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后瞻斜睨他,“你到底是要拿来做传家宝,还是要拿去卖?”
“拿去给更多人做传家宝嘛,会鼎别这么小气,好歹我也是给你做广告了。”
“广告?”
“广而告之,广而告之。”
倪后瞻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有苏子瞻那么好的脾气,你要是敢拿我的字去卖,我非……我非……”倪后瞻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办法,看到朱由检正带笑看着他俩,阴笑着说,“招两三个小唱给你耍耍。”
他发了誓,若是考中进士,再也不去那些个烟花之地。这次他如愿以偿考中,所以金殿传胪之前,就在永春苑摆了一席诀别酒,此后就真的再没去过了。
但他自己不去了,可没说不能给好兄弟送几个。
范铉超虽然阅片无数,自己却还害羞,“什么鬼……咳咳,你别乱说。”
朱由检赶紧出来打圆场,“以后会鼎不给,我就拿我的字给你换钱。”
范铉超瞪大眼睛,拿倪后瞻的字那是友情的证明,可要是拿皇帝的字出去卖,那是自己找死。“呵呵,我要是没钱了,再说吧。”
三人说说笑笑,又走到了湖心亭。朱由检想起自己在这里一时冲动,捏住范铉超手腕,下意识又将袖子里的手收拢摩挲。
范铉超倒是没什么想法,他走累了,在石凳上坐下,“去年初雪的时候,我和殿下在这里手谈,实在冻得不行,输了一局。”说起来,自从膝枕那晚之后,范铉超再想起那天的下棋朱由检握他那一下……
啧,真是腐眼看人基。
可这么想着,范铉超忍不住去看一眼朱由检,两人目光正对上,范铉超做贼一样飞速收回目光,轻咳两声。
倪后瞻不知内情,打趣两句,也就过去了,只是范铉超和朱由检两人多少有些尴尬。
“最早明天,我们的官职就要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倪后瞻有些苦恼,毕竟他的名次实在靠后,再加上倪元璐根本不愿意给他一丁点帮助,一向爱享受的倪后瞻都快愁死了,生怕自己被丢到什么穷乡僻壤去——自个爹爹也是在海南干了三年县令才回来的,根本不觉得这是事。
“反正我是求了外放。”范铉超说道,转头问朱由检,“你可有消息?”
“常州府靖江县,正有县令一直空缺。”朱由检回过神,回答说。靖江县地处富裕的常州府,又是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最重要的是,这儿太平是太平,又不是肥差,不算打眼。
等范铉超熬个三年,不出大事,履历表上评一个上上等,再调回京城也不是难事了。
“靖江县?”范铉超皱起眉头,“我听说那地方不但文采风流,更是富得流油啊。”一点也不符合他说的要求。
倪后瞻羡慕地说:“你说的是江阴县。要是我能分到江阴县就好了。”
“分到江阴县,那可不是去做官的,分明是去享受的。”
无论如何,范铉超总算知道了自己的官职,这时候再去抱怨朱由检给他挑了个好地方就太矫情了。说实话,能太太平平过了三年,对于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真正工作的范铉超而言,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第二日倪后瞻和白阳也知道自己的官职,倪后瞻还是留在京城入翰林做庶吉士,白阳也做了县令,只不过是在河南。
张氏从金殿传胪之后,就再给他收拾要带到任上的东西,要带上的人也一一清点出来。知道他要去靖江县以后,更是高兴道:“你能分到南方,也是运气好。当年你爹一上任,那儿根本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真是愁死我了。”
“既然如此,娘亲就把东西都收拾出来吧。”张氏收拾了不少东西,足足有一大车,范铉超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
张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现在不准备好,到时候你就要受苦了。”
“缺什么少什么,买就是了。”范铉超上大学四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这辈子除了扶棺回乡的那一两个月,他还没出过京城,自然也不知道现在交通不便,还不是后世那种江浙沪免邮的时代。
“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早该找个媳妇……”
“娘!”
“行啦行啦,我不说就是,也不知道你爹和你怎么那么自信,我倒要看看,你能看上哪家的金枝玉叶。”张氏无奈道。
“说回来你这些行李,要不是你去的是常州,我都能给你收拾出三大车来。别的不说,你就说这绒面披风,没有它,南方冬日寒潮,你能过得好?再说这百合香,没有它,你能睡得着?”
