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尔斯蹲身干咳,平复呼吸,手指磨蹭脖子上一圈发红的痕,心中暗道有趣。
两人一闹,浴室里的热气早散了,开门时□□的上身撞到清晨的寒气,饶是杰森也不由颤抖。他回屋换了衣服出门,心中不免有落荒而逃的懊恼,他本该愠怒,可愣是冒不出火气。或许朱利尔斯攻击型向导确非徒有虚名,有能轻易左右哨兵情绪的本领。
正是早餐时间,食堂人口吵杂,杰森从干部窗口取了厚吐司、鸡蛋、香肠和浓汤,张望哪儿可以落座。
“唷,这不杰森嘛。”
凭空响了个花式口哨,靠窗坐两人,其中之一冲他大咧咧地打招呼。这家伙的发尾不乖顺地乱翘,耳朵后贴而立,高额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亮出锋利的棱角,运动背心藏不住强健有力的肩膀手臂,活脱脱的太子爷,说不清的张扬。
另一人身材瘦削,面容苍白,些许常年病态的憔悴,但五官温润舒服,眼淡蓝形状狭长,薄唇,颧骨轻凸,黑发服帖地垂下,长袖露出一截手腕显出两三道青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
“安德烈。拉斐尔。”杰森回应,绕过人流。
他们是杰森见到的第一对哨响拍档,初见在监狱,不属一栋楼,午餐时常常聚会闲谈,后来,他们越狱,他略施援手,互相道别。不管怎样,三人患难一场,总有些交情。在校时,他听闻两人拿到了锦标赛的双人最佳荣耀,应该美名远播吧,从现在食堂里的窃窃私语也不难猜出。
他与安德烈击拳,和拉斐尔握手。
“你们怎么在这儿?”
拉斐尔笑答:“是戚诺风邀请我们担任station的干部要员,无奈家族事务繁杂,才迟迟报道。”
迄今为止,杰森都不信这性格迥异的两人是表兄弟,但事实就是如此,拉斐尔较年长些,是稀缺的向导,不过安德烈才是佩罗家族的掌权者,可能是由于佩罗本来就是黑路上转商行的一族,安德烈的哨兵天赋更令其心服口服。
安德烈的叉子不老实,来回摇晃:“你来得巧,饭后就劳烦你带着四处逛逛。”
杰森暗忖今天没有助教课程,又无任务,乐意效劳。
“听说上次任务你和朱利尔斯涉入人造人的实验聚点?”安德烈说,又低下头嘟囔,“戚诺风非要接管犯罪除毒瘤这档子事,胆子真肥。”
拉斐尔附议,放低上半身和声音询问:“杰森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一直潜伏的组织会突然露出大片的马脚,这情报是怎么、又从谁嘴里流出来的?”
“我该奇怪么——不要对我用精神暗示。”杰森抬头警告。
“一不小心。”拉斐尔眼角微弯,“习惯使然。”
拉斐尔倒是没有说假话,他不是一般的向导,而是现任首席。他的精神力收放自如,任何神态言语动作,不经意的细节,都能成为陷阱或保护。
“从杰森口中能问出什么,”安德烈坏笑着调侃,“装作猎犬时他不生疑、只服从命令,原形毕露时能约束他的二人又不在这里。”
杰森低头喝汤,置若罔闻。
“我是和你平级没错。啊,不过现在拉斐——”安德烈阴阳怪气地拖长音调,“是station的第二头脑,副指挥官,你可注意莫对长官隐瞒。”
Station有嫌犯暂居室,地下一层,像仓库偌大的房间悬挂24小时长明灯,三面墙壁是用吸音绵软的特殊材料制成,另一面是透亮的玻璃,没有窗,只有自动识别门。十几张床分两行依次排开,上面躺着的人全部面如死灰,暗淡无光,他们床头挂着点滴,手臂上正插橡皮管输营养液。
这些被救回的实验人偶的身体指数早恢复了健康,但尚沉睡不醒,打听不出什么事,又不好安顿,才被酒井丽安置在这儿,一来没什么危害,二来她可以在办公室监控他们的身体状况是否异常。
