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叹了口气:“老大,你来说。”
孙君良一直盯着儿子在看,闻声回过头来,见两个弟弟一脸无奈,眉头一皱,开口道:“废太子。”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女眷们猛地睁大了眼,老太太眼皮一抬:“老大,慎言。”
能陪着孙老太爷风风雨雨走过这么多年,堂堂大学士夫人,老太太也从来不是普通的妇人。
“老二老三的意思,只怕别人也都和你们一个想法。老大的话,慎言,但陛下恐怕已经生出这个心思了。”
屋子里没人说话,倒是孙蓬这时候站起来道:“祖母为何如此认为?”
老太太对这个孙儿一向疼爱得很,笑了笑:“七郎觉得,两位太子相比而言,哪一位更能胜任储君之位?”
“孙儿与大师相识时,大师已出家为僧,大师是否是位贤良的太子,孙儿不知。”
老太爷点头,视线扫过一屋子的人:“废太子,是除了□□外所有人的想法。陛下恐怕也有此意,但这个太子废不了。”
“怎么会废不了?”
除了孙君良,所有人都觉得诧异。
孙蓬先前也没觉得废太子是件多难的事情,毕竟这回的事情论影响,比之前的淫祠更厉害,京城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议论太子失德的事。但老太爷的一句话,还是叫他很快想通了。
熙和帝当初摘了谢忱的太子之位,是因太后,如今谢彰能否留住这个位置,怕也是看的太后她们。
孙家毕竟是世代为官,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孙君良这一代兄弟三人,虽只有他自己官居高位,可两个弟弟却也不是愚笨的,仔细掰扯后很快便明了了老太爷的意思。
至于孙蓬这一代小辈,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太子是否被废,他们都有了准备,只是想起身为太子妃的孙娴,却又都不由自主地叹气。
一旦太子被废,太子妃的名号前也就得跟着多一个“废”字了。
事情果真没有出乎孙老太爷的预料。
也或许可以说,孙家祖孙三人都没料错,熙和帝的确有了废太子的想法,但才在朝臣面前表露这个想法,就得到了最激烈的反对。
一时间,不管是□□,还是其他心怀鬼胎的文臣武将,都在朝堂上奋力阻止他废除太子,似乎除了谢彰,他就没了别的儿子,立不了第二个太子。
尤其是尚书令王侑之,更是义正辞严地表示太子之事,罪不至此。
那些支持废除太子的朝臣,几乎与反对者在朝堂之上吵了起来。
御史中丞官不及尚书令,脾气却丝毫不小,几乎是当场甩了袖子,冲着尚书令吼:“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太子接连两次犯下大错,百姓早已怨声连连,日后如何能担大任!”
尚书令言辞凿凿:“谁人无错,太子尚且年少,往后自会改正。再者,不过是死了宫女内侍,为着这些人,就要废除太子之位,岂不是荒谬!”
熙和帝本就心情不好,被王侑之与御史中丞这么一闹,顿时火冒三丈,然而愤怒的话语还来不及讲出口,王皇后扶着太后竟然直闯宣政殿。
太后向来疼爱谢彰,自是不会允许熙和帝废了谢彰的太子之位。熙和帝也是知道太后的心思,已经选择避而不见,却没料到太后竟会在早朝的时候直闯宣政殿。
熙和帝眼前一黑,差点气混。
他的朝臣,在想尽办法保住一个除了不断失去民心,做不来任何好事的太子。这背后究竟为的是什么,他如何不知。
他的母后,为了孙子,打破太.祖皇帝留下的“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可他却碍于孝道不得对太后大发雷霆。
可另一方面,他还有五位分封在外的兄弟。庄王与福王快马送来奏折,句句指责太子失德。赵王与景王也在折子里表示太子不废,难以拾回民心。最离谱的是先帝与胡姬所生的,留在京城当闲散王爷的汉王,竟直接带着襁褓中的儿子进宫,问他是否需要过继,从小培养往后可以做个小太子。
早朝是绝开不下去了。
熙和帝为此气病,太后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竟是一脸数日,坐在他的床前,不断哭泣,非要他说一句“不废太子”。
后宫一时间也是风声鹤唳,生怕王皇后一个不顺心,就找了她们的麻烦。
可就在熙和帝终于被太后磨的,不得不答应继续让谢彰当这个太子的时候,东宫却又出了事情。
*****
谢彰养在东宫里的女人并不少。
孙娴身在孙家,自小就明白自己要嫁的,多半是这朝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只是后来与裴家关系亲近,又裴家大郎订了婚约,便一心一意想着做裴家的媳妇。
嫁进东宫,完全是迫于无奈的选择。那日盖头被揭下,她看着被红烛映脸的谢彰,看着那些早早为他生儿育女的莺莺燕燕,她那时就发誓,这颗心绝不会给出去,那些女人爱给他生多少孩子就生多少孩子,生一马车都不会在意。
但今天……
孙娴深呼吸,心跳快得就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
今天,她要做一件事,做完这件事后,谢彰这个太子就算今日不废,用不了多少时间,陛下总归是要废了他的。