“绒面披风就算了,可百合香有什么用?拿出来吧。”范铉超对张氏的话不以为意,他大学四年男生宿舍都过过来了,怎么会过不惯没有熏香这种娘炮玩意的日子呢。
张氏似笑非笑,像是等着看他的笑话,但还是将百合香拿了出来,范铉超挑挑拣拣,又拿了几件出来,一车行李减到了半车。
张氏看着实在心疼不已。等范铉超觉得舒服了,差不多了,就以为行李定下来了,张氏又将东西偷偷都放回去,还是一车。
说完了行李,当然到带去上任的人了。静楼静传自然是要带去的,张氏不放心两人又派了一位王管家,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将小满和惊蛰都带上了,只可惜谷雨就要嫁人,不好带上任。带上了细心的谷雨,张氏才算是彻底放心。最后是几名机敏的亲随和家丁,都是读书识字的,关键时刻能帮的上忙的,张氏也都仔细嘱咐过。
粗粗算下来,范铉超带的人居然达到了十人之多,不禁咋舌,他好说歹说,这才将亲随减少到三人,总算将人数降到个位数了。
带着这些人,一路上又是水路又是陆路,范铉超紧赶慢赶,总算看到了靖安县的城门。
靖江县虽然只是一个县,按比例来说,应该算是后世的一个市。地处常州,又有靖江流过,地处交通要道,正是“居长江下游,扼江海门户,捍卫全吴,足称重镇”。
可想而知,这里有多么繁华。
进城之前,县丞等各位官员小吏根据驿站的消息,早就知道范铉超今日会到,一溜烟在城门外站好,翘首以盼这位错失“六魁首”的上司。
常州自古人杰地灵,整个明朝二百多年,光是一个县就出过九个状元,这儿上任的官吏没有一点水准可是不行的。
范铉超这时候正骑着马,立于城墙之下,虽然只是县城,但靖江县一来富裕,二来常年受倭寇困扰,城墙也是高大耸立。
范铉超一阵茫然害怕,自己——这就要独当一面了?
☆、第61章
高速公路。
“今天凌晨,在我市高速公路路口发生货车与轿车相撞事故,造成一人死亡,两人重伤,目前伤者被送往医院急救。据交警分析,两辆车的驾驶员都有疲劳驾驶迹象,具体情况有待后续调查,本台将为您跟踪报道。”
无论现场直播的记者在对着摄影机说什么,就在离他几步之遥的范超都听不到了。他被人用裹尸袋匆匆一裹,就被拉走了,等着家属来辨认。不过,看他的身份证,应该是外省来上大学的大学生,离家里人来认领还有几天呢,只好先放在停尸房里。
范超只感觉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中,头脑浑浑噩噩的,看不见什么东西,也听不到声音。只是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冲破浓雾之后,一面铁墙猛地在眼前放大的景象,然后是朋友的尖叫声--那声音现在还在他脑子里回响,吵得他头昏脑涨,脑海中也随之一遍遍重演最后那一幕,范超终于意识到,那不是铁墙,那是大货车铜墙铁壁的车身。
车祸!
被这个意识一惊,范超终于被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淋漓,喘着粗气,拼命吞咽空气--不!我还活着,我还会呼吸!
范超稍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没死,还没死就好。那一瞬间真是没死也要被吓死了,当时还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定下心神,范超也能松口气看看自己到底在哪了,是在医院吗?可四周一片漆黑,没见过哪个医院装修这么新潮。
范超以为自己躺在地上,想要起来,可细细一感觉,才发现自己的脚也是踩在地上的,那么,背后是墙?范超往后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背后什么也没有,自己是直直地站在地上。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感觉到后面有墙壁冰冰凉凉的啊。
细细一感觉,范超才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冰冰的,不仅一眼看不到前方三步远,还流动着微微的雾气。这种感觉,就像是清晨的山顶--只是没有光。
范超用脚尖小心地点点地,触到坚实的地面才放心踩上去,走了几步,不免想到自己不知道是在什么神神鬼鬼的地方,他有些心慌,也不知道哪里是正确的路,更不知道一直走下去会走到哪里。正想着,脚尖突然碰到了一个障碍,范超伸手去摸,可是什么也没摸到,难道是个低槛?正想迈步跨过去,那低槛就消失了。
真是奇怪,范超不禁想。
这地方也太奇怪了点,难道刚才那个槛和一开始的墙一样,都是不注意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注意到了反而消失了的东西?是有什么机关吧,啧啧,居然找一个刚刚出了车祸的人做这种游戏,电视台真是没良心。“爸爸妈妈你们也同意了吗?”范超突然对着大喊,“给了多少出场费啊喂!”