杰森将安德烈和拉斐尔往这儿待,当然谈不上参观,只是不愿同他们打花腔,直接把他们想看的东西摆明面上。
所幸他早早体检,系统也知悉资料,门口扫描完毕,便亮起通行绿灯,豁然往两边开了。
安德烈与拉斐尔初来乍到,还未存录,便只得先走在前,让杰森殿后。
里面很安静,死气沉沉,输液的人有男有女,皆青少壮年,他们被药浸泡那么久,想来是那些老人幼子救不回来了。
安德烈和拉斐尔上去巡视一二,明白自己的行为暴露在监视器下,以防生事,尽量不做可疑的举动。安德烈将食指放到一人的鼻下,虽微弱,也确有呼吸,半死半活,当真倒人胃口。
“这些面孔你有印象?”杰森问,安德烈不爱干脑力活,可记忆力卓群。
“他们是普通人,”拉斐尔忽然道:“而且是很有潜力觉醒的普通人。”他招招手,示意两人凑过去仔细观察,“男性往往历经锻炼,身体强壮,肌腱发达,女性往往肌肤柔滑,体系曼妙,感情经验丰富。”
杰森和安德烈好奇地靠近一探究竟,谁料走了几步,却突发异变——
十几人齐刷刷从床上直挺挺立了起来,宛如僵尸附体,眼皮下眼珠滚动,倏然睁开,瞳孔瞪得滚圆,满布血丝。其面容不但没有恢复血色,还变得青紫许多,皮下血管清晰可见,突突地跳动。
“闪开!”
安德烈挥臂打开离拉斐尔最近的实验人偶,将他扯过护在背后。那人偶动手的速度不慢,安德烈暗骂若非他反应快,那如铁爪的手非牢牢掐死拉自家向导不可!
杰森背靠两人后退几步。
两分钟内,这些人纷纷离开了床褥,皮管掉落,营养液窸窸窣窣流了一地,他们三人则渐渐呈被围剿之势,逼的走投无路。
安德烈咋舌:“碰不得伤不得还怎么打?若这些人一命呜呼了,多少重要信息付之东流,赔本生意我不干!”他和杰森只能凭借体术先将拳脚防住挡回,反感束手束脚。
拉斐尔昂头迅速搜寻一番,愈是火烧眉毛他愈发冷静沉着:“警报响了,增援很快会到。”
他推开二人,手掌作出划的动作,水流在他的掌心之间凭空而现,乃是异能【御水】。水顷刻由少泛滥而多,水波四泼,竖而起墙,竟生生把四周的人推得东倒西歪,足下打滑站不稳,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待水消了,安德烈见拉斐尔给自己使了眼色,也不拖沓,打个清脆的响指,地上熊熊烈火蓬勃而出,跳出火苗,挨个将人团团围住,进退维谷。不消说,自是异能【御火】。
杰森自觉退步旁观,资质技巧也好,异能也罢,他断不是救人困人的最好人选。
门口脚步哚哚,医务室的人员纷至沓来,人手一份束缚带,快而有序,技巧纯熟地将肇事者捆绑。
他们被水泼眯了眼,脚底又被火囚禁,再怎样挣扎,也是穷途末路。
作者有话要说: ·杰森因为感受到了朱利尔斯的信息素,所以记忆已经破口,梦到了过去,身体反应比思想诚实,所以生不起来气
·朱利尔斯其实也有点儿意识,是当他看见杰森陪练的时候,他就有这个怪癖。朱利尔斯的信息素可以自换,但弄巧成拙,杰森对他最原始的信息素反应最大,试一下就会,嗯。
·新出场的CP不是美强,传统的哨兵攻向导受
☆、五
世界各地都有哨兵与向导效力的部门,负责安排他们执行机密的刑侦或军事工作的机构,塔。但,整个世界的核心,权威最高的塔,仍属总部。
马蹄形的长桌从会议厅的一头延伸至另一头,地上铺的毛毯柔软舒适,两面墙壁上装饰国家出色领导人或特殊贡献者的画像,双层机械门紧闭,外头则布有哨兵警卫队看守。左右共占据八米的透明状触摸屏,莹莹发亮,其上是对人员结构、工作性质和行动内容的详细报告。
“荒唐。”桌上有人驳斥,嗓音年老嘶哑,“戚诺风,你先前拨动人员,自建塔,权力已经超格,现在又拿莫须有的组织说话,帝国怎能放任你们年轻人肆意妄为?”
