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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唐酒卿

时间:2017-03-15 17:18:42  作者:唐酒卿

  这小子爬起来,擦了脸就走。
  钟燮翻身躺在泥滩上,雨已经成了细密的牛毛。他道:“你走,回头案上就记一笔。”
  小贼又转回来,抓了把泥沙塞他一脸,蹲他头前,道:“你还要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钟燮盯着他的眼,问道:“他们是谁,那具尸体不像是才杀的。”
  “不知道。”小贼脸上被冲得干净,显出他平日晒得略黑的肤色,长得倒是挺舒服的。他道:“我要杀他们,自然是他们该杀。尸体就是尸体,什么时候死的,那是你们当官该查的事情。”
  “把杀人理由说出来。”钟燮甩掉脸上的泥沙,道:“你就走吧。”
  这小鬼顿了顿,“四天前的晚上,他们送个醉鬼回家,踩了我的饭碗。”
  钟燮本是躺着的,闻言睁大眼,就要坐起来。小贼猝不及防被他脑门撞在下巴,疼得嘶声。钟燮被这一下又撞得躺回去,咳声道:“对不住……”又道:“送一个醉鬼?体型和尸体差不多的醉鬼吗?去了哪里,镇东边的院子吗?”
  “有女人的院子。”小贼起身,“我说完了。”
  钟燮没叫人,他的确已经得到了该得到的东西。他躺在地上,脑中转得飞快。胸口分不清是怒气还是惊愕,最后只留下一句。
  孔向雯身为提刑按察副使,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刘清欢往杯里搁了把茶叶,孔向雯在侧看得眼角直抽搐,只觉这人真是牛嚼牡丹。刘清欢知他心里想什么,将那茶叶罐子随手抛了过去,道:“本就不是值钱的玩意,待事成后,茶田都是你的了。”
  孔向雯在罐口嗅了嗅,道了一声好茶,又道:“本是四六分,你尽给我干什么。”
  刘清欢轻哼,道:“给我又有什么用处?这一遭之后,我将那清水乡的水田都租赊出去,要与侯爷去无翰佛山待个七八年,也足够手底下的零销。与其给了我无人管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孔向雯叹道:“你倒是与侯爷神仙眷侣去了,徒留我一个在这儿等黄土埋身。”
  “得了吧。”刘清欢唇角延出鄙夷,“你追逐至今的不正是这官场名利吗?待此案过后,戚易撤调,青平府中一时半会儿没有主心。皇帝又才登基不过五年时间,对地方任用人选早已见拙,左右都绕不过你。等你登了这布政使的位置,再见时我也要毕恭毕敬叫一声大人了。”
  “话虽如此。”孔向雯笑道:“未至接印授封那一刻,我心底下都是不踏实。况且如今青平不是来了钟燮吗?钟老难道还能不为他谋上一谋。”
  “就算钟子鸣要推嫡孙,他也得够格。钟燮出任督粮道不到半年时间,从未入过中书,也不曾在翰林显过名,钟子鸣若要推他做个布政使,他自己有什么能站住脚的东西?”刘清欢尝了自己泡的茶,又苦脸泼了,皱眉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个靠家门乘凉的东西。相比之下,江塘钟家这一辈倒出了两位厉害的,先后都入了那清流派首侯珂的眼。”
  孔向雯恍然道:“年前年会听闻过,可是‘野山元温,闲云白鸥’的钟鹤钟元温和钟攸钟白鸥?”他略思索,“可惜未曾见过,不然结交一二,也是好的。”
  “你若当真想要结交。”刘清欢压了杯,“那就尽早完了这案。我自去侯爷那里说一声,待这次年会再聚,必让你见个够。”
  孔向雯大笑,道:“仵作验查的笔证已入了档,明日一早封卷快马递出去,那边早就等待多时,只须三日,必能再起个惊天大案,叫戚易待不得。”
  “那是得惊天了。”刘清欢也含了笑,“当今圣上最恶人提起前罪太子,若这小小一桩命案挖出旧事,引来天子震怒,戚易第一个逃不掉。”
  音罢,两人皆是大笑,各自谋利。
  时寡妇的狱间漏了水,那看守只顾喝酒,也不管她。她自缩在角落里,抱着稻草发呆。狱里阴暗潮湿,只露了一方寸小窗。时寡妇就望着那窗,不知愣什么。
  那窗栏杆上忽然响了敲击声。
  时寡妇恍若惊醒,眯眼看见时御的脸。
  时御拿了油纸包裹的点心和烧鸡,从窗缝里递进去。时寡妇阴沉沉的盯着他,他还是没表情,既不见悲色,也不见激动。
  时寡妇慢慢爬靠过去。
  时御的手一直没动。
  时寡妇却未接吃食,而是死死扒住了时御的手,从窗缝间与他对视,她低声急促道:“家去!”
