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已经过了吃饭和上班的时间,秋风一吹,落叶铺就了一条金黄的大道,间或有情侣依偎走过,连街景都在伤害我。我朝四周看了看,伸手给他指向一处:“狗儿啊,看到对面那个小超市了吗?”
大狗伸头看了看:“挂着走字屏的那个吗?看到了,也就一般啊。你是让我弄个那样的店?能挣钱吗?”
我:“我是让你等会去对面买个镜子照照,再买个计算器把你的账本核一遍。平时没事儿就多去超市买点牛奶喝喝,说不定还能代谢一点体内重金属出来。”
大狗不乐意了:“你啥意思啊!”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比秋风更加萧瑟,再回头看看饭店落地玻璃门上映照出我们兄弟俩的身影:“狗儿,你在这呆两天是不?陪兄弟去逛街买几件衣服吧。”
大狗歪着头看看我:“你这不穿得挺好的吗?”
我深吸一口气:“那咱俩换换?”
大狗叼着烟作势就开始解马甲扣子:“行啊,小时候咱俩衣服不也换着穿的吗,正好穿咱俩一样号,你看好了就拿着穿。”
我开心地把套头的红毛线背心都脱下来了,正准备不畏寒风当街换装的时候,大狗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掏出一看,咂了下嘴:“呀,怎么我才出来大半天就生病了!”
我出于职业习惯,条件反射就问:“谁生病了?什么病?”
大狗一脸焦急:“老二,怎么办,我对象说我家床生病了,现在就想见我一面。”
我抱着我的蓝外套和红背心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是床有病还是他有病?”
大狗啐了我一口:“呸,别乱说。”
我冷漠地说:“咱俩可是一年没见了,你和他天天见,你自己掂量掂量。”
大狗的目光一如年少时纯真澄澈,看了看手机,又看看我:“老二,还是你说得对,咱俩都一年没见了……咱俩一年没见了也都好好儿的,说明咱俩也不差这一天,我还是先回去看看我的床吧。”
秋风无情,吹梧桐叶落满地,我站在凋零的季节里寒声道:“滚。”
大狗冲我摆了摆手:“先回去了啊——我俩房子正装修着呢,回头弄好了温锅喊你。”
又是一阵更冷的秋风袭来,我怒斥:“快滚。”
大狗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胸前马甲扣子还敞着几颗,又回头:“哎,衣服咱还换不换了?算了,要不下回的吧,反正你也没对象,穿啥不都一样啊,又没人看你。”
“闭嘴,再说话弄死你!”
第73章 插播番外四:晓看天色暮看云(4)
只要手里有钱,穿什么戴什么其实都不是问题,我不懂现在流行什么,但卖衣服的总该懂吧。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商场,站在以前那家男装品牌前,全无第一次来买衣服时的心情:那年第一次手里有一把钱、第一次买有点贵的衣服、第一次穿得和许苡仁一样,站在他的身边。
如今那些模特依然错落有致地摆出各种造型,身上穿的或许也是符合潮流的款式,但看在我眼里却只有一个感觉——无关痛痒。
我环顾四周,现在这么一看,这个牌子的衣服和其他牌子好像都差不多,说实话,如果不是揪着领子看商标的话,我还真分不出来哪件是哪家的,更别提特别喜欢哪件了。没有了许苡仁,衣服就只是衣服,没有感情,没有名字,没有温度。
导购小姐依然热情:“先生,您随便看看,喜欢哪一件,我帮您拿合适的号。”
而我,却没有那时翻来覆去试衣服的劲头了。
每个季节我都会去随便包几件衣服,可惜这么穿下来效果并不太好,因为这一季导购说流行这个颜色这个款式,买的顾客非常多,下个季度又流行那个颜色那个款式,销量多少多少,我回来往衣橱里一丢,穿着穿着就混了,最后还是会穿成红衬衣绿坎肩的组合。
有时忙完了一抬头,窗外天已经黑了,我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穿得不伦不类的搭配——果然和大狗说的一样,并没有人在意,连个嘲笑我的人都没有。
真他妈寂寞。
又是一个春夏秋冬。某日我伸个懒腰准备下班,随意往窗外一看,忽然看到大门口站了一个人。
因为研究所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所以上班时间的大门是半闭式的,那人背朝门口而立,站姿挺拔却不紧绷,和笔挺的门栏相比丝毫不显懈怠,却又多了几分如松的精气神。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偶尔抬手看一下,不知是看时间,还是在等消息。
我正要收回视线,恰好下班时间到了,大门缓缓打开,那人错了一小步,侧身回望门口,露出了个侧脸。
——他穿的衣服变了,下颌的弧度也比以前更分明,但是我一眼望去,仿佛穿越了数年时光,又看到了我转系那年夏天一推开宿舍门时那个站在屋子中央的身影。
这个人好像是……许苡仁?
