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他现在还不敢在殷淮安面前说。因为估计殷淮安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些德行,要是现在被一股脑儿全捅出来,按殷淮安喜欢藏着掖着的性子,更要暴跳如雷了。
你说,怎么就喜欢上这个浑身别扭的死鬼少爷了呢?
银叶本来在心里面骂他,骂着骂着就开始数落自己,数落着数落,就笑了。
可能……喜欢就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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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淮安不知道银叶在心里打什么样的主意,他仔细琢磨着银叶奇怪的表情,摸不透其中的玄机。
银叶发现殷淮安正在看着自己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刚才笑得跟个花痴似的。
他不好意思地咳嗦两声:“既然我已经是所谓的‘随身大夫’了,那我问你,你对别人说你卧病在床,此事是真是假?”
殷淮安左眼的瞳孔缩了缩:“钟先生难道猜不出来?”
“我……”
“还是说,钟先生只是想试探一下我的诚意。”
银叶缩了缩脖子,暗骂自己纯属自找没趣。
他当然能看出来殷淮安没有生病,因为人死了就什么病痛都没有了,如果不是魂体出了问题,那就是——装的。其实银叶只是想听殷淮安说一次真话。
试探诚意?也可以这么说……
殷淮安的眼睛也是毒辣毒辣的,他一个撒谎骗人的专业户,不知道肚子里面有多少弯弯绕,还能看不出来这点小心思?
殷淮安好笑地勾了勾嘴角,没有将银叶的心机拆穿到底,竟然真的顺着银叶的心,讲了一句真话。
“当然是假的。”
殷淮安的意思是说:我虽然看出了你的把戏,但是我还是愿意迁就你,顺遂了你的心意,让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银叶撇撇嘴——这真是瞧不起人的表示诚意的方式。
殷淮安又补了一句:“我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正常的殷淮安,就应该是‘卧床不起’的,身子大好了,定会扰来更多麻烦的探究。”
听他这样说,银叶心里揪着疼了一下。
他说,正常情况,就应该是“卧床不起”的,身子大好了,才不正常。
——他亲口说出来自己的病痛,云淡风轻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那么他现在变成一只孤鬼,藏身在自己的尸体中,没有感觉,没有病痛,或许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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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抬起眼睛来看着他,眼睛中有不忍与心疼。
可是殷淮安根本没看见银叶的眼睛,他说完话就顾自低头轻笑,一边笑一边捏起那只残破的扇子,轻轻抚了抚残余的半截扇骨。
然后他走到墙角,没有丝毫犹豫,将它丢到火盆中。
他倚在墙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那火盆,缓缓抬腕将一杯酒倒下去,火苗一下子猛涨起来。
他再次满斟杯酒,一饮而尽,动作间,宽大的袖袍滑下几寸,露出一截异常苍白的手腕。
银叶却跑过去,突然抢过他的酒壶,一把握住他的腕骨,声音中自然流露出几分关心:“这是怎么搞的?”
殷淮安惨白的皮肤上面有一块儿青斑,已经淤得有些发黑发紫。
殷淮安被他猛地夺了酒壶,握了手腕,心下不快。他皱着眉头看了银叶一眼,轻轻挣开他握着的手。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戒备和疏离:“钟先生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银叶看清楚了那青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顾不得殷淮安的阻止,猛地一把捋起殷淮安的袖子,将他一整条胳膊露在外面。那上面青青紫紫,竟是没一块儿完好的皮肤。
银叶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没等殷淮安将一句“住手”说出来,他的手就毫不停顿地向上,他紧紧地握住殷淮安的领口,用力向下一撕!
殷淮安的左半边胸膛完全□□出来。从颈间开始,一直到腰腹,或稀疏或密集,全部都是一块块紫黑的痕迹。银叶能认出来,那是吻痕。
应该是谢秉言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殷淮安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声音中压抑着怒气:“你干什么!”
银叶握着他衣服的手紧了紧,而后僵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地垂了下来。
看到他的里衣还是从谢侯府回来的时候穿的那一件,他心里面有点不是滋味。银叶低了低头:“少爷难道不该把这件衣服一起烧了?”
殷淮安拉上自己的衣服,对银叶怒目而视:“你管的太过分了!”
银叶犹豫了又犹豫,终于鼓起勇气,将憋在心里好久的一句话问了出来。
“大少爷,你可还喜欢着小侯爷?”