戚诺风站在马蹄桌的缺口,会议厅的正中心,字正腔圆,镇静泰然:“荒不荒唐暂且不论,一年时间若能拿出斐然战绩,各位是否便能认可?”见四下交头接耳却无人应声,他继续道,“Station会接管有关‘物化研究违法犯罪’方面的任务,一年之后的圆桌商议,我承诺在此交付结果,徒劳无功便自行领罚。”
这番话说出去,最高等级的元老也愿让步了。
瞥开戚诺风是首席哨兵,在年轻人中有极大的影响力不谈,他背后的戚家家族从政七代,未婚妻左丹云是军队所需的招牌,其弟左夭晴身兼国家顶尖科研家和外交官,现又招揽门下的佩罗兄弟,是商界经济运转的命脉。这些个个权豪势要的人居然联合一致,怎能不让他们又恨又怕。
既得到许可,戚诺风从容地鞠躬行礼,拿过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挺身走出门去。
他刚坐上浮空车,移动端就播报出左丹云的语音:“那些睡美人们醒了,还闹了一场,你回来看看?”
自朱利尔斯一时兴起,一口应允给杰森制作智能机以来,便将网撒的很宽,干脆连他在学校被偷拍的照片也挖了出来。他倒是光明正大,心胸坦荡,不了解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能做出贴合他的智能机呢?
朱利尔斯自是个发明家,他的作品要么就得自觉完美,要么干脆成灰,不必看的恼心。
可他越深入调查杰森,越发现这人不愧是戚诺风提名的人,横空出世,他的资料从进入卢卡斯开始记载,往前一片空白,没有父母和户籍。
朱利尔斯盗取他们学校每场演练的录像,虽然存在细节因为角度关系并不清晰的情况,但毫无疑问,即使没有固定武器,他的实力也相当不俗,特别是个人测试时,他的强攻势风格十分明显,反而团队便退居收敛。
可最令朱利尔斯感兴趣的,是他身为哨兵的精神状况——高精神力和高自控力并存,这绝对称之为天赋。
更别提,这块肥肉尚未有人下手了。
思及此,朱利尔斯咧嘴笑了,整个身体慵懒地斜依在旋转椅上,双腿不规矩地蹲屈,使得腿与椅面折成了大三角形。他面前半浮空的小荧光屏高达十几个,有的是回放,有的是精密的数据,离他最近的两侧则滚动杰森手部的照片和酒井丽的体检档案,中间却是绿色框条的扫描屏。
他上扶鼻梁滑落的镜框,右手来回挑动旋转笔杆,一遍一遍,眼神呆滞。他的左手边是泡的咖啡,喝了半杯,剩下的早冷了,外卖盒里沾着油渍和果酱,十分邋遢。地上积攒了大大小小的硬纸团,垃圾桶被堆得满实满载。但被他双手规格起的长方形桌面,却异常干净,平板上垫着崭新的白纸。
屏幕上电子表一秒一秒安静地变动数字,终于,朱利尔斯的眼睫微颤,结束了冗长的死寂。他的身子前伏,头放得很低,眼离纸大约只有四英寸,笔尖在纸上舞动,快勾细描,摩蹭出刷刷声。
嘭咚,拳脚相接,风声霍霍凛冽。
杰森格挡卡住安德烈的脚踝后撤反扭,安德烈手撑地一个倒挂空翻躲开,脚下退滑几步,还没稳,对方已经近前,欲制住他上盘。
哨兵们的起哄热火朝天,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目光追随演练体术、见招拆招的二人,大感畅快过瘾。
安德烈立脚错身,手刀不偏不倚,横空劈向杰森的后颈。杰森却头也不回,非但不躲,且当即屈膝,手臂弯曲,肘关节下坠,直取安德烈的肩周。