我这些年已经认错了太多个和他略有相似的人了,经历了无数次第一眼停住脚步、第二眼屏住呼吸、第三眼摇头叹气的过程,可下一次再遇到时却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还算冷静,跑到离门口最近的一间一楼办公室里,在师弟师妹疑惑的目光中用窗帘遮住自己的脸朝窗外仔细一看——长相也许能相似,穿衣风格也许能相近,但是这么热的天还能穿得板板正正,又一脸沉静如水的范儿,真的是很难模仿啊!
活的许苡仁?新款的许苡仁?不是我梦里那些旧版的许苡仁!!!
他来干嘛的?来等人的?等会儿他会不会进来啊?
我像从实验台上逃走的小白鼠,东走西顾慌慌张张,不知往哪钻好,把屋里的橱子冰柜翻了一遍,一转头,迎面看见办公室门后挂着的一面镜子——里面那个头发乱七八糟,眼里透着点血丝,鼻梁上还印着口罩勒出的印痕的人,是我吗?
一个小师弟过来问:“师兄,你找什么?”
我想找一个足以站在许苡仁身边的我,或者是像老同学一样能从容地过去打个招呼的我,可惜找不到。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少熬夜。”
他看起来很好,想必工作也很好,收入也不错。我当年要是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就算考到了医师证,和他留在了一所医院,我还是得先解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主要矛盾,现在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同样如此狼狈,甚至丢人丢到他面前去。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脱了工作服丢在衣架上,里面穿的T恤我记得应该是今天刚换的,为什么才穿了一天就看起来像块抹布?
下班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许苡仁还在门口。我趴在窗户上远远地在门口和停车场的方向之间来回扫视,好奇又害怕,不知等会儿会出来一个怎样的人和许苡仁亲热交谈,然后把他带走?
不会是他爹给他介绍了个什么对象,大家见了几次感觉还不错,许苡仁就跑来接人家下班了吧?
这么说起来,我上次见他这样等人,还是大二的某天晚上,看到他在老校区中水池子旁边站了个把小时,最后也没等来人……人总是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许苡仁是不是又约网友、又被放鸽子了?说不定他是遇到网骗了呢?
比如摇一摇认识了个姑娘,人家随便扯了句在研究所上班,附上一张过度处理的照片,许苡仁一看哇这挺聊得来啊,然后聊着聊着就想见面了,当然,拿着照片对比是肯定找不到人的……怪不得他头像总是亮着。
门卫看他在那站了半天,他要是等了几个小时没等到人,自己灰溜溜地走了,岂不是挺尴尬的?要不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喊他一起吃饭?
我照了照镜子,进退两难,突然手机震了一下开始唱歌,我吓得“啊——”一声大叫后跳了一大步,再一看窗外,路灯都亮了,许苡仁还在那站着拍蚊子,并没有把手机拿到耳边。
我惊魂方定,把脸朝下的手机翻过来一看,接了起来:“姜师姐,什么事?”
自从我调走之后,姜馨月偶尔会跟我联系一下,起初我还担心她对我有非分之想,后来逐渐发现她只对我的研究报告有非分之想,每次交流都透露着“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来帮我爸看看你这儿有什么好货”的味道。有时她会拿他爹公司药研部的东西过来叫我帮着看看,事后该给多少钱就给我多少钱,加起来也有一二十万了,算是我赚外快的小老板。
姜馨月:“李超越,最近怎么样?缺不缺什么东西,我在商场呢,一趟帮你买着。”
现在雇临时工都这么充满人文关怀了。我正要以“不受无功之禄”婉拒,扫了眼门口的路灯忽然灵机一动:“师姐,你能不能帮我买两件衣服?然后给我送到所里来?”