殷淮安整理衣服的手顿住了,听到别人问这样的话,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生气。
他犹豫也没犹豫,完全不加掩藏地答道:“喜欢,如何能不喜欢。”
听到“喜欢”二字,银叶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火盆,又将质疑的目光落在殷淮安的脸上。
火盆之中,最后的一支扇骨已经寸寸成灰。殷淮安凝视着冒着火星的木炭,眼睛中有一丝无奈却又明亮的光:“但是他已有佳人在侧,只剩我一个人喜欢了。”
他的眼神温柔又哀戚。
随后,他还是将那件衣服脱了下来,轻轻丢进了火盆中。
“钟先生说得对,要干净彻底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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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回家的路上,脑海中回荡的,全是殷淮安最后说的这一句话。
想要干净彻底?怕是不容易吧……
罢罢罢,他银叶现在也不干净,在殷淮安眼里,他已经是有了妻儿的汉子了。
其实他很想说,他尚未娶亲尚未生子,甚至连初恋都没有送出去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愣是没有将解释说出口。
最后他管殷淮安要了一月五十两银子的薪酬,殷淮安皱着眉头讽刺他贪财黑心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就是趁火打劫了怎么地?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
这一句冲动的气话说出口,银叶的肠子都悔青了。
真是脑子抽了,挺大的老爷们儿了你说赌什么气?殷淮安喜欢谢秉言,他又不是不知道。和这样别扭的大少爷使别扭,他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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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淮安派了一辆豪华的马车专门接送银叶,马车刚刚停到钟家药堂门口,街坊邻居就一股脑儿地全来围观了,将门口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飞黄腾达总容易被人嫉妒,一夜暴富更容易遭人白眼。
钟之遇这个穷酸大夫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娶了媳妇,买了房子,开了药堂,现在连马车都坐上了。所以“风流客钟先生”的故事变成了“暴发户钟先生”的故事,这些故事中,最为离谱的版本就是——钟先生给殷家的少爷当了xx。
这时候,偏巧嘉荣从车架上跳下来。有见多识广的,认出这是殷家大少爷身边的侍卫,还有人说,今天早上还看见殷大少爷乘着一模一样的一辆马车去找钟之遇呢!
人群中遂炸开了锅。
银叶在心里没尊严地想:他还真的想给殷家大少爷当xx,奈何还没有这个资格。
阿萝听到外面的骚动,从屋子里面出来查看究竟。她看见银叶从华贵的马车上下来,又挑着眉毛扫了一眼围成一圈儿的街坊邻居,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在戳银叶的脊梁骨呢!
偏巧不巧,街口卖豆腐的林二娘没收住声音,一句“不要脸”被耳朵尖的阿萝听进去了。
阿萝用力地将木头门栓往地上一贯,木头骨碌碌地滚下去,正好落在林二娘的脚边。
林二娘的男人是城西的木匠,手艺不好,好吃懒做,偏偏纵欲过度,让林二娘怀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所以她家里过得十分窘迫。
阿萝提起一口气,大声嚷道:“没长眼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捡起来!”
她这一声命令威震四方,倒没说谁是那不长眼的东西,但是那一截木头,确实正躺在林二娘的脚下。
不要小看阿萝,几日过去,她已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在这一片街区骂出了名声,大家都知道钟氏的厉害,一般情况下尽量避免惹她的不高兴。而且自从上一次陈屠户在她的药堂中被骂的狗血淋头,钟夫人护短的名声就已经人尽皆知,所以最不能当着她面说的,就是钟之遇的坏话。
林二娘被唬住了,脸色有点不好看,但是还是不甘示弱:“钟家媳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骂人呢?”
阿萝没理她,掐着腰走到嘉荣的身前:“说你呢,给我捡起来啊!”
嘉荣一脸错愕地指了指自己,他心里想的和林二娘一样:自己怎么招惹到嫂子了,怎么骂人呢?
阿萝精通八卦杂谈,所以能迅速精准地在别人最疼的伤口上插刀子。她眼睛看着嘉荣,眼角却挑着林二娘的肚子:“没眼力见儿的,二娘没准儿还带着身子呢,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弯腰。”
林二娘的脸黑了,这正是她的痛处:她家男人没能耐赚钱,却经常让她怀孕,她怕别人看不起,所以最讨厌别人说她怀孕的事儿。
林二娘不高兴地说:“钟家媳妇,你不要瞎说话。”
阿萝摸准了林二娘的痛处,嘴上继续不饶人:“哎呀,这可奇了,要说小豆儿都已经快一岁了,按林木匠的速度,我以为你这肚子起码得有两个月了呢!怎么?不想要啦,是因为家里周转不开么?”