  时御不动。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时御的手腕,再次道:“家去!井下,匣子,烧掉!”
  时御眸中一动,反握住她的手,“是时亭舟的东西?”
  时寡妇只催促道:“烧掉!”
  时御没说话,将东西放在她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他仅仅点了头,意示自己明白了。他站起来转身,重新走进雨里。
  时寡妇扒在窗栏杆上望他,一直恨恨地目光忽然软成了水,她突然小小唤了声。
  “御儿。”
  雨声遮挡,时御并没有回头。
  转了道,钟攸正撑伞等着他。一见他,上前几步,迟疑道:“时御?”
  时御久停在拐角边,被雨淋湿了鬓角。

  第16章 秘密
  
  两人并肩回走,一把伞微偏。钟攸余出的肩头沾了水,时御忽地抬手握在伞柄前端,道:“我来撑。”
  钟攸松手,时御稳了伞,偏过些许,挡住了钟攸的肩头。
  前方街道的灯笼星点朦胧在雨里,钟攸能看清的只有脚前方寸,却不碍他行走,因为时御在侧,步子跨得并不大。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钟攸打破这凝重。
  他道:“青平提刑按察司副使孔向雯,字泊止,青平茴乡人。洪兴五十年始任青平提刑按察司分守道,崇泰三年升至提刑按察司分巡道,直到永乐二年才升任四品按察司副使。”他顿了顿,似在回想,然后继续道:“此人并无显著业绩,却一生都在青平地方分司巡职。故而相交者遍及三教九流,戚易因此相当看重。”
  钟攸有些冷,他指尖缩进了袖中,道:“此案自一开始就不同寻常,我虽有疑问却未深思,直至昨日仵作验查后又想起孔向雯坐得那辆马车甚为眼熟,才猜到些端倪。”他侧望了望时御,“我直觉孔向雯此番目的并不在令堂身上,而是令尊。”
  时御嗯声,走出几步后才道:“……先生认识孔向雯?”
  “从未见过。”钟攸露出无奈,“我先前说过,我的老师也曾是我大哥的老师。可我大哥天资聪颖,从来都是拔尖的那一个,我却实在没什么本事。当初为了讨得老师欢心,只能背下了洪兴五十年至永乐四年间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任职的档宗。你若再多问我一些,我也是答不上来的。”
  时御没再说话,直到两人将转过街角时,他停步转向钟攸。
  “先生知道前朝罪太子辛镇甫吗?”
  “知道。”钟攸也停下来,“若问当今圣上最恶提及谁的名头,那当属这位。怎么了?”
