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万道剑阵，就当做是他的执念他的寄托他最后的心魔。他自能斩断自己的宿命与不甘，亦能将所有遗憾与寄托化为这数万道剑阵，将之一并挥出。
并不需将这场对决，加上替前世的师尊以及冲霄剑宗复仇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诸多事端就因他自己的嫉恨与执念而起，前世他败得不甘心今生亦不肯服输，并无错亦不对，所有一切都并无什么区别。
天地阴阳，宇宙洪荒。不管是时间抑或空间，都在他这一剑下尽数碎裂不复存在。既是狂妄又是自信，他已然压抑地太久太久，只等着最后爆发的一刻。
顾夕歌并未留有分毫余地，他将这最后一剑直接挥下，亦抽光了他经脉中的最后一缕魔气。所有的不甘委屈与愤恨，都随着这一剑而烟消云散。
周遭的世界又开始重新恢复流动，陆重光眼见那一层层剑阵不断破开他周身仿佛，势如破竹决不能挡。他没想到一贯心性狠辣智计百出的顾夕歌，居然会选择这般简单直接的办法一决胜负，原本他已然做好防备顾夕歌偷袭的准备。
这样堂堂正正的剑光，一点也不像魔修而是更似冲霄剑修。而顾夕歌周身逐步凝实腾然而起的剑气，也让陆重光觉得既熟悉又陌生。锋锐无匹一往无前的剑光，高傲不屈绝不肯服输的人。
究竟在什么地方，他见过这样的剑光？是在那些隐约的幻梦之中，亦或是一切都是前世过往？陆重光的思绪停滞了一瞬，只在刹那间那数万道剑光就击中了他的胸口，无法逆转的颓势与败局。
但那混元法修的惊愕表情只停留了一瞬，他原本已经开始灰暗无神的瞳孔又开始重新焕发光彩。隐隐蓝芒在他眼瞳滋生扩散，那蓝芒带着一种俾睨众生纵横无匹的气魄，好似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让诸多众生为之臣服。
陆重光微微侧过头，他平静而淡漠地凝望着白衣魔修，面容无悲亦无喜。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气息，着实再熟悉不过。白衣魔修隐隐颤抖了一刹，随后他却直截了当地与那混元法修目光相交，并不示弱分毫。
“许久不见，明光仙君。”顾夕歌淡淡道，“尽管今生的你也被称为明光仙君，但我指的是那个坐视冲霄剑宗毁灭更将我彻底击败的混账之徒。我前世福缘命数不够，本来也没有那般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现在这机缘与造化全因你而起。”
明光仙君的长睫颤抖了一瞬，他似是不大想回答顾夕歌的话，只是以沉默负隅顽抗而不愿多做解释。但白衣魔修极有耐心，他与明光仙君遥遥而立，似在等待一个不可能的回答。
“你先前的猜想全都正确，的确是我给予了你重生之机。因为我十分好奇，你这样不甘心失败的人若是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是否能够对抗天命达成心中所愿。”明光仙君不急不缓地道，他随后又望了望顾夕歌，“现今想来，你当真未曾让我失望过。”
“假话。”顾夕歌却骤然冷笑了，“你我上辈子是敌非友亦无半点交情，一向现实又精明的明光仙君，又怎么会突发善心助我一臂之力？”
“大约是你前世对我起了一丝情念，却极力压抑绝不敢相信分毫，最后这缕情念无法舍弃阻碍你的修为，最后竟让你无能为力，只能用这种曲折迂回的办法，借助这个世界的你斩却执念提升修为。”白衣魔修微微扬了扬眉，语气轻慢地继续道，“我虽然不知你现在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等层次，可你既能将我投诸于这个世界之中，又让天道隐隐向我倾斜使我有了一丝天命，想来修为不低。被这般大能倾心着实是我的荣幸，可我却不愿妥协分毫。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着实活该。”