小豆儿是林家的老小,是第五个,可是林二娘嫁给林木匠,也没有几年时间。
林二娘听别人说她家里穷,又心酸又窝火。她正准备顶嘴骂回去,阿萝却极其愉快地笑了一声,她围绕着轿子转了一圈儿,拔尖了嗓子叹到:“哟,你看看这马车,看看这木料,这流苏,这帘子,这拉车的马……”
银叶心里叹到:阿萝好眼光呀!跟自己想到一处儿去了。
阿萝用眼风扫了林二娘一下:“有人吃不到葡萄,楞说葡萄是酸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中全是亲切,向嘉荣问到:“这马车得多少银子啊!”
嘉荣误打误撞地满足了阿萝的虚荣心,他执起鞭子,一脸正经地问:“多少银子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嫂子,你说这车停哪儿啊?”
银叶拉住嘉荣的鞭子把儿:“啥?这车送给我啦?”
阿萝的脸上露出满意至极的笑容。
周围又是一片嘘声,人人脸上露出羡慕与惊叹的神色,只有林二娘苦着一张脸,站在一根木头前面。
嘉荣以为她真的是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对阿萝说:“我这就去把门栓子给嫂子捡回来。”
阿萝仰头望天,不动声色地伸出一条腿。
嘉荣一跤嘴啃泥,手中的鞭子飞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林二娘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 某叶:你给我安排的主角都是啥?
某蠢作:A:怪胎骗子
B:财迷泼妇
C:喜欢瞎比比的小屁孩儿
某叶:我选择死亡。
某蠢作:别急,还有一个选项呢。
某叶:那我选D!D是谁?
某蠢作:A+B+C
☆、偷药
回到家里,银叶管阿萝要药膏。
“什么药膏?”
“嗯——消肿化瘀,呃——活血的,治跌打损伤的也行……”
具体的他也不知道,可是他总不能说,用来消除吻痕的。
阿萝一把捋起他的袖子,左看右看:“你磕碰着了?哪儿啊让我看看。”
银叶赶紧握住阿萝要撩他袍子下摆的手:“不是给我用,我没事儿,没磕着也没碰着。”
阿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是要给谁用的药,她翻了一个白眼:“没有。”
“怎么会……”
阿萝没好气地说:“他们殷府的好药那么多,难道不比咱们这小药馆儿的种类齐全?”
银叶说:“那他们家的是他们的,我送的是我送的,不一样。”
阿萝说:“你送的也是他们的,药堂都是人家给的。”
银叶说:“哎呀,你帮个忙。”
“我可真帮不上忙,那殷淮安身上没长尸斑就不错了,你要知道,尸体是不见血的,他要受了伤,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东西来治。”
银叶没想到这一点,他愣住了:“那怎么办呀?”
阿萝无所谓地说:“反正他也不会觉得疼的,就这么着呗,不治就不治,反正他也不能再死一次,已经死透了。”
银叶说:“不行,他身上有伤,我不爱看。”
阿萝又翻了一个白眼:“你不爱看是你的事儿,我才不管。”
看来阿萝这一条路,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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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可不敢向老阎或者苍野寻求帮助,他们知道了这个事儿,殷淮安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被抓回去。
那怎么办,他又不忍心看殷淮安带着那一身褪不下去的青紫。
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种药。
银叶灵机一动,想起了刚刚认识的卖包子的孟婆婆。
银叶搓着手,晃悠到了家门口的包子铺前面。
“婆婆,晚上好呀!”
孟婆婆马上就要去做今天晚上的汤,收了摊正准备去奈何桥那边。看见银叶向她打招呼,她赶紧应道:“嗳,银叶大人有什么事儿?”
银叶不能一上来就打听药的事情,他先试探地问道:“婆婆,我问个事儿啊,每天喝汤的,是魂多一些,还是鬼多一些?”
“当然是魂儿更多了,鬼虽然不少,但是有一小半儿熬不住十八层地狱,出来的都是好样儿的,我还见过一只鬼,因为被折磨得太厉害了,在桥上没站稳,一不小心掉进忘川河里面了,多可怜,白熬了。”
银叶咽了咽唾沫:“这么凄惨啊……”
“可不嘛,没办法,本来是好好的魂儿,谁让他变成鬼了呢?”
变成鬼……确实是一件很凄惨的事情。
银叶有片刻走神,他猛地摇摇头,不欲与她再讨论鬼的问题,转而问道:“那不可能就让他们奄奄一息地上路吧?地狱里那么惨,出来的大多数都走不动吧?”
婆婆说:“是这么回事儿,刚出来的鬼都走不动路,可是肯定得让他们最起码能走啊,所以地狱门口备着药呢!”
药!
终于提到了“药”,银叶喜出望外:“什么样的药,谁有这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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