  “先生知道圣上为什么厌恶此人吗。”
  钟攸这一次却停顿许久。
  四下无人,这空荡荡的雨夜街头,只有他们两人一伞对立。
  钟攸叹道:“令尊实在了不得。”
  时御垂眸看水流过鞋尖,他沉声道:“时亭舟,他早年游学,正遇北阳与大苑激战。他自认一介书生,去了北阳也提不起刀,所以转路南上,去了江塘,投在了唐王府下,想要辅佐唐王兵援北阳。”时御到这里露出了他的嘲讽,他道:“然而唐王彼时正谋江山,并未采取他的提议。时亭舟便又顺着长河下到无翰佛山,想要靠当年罪太子在此结交的僧人之手直通朝堂,上述援陲必要。可是那举荐信去了月余都不见回声,他心灰如死,准备再赴京都时,却在无翰得知一件了不得的秘密。”
  “令尊得知这个秘密时,这个秘密并不会要人命。”钟攸望着他,轻声道:“可谁料后来是燕王登基,并且一生未娶,只提了当今圣上为新朝太子。于是从崇泰元年开始,这个秘密就变成了一定会掉脑袋的秘密。”
  “时亭舟迅速回到长河镇,不再提入仕之事。没多久就娶了我娘,在莲蹄村落家。”
  雨开始小了,时御一直垂着眸。
  “然而他又遇见了刘千岭,并被两人早年的同窗之谊蒙蔽了眼。刘千岭,此人垂涎我娘已久,迟迟没有机会下手。直到一次醉酒时听得了这个秘密,便开始放肆行事。”
  夜风湿漉漉地扫过碎发,时御没有再说下去,可是钟攸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刘千岭得知了时亭舟的秘密,并以此相逼,当着时亭舟的面强占了时寡妇。彼时时御已经九岁,从门缝里看见的污秽,从门板后听见的哭喊,全部都深刻在心里。
  还有时寡妇才怀的孩子。
  以及他父亲窝囊在屋角抱头痛哭的样子。
  都像是烙下的痕迹,并且在他长达一年的夜里反反复复惊现。那一年之后时亭舟就死了,的的确确,是愁死病榻。这个男人怀了一辈子的壮志凌云,却一件都没有兑现。他曾经奔波呼喊,为国为民的心滚烫炙热过,最后却因为一个秘密吓凉了全部的梦。
  时亭舟原本可以反抗,可以奋搏,可以保护妻儿。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惊恐绝望的瑟缩在角落,看着他娘子的指甲是如何扒扣进木板,又是如何崩断流血。
  除了求饶和痛哭什么都没有做。
  这场噩梦在他死前结束,又在他坟前变成了更深刻的愤怒。
  他死后一年,刘千岭也死了。
  死在暴雪的夜,死在自己家中的地窖里。
  死在了时御的手里。
  钟攸不记得自己从蒙辰处听到全部的神情,他只记得头一夜时御抱住他的心情。
  钟攸突然上前一步,出现在时御下垂的目光里。他抬手覆握在时御握伞的手上,对时御正色着想要说些什么。
  那边昏暗中拖着一腿泥巴湿漉漉走出一人,见到时御先是一怔,紧接着转向钟攸,陡然变色,失声道:“白鸥。”
  钟攸跟着望过去,也是一愣,“……如辰。”
  钟燮呆若木鸡,他甚至忘记了时御的存在,在细雨里擦了把都是泥的脸,道:“你怎么在此?你在这里做什么?”又道:“你没有回江塘!”
  时御看着钟攸原本覆在他手上的手垂下去,退开一步,眼里的温热也淡了。
  与平日的钟先生,不大一样。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送案宗的人已经上马,直奔向镇口。谁知镇口早有人守候,钟燮与苏硕并立门前,挡住了案宗快马的去路。
  “钟大人!”快马上的人勒马抱拳,“此是人命案子!须两日内赶送府中!耽搁不得!大人若无要紧事,还请让一让!”
  “此案有疑,尚不能定。”钟燮回礼,“我让不得!”
  那人有孔向雯的品印在身,何惧他一个小小的督粮道?他厉声:“督粮道插手按察司事务,此与理不合,你且速速让开!”
  “下马!”钟燮不动,手入胸口,像是要拿出什么,但他还是多说了一句,“我已说过,此案有疑,你若不尽快下马,就是草芥人命,阻挡命案查审!”