那气度雍容的明光仙君，既不惊愕亦不愤怒。他只是平静地承认道：“我并非只将希望寄托于这个世界之中，我为了斩却情念亦曾作出许多努力。纵然你我经历不同身份不同，可不管哪个世界的你，最终都与我毫无情意最后分道扬镳，真是奇怪极了。”
“我原以为，一切全因那些世界的你固然都是你，却绝非你本人。无法得偿所愿也再正常不过，着实不能勉强。于是我选择保留你所有的记忆让你重来一次，亦派出了所谓‘系统’辅助你，但我却未料到你会做出那般干脆举动，竟让我有些意外。”
“在十万八千零三十一次后，你终于得偿所愿破界飞升，这也是我诸多尝试中最出人意料的一次。我原本以为天命定不可逆，现今想来却也并未那般笃定。”那双浅蓝眼瞳直直望着顾夕歌，简直能映出那白衣魔修的影子来。
顾夕歌微微眯细了眼睛，他又一次冷笑道：“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我倒要劝你早些死心才好。纵然那些世界的我都不是我，但我之秉性始终不会改变分毫，你再尝试十万八千零三十一次也绝不会达成心愿。”
明光仙君竟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他答道：“你说得对，保全前世回忆又挣脱天命的你，无数个世界中也只有一个。我倒要恭喜你终于将这世界的联系与我彻底斩断，也许你我将来会有重逢之日。”
“不必重逢，又何必重逢。你我本该擦身而过犹如陌路人一般，只此斩断执念之后，我与你最后的联系也断了。”白衣魔修语气平淡毫无波澜，“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之本性，所谓惺惺相惜相爱相杀，一向不是你行事风格。”
明光仙君深深注视了顾夕歌一眼，似想反驳亦无从提起。最终他只冲着顾夕歌轻轻点了点头，那混元法修的眼神又开始灰暗下去。他肉身与神识亦开始逐步崩溃毁灭，被风一吹就全然不见了。
白衣魔修遥遥望着阴云散去的天空，心中却明白那固执至极的明光仙君并未将他的劝慰听进耳中分毫。既然他要尝试，那就让他尝试好了。不管哪个世界的他全是他，都会如前世今生一般对师尊情愫暗生不可自拔，事实如此断不能改。
此时他心中最后一道心魔终于彻底消失不见，顾夕歌只感觉自己经脉中竟有一缕灵气酝酿滋生，隐隐于魔气合而唯一难舍难分。
一切当真如商剑影推断的一般，若是斩却心魔之后就可由魔成仙。这明明是顾夕歌先前心心念念之事，他在师尊死去的六百年间无时不刻都在惦念此事，简直快成了新的心魔。
但此时顾夕歌却忽然微笑了，他将那缕灵气重新转变为魔气，刹那间经脉中的魔气又多出好几成。仙又如何魔又如何，师尊不在意他自己更不会纠缠于心不愿忘怀。
好歹重活一世，若他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勘破放下，才真是毫无长进。
随着他经脉拓展神识逐步坚固，顾夕歌却能感知到原本遥不可及的通天之阶与他只有一步之遥。那传说中的上界就近在咫尺，留给他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白衣魔修运起剑光，刹那间就飞离了这座已被彻底毁灭的信渊妖山。旧地重游固然好，却也未让顾夕歌心生感慨不能自已。
果然在信渊妖山外，有一位玄衣剑修正在静默等候。这一切情形都与当年颇为相似，却也全然不同。
纪钧自然听到了顾夕歌的脚步声，他直接伸出手将那白衣魔修抱了满怀。
顾夕歌却不大满意般皱了皱眉：“最后是我赢了，师尊合该夸奖我两句。”
“你既然是我的徒儿，就合该由此能为。”纪钧淡淡道，“我一直相信你会赢，绝无失败的可能。”
白衣魔修又将头埋在纪钧身上，他晶莹瞳孔中全是笑意：“我先前曾说，若是我胜了陆重光修为便会比师尊更高些。若是我抢先一步破界飞升，我可只会等师尊五百年……”