见状,安德烈侧腰绕其背后,此刻对手重心失调,躲闪不得,他若一个擒拿手,胜负便分。谁料,杰森不防,倒加速落地向后出了扫堂腿,安德烈反应机敏,忙小跳避开,杰森跨步,牢牢锢住了安德烈他胳膊,压制,下摔。
“哇哦。”安德烈眨眼,训练场高高的穹顶灯光刺眼,旁边是杰森汗淋淋的脸和伸出的手,他狠狠握住,背上的汗浸湿了T恤,“棒呆了。”
“时间到了?”他问。
“嗯。”
身高相仿的两人勾肩搭背,安德烈挥手宣布了新兵今日的课程结束。
“拉斐怎么还没回我的信息,”他边察看移动端边抱怨,“我就不该答应他孤身前往两个哨兵的办公室。”
杰森受不了地白他一眼,实在懒得搭理现充的惺惺作态。
嫌犯暂居室的监控将事发的过程记录的很清楚,戚诺风赶回Station自己的办公室,将视频来回调看多次,确认无误,抬起手,关闭屏幕,转身朗声道:“请。”
左丹云依靠在门框边,瞥了眼位置站在他们俩中间的拉斐尔。
“身为向导我能证明的事有三。”
“一,昏迷时,他们的精神正常;二,异变时,他们对精神波无反应,说明是□□控,且不是向导的精神操控;三,他们感官健全,对水火感知正常,但不能简单认为他们存在思想。”
“不是向导的操控,”左丹云重复了一遍,望向戚诺风,“那就是药物或异能。前者还好说,充其量十几个人体炸弹,后者就难说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远程操控,不得不防。”
戚诺风点点头,对她说:“让朱利尔斯协助酒井丽看看能不能准确定位异变的原因。”又拉近焦距,看着拉斐尔:“你是否有所保留?”
“一个大胆的猜测。”拉斐尔回答,“告诉您的前提,是您不怀疑亲自挑选的任何一名下属。”
“我不怀疑。”
拉斐尔的视线锁定了戚诺风,像是在探勘一口井的深浅,阴恻恻得令人胆寒。他的精神触角伸了出来,随时可以让人品尝心脏洞穿的痛苦,而戚诺风屹然不动。
良久,他徐徐道来:“世上没有巧合,他们不会恰好在我们来的时候暴动,那就是我们触发了某个开关。”
“假设他们的异变带有目的性,原因可以有许多。诸如,我们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杀了我们以防一些秘密暴露,他们认为我们与他们有一定的联系等等。”
“重新看了录像,却让我有了个猜测——”
拉斐尔站起身,调出录像的开头。画面上,他呼唤安德烈和杰森靠近,而两人纷纷聚拢。
他按下暂停,手指点住了一个人的背影,左丹云和戚诺风对视一眼。
“如果我没有说那句话,杰森没有向前,事情还会不会转折?”
拉斐尔垂手,画面继续行进,停顿的下一秒,异变发生。
Station周遭景色不错,有大片的绿化带,道路干净整洁,晨间的空气尤其好,淡淡的花草香,昂头可见湛蓝的空。
电梯的楼数变化,杰森透过玻璃,看着外面树木低矮,地面远去。若早上无事,他常绕圈慢跑四十分钟。
叮咚。{您已到达顶楼}。
Station有十二楼,最高层只有一个房间,戚诺风的办公室。
突然被直属最高上司召见,他是有点儿吃惊,不过好奇更占上风——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首席哨兵是什么样的人,当初选中他出于怎样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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