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的体温很高,反常的高。
“吸血鬼在什么情况下(呵呵)体温会变高?”我问道。
“在受伤极其严重,并且无法恢复伤口的时候,部分血统不够纯的血族,甚至会在遇见太阳的时候,体温变高。”周淮答完了,站着看着我,等着我的后话。
那天的寒鸦,大概就是我见过的最虚弱的他。
我潜意识里都觉得那时候的他是那么的脆弱,所以,我让他吸了我的血。
但由于吸食的血液过多,我最后扛不住,晕了。
我喝了一口茶:“你真的不喝这大红袍吗?难得珍品。”
“我活了两千年。”周淮答道。
我愣了一下——两千年,什么样的财富没有拥有过呢?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呢?又有什么样的美食没有吃过呢?
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帮我约韩暹,我要见他。”我补充一句:“我知道他活着。”
不光活着,而且一定活得很好。
我可不会忘记,救寒鸦的人里,也有韩暹。
先服侍寒鸦,后谋害寒鸦,最后救寒鸦的也是这个韩暹。
……我直觉,我得见他,看看这个人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让他对一个人这么爱恨不分,反复无常。
“沈少,这件事我无法立刻给您答复。”周淮说道。
这是需要让寒鸦过目么?
我心底泛出一丝冷意,也不生气,也不是难过,面上还是一派轻松,我目光看向窗外,看着金色的沙滩和海洋,随口问道:“那你总归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吧。”
他的体温比寒鸦高,肯定不是吸血鬼,而且他的眼睛常年鲜红,而吸血鬼根本不会。
周淮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我会问这个问题,甚至都不介意我的用词。
“沈少心细,我确实不是吸血鬼,我是一只拥有初拥的人形蝙蝠。”
还真是……妖怪。
活了两千年,真是成精了。
“林夕还好吗?”我问道。
“已经接到L城了,现在很好,多谢沈少关心。”关系到恋人,声调都似乎软了几分。
我继续看着大海,“你下去吧。”
周淮朝我鞠躬,随后房间里只剩了我一个人。
我一个人呆坐了一下午,才得到寒鸦的答复:“寒先生同意您约见韩暹先生了。”
来送回答的是雪村翔,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眼角多出了几丝皱纹,仿佛人都变苍老了。
“雪村,我问你,你之前不是韩暹的人吗?”
聪明的雪村翔立马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回答的有理有序,“我是寒鸦先生送到韩暹先生身边的,跟李冰少爷一样,我们都是主人派遣到敌方身边的监视者。”
有的世界,永远都会比你知道的世界复杂难懂,却不是不能理解。
我问他:“李冰呢?”
“李冰少爷,被寒鸦先生养在别处。”
我皱了皱眉。
“沈少不用放在心上,李冰少爷因为跟沈少极其相似,所以,不能让他回到韩暹身边,原因,我想您是明白的。”雪村的口气清冷。
但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疙瘩。
我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呢?
你寒鸦杀的人何止千万,凭什么单单在乎一个敌人派来的眼线?就因为韩暹痛恨我,所以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当我是小孩子吗?
雪村看我表情,说道:“沈少,李冰少爷,原本应该姓任,是随了母姓,所以姓李,李冰少爷是任菲菲的弟弟。”
“沈少您在某些方面迟钝的厉害,寒鸦先生不说不代表在下不会说,寒鸦先生只是为了让您不会有任何心中内疚的机会……”
我一把重重的把冷掉的茶杯磕在茶几上,目光暴戾。
我能试到自己的太阳穴在开始跳动。
这是极力忍耐的后果。
但是,我一个字没说。
当事人,厉害的事情也是一个字都没说,怎么总有那么多的人跳出来告诉我,这个人有多苦,有多好,有多么多么的为我着想。
雪村看我的目光清冷了些,像是轻蔑。
我本来波澜无惊的心,突然感觉到一丝疲倦。
那么累。
累的我闭不上眼睛,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坐在夕阳里,吹着湿冷的海风,身体里一丝暖意也没有了。
任菲菲,那个小姑娘,那几乎就是我和寒鸦感情纠葛的开始,一个替我死掉的女孩。
实际上我见到韩暹,是一个星期之后。
专人专车把我送到酒店,姜辉尾随我进入包间,一个黑脸的打手,从来不离开我超过三米,也一同跟我进了包间。
“稀客啊。”韩暹歪在沙发上,慵懒的开口。
桌子上一个菜都还没点,随即叫人点菜,我吃的全部是姜辉点,韩暹点了一个辣菜。
韩暹全程都赖在沙发上,他穿着很随意,不像往日是西装革履,一个块薄毯盖住膝盖,像是病了,但是看他脸上却是神采奕奕,没看出什么情况来,一个白发的红眼的女孩站在他的身后,像是一座雕像。
我猜想,这个女孩,大概就是韩暹的蝙蝠了。
“韩先生,好久没见了。”我也笑。
“是够久了,沈少,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年几月?”韩暹蓝幽幽的眼睛,带着审问的意思……和嘲弄。
“……2018年12月。”我回答的莫名其妙。
“……沈少果然够幸福的。”韩暹说。
我怎么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呢?算起来也才五个月没见啊。
这时候,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菜,却全部放在了沙发前的小茶几上。
“今日韩某不便,还望沈少屈尊陪我在小桌子上就餐。”韩暹说道。
“……”我再蠢也知道是有问题的,眼睛扫到他的腿问:“你的腿?”