玄衣剑修手指轻轻堵住了顾夕歌的嘴唇，他淡淡道：“又何须五百年，只需一百五十年即可，我舍不得让你等那么久。”
顾夕歌听闻此言之后，终于微笑了。他不舍般拢了拢纪钧的手指，轻轻道：“那我就在上界等这师尊，百年为期。”
纪钧望着白衣魔修的身影逐步变得透明，最后也重复道：“百年为期，决不毁约。”
每一字每一句玄衣剑修都说得无比坚定，似是诺言又似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了，感谢岑洇的地雷
其实陆重光就是这种看似有情还无情的人
还有四章番外收尾，两章师徒发糖，两章陆重光前世视角感谢各位一路订阅和留言的亲，是你们给了我写完这七十万字的动力新坑快穿文请戳：《每次都和仇人一起穿越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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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番外 破界飞升（上）
所谓上界只是景云系修士的一个笼统说法, 既无准确定义更不知晓其中内情。他们只知上界灵气充沛资源丰富, 唯有走完那条通天之阶后才能窥见真正的天之大道。
更有目光高远之人隐隐传言, 上界除了有景云系修士之外，更有许多其余星系之人。能够自下界飞升上界的无一不是福缘深厚修为通天之人，自然脾气乖戾心性高傲, 亦有颇多摩擦。而上界全都对其宽容包涵，并无半点歧视。就连下界修士耿耿于怀的仙魔之别，也全不被上界仙人看在眼中。
似乎到了上界之后，就能真正正正地一步登天寻得逍遥自在。既无凡事有仇更无勾心斗角，着实轻松快活极了。
可孙云却知这所谓仙界着实一点也不逍遥, 依旧是强者为尊靠修为说话, 只是一切未如在下界般直白蛮横罢了。有了真正严格的法度约束众人, 弱者也有了喘息之机，如此已然强出下界许多。
他自九峦界飞升上界已有五千余年, 早对其中规则知之颇深。在下界的诸多虚名全都是假的, 身份再尊崇之人飞升上界后也不得不低头。尽管他在九峦界时也被尊称一声坤元上人, 可算天命所向一路顺风顺水, 但真正飞升上界后他才这正体会到何为步步艰辛。
上界自然也有大大小小的宗派与世家，其中复杂之处较之下界更要复杂许多。孙云有幸拜入四等宗派灵山派中，五千年间修为提升混成了一个中等地位的门派长老，可算是景云系中比较出挑的修士，倒也引得不少景云系上等大千世界的修士艳羡嫉妒。
在下界时他们被门派之别大千世界世界划分，到了上界却已全然无用。能够破界飞升之人都是有大智慧大毅力之人，即便两个大千世界曾在天地大劫中拼个你死我活，双方修士到了上界之后若能重逢，却也情不自禁升起了一丝亲近之意。
谁叫仙界太广阔又太浩渺，即便是来自同一星系之人就可被称为同乡，竟有几分情不自禁地亲近之意。这五千年来，孙云倒也与几位修为相当的景云系修士关系熟稔，他们在无聊之时甚至会打赌在这一轮天地大劫中，其原本所在的大千世界会有多少修士破界飞升。
而以孙云近五千年的经历来看，他着实输多赢少无可奈何。谁叫九峦界仅仅是一个六等大千世界，灵气不甚充沛且资源较为贫乏，当真比不上如拂云界般的一等大千世界。
近一千年来，恰巧轮到孙云所在的灵山派看守通天之阶。而他百无聊赖之时也曾细数景云系究竟有多少修士破界飞升，其中又有多少九峦修士。可惜的是在这一千年间，孙云也只能等到寥寥几位破界飞升的九峦修士。
而自那八千年一遇的天地大劫来临后，飞升上界的九峦修士就更少了。他也不知炽麟仙君当年留下的大好基业，这些后人又是否有那个能耐将其保护完好。
那怅惘终究只在孙云心头停留了刹那，就直接消散不留痕迹。他所遗憾的，终究只是九峦界修士出路越发艰难，同乡之人越来越少罢了。
