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喝了酒才容易着凉。”许苡仁从桌上捡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等觉得冷了就晚了。”
“哦,”李超越咕嘟咕嘟地喝完了水,“那我等会儿再穿上呗。”
水壶里的水多半是隔夜的,许苡仁想起来要提醒他也迟了,干脆把壶里剩下的冷水往花盆一倒,掂着手里的纸页,问:“我还没问你……”
李超越闻言一步跨过茶几,紧贴着许苡仁朝沙发上重重一坐,压得沙发陷下去一截,两个人都不由自主朝凹陷处更贴近了些。李超越像路边的算命先生般热情:“哥,你想问点儿啥?”
许苡仁:“……”刚才他们在说什么来着?
李超越伸过头,几乎和他贴着脸,看了看说:“你说这个啊?是你以前的生化笔记。”
接着,不知是他吹了口气,还是说话自然带出的气息,许苡仁觉得耳朵一痒,听得他说:“这可是我捡的啊,又没写名,谁捡了就是谁的。”
许苡仁一直给自己心里压力过大,这应该是大二课业紧张的那段时间的复习资料。那时他上有老师随堂检测的压力,身边有过目不忘的李超越对比,浪费一分钟都深感于心不安,只好把一份笔记复印了数份随时温习,少个一份半份当然也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李超越还留着这个,他自己的原稿可能都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得出来了。
许苡仁随手翻了翻,为不能看清昔年笔记而略感遗憾。
李超越和他肩挨着肩,手臂挨着手臂,腿侧挨着腿侧,所有能相接的地方都相接了,仍像是怕他听不清似的,跑到他耳边低声问:“许哥,你刚才在路上,说要问我什么?”
刚才有一会儿许苡仁是很想问关于结婚的乌龙事件的,又有一会儿想问他在公司到底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但是一路上抓着李超越的手回来,渐渐感觉那些问题又都不是最要紧的了。
身旁,李超越不甘寂寞地再次追问:“要问什么,你问啊。”
许苡仁把纸往他手里一塞:“给我念念。”
“啊?”李超越的声音像潜入了千年沉船,打开宝藏箱子看到里面有一只海绵宝宝——失望透顶,“念、念申请书?”
许苡仁拉了个靠枕在背后,倚了上去:“好多年没写过这种东西了,现在让我写我都不知道怎么写了,还有生化笔记,你念念,我看我还记得多少。”
李超越:“你说真的?”
许苡仁挨着个人形暖炉,感觉这个待遇舒服的不得了,真诚点头:“又没什么事干,念念吧。”
李超越看着手里的纸沉默了几秒,从头开始缓缓念道:“尊敬的师兄、师姐,我是临床六班的李超越……”
当年写那份学生会申请书的时候写了些什么内容许苡仁自然是不记得了,但当时的心情却还能随时回想起来,只要李超越一笑嘻嘻地过来找他,别说是誊抄个千把字的申请书了,让他抄个《辞海》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这小子求人办事时嘴甜得过分,字字句句都说在他心上。
他平时上课写作业为了速度用的都是中性笔、圆珠笔以及铅笔,那天他有意显摆,特地拿钢笔用有些过分的力道洋洋洒洒写了两大页,写完一看,自己都有些脸红——别人虽然看不出来,但是自己一看自己的字体,就知道当时写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那时他燥着脸匆匆把写满了别有用心的两张纸丢给李超越,想着赶紧交上去淹没在茫茫申请书里最后送到回收站算了,没想到山水有相逢,他们父子俩失散多年又见面了,而且还人证物证俱在。
李超越:“念完了,笔记还念吗?”
许苡仁回神:“哦,你忙吗?有事就去忙,不忙就念念吧。”
“不忙。”李超越说是不忙,语气听来却像被迫加班,掀过一页,阴阳怪气地念到,“蛋白质结构中主键称为肽键,次级键有氢键、离子键……”
许苡仁全不在意,惯性就顺着说了出来:“次级键有氢键、离子键、疏水作用键、范德华力、二硫键,其中范德华力和二硫键是共价键。”
李超越换了一行又念到:“RNA中常见的碱基是……”
许苡仁:“腺嘌呤、鸟嘌呤,尿嘧啶和胞嘧啶。”
“你这不都会吗,还念啥念啊,”李超越不顾这摞笔记多么高龄易碎不堪一击,朝膝盖上泄愤一摔,“哥,我天天在公司看这些玩意早就看够了,咱能不能干点别的!”
