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门离开了。乌鸦自然而然地无视了主人的话,它啄落自己的一根羽毛,然后轻俏地顺着窗户飞了出去。
舞会的事情爱德华是刚知道的。他接到管家的通知,说是晚上要参加一场重要的舞会,请他提前做好准备。说实话爱德华想不通凯撒为什么要给他发请柬,他的身份及立场都很尴尬,根本经不起盘问,要知道一些女性贵族最喜欢的事就是刨根问底。
这让他有一种被拉上来凑数的感觉。
听说红河水泛滥了,想必凯撒最近在忙着拨款治水,应该没工夫去管自己这个小角色。所以对方背后是另有其人在操控大局,他被索菲亚发现也大抵跟此人有关。
会是……他吗?
爱德华在仆人的带领下去往大殿,穿着很简洁低调,显然是对即将扮演的角色颇为了解。他顺着偏门进入舞厅,轻轻松松便混入了人群。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蜡烛象征性地燃着几烛,余下大片阴影。一双双猩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心照不宣地传递着彼此间的欲望。
晶石像普通的石头一样遍地都是,光芒都黯淡着,只有一片缤纷色彩。它们在庞大的舞厅堆了半米高,不过与昂贵的鞋子隔层玻璃罢了。
舞厅里的魔族笑着,舞着。他们的笑声尖锐刺耳,他们的舞姿放荡扭曲。不时有交缠的身影被烛光投射到墙面上,香水与性的味道勾引着欲望蠢蠢不安。
那是恶魔的盛宴。
爱德华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当他看到琳琅满目的吃食时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算上神界的份儿大约两三周,他先挑符合胃口的东西吃了些,就在拿起咖啡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将砂糖递给他,长长的袖口晃动着,“要糖吗?”
爱德华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个拥有黑色及肩卷发的男人,他友好地笑着,嘴唇是鲜艳的红色,仿佛抹了什么。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纹在法袍上的符文,它们正随着主人的动作波浪似的起伏。而就是那些看起来精致美丽的东西却能在瞬间催动法阵,发出致命一击。
爱德华也冲他笑了一下,接过砂糖倒进咖啡里,“谢谢。请问您怎么称呼?”
“安格斯蒂·贝克瑞,叫我安格就行了。”黑头发的男人拍拍他的肩,“你呢?”
……贝克瑞。
这一刹爱德华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冤家路窄、狭路相逢,那张贝克瑞家族的魔晶还在他空间戒指里放着呢。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这里后才哑声说道:“道尔。”
他没有明说姓氏,也没有暴露门罗家族,莉莉丝显然没有让自己入族谱的打算,他也没那么自作多情。
安格属于那种知道进退的人,见此并没有追问下去。他明白对方是不太方便报出全名,但这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交流,他开玩笑似地提起一个话题,“嘿,这并没什么。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家族后还没多大反应的人,跟我交谈魔族总会就‘贝克瑞’这个姓氏都会多问一句。”
……他一点都不想多问,要知道贝克瑞家族的子爵可是他杀死的第一个祭品。哦,还有一个不忍心解决的混血私生子。
“嗯。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为了不该爱的人舍弃家族而已。”安格似无意感叹道,“魔界有很多这样的贵族呢,可能因为太无聊了吗?”
想想自己的母亲莉莉娅好像也是。
安格并不关心他在不在听,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说还在那边留下了血脉,当然,是个混血种。”说道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一下,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望向爱德华,轻声问道,“你讨厌混血钟吗?”
“说不上吧。”爱德华想喝一口咖啡来掩饰内心莫名的情绪,却想起咖啡里放了砂糖,只得放在一边,“一群被抛弃的可怜人罢了。”
银质烛台散发的光在他身边晃出模糊的影子,隐没在黑暗中的表情有几分无奈与嘲弄,但更多的是悲悯。就像是供奉在神殿里的神像,他们总是用这样的表情俯视着信徒。
安格依旧凝视着他,“So beautiful.”