但今日孙云在洞府中修习打坐时，却有听到有骇然雷霆咔嚓作响，着实非同一般。即便孙云尚在洞府之中，也感知到大地震颤天道震怒，似是有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正在渡劫。
孙云却在洞府之中屏气凝神，他仔仔细细听着天空之中的可怕声响，简直有些震惊了。八十一道，竟然足足有八十一道雷霆。倒不知此人究竟犯下了多大杀孽与因果，才有这般可怕的雷劫。
这已然是上界天道极少有的待遇，一千年来孙云也只见过几十次，他当年飞升上界之时也只有七十二道雷霆落下。若修士能挨过这八十一道，蕴藏于其经脉中的下界灵气自会凝实化虚转为上界仙气，亦可使其修为提升超出大乘期踏入炼神期，只此一件事情就可以省却下界修士数百年的苦功，着实划算极了。
可凡事有利益有弊，如果能挨过这八十一道天劫还好，若是下界修士挨不过去，千载苦修却已全然无用，更会在那天劫之中身死道消神魂亦不复存在。现今看来，那小辈修士总算顺利渡劫倒也不算意外。
孙云心中估算得清楚明白，可他随后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因为他觉察到天空之中的雷云并未散去，反而有更加森然可怖的雷霆横劈直下，观其威势更比之前的八十一道雷霆强出三分。
莫不是此人屠戮了整个大千世界，抑或犯下了什么逆转天命因果牵连的大事，才惹得天道如此不甘心地反击？这般隆重的待遇，孙云看守通天之阶的这一千年也仅仅见过七次罢了。破界飞升的这位修士定非寻常人物，若能熬过此劫定能一飞冲天。
纵然隔着遥远距离，孙云也能感知到那修士不屈而坚韧的心念，似隐隐要与天道一决高下。他从中体味到了一丝蓬勃生长的战意，那隐隐约约的熟悉气息更让孙云情不自禁地扬了扬眉。
九峦修士，竟是他等了好几百年都从未出现的九峦修士！正逢天地大劫刚刚结束，想来这位破界飞升的九峦修士定是这场天地大劫中身兼天命之人，也难怪上界天道会有这般多的雷霆降下。
难得，何止难得，孙云这位后辈可算给九峦界争了一口气。只凭这九十九道雷劫，日后与其他景云系修士聚会之时，孙云都会格外有面子。
于是他立刻踏出洞府之外，玄光一晃就到了通天之阶前。除却原本看守在那里的两名弟子，亦有其余几位灵山派长老看热闹。他们只在云霄之上与孙云遥遥打了个照面，目光却有遮掩不住的惊讶之意，由此孙云的脊背情不自禁更挺直了一分。
他觉得自己当真亲切极了，一个返神期修士能够亲自前来迎接一个刚刚飞升的小辈，当真是给了那小子十成十的面子。
不远处却能瞧见一位白衣修士踏着阶梯一步步向上，步态从容气度潇洒。好似方才那九十九道雷劫并未奈何他一般，竟不见其有半点狼狈之色。那白衣修士面容端丽眸如繁星，即便在上界一众出类拔萃的人物中也算得上姿容出众，着实给孙云长脸。
于是孙云的态度越发亲切些，他的面上已然带了三分微笑，只等那修士真正走完这级通天之阶后就态度平等地直接上前见礼。不管于情于理，他都合该将自己与这位后辈老乡的关系拉得近一些。
不只因为孙云十分看好这后辈的前途与资质，想要将其引入灵山派中。更因他们同样出自九峦界，比之寻常门派中的师叔师侄更亲近了两分。
可等那白衣修士刚刚踏上通天之阶的最后一级，天空之中却有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径直而下，偌大的苍穹也好似被这闪电劈裂扯碎一般，着实可怖极了。那已非寻常雷劫的普通蓝紫色闪电，而是至为罕见的红色电光，极妖异又极不祥。
这一刻孙云的心简直要停跳一瞬。他好不容易等到出自同一个星系同一个大千世界的后辈，还未来得及炫耀吹嘘，这福薄命浅的晚辈莫不是要就此身死道消？
在这样突如其来的雷劫之下，即便是此时的孙云也会觉得有些难以应对，更别提一个还未将灵气彻底转为仙气的普通下界修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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