事儿,你就安心养病。还有,我认识一位教授,他这些年来一直在进行糖尿病治疗康复方面的研究,现在正好在招募患者。我跟他联系了一下,介绍了你的情况。他那边的治疗条件和技术都比咱们院要好,如果你愿意试一试,他还有一个志愿者的名额。”
    路主任把意愿书递给了卢川,“这是意愿书,叫你师兄在这给你念念。”
    如果许苡仁没估计错的话,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早晨临查房前最忙乱的时候,一堆的实习住培等着路主任带,一堆的病人家属等着卢川应付,就算是他以前当班的时候也要忙得焦头烂额,而现在,他不得不占用这些关心他的人的时间……以后,也许还会有更多身不由己的诸如此类。
    这种无力感,真是太糟了,压得许苡仁头又昏沉了几分。
    卢川坐在床边,尽心尽力地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念了两遍,连页眉页脚页码都念出来了。
    “苡仁,哪没听明白,我再给你念念?”卢川说,“目前来看,靠传统的保守治疗慢慢可以把糖控下来,但是眼睛就不行了,复明可能……你也知道,几乎为零。”
    这一点,许苡仁无论是出于常识,还是在主治大夫给他分析病情的时候都早已心知肚明。所谓“现今医学手段无法恢复”,意思就是说,短时间内,甚至这一生他都可能等不到医学手段进步到能治愈的高度了。
    卢川叹了口气:“一开始你感觉心悸、口渴的时候,就应该早点检查,年初体检还好好的……唉,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从这份意愿书上来看,他们至少会保证在合理控制血糖、保证你身体健康的情况下进行恢复性治疗——路主任来之前问过咱们院的专家了,他们的研究方向理论上有一定可行性。虽然彻底治愈糖尿病,恢复坏死的视神经,和完全消除动脉硬化这几件事现在听起来都有点儿天方夜谭吧,但是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万一真是个螃蟹呢?”
    许苡仁明白这也许真的是一个机会,他打心眼儿想努力听懂这份意愿书里表达的意思,好好考虑一下,事实上却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一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情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李超越已经回家了吗?他回项目组是不是要从沈城上飞机?他还会打电话来吗?
    两个人共同认识的人这么多,圈子这么接近,又是同一届的校友,李超越这次回来但凡和别人稍微接触接触,都很有可能听说他的事——毕竟连整天“日理万机”的林琅主任都知道了。
    心里的那个结越结越大,堵得他无暇思考。末了,他低声反问了一句:“师兄,是不是不会更糟了?”
    卢川不知道他指的具体是什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小师弟已经看不见了,安慰他道,“放宽心,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开始治疗还不晚。”
    “如果去的话,什么时候开始?”许苡仁问,“在什么地方?”
    卢川皱眉道,“你刚才有没有仔细听啊——这是最后一个名额,你确定下来之后随时可以走,对方派车来接。我刚才查了下这上面的地址,是一家生科院的正规分支机构,大概开车五六个小时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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