他亲吻爱德华的手背,然后默默离开了。
※※※
如爱德华所想的那样,凯撒很忙。
忙着上奏,忙着筹钱,忙着治水,他真的很忙。
舞会只是为了逃避黑皇后眼线而设下的幌子。凯撒坐在后厅的小房间里,在他面前是一张环绕十二个座位的圆桌,依次坐着与逆十字交好的贵族世家掌权人。这些魔界的风云人物表情凝重,一言不发,而四点钟方向的座位则空着,还缺一个魔族。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凯撒亲自起身去开门,安格正站在门外朝他友好地笑着。
“你来迟了。”凯撒关上门坐回主座。安格也坐在了原本空着的座位上,他不以为意地摊手,“看来事态远比我想象的严重啊。”
“是的。”凯撒正色道,“如果不是莉莉丝早有准备,恐怕汀塔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从圆桌底下抽出一叠文件,“现在我们最多能花在这方面的财产只有五个晶贝,我此次召你们来的目的,想必大家都清楚。”
“一个晶贝。”端坐在一点钟方向的魔族说了一个数字。
“一个晶贝。”坐在他旁边的魔族接口。
“一个晶贝。”依次接了下去。
……
“两个晶贝。”轮到安格的时候,他的态度有些漫不经心,好像并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
凯撒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一点钟方向的魔族敲敲桌面,“殿下,我们现在跟您是一条船上的,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但您可不要我们失望,我们的付出总得有个回报吧。”
“你说得对。”凯撒学着安格的样子笑道,“我相信日后你一定会为自己的明智而欣喜。”
“殿下。”就在凯撒准备散会的时候,安格忽然开口,“您是不是该说说,这钱打算怎么处理呢。”
他这么一开口,凯撒的眉毛就挑了一下。
“一共十七晶贝。七个晶贝用来购买原材料,七个晶贝用来支付贫民的薪水,剩下三个晶贝备用,以防不时之需。若无需要事后会按比例退还个各个家族。”凯撒将文件放回,“以前都是这样做得。你有什么问题么,安格斯蒂……公爵。”
“您的安排很合理。”安格的语气充满赞赏,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凯撒身边,纯黑的眼瞳里似乎有什么幽蓝色的东西亮了一下,就像一闪而过的磷火。“那么我们就先行告退。”
会议散了,魔族们陆陆续续走出房间,凯撒最后一个离开这里的。他将房间落了锁,对着镶嵌在门上的反光石整理仪容,然后登上了舞台。
人群刹那间安静下来,一盏靠近他的烛台亮了起来,将凯撒笼罩在一片光芒之中。他展开骨翅以示尊重,嘴唇微张想说点什么。
然而就是这一刹那——
台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射出一根五棱锥,带着厉风向他的胸口袭来!凯撒反应相当快,在五棱锥里他的心脏只有一拳之距的时候迅速用黑暗元素凝聚了一面盾牌,缓解了冲击力,然后侧过身体,避开五棱锥的射程范围。
这些动作都发生在短短的五秒中。
盾牌并没有挡住五棱锥,它冲破了束缚狠狠撞向墙体,却好像在一个柔软的表面似的被墙面反弹到了爱德华的方向。人群开始尖叫着朝出口涌去,它一路穿透魔族的身体,最终冲进爱德华的视线。
速度太快了!爱德华只来得及斜下身子避开五棱锥的射程范围,却没想到他的阴影中忽然窜出只乌鸦,黑色的羽毛从它身上簌簌抖落,形成一张黑色的网笼罩在爱德华身前。它朝爱德华嘶哑地叫着,仿佛在拼命告诉他什么。
乌鸦展开羽翼飞到网中央,它将自己身上原本稀薄的黑暗元素凝聚起来,传送到网的各处。五棱锥撞向爱德华身后的墙面,然后反弹,直直冲着它而来!