许苡仁:“那,要不……”看会儿电视?
“阿嚏——!”李超越刚要说话,被自己的喷嚏憋了回去,拿纸巾搓搓鼻子,委屈道,“我都晾感冒了!”
许苡仁:“就跟你说了别脱那么多衣服,上床躺着去吧。”
李超越:“啊,那、那……你呢?”
许苡仁:“你中午喝酒了,去床上躺着休息会儿,我下去买点东西。”
李超越嘿嘿一笑:“那我在家等你啊。”
许苡仁:“不用等我,你困了就先睡会。”
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东西漂浮在许苡仁心里,但那都像是收割过的麦地遗留下的零星麦穗,可以闲时慢慢捡拾,只要先把重要的部分入仓收纳好就行了。
室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天色已暗。楼下的小超市里有来打酱油买副食准备回家做饭的大人,还有在过道抱着零食来回疯跑呼喊的小孩。超市面积不太大,从头一眼就能看到尾,谁筐子里买了什么别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许苡仁在购物的几名主妇注视下略显笨拙地在货架上找了一圈,不得不叫了服务员过来,问:“这几种哪个质量好一点。”
超市的理货员给他拿了其中一盒:“这个牌子的好,卖的特别快,这边还有他家别的产品,要不要一起带点?”
许苡仁从旁边又拿了一盒:“这两个吧,算下账,谢谢。”
他回自己家像是做贼一样,恨不得把电梯到了的“叮”一声都调成静音,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客厅地面上有从洗手间连接到李超越卧室的几个带水鞋印,屋里安静无声,想必他已经睡着了。
许苡仁关上厨房的门,把水放得极细,接了一壶水架在炉子上烧,又打开超市买回东西的塑料袋,拿小刀划开,轻轻拆着纸盒和塑封包装。
隔了一会儿,厨房门“哒”地一声被轻轻旋开,李超越露出个脑袋:“哥,你在干嘛?”
许苡仁顿感自己每次轻手轻脚都是多虑:“怎么没睡觉?”
李超越:“大白天的哪有那么容易睡着啊,我现在睡了晚上还睡不睡了?”
许苡仁关上火把水倒在壶里:“哦,换换衣服,出去吃饭吧,早上不是说请你吃饭么。”
李超越穿着单层睡衣跑到厨房里转了一圈,到处拨拉拨拉,问:“哥,你刚才买了啥?”
许苡仁把电饭锅的锅胆拿到他面前:“薏米、红豆,你不是说养肺么,给你熬点粥,正好你帮我看下淘干净了没,卖的人说是无尘的……”
李超越抓着锅胆晃了两下:“没沙,不是,你就买了这俩?”
“嗯?”许苡仁照顾病人用药还行,照顾寻常人饮食起居则全无经验,想想觉得喝个粥确实不够支付人体六种营养素八种氨基酸的,于是问,“等会儿出去再去买点水果回来?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李超越焦虑不安地原地转了个圈,使劲挠了挠头,最后站定在他不足一步距离的面前:“哥,我想吃你。”
许苡仁:“……”
李超越拉起他的手,问:“你下午都牵我了,我也牵你的手好不好?”
许苡仁:“……好啊。”
要不是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时周围人来人往,他本不想放开李超越的手,回到家之后虽然没人看到了,却又觉得少了个水到渠成的契机。手这一被握住,他仿佛能看到麦地里散落的麦穗有一簇被轻轻拾起,入仓。
“你要问我的都问完了吗?”李超越站在他身边,额头轻轻地点在他肩上,亲昵地蹭了几下后安然地躺在上面,“哥,你再想想。”
许苡仁空闲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揽住他的腰,在背上摩挲了两下,低声问:“冷吗?”