“被人在三天前剃了血肉,还没恢复,如果不是沈少要见我,为了不让我残缺的样子惊吓到沈少,说不定我的脸都不是完整的。”韩暹笑道,用手指摸了一下他的脸庞,他的整张脸都带着笑意,真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适。
我骇然。
又沉默了。
这种事情,只有寒鸦能做的出来。
“需要我帮你吗?”我问道。
我想我说的话,寒鸦还是会听一些的。
韩暹又笑,这次笑得很响亮,“沈少想帮我?好!沈少都开口了,开条件吧!”
“你和寒鸦的关系,这次我要问的清清楚楚。你说得清楚了,我保寒鸦放你自由。”
“沈少是真傻还是假傻?”韩暹笑道,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疯狂,“沈少难道看不出来?第一,我爱上主。从一开始,大概一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我就想把上主牢牢掌控在手里,所以我建立了fxs集团,想让他注意我。结果出现了一个你,我失败了。我献给主上的礼物一一被退回,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调查了很久,才知道了一些,你和上主深爱的人有关联。我决心除掉你。不过失败了。”他说的满不在乎。
“而上主呢?似乎被你完全吸引,所以我将计就计,用你当作弱点,让上主乖乖就范。”
“但你差点杀死他。”我说道。
“我不可能杀死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的杀死他,所以我有足够的自信让上主被K控制住,然后,我可以顺理成章的得到虚弱的上主。”
“你为什么又救了寒鸦呢?”
“虽然有协议在先,但k不遵守协议,是真的想杀了寒鸦,这不是我初衷。我当然不会同意。”韩暹慢慢说道。
“你说的第二呢?”我问道。
“我是寒鸦的血亲,每个吸血鬼都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异能,我的异能就是恢复,这是完整的继承了上主能力,所以,我才会让上主这么折磨自己。”
“疯子!”我忍不住做出评价。
“呵呵,我不像沈少那么有福气。能够想见就见,不相见就不见。”韩暹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不过,见到沈少,我想我应该脱身了。”
我怎么觉得信息量略大?
听韩暹的口气,就像是他故意自己在寒鸦手里收到非人折磨一样,只要他有意思离开,谁都不能阻止他。
“否则我会死无葬身之地。”韩暹笑意盈盈,一点都不想在谈论生死,就连刚刚他讲之间的事情的时候,也像是再讲很平常的事情,那么事情本该有的惊涛骇浪,全部都被隐藏在那副笑脸之下。
笑得稳如泰山。
让人生厌,又让人悲悯。
我听不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为什么会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我明白了。
韩暹指着我碗里的菜,对我道:“沈少尝尝,这是这座城市的特色,味道鲜辣爽口。“
我尝了一口。
“沈少觉得好吃吗?”
“有点淡吧。”我皱着眉,实际上我连一点辣味都没吃出来。
“果然。”韩暹笑得神神叨叨的。
“你想说什么?”我皱眉。
“沈少,我都不忍心告诉你,今年是2020年,3月。”
我惊得一战而起,“你说什么?”
“我要走了,送沈少个东西。”韩暹从毯子底下拿出一个档案袋来,开口处用红色的禁字封住。
那红色很刺眼。
很刺眼。
我的第一感觉和第二感觉分别告诉我:危险!