说罢,自己又嘿嘿嘿笑出来,虽然他也知道这话说得也有些冒傻气,但自己也不敢再说其他的,一步一挪地往前走。
渐渐的,越来越冷,那些丝丝凉气似乎越来浓,还一个劲地往他身体里钻,范超冻得打了个哆嗦。“什么……地方!”范超嘟嘟囔囔道,“也没有个头--走不完。”
咚!
撞到了什么东西。范超揉着额头,伸出左手去摸,这会真的实实在在摸到了一堵墙,冰冰冷冷,实实在在。感觉不像是铁或者钢之类的金属,更像是石墙,还带着湿气。
没路了。
这该怎么办?往回走,还是顺着墙走……正犹豫的时候,突然天旋地转,范超就扑在地上了。
怎么……怎么回事?
范超惊呆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背后是墙,不对,背后是他来时走的路。难道这是个l型的房间?不,不对,什么房间才能竖起他走的那么长一段路的一面墙?如果不是在房间里,那么,为什么一片漆黑。总不能电视台能把整个世界都涂黑吧?
范超越想越可怕,越想腿越软,都走不动道了,呆立了一阵,又想,要不要往回走?范超向身后转去,高高抬脚,却没有触到来时的路,不禁一呆。愣神之间,左脚已经踏在地上了,和右脚的触感毫无不同--那面墙不见了,来时的路也没有了。
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范超迷茫地停了下来。自己这是要去哪里?他往左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往右走了两步。前后左右都能走,四面八方都是路,那么,他要往哪里去?何处是归途?
既然如此,既然四方都是坦途,不如直接大踏步向前走,走到哪是哪,反正那边都看不到终点,也没有指示,那就走嘛。
放下了心里包袱,范超也不管那么多了,他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测,却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他开始默念二十四字真言,然后是小声嘟囔,最后是大声背出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一路叨咕叨咕,范超总算是不那么怕了,呵呵一笑,心想,果然,唯物主义者不怕一切牛鬼蛇神。
刚这么想着,他突然看到了俩个人影,一个站着一个跪趴着。要说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能看到这么两个不知道是人影还是鬼影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奈何那两人身上发着金光,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范超赶紧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发光,免得被人发现了。还好还好,自己身上一点亮光都没有,整个就是黑乎乎的。范超想走近一点,听他们在讲什么,毕竟这还是他在这个鬼地方第一次遇到像人的东西。
虽然他发不出光,也没什么东西能挡着他,但他还是蹲下-身子,一点一点挪到那两人身后不远处。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到那个站着的人脸上应该是嘴巴的洞在张张合合。范超耐着性子,等他们都讲完了,却看到跪着的那个人站起来,两个人背向对方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范超登时傻了眼,他是跟着谁走?还是两个都不跟自己走自己的?正焦急犹豫的时候,那个站着的人已经消失了踪影,那个原本跪着的人也快要看不见了。
范超大急,赶紧跑步跟上去,“等等我!等等我啊!”这时候哪还管得上他是人是鬼,以后会有什么事情,他都这样了,难道情况还能更坏不成?
“慢点!慢点!停一下!”不管范超在后面怎么喊怎么叫,前面那个人都不为所动,不停也不回头,直直往前走去。
直到--
出现了光。
那个金色的人影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柔光中,范超愣了愣,犹豫了几秒,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了。
跳出去以后,范超只觉得自己在不断下坠,不断下坠,简直就像是在跳楼,是在跳一栋很高的楼,而且一点也没有解脱的心情,反而更加恐惧了--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第62章
“啪”惊堂木一拍,堂上堂下一片寂静。
“疑犯梁二……”
他这个现代的说法立刻引来了牛家人的不满“梁二已经认罪伏诛!怎么还能称为疑犯!”
范铉超心知不好,要是在这时候认怂改口,后面的审判就进行不下去了,厉声呵道:“任何人没在官方判决下来之前,都只能称为‘疑犯’。”
牛家人还想再嚷嚷,但范铉超一拍惊堂木,“肃静!”
对公堂和官员下意识的恐惧,牛家人立刻就安静了。
“疑犯梁二,得知继母牛氏毒害生父之后,盛怒之下掐死继母。”
范铉超开口问:“梁二!你可承认你杀害牛氏一案,情况属实?”
梁二在牢里关了一夜,神情萎靡,黑眼眶,青胡渣,仿佛认命似得说道:“属实。”
“可还有话要补充?”
“无话可说。”
范铉超转向牛家人,“被害者家属,对于以上情况可有疑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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