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浊真道经》的事情终究要有个了结。”纪钧又道,“而且我徒弟十窍之资无上剑体,其余人根本比不上他分毫。”
这话说的不仅狂妄,而且欠揍。但冲霄剑宗上下一贯就是如此行事,颇有些你不服气就来打我,打不过就乖乖闭嘴听话的无赖作风。
“十窍之资?”容纨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这疯子,还真干成了这件事?”
十窍之资,即便在冲霄剑宗中也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容纨一想到她曾在玄机峰藏书楼内看到的那本典籍,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情急之下,容纨也不再同纪钧客气。她伸指放在纪钧腕上,一缕灵识已然透入他体内。纪钧也并未反抗,任由她施为。
她灵识运行一周,终于舒了口气,冷嘲热讽道:“修为仅剩一成还有内伤,亏得纪师兄还能在云唐城中同人斗法,当真威风八面让人敬仰。你这么一来,至少要闭关五年。”
“我当时若有半分示弱,才是真正的麻烦。”纪钧平静地说,“我闭关时,那孩子就托付给容师妹了。”
“我定会尽力,不让你宝贝徒弟受到半点委屈。”容纨依旧不冷不热,纪钧知道她是真生气了。
然而该说的话还要说,纪钧又道:“那孩子筑基之时,若我还未出关,容师妹便替我告诉他,不要用宗内灵脉筑基。李慕青曾替他算了一卦,他的机缘在北方。”
“我应下了,那孩子真是你前世欠下的孽债。”容纨嘲笑道,“看你这尽心尽力的模样,活像个老妈子。”
“不是孽债,而是机缘。”纪钧只说了一句,又闭口不言了。
还说不是孽债!容纨简直要被气笑了。
第22章 练气圆满
此时正值破晓,天地都笼罩在一片似暗非暗似明非明的暧昧之中,唯有东方天际隐约有一线亮白。
似有一柄利刃斩破天际,微红的太阳终于自层层云海之中露出脸来,金红光芒染红了半片天空。
顾夕歌就端坐于玄机峰顶。日出那一刹,他体内灵气恰巧运行一周天。他将那一丝朝阳之萃,细致小心地引入了经脉之内。原本在经脉中运行无碍的灵气得了这丝朝阳之萃,似是微微一滞,终于起了些变化。
那新生的灵气好像变得稍稍浓厚了些,在经脉之中流动的速度也不像以前那般快。它不慌不忙地顺着顾夕歌十处仙窍一一下行,自百汇过膻中到神阙,眼看就要突破第十处仙窍进入涌泉穴。
顾夕歌知道修为已然到了紧要关头,越发谨守心神不敢有丝毫松弛。
那一刻终于来了,灵气行至涌泉穴的刹那,顾夕歌恍然觉得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张开了,汲取灵气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五分。
不够,还不够。只有这新生的灵气运行完一个大周天,才算练气十层大圆满。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顾夕歌却并不慌张。此时玄机峰的峰顶若有似无的白雾自他周身十处仙窍直接涌来,这外来的灵气助了他最后一臂之力,新生的灵气终于行完了一个大周天。
体内灵气微稠神识可外放五尺,正是练气十层大圆满方有的变化。
顾夕歌刚一起念,几缕红芒便无声无息缠上了他周身,像数条鳞片华美吐着信子的毒蛇。
顾夕歌好似根本没察觉到这红芒绕体的异状一般,面目沉静神情如水,像一尊白玉雕像。
那些红芒不是其他东西,正是顾夕歌的心魔。这种境界提升便有心魔的异状若放在魔修身上自不出奇,但万万不该出现在一个刚刚练气十层大圆满的剑修身上。
仙道与魔道不同之处就在于此。
仙道虽然进展缓慢但稳扎稳打,境界提升时少有心魔作怪,夭折在半路的修士也少了许多。魔道修炼之法虽不挑资质兼之进展一日千里,终究是逆天之法。他们修为每进一步自有心魔孽障缠身,就连化婴时的天劫之数也比仙道多出三道。
顾夕歌却并不意外。他平时一直将这些大乘期的心魔牢牢压制在识海之中,不敢放纵其分毫。于是每到他修为提升之时,这些被拘束惯了的心魔自然要出来兴风作浪,不引得他剑心破碎堕入魔道誓不罢休。