“人都请过了?”孙娴道。
云燕低声称是。孙娴点头:“请过就好,来与不来,是她们的事了。”
云燕闻声告退,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孙娴一人。然她背后的画屏后却传来窸窣的声响。她微微侧头,就见画屏底下伸来半只手,手指纤长,指节倒比自己的粗大一些,俨然是双男子的手。
“阿姐,”声音从画屏后传来,低低的,小心谨慎,“你别怕,七郎在这陪着你。”
孙娴嗤笑,伸手勾住孙蓬的手指,轻轻来回拉扯,像小时候姐弟俩常常玩闹那般:“阿姐不怕。”她顿了顿,挠了挠孙蓬的手掌,摸过他掌心的茧子,有些心疼,“七郎也别怕。”
互相说着不怕的姐弟俩,谁也没提相握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他们今日要做的事,对外人来说,只怕大逆不道。但对他们而言,却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太子也许废不了,可太子也绝对好不了。
太子妃设小宴召见东宫各良娣奉仪,论理该是所有人都到场才是。然而直到茶点吃了过半,仍是有两人没有出现。
一人为之前生下了小皇子的徐奉仪,一人则是被孙娴送给谢彰,谢彰推辞了几回就顺理成章收下睡了的云英。
孙娴知道,这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想知道自己对并未到场的徐奉仪和云英会有什么反应。但这些人不知道,坐在这里陪她喝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心跳如雷,然而只要想到与自己一个画屏之隔的地方,坐着她一同长大的弟弟,她的情绪就慢慢平缓了下来。
这几日谢彰因太子废立之争,加上除了太.子党,朝堂之上已无人支持他,变得越发自暴自弃,沉迷女色。
孙娴并不想搭理他,任由徐奉仪拉扯云英,哄着谢彰在床榻上流连,没日没夜,就连用膳都是叫内侍端到床头喂的。
此时那两人不出现,谁都知道,多半又是跟太子在屋里头胡闹。
“太子妃。”有位良娣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太子妃就不劝劝殿下么,这几日殿下夜夜笙歌,听闻都已经叫厨房炖上那东西了,再这么胡闹下去,可是……可是要坏了身子的。”
孙娴苦笑:“我如何能劝。殿下近日心情烦闷,唯独在那上头兴致高昂,此时你我去劝,怕是坏他的兴致。”
“可殿下的身体……”
孙娴还没来得及感叹谢彰身边倒的确有真心人在,外头忽然连滚带爬跑来一个内侍,哭着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
他似乎跑得极了,一直在喘气,加上哭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孙娴心头一突:“这是怎么了?”
那内侍是在徐奉仪身边伺候的,哭成这样多半是主子出了事情。等他气顺了,一嗓子喊出来,惊到了所有人。
“不好了,殿下……殿下他掐死了云英姑娘,现在还要杀了徐奉仪!”
第32章 【叁贰】虎狼药
东宫有女数人,自太子妃后,可封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太子自入主东宫以来,光有封号的妾室便有二十余人。
然而,太.祖皇帝并非是好色之徒,因此,之后几位皇帝为效仿太.祖,无论是身为皇子时还是册立为太子,身边皆不会有太多女色。
熙和帝登基后,后宫更是只有皇后、四妃及几名嫔妾贵人。论起人数来,如今的东宫女人倒是比后宫更充盈。
云英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出身,姿容算不上好,即便到了太子身边,也至今未得封号,内侍宫女们只好一口一个“姑娘”称呼。而徐奉仪,则育子有功,太子早有了抬她做良媛的意思,只碰巧一直遇上事情,导致迟迟未能抬位。
这二人近日没日没夜同太子胡闹,整个东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晓。哪里知道,竟会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
孙娴带着人,跟上内侍便往前头走。后头跟着的女眷们渐渐有些跟不上,只好摒弃前嫌,互相拉着往前追着跑。一边跑一边还能听见太子妃指挥若定。
“云燕,去差人请太医!”
“你去把杨统领找来!”
“回太子妃,杨统领今日休沐!”
“那就换别人!”
“太子妃,是否要封锁东宫各门?”
“通知鹤禁卫诸人,没我的话,东宫只许进不许出!”
这一路走一路指挥,片刻后,众人就站在了欢喜殿前。
此殿原本“骋英”,自谢彰入主东宫后,便赏赐给了徐奉仪,改名欢喜殿,平日里便听着分外靡靡,此时站在殿前更是觉得扑面而来的淫靡之气。
殿门敞开着,从殿内传来的声音无遮无拦地钻进所有人的耳朵里。这里头站着的人中,俱是知晓人事的,除去几个只能在外头侍奉的宫女,大多明白这声音究竟是什么。
孙娴微微有些诧异,扭头看了眼身边来报信的内侍。
后者眼眶通红,闻声两股战战,“噗通”一声就又给跪下了。
“太子妃,求您救救徐奉仪吧,这声音……这声音不是奉仪的,只怕奉仪已经……已经不好了!”
