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宁看得入迷,一旁的靳十清向树瀞使了眼色,树瀞点头,剎时从袖里洒出一片柳叶刀海,就见钟宁手持短剑,利落地打中每一把小刀。
见状,靳十清喊道。「再放。」
树瀞咬牙,照着宗主之命又射了几回,无奈袖里的飞刀尽出,也挡不了钟宁的手快,不得已,与风芷、几名盟众拔了练武场附近的叶子凑和,都给钟宁砍了精光。
靳十清看着,抚掌笑了起来。「果然是把好剑。」
钟宁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师尊何时来的?」
靳十清耸肩。「在把剑丢给你的时候。」
虽然对靳十清还气着,但手里的短剑却让钟宁的气消了一些。「多谢师尊赐剑。」
树瀞和风芷听了,纷纷把头低下,谁也不敢让钟宁瞧见自己眼里的不以为然。
靳十清点头。「你喜欢就好,对了,好剑得有个好名字。」
钟宁想了想。「月影。」
这算是巧合吗?那人正好有一把乌日宝剑。靳十清看着徒儿将剑鞘捡起,试着将月影放入袖里的动作。
钟宁在下一刻开怀地笑着,靳十清知道,那把剑肯定长度、厚度都好,重量极轻,分明就是为收礼者量身打造的一般相合。
真是聘礼。
事实上,他们马房里还有一匹漂亮的棕马,仓库里还有一大堆非凡门送来的□□礼品,但他从未向钟宁说起,也不准盟众提。
看着这个让他又心疼又烦恼的小弟,靳十清轻叹了口气。
小七,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但,你过不了自己那关,我要如何帮你?
抬起头,对上靳十清微皱的眉头,钟宁了然地开口。「春将至,师尊何时启程前往交州?」
靳十清也不把心头的为难说破,眉眼弯弯地道。「知我者莫若吾徒。」
「师尊不在的期间,盟里有我,再不济,也有其他舵主分担。」言下之意就是,反正凤凰盟之于平南将军,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请放心去寻你的春天吧。
靳十清不客气地点头。「好吧,既然你都说了。」
次日,靳十清果然离开了非凡门。
接连数日,听着树瀞对于江湖的讯息,钟宁的眸子微微放沉。
这一阵子,他虽然下不了床,但每每清醒,总要树瀞向他报告一些事,尤其是那人的事。
「据闻日前殷门主已离开北秦。」
钟宁不解。他一直以为殷昊承会追来江南,但是,他却去了北秦,一去就是三个月。是他太高估了自己,还是他太不了解他?想了又想,钟宁忍不住问。「我们回江南的那几日,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树瀞皱眉,咬了咬指头。
「树瀞?」
叹了一口大气,树瀞走开,又回来,手里拿了一件衣裳。
钟宁见了,颤着手将那件黑色的外衣接来。「他来过了?」
「是。」
「什么时候?」
「第三天的晚上。」
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真的困不住呢。钟宁红着眼,抚着外衣微微笑了。「见了师尊?」
「见了。」
「原来如此。」
「还有……」树瀞还没说尽,守门盟众来报,难得闲静的下午竟有人上门。
钟宁挑眉。
凤凰盟虽然也是江湖大派,可行事一向神秘,作风低调,门主、左使、右使出门总是朦面,从不以真名相示,怎会有人前来找他?而且还指名道姓?
