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琰一声令下：“全军听令，进入海底，营救先遣部队！”
刹那间，天地风云变色。
海中央升腾起一道庞大的水柱，直冲天际。
岸上的联盟军接连进入传送门，炸雷般的脚步声以及吼声响过之后，这片无边无际的海域重又归于阒寂。
谁也没有想到，海底隐藏着的远远不止一座城，而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里世界。
龙族战士化身巨龙，载着其余战友翱翔天际。谢川柏一行御剑在前，在这个神秘的空间里飞快地前行。
这个空间里，山岭峰峦、平原低地应有尽有，跟外面世界的构造竟是相似到了极点。大部队行进了相当一段距离之后，战士们纷纷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这个海底下的里世界，分明就是无何大陆的浓缩版！
虽然疆域远没有无何大陆来得辽阔，但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座建筑物、每一条路的走向，都与外面的世界并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世界里似乎没有任何一点生命的迹象。阴云密布，寒风凛冽，草木枯败，放眼望去，皆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景象。
就在这时，溟歌笛再响！
又是一声，寒声再一次发来了求救的讯号。
这笛声从北边传来，渺远而又清亮，说明那边的人正在急切地等待着他们的救援。
【系统：叮！玩家已进入海底里世界，打开控制面板即可看到副本地图。】
谢川柏点开面板，果然看到了一张与大陆地图极为相似的里世界地图，溟歌笛的笛音传来的方向分明是——
“军团长，先遣部队现在应该在北方的落雪原！”
里世界北部，朔风呼啸，大雪纷飞。
落雪原是第一次大陆战争打响的地方。在那一场残酷的战役中，天族与联盟军混战不息，双方都伤亡惨重，大陆人口锐减三分之二。
那是一段大陆上的任何一位住民都不忍去回想的血色历史。
而此时此刻，寒声与他的先遣部队正被困在落雪原上。
敌人是一位不知名的魔族领主和他率领的魔灵军团，虽然数量不多，可魔族一个个都有以一敌十的战力，一招一式都暴虐到了极点，加上神秘的黑暗元素之力的压制，先遣部队虽然暂时未有牺牲，却是战得无比艰难。
寒声手持龙渊突入敌阵，左劈右斩，如入无人之境。击溃一众魔灵之后，正面对上了红发赤髯的魔族领主。
在靠近这位领主的时候，寒声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
这不是他凭一己之力可以打倒的对象。
很快就要支撑不下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次吹奏溟歌笛的机会。
援军……
他咬牙出剑的一刹那，天边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振翅声！
下一刻，出现在落雪原上空的是遮天蔽日的巨龙军团！
龙族的巨翼在空中轰然扇动起足以毁天灭地的剧烈气流，下一刻，联盟军的战士们降落至地面，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向着魔灵军团席卷而来！
援军——来了！
寒声扬眉一笑，剑指魔族领主，冷声道：“哼，魔尊走狗。”
少年时，他曾被一个魔尊化体吓得嚎哭连连，然而今非昔比，现在的他也能像当初将他护在身后的那个人一样，无所畏惧，顶天立地。
身披红袍的魔族领主冷笑一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之后，带着魔灵军团在顷刻间化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黑影，消失在了落雪原上。
“寒声！”
寒声应声回过头，看到一脸焦急地向他小跑过来的陶然，将他接了个满怀。
紧随其后的是谢川柏跟广白，前者脸上挂着寒声从未见过的焦虑之色，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出话来。
寒声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笑道：“我没事。”
陶然刚要发问，一晃神的功夫，玄琰便闪身到了四人中间，拍了拍陶然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看向寒声：“汇报情况。”
寒声收起龙渊，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说道：“我们进入漩涡之后降落到了这片雪原上，这里冷得很，战士们行动都困难。走了一段路之后，我们遇上了魔族军团的伏击，那时候我就发送了求救讯号。”
“看来魔族早就预料到了我们的进攻。”玄琰道，“战士们情况如何？”
寒声道：“环境恶劣，又遭伏击，他们现在身心俱疲。”
玄琰半眯起眼：“往南行，寻一安全地带驻扎，修整部队。”
于是，巨龙再次载着整个军队向南方飞去。
谢川柏足踏擎阳剑，飞在军队的前方，眼前是只有他一人可见的副本地图。