其次,只剩下熟悉。
那么熟悉,就像是,这个档案,是我用手抚摸过千百遍,带着我的体温,那么那么的熟悉。
我自己的都不知为什么,突然大脑里尖锐的痛了起来。
我脸色苍白的结果档案。
姜辉脸色比我还白,从韩暹提到2020年开始,他的脸色只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干哑的喊了一声的我的全名:“沈墨……”
打开档案。
里面放了十几丈盖着无数红印的资料。
显示着这份资料的重要性。
最上面的纸张都已经变黄,越到后面的越新,新的几乎可以割坏手指。
最后一个就是我。
“这最后一页纸,是沈少亲手放进去的,沈少你知不知道你之所以没有记忆,是因为你被洗脑。在开始洗脑之前,你亲手把你自己的档案放到这里面来。”韩暹说道。
我松开手。
抱住脑袋。
脑袋里,似乎开始有无数个影子在晃动,有一个声音,一直对我说:“沈墨,你忘掉我吧。沈墨,你不爱我。沈墨你爱的是寒鸦。”
“沈墨,你别忘了。”
“沈墨……”
可我真的想不起来。
那些影子也只是晃动,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沈少,你知不知道你洗脑维持了多久?”
脑袋越来越疼,我的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姜辉扶住我,对着韩暹喝道:“请韩先生自重!”
可他毕竟人轻言薄,没人理他。
韩暹继续说:“近一年。养你的人用尽了各种折磨的手段,都没能让你把他忘掉,你作为一个人类,在那个时候被他们折磨的奄奄一息,却还是不松口。韩某都佩服。”
我从椅子上摔倒在地上,姜辉没扶住我,打手隔得有些距离,根本来不及扶我。
我瞪着眼睛,看着贴在脸颊的档案袋。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血祭品
为了控制血族王者,特献出特工,潜伏在王者身边,对王者进行牵制。
负责人:白斯罗德。
其宗旨是:为不让王者滥杀无辜,所以,与王者达成协议,只要每三年向其提供一个可成为血奴的人,则不滥杀无辜。
我的编号是13.
这个数字正好就是我侧腰纹身上的编号。
我的头好疼。
我把手指扣紧太阳穴,想让那种痛苦减少,但是一点没用。
韩暹又白发女孩抱着坐在我面前,他低头亲吻了一下我的头发,“沈少是可爱的人啊,可惜我要走了,再见呀,沈少。”
说完,白发女孩抱起来韩暹,直接从窗子跳窗离开。
也许是太痛苦了。
我喉咙里发甜,直接吐了一口血。
姜辉惊慌失措。
就见门外人声鼎沸,寒鸦带着满身怒气从门外进来,把我从地上抱起来。
我推他。
他不松手。
我再推他。
他低头压住我的手。
“别想,别听,别回忆!求你,沈墨!”
“沈墨!”
“沈……”
我迷迷糊糊的转了个方向,我像是看到了一个很小的阴暗的,充满血腥的盒子,我坐在盒子里,一遍又一遍,呆滞的念:白,白,我爱你。
我又看见寒鸦。
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慌张。
别慌啊。
我想这么告诉他,但是我说不出一个字。
视线很模糊。
很模糊。
胸口里,有一股几乎把人撕碎的悲伤,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意欲把我震碎。
好绝望。
☆、第七十二章
72.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结果。
我在灰色的海洋里不知道停留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一艘大船,四周阴云密布,到处都是黑暗,黑压压的天几乎就悬在头顶,只有那艘船是亮的。
我走到了那艘船上,尽管甲板上全部都是刀尖,锐利的刀尖,轻而易举的戳穿了我的脚底,笔直的从脚面上穿透过来,在阴暗的空间里闪烁着幽幽白光。
鲜艳的血,像是一条蜿蜒在地,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蛇,歪歪扭扭的朝前蔓延。
我疼得直打颤,却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我得去前面看看,走到光里去看看。
那光对我就像是有着魔力一般,让我毫无抵抗之力。
我终于到了。
我双脚只剩下一副枯骨,而我的手上更是满是鲜血,我有些惶恐,我不知道为什么手上会有那么多的鲜血。
我把双手背在身后,朝房子里看去。
我看到了一个人。
绿发绿眼宛若魔咒。
他正靠在椅子里看书,柔软的绿发,贴着他的脖颈,线条很美。
但那个人忽然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微笑来,我的脸上,就开始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
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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