那些心魔亲昵地绕上了他的腰腹脊背,眼看就要缠上他的头颈,将顾夕歌周身围得水泄不通,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顾夕歌捏了个法决,微微白光自周遭一丈泛起。数十张之前布下的符咒立刻起了作用,严丝合缝地将顾夕歌同那些心魔一起与天地隔离开来。
“回来。”顾夕歌冷声道。此时他大乘期神识已然全开,压得那些心魔停止了一瞬,而后它们却越发肆无忌惮地逐渐聚拢到一起,竟无中生有化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羽衣星冠俊逸非常,他面上虽带了三分笑意,一双眸子却是淡而冷的,恍如结冰的河面。
“顾真君,成王败寇。”那人无比从容地微笑了,“冲霄剑宗毁了,你已经没有靠山。”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输这个字,这句话又激起了顾夕歌心中三分恨意。然而他自能分得清真假是非。
假的,这手段太差了,他在心中暗暗嘲笑心魔。
顾夕歌只不过稍稍凝望了这人一会,那心魔构筑的幻象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消失了。心魔继续扭动聚合,眼看就要凝出第二个幻象来。
根本没用,你是我的心魔,自然斗不过我,顾夕歌眯细了眼。
自然斗不过你,可你也拿我没办法。顾夕歌似能听到心魔无声的嗤笑,那几缕红芒终于乖乖回到了他识海之内。
顾夕歌呼出一口气,挥手解开了匿踪阵。
恰在此刻,一道潜藏于符咒之下的红芒忽然贴地而起,快如闪电疾似霹雳,竟直直向玄机峰外而去。
顾夕歌的神识立刻扑上了这尾漏网之鱼,一卷一拽越缠越紧,那心魔挣扎了好一会,极不甘心地消失了。
好险,差一点便真叫心魔得逞。顾夕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难以想象,若是外人发现了这一缕心魔带有他的气息后,会惹出何等轩然大波。
冲霄剑宗上下都知道纪钧将《清浊真道经》这门九峦界顶尖的修心之法传给了顾夕歌,他既练了这修心之法,便该灵台清澈不起魔念。心魔外放成形本是化身期后才有的事情,顾夕歌不过区区练气十层,这般凶狠的心魔又是从哪来的?
如非夺舍,便是顾夕歌上辈子冤孽太重,即便修行五载依旧无法收心,迟早要坠入魔道。不管哪一种,都是冲霄剑宗绝对忍不了的。并非每个人都是纪钧,肯千里迢迢为他卜上一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夕歌长睫低垂心中微忧,就连终于练气大圆满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七分。
修行五年便练气大圆满,此等修行速度九峦界数千年中也不过只有寥寥数十人能达到。顾夕歌本该为此洋洋得意,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练气入门是十分简单的,但凡开了仙窍的人,修行上一年半载,都能进入练气一层,这一点也不稀奇。开一窍者,不拘悟性不论功法,终能修至练气三层。
三层一阶段,而后修炼的难度逐步增加。
有些人光是从练气三层到练气六层,就足足花了十余年时间。更别提最难熬的从练气九层修炼到十层大圆满,即便有人资质够了,也要在这门槛卡上好久。
平常大门派入门弟子大多修炼十年方能练气大圆满,亲传弟子却只要七八年。纵有五年练气圆满者,都是天纵奇才。
顾夕歌依旧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说前世自己六年练气有成,就连九窍的陆重光也是五年零三个月练气大成,根本不值得高兴。
五年了,师尊却还未出关。顾夕歌不由望向了那洞府所在的方向,依旧大门紧闭毫无变化。他已经从当年只到师父腰间的小豆丁,变成了现在十三岁的少年。
他不仅长高了许多,也不再身娇体弱绕着峰顶跑一圈都要歇上半个时辰。若是师尊见到了现在的自己,再也不会嫌弃他像个小姑娘吧?