第75章
厨房是半封闭式的,周围一圈都是玻璃,烧水时产生的蒸汽没有完全被油烟机抽走,漏网之鱼附着在窗户上凝成了白蒙蒙的屏障。左右相隔不远的住户正在开火做饭,你家玻璃上有雾我家玻璃上也有,只能看出对面亮着灯,却谁也看不见谁,双层的隔热玻璃将声音统统阻断在外。
“这样就不冷了。”李超越往前挪了一小步,轻声问,“哥,你闻我身上还有酒味儿么。”
人与人之间的礼貌距离是一米,除特殊情况外,许苡仁不知多久没有靠另外一个人这么近地站着了。身前紧紧地贴了一个“人”,而非被褥枕头衣物的感觉,实在太让人紧张。
那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心跳和热量,他有思想,有行动能力,会说话,会喜怒哀乐,他是和自己一样历经了二十几年的风霜雨露长成的男人,而且毫无疑问他比大多数人都更优秀。
环抱着他,就像环抱着整整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许苡仁的一举一动都不由自主冠上了“郑重”的标签。他认真地在李超越肩上闻了闻:“没了,只有洗完澡的味道。”
李超越也在他肩上蹭了蹭鼻子:“哥,你身上真好闻,老是香香的。”
许苡仁:“……什么香?”
他除了天寒地冻之中不抹就有冻伤危险的面霜之外什么也没搽,两人住一起小半月,连用的沐浴洗发用品都一样,洗衣机里偶尔还会不小心混进对方一两件不太贴身的衣服,他的生活中没什么味道是李超越没闻过的。
李超越:“就是香,是香水吧。”
许苡仁:“你见我屋里有香水了?”
“没有吗?”李超越微微侧了侧头,脸贴在许苡仁的脖子上来回轻嗅。
他的发梢、眼睫、鼻梁,依次轻柔地掠过许苡仁的脖颈,留下了不容忽视的热能痕迹,最终停在了一丁点柔软的触觉上。
不知是隔热玻璃将外界声音阻断得太好,还是屋里太静,又或者是两人贴得太紧影响了胸腔呼吸的起伏……总之,许苡仁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构成人体各部位肌肉的成分差不多,“嘴唇”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块组织,可是用这个部位靠近另外一个人却能传达出数不清的信息,而且又尽在不言中,多么奇怪的事。
在这个“不礼貌”的距离下,许苡仁的脖子被他的发梢扎得很不自在,转头让自己的脖颈离开了疑似那人嘴唇的温柔触点,接着轻轻一压,唇角和鼻尖一同亲在了那人的脸颊上。
怀里的人没有动,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许苡仁还是第一次实践操作,不知自己下手是轻还是重,抬起点头,又重新在他脸上亲了一次。
李超越仍没有动。许苡仁猜想自己可能是亲得太轻了——男人经常刮胡子的部位被刮得角质层变厚,神经末梢没那么敏感了理论上也有可能吧?他扳正怀里人的肩膀,面对面而立,准备来个正式的。
李超越忽然开口:“哥,你是不是要亲我?”
许苡仁:“……你说呢。”
李超越歪头看他:“你会吗?”
许苡仁:“……咳。”
“我上次亲你的时候,你是不是第一次?”李超越说着话,将自己送到了许苡仁唇边,“你光让我亲了,你都没动呢。”
许苡仁意外:“你还记得?”
李超越更意外:“我怎么可能忘?那是我初吻啊!”
许苡仁觉得自己输了:“……那你怎么会的?”
李超越:“本能啊。当时看到你,就想……这样。”
话音未落,许苡仁感觉自己的上唇被人含住,在唇间由湿润的舌尖调戏一遭——这和自己吃饭时舔嘴唇的感觉很不一样,因为他不知道它下一秒要从哪个方向舔舐来,又从那个角度收回去。他的鼻子因为障碍物阻挡而呼吸不畅,嘴虽然能喘气,却又怕呼吸的气流让身前的人降温,提前结束这奇妙的体验。
调皮的舌尖没有扫过来的时候,许苡仁更不敢动了,生怕因没有等在原地而让等会儿回来找他的舌尖扑个空。他下意识地把环着那人腰部的手臂收紧了些,就差没开口问“你怎么不亲了”。
可惜他专心的等待依旧没有收获,李超越直接松了口,无辜地问:“舒服吗?”
这么几秒钟能试得出什么?局麻还得多扎两下问问病人疼不疼呢,许苡仁暗自大喘了口气,很不满意:“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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