冰冷的锥尖刺入了乌鸦的心脏。它悲鸣着,化作黑烟裹挟住五棱锥,硬生生改变了锥体的行进方向,原本是对着爱德华脖颈的锥尖只是没入他的右肩。暗紫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染浸了五棱锥,而环绕在上面的黑烟却早已消散。
爱德华终于明白为什么黑暗元素抵挡不住它了,因为锥尖上附了牢牢一层光明元素。他感觉浑身发冷,意识昏沉,那些光明元素就像是嗜血的肉蚁,它们疯狂啃咬着伤口,然后一点点蚕食他的身体。
就像是盛宴。
----Chapter 27.盛宴&完----
作者有话要说:
乌鸦,卒。
天啦噜像我这么贱的更新频率收藏竟然不跌反涨QVQ所以我决定回报社会了10000+的存稿妥妥的……当然蠢作者8月6要被太后拖到敦煌旅游,存稿只有三章我尽量赶赶……
话说一章4000+真是下血本了希望能满意T^T
第29章 Chapter 28.乐园
有雨的声音。
年幼的爱德华顺着窗台爬上梧桐树的枝桠,他穿着薄薄的真丝长袍,暗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垂肩。雨水顺着树叶淌在他身上。他眺望遥远的风景且沉醉其中,那里青山湿遍,那里层林尽染。
蓦然间,爱德华被树下的声音惊醒。他朝树下看去,金发及肩的男人正撑了一把黑伞,笑着问他:“小家伙,你为什么要淋雨呢?”
爱德华眯起眼睛,然后轻捷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请问您是?”
书上说,遇上陌生人问话首先该问其身份。
“莱尔(liar)【注1】。”
“喔,那么您是找我的父母道尔萨斯夫妇的吗?”
书上说,遇上陌生人问话其次应提及父母。
“不是啊。”莱尔揉揉他的小脑袋,金发像尚好的丝绸般柔软,“我找爱德华·道尔萨斯。”
书上说——“摸头会长不高的!”小人儿跳了起来攥|住那只乱|摸的手,“诶,你为什么戴着手套啊?”
莱尔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摘下手套,折叠后放进胸前的口袋里,顺便用赤|裸的双手抚过对方的脸颊,“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不戴。”
他俯下|身注视着爱德华,笑颜柔和,面容俊美,就像神殿里高举圣杯的大天使雕像一样。
爱德华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书上接着讲了什么,干脆临场发挥道:“我就是,你找我|干什么?”
莱尔同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为什么要在外面淋雨呢?”
这个问题像一个□□,爱德华语气生硬地回答:“不能!我在外面做什么跟你没关系!”说完,他就向大门跑去,想要摆脱后面那个人。
莱尔眼疾手快地将爱德华一把抱起,在他耳边呢喃道:“你在外面淋雨是想博得父母的关注。无论是责骂还是忧心,你只想知道有没有。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一点都不在乎你。”
怀中的孩子僵住了,他的话像一根锋利的针戳进谎言饱|胀却空心的气球里,留下一个没有血迹的伤口。
爱德华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揪住莱尔的金发泄愤似地扯了几下,低低地、小声地辩解道:“才没有呢。”
“我根本就没抱有希望。”他把脸埋进自己的肩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成一团。
口是心非的孩子。
莱尔偏偏还要在他的伤口撒盐,他残忍地预言道:“当你冻得瑟瑟发抖,回到温暖的地下室时,你会发现你的父母在做|爱。他们做得很激烈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你。你就这样看着,看着他们做完。你的母亲点了根烟,看了你一眼。你的父亲穿上衣服离开这里,把你彻底忽略掉。你的母亲抽完烟后也离开了,只有你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你——”爱德华猛地推了莱尔一把,可对方纹丝不动,根本不把这点反抗放在眼里,而是悠悠道,“你想说我在乱讲,却硬生生顿住了,因为你心如明镜。”
爱德华打了寒战,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危险。他想|操控光线挣脱对方,可是淅沥的雨声却提醒了他——阴雨天是没有光的。
他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然后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抵在莱尔修长的颈项上,威胁道:“放我下来。”
莱尔像是没看到那把匕首一样,依旧在他耳边低语:“你陷入了矛盾,你知道这样做很莽撞冒失,所以你很紧张。你觉得我打碎了你心底的幻影,戳破了谎言的气球,所以你也很愤怒。”
他说着说着,那把小巧的匕首便逐渐虚幻,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爱德华无能为力,他用手遮住眼睛,放弃了抵抗:“你成功了。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遮住眼睛的手被莱尔抓|住,握在手心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凝视着爱德华,认真而庄重地说:“带你去找乐园。”
“乐……园?”爱德华呆滞地重复这个词,像是第一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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