虽已二世为人,此刻顾夕歌却生出了几分期待与忐忑来。他每天都情不自禁地猜想,师尊见到自己长大了,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只这点微小的猜想,便让他心神摇曳。
顾夕歌已经练气大圆满,容纨早早就告诉自己不要在冲虚剑宗筑基,要到宗外寻找机缘。这几年那心魔又越来越狡猾顽抗,到了筑基之后,顾夕歌都不大确信自己能否压制住它。好在他零零碎碎终于将镇锁心魔所需的各类材料收集完整,只等搜集到七头妖兽齐全,将那心魔彻底压制下去。
天时已至,顾夕歌却还想再等一等。他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过师尊,这一走至少要有一年半载回不来。若是能在离开之前见师尊一面,那就全无遗憾了。
也许是在安逸环境中呆得太久,他发现自己当真越活越像个小孩子,这种患得患失的模样实在太难看,一点不像前世杀伐果决的自己。
是纪钧让他这颗心变软了,还是说,见到纪钧之后不仅没有纾解他的心魔,反而让那心魔越燃越盛?顾夕歌悚然一惊,他已然不敢再想下去。
为了消除杂念,顾夕歌又练起了当初纪钧教他的二十四招江流剑法。五年下来,这已然成了他的某种习惯。
虽是为了强身健体,这二十四招剑法已让他练出了几分威势来。剑光一道接一道,恍如江潮袭来巨浪惊天,那浪头一叠高过一叠,似能将眼前这天地也一并吞下。
顾夕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不错。”
他只听见这个声音,便禁不住剑尖一抖,心也跟着狠狠一颤。
“能将江流剑法练成海潮剑法,你也算了不起。”纪钧不紧不慢道,“这本剑谱是我自书摊上花了半块灵石淘来的,若是创出这剑法的人见到你这么练剑,想必不会高兴。”
半块灵石。顾夕歌原本就没指望这剑法是什么绝代剑法,听了纪钧的话依旧不由愣了一愣。
“师尊是何时出关的?”
那孩子虽然长高了许多,眸中光芒却依旧和从前一样璀璨耀眼。纪钧上下仔细将顾夕歌打量了一番,说出的话却有些挑剔:“就在半个时辰前,刚好完完整整看你练完了这套‘海潮剑法’。”
那孩子听了这话,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只是仰起脸轻轻道:“师尊,我很想你。”
只一句话,就让纪钧心中暗藏的不安与惆怅灰飞烟灭。
修行无岁月,纪钧错过了整整五年时光。原本刚到他腰间的孩子,已经快到他胸前。他不知道这五年间顾夕歌经历了什么,是否那孩子受过委屈心中烦恼却无人诉说,他又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并不称职……
原来千言万语,都抵不过那孩子一句“想他”。
纪钧遥遥望着顾夕歌,终于淡淡一笑。这笑容昙花一现,不过片刻就消失了。
第23章 拦路打劫
既已见到纪钧一面,顾夕歌再没有耽搁的理由。纪钧也不过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放他自己出门寻找灵脉筑基。
冲霄剑宗对门中弟子固然关怀有加,但弟子筑基结丹化婴这类事情,他们却根本不帮半点忙,全凭弟子个人造化。
若弟子能扛过劫难顺利突破,便是他自己心性坚定福缘不浅。若弟子不幸夭折,那也是天意,全无他法。
除非弟子因故死在他人手上,这点倒是能让师门上下一起出动为其报仇。修行一途,本就是越行越窄越走越孤单,谁又能陪谁到最后呢?