整张地图呈现出压抑的灰色，淮都、云渊万流城、山中桃源、绮霞城四座各族主城都被标上了一个骷髅的图案，地图中央原本应该是黄昏圣殿的位置被标上了“迷雾之都”四个字，谢川柏试图点开这座城的子地图，系统却炸起一声警报。
【系统：警报！请玩家暂勿前往此地。】
他转头跟陶然说了几句话，陶然会意，把谢川柏的意思转达给了玄琰，于是军团便绕开了中央位置，继续向更南的地方行进。
里世界地域狭小，没过多久，军团便来到了神寂之原。
玄琰问道：“参谋长，你意下如何？”
陶然道：“建议就在云山脚下稍作修整，此地我们都比较熟悉。”
玄琰道：“传令，驻军。”
这个“云山”与大陆上那个风光旖旎的云山截然不同，衰草遍野，枯木凋朽，黑色的秃鹫在上空盘旋，气氛阴森诡谲到了极点。
联盟军在云山脚下驻扎，帐篷绵延数里。
这里的气温虽然没有落雪原那么寒冷，但四下里阴风阵阵，吹得枯叶翻飞，呵出的气息都化作了白雾，只要稍不活动，四肢便会寒如冻铁。
这时候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帐篷外面处处燃起了篝火。
广白从身后一把揽住独坐在篝火前的谢川柏，低声问道：“从进入海底开始，你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怎么了？”
谢川柏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的心思又被这个人看穿。
他回过头，问道：“你说，能够预知天命，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广白在手心燃起一小簇火焰吹向木堆，让篝火烧得更旺了一些。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长云知道。”
谢川柏认真地看着广白，说道：“我告诉你我在担心什么，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问为什么？”
“好，我不问。”
“我身边有一个人，会在这场战争里牺牲。”
广白眸光微敛，嘴唇抿成一条线。
谢川柏替他拂去挡在眼前的一绺鬓发：“我谁都不想失去，我知道你也是一样。”
广白道：“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谢川柏怒道：“你特么都死多少回了，还想死？”
“假设而已，你别激动。”广白安抚道。
谢川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道：“那我就跟你一起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没什么大不了的。”
倘若广白身死，留他一人苟活，那么，要这太平盛世又有什么用。
广白皱眉：“我想起了一件事。”
谢川柏道：“啥？”
“你在云山上教我说的那些话，”广白阴恻恻地说道，“还真以为我听不懂？”
谢川柏回想了一下他当时为了调戏广白都说了些什么，然后不禁打了个寒颤：“你那时候不是听不明白嘛。我哪知道你就是阿扬，这神展开我特么真是始料未及。”
广白皱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说脏话。”
谢川柏：“跟你一样优雅矜持端庄，那就不是我了。”
广白：“……那就少说些。”
“说少了不过瘾啊。”谢川柏故意反着广白的话说，“趁年轻，可劲躁嘛。”
广白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阿白白，你莫要恼。”谢川柏转过头在广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跟你开玩笑的，还没习惯？”
广白道：“我习惯性生气。”
谢川柏脸上的笑容却是收也收不住，呵出一口气暖了暖被冻僵的手，刚要说话，广白宽厚的手掌就包裹住了他的双手，掌心中传来的暖意让谢川柏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谢川柏灿若晨星的双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你最好看，你最可爱，最让我心安。”
广白眨了眨眼睛：“不准用‘可爱’形容我。”
谢川柏一脸无辜：“我说的‘可爱’，是‘可以爱’的意思。”
广白不语。
“嘿，你脸红了？”谢川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乐不可支，“你别躲，转过来看看，真脸红了？”
广白：“……”
“原来小时候你经常脸红是因为……”谢川柏讶异道，“我？不是因为热？”
广白：“聒噪。闭嘴。”
围观众战士内心：辣眼睛。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川柏察觉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顿时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然后轻轻掐了一把广白泛着淡红的脸：“你先找别人玩会儿啊，我找玄琰跟阿然说几句话。”
“找玄琰？”
广白顺势松开了环抱着谢川柏的手臂，心头疑虑更甚。自己的现任去找自己的前任（主人）聊天，还不带上他，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也要来么？”谢川柏道。