守门的舵主黎平是这样说的。「那人长得斯文,瞧来有些眼熟,就是不知在那里见过。」
虽然拜帖上的名字不在记忆里,但,那句眼熟让钟宁禁不住心头的好奇。
隔着屏风见了那名瘦弱的男子──带着一身风霜,一脸憔悴。
这长相的确有一、两分似曾相识,但存在极远的年代,一时之间,钟宁不敢确认。「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那名男子抬眼,一双眸子含娇带媚,连声音都是细细柔柔掐得出水。「小七,你不记得我了吗?」
钟宁眼睛一亮,喊了出来。「绍霙?」
穆绍霙甜甜一笑。「是我。」
等不及盟众拉开屏风,钟宁自个儿推开,从后头快步走出来。「真的是你!你变了好多,都快认不得了。」
「最后一次见面已是五年前,我当然变了。」穆绍霙苦笑。「倒是你,还是一付小巧可人的模样。」
钟宁翻翻白眼,上上下下瞧了穆绍霙几回。「对了,去年我听说你离开药王谷,这些日子在那里?过得好不好?怎么现在才来?」
不愧是他最知心的朋友,连问句都避得小心翼翼。「前些日子我在京城,但是……」穆绍霙挥手,眸子一沉。「我知道,萨隆找你麻烦了。」
钟宁抿唇。「他不知道我是凤凰盟左使,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找上门,就是我出门办事会比较麻烦些,反正他派来的人像他一样不济事,当作练拳脚也就罢了。」
「可是,他竟与二皇子连手害你……」穆绍霙声调一变,眸子泛着水气。「小七,我好担心你。」
一提这事,钟宁的心跟着酸了。「绍霙,别愁,都解决了。」
「是吗?」穆绍霙不太相信。「你没骗我?」
钟宁苦笑。「真的。」虽然心里有千千万万个自己希望这不是真的,他不曾为自己做那么多。但,这是真的,千真万确到让他心痛。
「那就好。」穆绍霙似是松了口气,接着,闷闷地道。「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尊巴不得多几个人来折腾我。」钟宁摇头。「别多想了,先去梳洗一番,换件衣服吧!穿成这样,我见了都不习惯。」
闻言,穆绍霙也不好推辞,跟着盟众进了客房。
钟宁眸子一转,唤了树瀞。「药王谷与京城相距千里,绍霙又是柔弱之姿,无人相助绝不可能躲开蕯隆的人马。我听闻去年婚期将至时,萧玉琛正在西玄。」
「左使以为萧玉琛便是将穆绍霙带离药王谷之人?」树瀞皱眉。「为了什么?与萨隆连手除去左使吗?」
钟宁抿唇。「我对萧玉琛来说,只是一个貌似方皇后的可疑人物,但为了除掉我,如此大费周章实在不智。事实上,我若是方皇后之后,他留着我反而有用处。」
「左使以为这是萧玉琛的障眼法?」树瀞咬了咬手指。
钟宁摇头。「派人去京城查查,顺便替我办几件事。」
听了他的要求,树瀞了然地伏下身子。「属下遵命。」
*****
梳洗过后的穆绍霙换回女装,与先前的落难公子判若两人。
虽然并非倾国之姿,但着着一身无睱白衣,长发披肩,衬着白里透红的雪肌,大眼带水,红唇若樱,加上与生俱来的一股娇羞柔弱,那个男人不爱?就是女人见了也要怜惜三分。
这几天,看着不少盟众望着他呆愣出神,示意要他坐下用饭的钟宁忍不住笑出声。
穆绍霙听见,耳根泛红。「还笑?!」
「别人要瞧就让他们瞧。像风芷那样乐在其中,不也挺好?」
「我与风芷不同。」穆绍霙回道。「受不了别人这么看我。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不是我。」
钟宁望着穆绍霙,瞧见藏在他眸子里的愁绪。「这段日子你吃了不少苦。」
「小七…」穆绍霙看着他,欲言又止。「我……」
「说不出口就放着,不用勉强自己。先用饭。」钟宁一面说,一面将几道菜推到他面前。「都是你爱吃的。」
穆绍霙拿起筷子。「你还记得。」待在凤凰盟的这些日子,钟宁总让厨娘为他准备各样的菜式、点心,每天都不同,每样都是他喜欢的。
「这是我的强项。」钟宁吃得少又挑,但谁爱吃什么,谁不吃什么,一向记得很牢。
「的确,要说记忆,没人敌得过你。」穆绍霙像是想什么似地。「就连大哥也请你默过茶经。」
「绍奇哥自小就是个茶痴,」钟宁还记得他身上的茶香。「没人比他爱茶。」
「是呀。」穆绍霙说着,一颗眼泪便滚了下来。「他的确爱茶。」
「他要活着,应该三十岁了吧?」
那一年护着他们母子三人离京的铁卫,每个人的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穆绍奇。穆母与方皇后是远房的表姊妹,辈份虽远,但两人甚好,穆绍奇未成年便进宫当了铁卫,总是像兄长一般护着他们兄弟,这份情谊,如何忘得掉?