顾夕歌在寒泽城搭乘风行舟一路向北,到了信渊山附近就直接下了船。他暗中神识外放运气行了好几里路,果然那三个人还遥遥坠在身后。
“几位跟了这么久,不知所求为何?”
见顾夕歌忽然开了口,那三人颇有几分惊愕。他们原以为自己隐匿身形的方法很是高明,筑基期下无人能够识破,谁知竟连区区一个练气七层的半大孩子都瞒不过去。
三人中一男一女一老者,隐隐以那青年男子为首。那男子拱了拱手,和颜悦色道:“在下跟了小公子这么久,自是为了求财。只要小公子将身上所有的灵石都交给我们,我们绝不动小公子一根汗毛……”
好一个讲究强盗,就连打劫的话都说得如此客客气气。
顾夕歌眉眼不抬,漠然评价道:“斯文禽兽。”
那男子眉头一皱刚要答话,便被他身边几百枚破空袭去的飞针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眼见那少年周身已被层层银芒拢住,那男子越发火大了。
出手的那女人还不知好歹地向他炫耀,娇艳面上却有三分自得之色:“亨哥,你同那小畜生费什么唇舌,咱们不是一贯只出手不多话么。他不过是一个练气七层的半大孩子,怕是连半根飞蚊针都挡不下来。这几百根飞蚊针一起出手,怕是能将他射成筛子。哎,倒是可惜这么个俊俏小郎君了……”
那女人越想越开心,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还得意地冲张亨眨了眨眼睛。张亨越看越气,简直想直接抽她两耳光。
他留着这孩子自然是有用的,这蠢女人又懂什么?在风行舟上张亨便盯上了这孩子,能坐得起上等客舱的自然都是富贵之人,再加上这孩子身边并无半个长辈陪同,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目标。
想来不过是个天真懵懂的世家子弟在家中待腻了,偷偷甩开家中长辈自己出来游玩。让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吃点苦头并不要紧,即便被劫去几千块灵石也没什么关系,那世家更在乎的是那小少爷的性命。
只要人活着,不管多少灵石都是身外之物。可若是人没了,张亨他们就惹上了天大的麻烦。他们三个散修,又哪惹得起那些大世家?如果这小少爷出了什么差池,那世家怕是要将他们抽骨扒皮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张亨原本计划由自己出言相劝,再让老郭作势恐吓。想来那少年不过一时意气好吓唬得很,只要老郭一举擒下他,怕是多少灵石都肯给。谁知他计划得天衣无缝,偏偏让这没长脑子的蒋青毁了一切。
这蠢女人只当他们前几次杀人灭迹顺利得很,就以为三个练气九层的修士能在九峦界横着走,简直可笑。若非蒋青是中品炉鼎资质且有几分颜色,又在寒泽城自顾自地缠了上来,他才懒得瞧她一眼。
现在张亨只希望这小少爷的护身法宝足够坚韧,能挡得住三百六十五根淬了毒的飞蚊针。如此一来,事情发展倒也同原本计划并无出入。如果那小少爷死了,他便杀了蒋青再将一切事情推到她头上……
只是张亨计划得好,却未料得一道白色剑光忽然自他背后刺入,将他捅了个对穿。
张亨睁大了眼睛,却见那小少年周身泛起一层薄薄的青光,三百六十五根飞蚊针也全然不见踪影。剑光化形,这小少年竟是个练气大圆满的剑修!同等级修士中,剑修以一敌三根本不在话下,再加上这小少年已经练气大圆满,难怪他身边没一个长辈跟随。
他只怪自己财迷心窍,识人不清又踢到了铁板。临死前他又扭头望了老郭一眼,不出所料那人也被干脆利落地一剑斩断头颅。
只恨蒋青那贱人不能陪他们一同上路,张亨带着这个不甘心的念头死去了。
顾夕歌将那一大把飞蚊针虚虚托在掌上,神情淡淡地问:“说吧,你又为什么主动找死。”
13/130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