“我跟玄琰没话说。”广白站起身来，“你去就是了，我还有其他事做。”
“好好好，待会儿回来找你。”谢川柏道，“有什么情况，给我传音就行。”
他跟广白已经是一莲托生体，一人遇上危机，另一人能够在第一时间感知到。
☆、夜袭
主将帐篷内，三人对坐，各自手里捧着一盏热茶。
以往每次饮茶，玄琰都是对着自己的字画，对着窗外的树影以及云渊万流城的金色星点，这一次，却是对着漆黑一片的异界天空。
跟长云分别之后，很久都没有人跟他一起喝茶了。
谢川柏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军团长，觉得此时他身上似乎也终于带上了那么一点儿人间烟火气。
“这里是魔族的地盘，敌暗我明。据寒声所说，魔灵军团有以一敌十的强大力量，对敌手段又十分残忍，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谢川柏放下茶盏，首先开口。
“现阶段，我们对敌人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陶然附和道。
玄琰的眼神平静如一潭死水。他半眯起眼，目光落在微晃的烛焰上，沉声道：“并非一无所知。”
谢川柏刚想跟他们说地图的事情，系统提示就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系统：鉴于玩家正在分析战局，本系统便给予如下几条提示。正如您所猜想的，这个里世界相当于另一个位面的无何大陆，由三位魔族领主与最强魔兽统领的四座主城以及世界中央的迷雾之都，就是淮都、云渊万流城、桃源、绮霞城以及黄昏圣殿的复刻品。】
谢川柏：“话说系统你还没说通关条件呢？是要干掉大BOSS魔尊，还是要让魔族团灭才算过？”
【系统：此时魔尊正位于迷雾之都。三位领主七曜、焚天、武罗以及魔兽九转化蛇把守四个城关，将其逐一攻破之后，迷雾之都的结界才会打开。另外请您注意，您方军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迷雾之都，待魔尊的力量完全觉醒之后，您方的生还率将大大降低。】
谢川柏发誓，这是他进游戏以来听到的最良心的一条提示。
现在联盟军的目标很明确，尽快把四个小BOSS都推倒，最后全力进攻迷雾之都，将魔尊一举拿下，便大功告成。
过程相当简单粗暴，但既然他选择的是“困难”等级，就连那几个小BOSS应该都很难推。
谢川柏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看玄琰跟陶然两人，神情有些窘迫：“那个啥，军团长说得对，我们对敌人其实有那么一点了解。”
陶然讶异道：“川柏，你又知道了什么？”
谢川柏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一些很关键的信息，但是两位能不能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陶然不假思索道：“我相信你。”
玄琰道：“你且说说看。”
谢川柏将系统提供给他的信息向两人转述了一遍，玄琰听完之后思忖片刻，说道：“除了相信你说的话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谢川柏正色道：“时间紧迫，还请军团长早做决断。”
“待我与参谋长商讨之后，再决定下一步的方案。”玄琰道。
陶然看向谢川柏，神色坚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出去察看战士们的情况了。”谢川柏向玄琰微微躬身，然后转身走出了军帐。
帐内两人秉烛夜谈，对话过了几巡之后，便达成了共识。
“陶然。”玄琰冷峻倨傲的面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柔和了几分，“长云有没有告诉过你，为将之道是什么？”
陶然答道：“定自然之理，决胜负之机，神运用之权，藏不穷之智。此乃为将之道也。”
玄琰道：“标准回答。倒像是长云教出来的。”
陶然替玄琰将茶斟满，缓缓道：“师尊还说过后半句。”
玄琰挑眉：“嗯？”
陶然道：“师尊说，除去这些之外，最重要的是置生死于度外，存苍生于胸中。”
玄琰一愣，接着嘴角忍不住上扬：“更像是长云的回答了。”
陶然踌躇片刻之后问道：“军团长，可否冒昧问一句，您当年为何执意留下师尊，不放他回归凡尘？”
玄琰摇了摇头，低声道：“一种年纪，一种心境。少年痴戾，强求缘分，如今看来真是愚不可及。”
“那军团长可曾后悔过？”
“后悔又有什么用？”玄琰道，“后悔与他相识，让他平添烦忧。后悔夺他自由，让他进退两难。后悔苦守约定，与他天人永隔。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但正如他常常说的那样，天行有常，这些都是早已注定好的事情，我无法挽回。”
陶然听得心头怆然，叹气连连。
在昏黄烛火下，玄琰闭着眼睛，缓缓说道：“我唯一能够选择的是，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带着他的祈愿，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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