孙娴眼角往身后瞥了一眼,身穿内侍衣裳的孙蓬就混在人群当中。姐弟二人视线对上,微微颔首。
孙娴回头,迈开步子,径直往殿内走。身后所有人哗啦跟上,一时间竟连脚步声都轻得叫人难以察觉。
越往里头走,淫靡的声音便越重。那呻.吟声在寂静的欢喜殿中,显得尤其清晰可辨,还有种奇怪的气味,混杂着血腥气、香料以及男女房事时的特有味道。
孙娴猛地站住了脚。
混在熟悉的喘息声中的痛苦呻.吟,分明不是女人的声音,依稀还能听到嘶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求饶。
身后有内侍躬身上前,一把掀开了欢喜殿内一侧的垂帘,帘后本是徐奉仪的床榻,此时能清楚地看见两个人赤.身.裸.体地交缠……
有良娣倒抽了一口冷气,显然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在徐奉仪的床榻上,正在喘息交缠的是两个男人,但被谢彰压在身下嘶哑的哭泣挣扎求饶的,分明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内侍。
而本应该留在殿内伺候谢彰的徐奉仪和云英则倒在地上。云英背朝上躺在床榻底下,露出半截光溜的身子,斑斑驳驳都是淤青。徐奉仪则被丢在了屋内一角,双手被缚,脖子上还勒着白缎。
孙娴浑身发寒,那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就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时候,明明到了云收雨歇时候的谢彰竟然突然撑起身子,双手紧紧握住小内侍的脖子,双目圆睁,用劲掐他。而身下他那根东西,却依旧直直地挺立着,似乎根本没有得到发泄。
所有人都慌了,来通报的内侍大叫一声,顾不上尊卑,扑上去就要去抓谢彰的手:“殿下!殿下!他还小,求您饶他一命吧殿下!”
“阿姐!”孙蓬还拿着垂帘,见孙娴面色发白,知晓她这是被吓住了,当即压低声音喊道,“别怕。”
孙娴咬牙,回头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他们分开!”
太子妃话音才落,紧随其后的侍卫们便扑了过去。此时根本顾不上是否会伤到太子,除了那些受到惊吓只能抱在一起尖叫的女人,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收拾这个残局。
太医也在这个时候被紧急带了过来,然而根本还不等人接近,才被人拿衣服遮住身子的谢彰忽然发力,挣脱开侍卫的禁锢,盯着站在太子妃身边的内侍走了过去。
孙蓬眉心一皱,嫌恶地扫过谢彰仍旧挺立的下身,正准备避开,孙娴上前一步将人挡住,扬手便是一巴掌。
那分外清脆的一声“啪”,惊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还不把人绑起来!你们难道还要看着殿下再伤人,平白惹陛下不喜吗?”孙娴怒道
孙娴的话惊醒了侍卫们,扑上去抓着谢彰就往地上压。杨统领不在,他们是真不敢对太子下重手,可太子如今的样子却实在不对。不得已,有侍卫豁出命去,抬手狠狠一个手刀砍在了谢彰的后颈。
谢彰虽为太子,也习武,但哪里是这些侍卫的对手,手刀砸在后颈,当即就被人砸得晕了过去。
这时众人才松了口气,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床榻,叫太医上前诊脉。
徐奉仪已经气绝而亡,云英被人从床底下拖出来,半边脑袋早就被人砸烂。此时再去看床头,果真能见到一大块血污和凹陷的地方。
有良媛忍不住,捂着嘴跑出欢喜殿。紧接着又有第二人,第三人……到最后竟是只留下几个没承过几次恩宠的奉仪。
许是因都是奉仪的关系,孙蓬看见那几个年纪不过十余岁的小娘子,在得知徐奉仪是被太子亲手勒死后,低头开始抹眼泪。
“太医,殿下的身体如何?”
听到孙娴的问话,孙蓬回过头来。床榻上,谢彰明明已经昏迷,可他用被褥遮盖住的下身处,仍旧拱起小小的蒙古包,张牙舞爪,似乎还没得到宣泄和满足。
太医早就出了一身冷汗,闻言连忙离座下跪,颤声道:“殿下这是……这是……”
“太子究竟是怎么了?”
身后忽的传来熙和帝的声音。
孙蓬神色一变,当即与众人一道跪下行礼。
宫中无秘闻。尽管东宫各处都有人把手,但消息仍然不可避免地传到了东宫之外的地方。
彼时熙和帝正在太后处,听着太后无礼的哭诉,顺便看王皇后推三皇子过来向他为太子求饶。
当东宫的事经由宫人的口传来时,熙和帝当众砸了手上的茶盏,甩下太后与皇后,当即坐着轿辇赶来东宫。
“说!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熙和帝进殿时一眼就看到了死状凄惨的两个女人,再见谢彰那副纵欲过度的模样,更觉得心寒。
孙娴看了眼孙蓬,后者已经低下头,不起眼地混在后头。她稍稍放下心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含上了泪。
“太医,殿下的身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好端端的,就发狂杀人了呢?”
太医面容惨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臣……臣听闻……宫外有种药,可……可令因纵欲过度,力不从心者,龙精虎猛,是为虎狼之药……太子……太子只怕是服用了过量的虎狼之药,因而才……才精神亢奋,根本不知自己究竟……究竟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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