穆绍霙摇头。「身为铁卫,大哥肯定什么都想过了。」
钟宁咬唇。「我从不要他们这样为我,再也不要有人为我。」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浮现某张脸,心头紧了起来。
穆绍霙瞧见了,若有所思地道。「也许,现在正是你放下的时候。」
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透着古怪?钟宁追着他的目光。「绍霙,你说什么?」
穆绍霙像是做了什么,下意识地别开眼。「小七,你强背了太多责任在身上,如果可以,你该歇一歇。」
瞧着他刻意的回避,钟宁皱眉,接着眼前一黑,什么也瞧不清了。
第25章 摧心剖肝(四)
钟宁在昏暗的环境中睁眼,但他一点惊讶也没有,定下心神,细细听着四周纷扰的声音,此处该是大道之上,左右的声音中除了牲畜还有车轮声,想来自己正在一个行进的物体上,也许是马车。
身畔的人一会儿才发现他的动静,怯怯地开口。「小七,醒了吗?」
钟宁看着旧日好友竟换回男装,不禁摇头。「你对我下了软骨散?」他猜想药王谷少谷主肯定放了一定的剂量,让他无法行动,又不致于伤身。虽然对他的来访存疑,也想好万全之策,但他还是想从穆绍霙口中听到答案。「打算带我去那里?」
穆绍霙回道。「洛家庄。」
「萧玉琛的别苑?」果然如他所料,钟宁冷笑。「离开萨隆那个蠢蛋,走向萧玉琛这匹饿狼并不是好主意。」
穆绍霙为了他的直白脸色红透。「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萨隆不笨,二皇子也不坏。」
这是什么脑袋?钟宁懒得跟他辩驳。「那是怎么样?你自己说吧!如果没有被蛊惑变心,那就是被抓住把柄不得不就范。」钟宁抿唇。「我猜想,萧玉琛在因缘际会下知道了你的秘密,一方面先助你离开药王谷,逃离萨隆,接着,又以此为要挟,除了想趁机打击西玄与药王谷的关系,还有──顺便除去我?」
「小七,你是怎么知道的?」穆绍霙边说边流泪。「那一日我不甚失足,掉入河中,幸得二皇子相救,但是,二皇子说过,他不会说出去的,他也说过他不会伤害萨隆,也不会伤害你,他只是想从你身上知道一些事。」他小声的说着,一会儿又道。「不过,除了你是凤凰盟人外,我什么也没说出去。」
萧玉琛是个蠢蛋,不代表他周围的人也都是蠢蛋。但是一个蠢蛋要是不知道这道理,骂了也是白骂。
「你怎么知道真是他相救,还是你的落水是他派人所为?」
穆绍霙睁大眼。「真是如此?可我以为……」
「以为什么?」钟宁又道。「长久以来,你守着那么大的秘密,那份煎熬压得你透不过气来,但萧玉琛不是简单的人,你想与虎谋皮,真有把握?」
穆绍霙眉头一紧。「我……我也是不得已。」
绕来绕去,终归是个死结。「他若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与我会有什么话题可说?」
穆绍霙睁大眼。「你是说,二皇子骗了我吗?」
「真要见我一面,又怎么用得着这种下流手段?」
钟宁心里明白,早先萧玉琛便是透过萨隆知道了自己与穆绍霙的关系,现在证实了自己是凤凰盟人,难保萧玉琛对于凤凰盟不会有更进一步的联想。
另一方面,他也为了萧玉琛的手段感到不解。据树瀞带回来的消息,萧玉琛在各地抓了不少与方皇后长相相似的男男女女。虽然这些年来,各路人马都在找寻方皇后和其后人,但从来不曾如此大张旗鼓。他为的只有赶尽杀绝吗?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有想透的?
听了钟宁的分析,穆绍霙慌了手脚。「小七,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们该如何是好?」
钟宁抿唇,查觉到驾车之人不是个普通的人物,刚才说的话一切,他肯定也听见了。因此,他一笑置之。「也罢,反正到洛家庄还有十几天的路程,就当游山玩水吧。」
「小七……是我害了你。」穆绍霙说着,眼泪扑溯地掉了下来。「你气我吧?」
钟宁笑笑。「怎么不气?我记着,一起算。」
*****
驾车的人名叫阿漠,身形高大,长相不俗,但言谈之间却带着一股吊儿啷当的流气。
瞧见穆绍霙扶着钟宁上车下车,阿漠露出困惑的表情。「是长得比较好看,但也未免太多一样的了,真不会倒胃口吗?」
钟宁内功不俗,自然将他的唠叨放进耳里。
之后,接连在马车上过了十几日,就在即将到达洛家庄的前晚,没让他们在马车上过夜,反而安排了客栈留宿。
进房之后,穆绍霙扶着钟宁在床上坐着,还倒了一杯水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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