  那人冷笑,夹紧马腹,竟是要直接撞开他冲出去的意思。可那马都嘶声扬起了蹄,他却清楚地看见钟燮从怀里掏出的东西,神情剧变。
  钟燮抬手,掌中握的竟是一等执金令!
  那人急急勒马,滚身下地,扑通跪倒在令前,大声道:“下官不知执金令在此!罪该万死!”
  钟燮直步过来,将他背上缚着的案宗抽出,沉声道:“此案之下还有人命,你立刻遣人去镇西长河边,搜寻一具无面尸体。谁敢阻碍,立刻捉拿归案!”见这人神色惶恐,又严厉道:“我已书传京都,你若敢与小人合污,下一个就砍头的就是你!”
  这人随即应声,不敢有异。
  衙门的人手不足,就由蒙馆帮衬。孔向雯在长河边搜寻的人不知执金令,两方还起了拳脚,最后相关人等一并缉拿。那具尸体已经被拖出草坑,准备移去别处焚烧,同样被带回衙门,由刘老太太亲证,这是刘万沉。仵作再次验查,除去死后重新刮划的伤口,左肩、手臂皆是剪子捅洞,死因并非外力置死,而是酒中下了夹竹桃,最终被推下阶时抽搐而亡。
  钟燮借执金令押了孔向雯,刘清欢的马车本已出了镇,也被追了回来,一同关押入狱。
  命案重审,证据确凿。钟燮将刘清欢下毒刘万沉、孔向雯为包庇又杀人换尸以混淆查案一事全部笔书。案宗上交,三日后布政使戚易震怒,传此两人押送回府,立刻斩首。
  临行前一夜,刘清欢于狱中要见钟燮,意将时御杀刘千岭一事告之备案。
  但是来的人却是钟攸。
  刘清欢扶着栏杆,眯眼看着那青衫缓步到门外,束手立在那里。他眼中震惊渐去,反倒生出阴毒,他道:“原来是你!我当钟燮如何来得执金令,原来是你!你在此等候多时,你。”他砸着杆,怒声道:“你们中枢清流!我竟入了你的套!”
  “多行不义必自毙,在京都之时我已奉劝过昌乐侯好自为之。”钟攸平静,道:“他已为二等侯爵,却还要插手地方执政,更妄想惊起民间流言以乱朝纲。这是为臣不忠且不义。”
  “何来流言!”刘清欢冷笑,他贴在空隙,对钟攸一字一字道:“当今圣上是谁的儿子,侯珂也心知肚明。你们自诩忠臣直正,却不敢将此事昭告天下,钟白鸥,你之忠心,不过是忠与这不正之君!”
  钟攸看着他癫狂之色,眼中露了悲悯,道:“何为不正之君。当年太上皇顺位登基,首立圣上为太子,平定王力扶,左派无异议,晖阳侯辅佐,地方以青平为首先声附议,北阳诸将皆顺圣意。你口中的不正之君,是在天下人的眼里坦坦荡荡登基为帝。如今你说他是谁的儿子,你以为他是谁的儿子?”
  刘清欢狠声:“罪太子当年礼佛无翰佛山,后来德州孙百平得其暖床人。当年太上皇入襄兰城,遇见的正是——”
  “昌乐侯。”
  刘清欢戛然而止。
  钟攸静静道:“你正在说的话,句句都是在要昌乐侯的命。”
  刘清欢咬唇,盯着他斯文温和的脸,渐渐溢出冷笑,笑着顺杆滑坐在地,头抵在杆上,在笑中落寞下去。
  “平定王是什么人。”钟攸垂眸,“你未入仕,故而不知。昌乐侯胆敢让太上皇沾上半分污点,平定王就能让大岚再无昌乐栾氏。”他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居高临下,所以他蹲下身,对刘清欢道:“这个案子,一旦入了京都界内,必不会到达圣上与太上皇的案头。刘公子,你虽住京都,却不知,有些人即便离开了朝堂,也能有百般法子搅动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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