研究所审美我只服姜馨月,换上衣服化了妆和平时判若两人,跟美少女战士变身一样,把什么年轻水灵的新来小师妹都甩出几条街去,如今我也到了原生态无法见人、不捯饬一下不行的年纪,只有拜在大神脚下请求指点迷津。
姜馨月:“你说现在?”
我好声好气:“对对对,我晚上要穿,好不好?”
姜馨月了然一笑:“哟,约会啊?行吧,我开车回去都得半个多小时呢,你能等吗?”
我不确定许苡仁什么时候会离开,说不定姜馨月还没回来他就走了,但与其和他打个不讨人喜欢的招呼,然后热脸贴个冷屁股被迫道别,我还不如从楼上接着偷看,一直看到他走。我说:“师姐,等你等你,就靠你了啊!”
姜馨月问:“买什么样的?”
我六神无主:“姐,你觉得我适合穿啥?”
姜馨月想了想:“你啊?防护服吧?”
我有一种所托非人之感。我提醒:“姐,是很重要的场合啊,不开玩笑。”
姜馨月:“那买身西装?”
这么热的天穿西装,还没把许苡仁吓着就先把我自己热死了,我说:“要那种,我认为很重要,但是还不能让对方看出来我很重视的,又能显得我年轻漂亮的。”
姜馨月哈哈大笑:“年轻漂亮……行吧,我好像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恋恋不舍地看了路灯下的身影一眼,然后一头扎进浴室去洗澡了。过了还没半小时,姜馨月在走廊里喊:“李超越,你在哪屋呢?”
我打开浴室的门:“姐,这儿呢!”
姜馨月从门缝递给我一包衣服,我打开一看,全是大红大绿的的运动装,我说:“姐,我都多大了,还穿这个行吗?”
姜馨月隔着门说:“你不是要年轻漂亮吗?穿运动装才显得有活力啊。全是一线牌子,一件赶上你一个月工资了,够贵,算不算重视?”
怎么说也是我让她看着买的,买完了还专门给我送了一趟,这要是再说不喜欢就有点伤感情了。好歹新衣服还占了个“新”字,起码看着有精神多了吧?我挑了一件连帽的T恤和五分运动短裤,三两下套在身上,挤了个笑容一跃出门:“姐,怎么样?”
姜馨月打量了我一眼:“放心,就这么穿,没问题。”
她说是这么说,可看起来却不太高兴。也是,人家下班本来准备去逛商场休闲休闲的,又跟快递员一样给我送东西回来一趟,放谁谁能高兴得了?
我说:“姐,你是不是来回跑挺累的?我知道你辛苦了,改天你有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啊!笑一个呗!”
姜馨月并不买账,仍不开心:“我差你那一顿啊?我要不想帮你买,我早就找个借口说有事了。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大门口看到个戴眼镜的帅哥,我就多看了几眼,结果他朝我三十度鞠躬喊‘老师好’,你说他是不是瞎啊,我看我跟他也就差不多大,他怎么能朝我鞠躬喊老师呢?”
戴眼镜的帅哥?我问:“北门浅蓝色衬衣那个?”
姜馨月:“对啊,你也看见了?你是没近看,他往那一站就像一股清风,看一眼都让人心旷神怡。”
我仿佛遇到了同好,听得心里美滋滋的,频频点头。
姜馨月:“应该以前也是咱学校的吧?我怎么没见过?难道不是药学院的?气质真好,要是能天天看见就好了。”
我越听越不对劲:“等等,姐,你不是对谁都没兴趣吗?”
姜馨月白了我一眼:“谁说我没兴趣?我又不是圣人,只是没看到有感觉的。”
我严肃道:“姐,我长得也不错,你看看我就行了。”
姜馨月抱歉地摊摊手:“对不起,我看到咱所里的所有人都能想起来你们北极熊的样子,实在提不起来兴趣。”
我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问:“姐,你们女生是不是有什么往脸上抹的东西?大概是甘油和凡士林的混合物之类的?”
姜馨月从包里拿出两个20毫升试剂瓶大小的瓶子:“爽肤水和乳液吧?”
我打开一闻:“对对对,就这个,你这个是啥牌子的,回头我也买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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