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睿这时也只是望着亭子外的花丛,默默的出神。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定阳王和王君,都是因为被大秦自己人下毒而死。而非单纯的旧伤复发和因为生产伤了根本呢。下毒的人自然早已被千刀万剐了,可和这人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连当今圣上一时也无法杀死呢。不过,也不用太久,无论是英钰还是皇帝都容不下周家了,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好了,不提那些了。小钰,沉住气。周家所做的事情,就算死上去千次百次也不为过。周家敢走私铁器给铁勒,谋害王叔和王君,父皇不会放过周家的。可周家做的太干净了,明面上没有一点儿证据,多可怕啊!父皇容不下周家了,就算是太后也救不了自己的娘家。
你别怪父皇,周家根基太深了,不是父王立时就能杀光了的。否则朝野动荡……大秦现在已是千疮百孔,经不起一点风浪了。而且太后,身体也没有几年了。父皇也希望在太后走后,再扳倒周家。世家,已经活的太久了……”
英钰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七哥,我知道,皇伯父的打算我也知道。父王一生都在为大秦的安定,征战四方,谁又知道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打仗呢?
父王和皇伯父约定好的,让大秦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父王一生也是全心全意去做的,他也做到了。我不会辜负父王的期望,但是周家必须倒,周奉新必须死。我,可以等!”
英睿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英钰,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然后说道,“你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太后的指婚,你不用在意,父皇也不会愿意的。我只问你自己的心意,你和楚凉如何了?”
“自始至终,没有开始,何来结束?我们俩个没有可能,他不会放下楚家,我有英杰和定阳王府。谁也不会让步,谁也不肯退步,那何必不必再提!太后的指婚,我没放在心上。我不愿意,谁又能拿我怎么样?”英钰面容平静,望着天上的残月说道。
英睿看着堂弟平静的脸,也只能在心里叹气,这俩人十分般配,俱是才貌双全之人。只可惜拖累太多,有缘无分!
英睿又说道,“那你有什么打算?你已经十七岁了,太后的指婚你我都知道,是不成的。可只要有这个名分在,旁人就不敢有这个意思。这样拖下去,到时候你可就耽误了!”
“十年,至少十年,英杰才能担起定阳王府的担子。哪个有出息,有野心的人,甘愿耗十年在我身上。不如随缘!”英钰倒是看得开,淡定的说道。
“你啊!明日就是王叔和王君入陵,满七七之日。明天祭拜之后,我也必须启程回京城了。父皇允你回定阳,是希望你和永宁伯一起,建立水师。荡平海寇,重开海上贸易。
父皇是想让你掌军权,一是对你最放心,王叔的根基都在北疆,对封地的掌控松散,不会对朝廷构成威胁;二是让你开大秦哥儿做官掌权的先河。
我这些兄弟都渐渐大了,父皇老了,前头几位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所以父皇更希望,你这个不涉及皇位,亲缘单薄的宗亲掌管海上的钱路,而不是诸位皇子和与他们相关的人。
再者,从大秦开国,到六王之乱,还有南岳、铁勒,再加上天灾。大秦的人口锐减,再加上生育率低下,大片的田地荒芜无人耕种。大秦太缺人了,而不比爷们儿差的哥儿,却都被关在后院里。
父皇想把这些人从后院里放出来,让他们也撑起一片天。
这有多难,你明白吗?你是皇族,天生地位高贵,就算世人非议,也不能把你怎样。所以父皇想从你开始,想必你也是愿意的。可是你的婚事会有更多波折,你知道吗?”
英睿这番话,语重心长,出自真心。点出了朝中的局势和英钰将要面对的困难。英睿的父君和定阳王君是好友,英睿也有一个与英钰同年的哥儿弟弟,年少夭折。所以英睿和他父君是京城除了皇帝之外,对英钰兄弟最好和最真心的人了。
“谢谢七哥,这些我都知道,皇伯父与我谈过。皇伯父是个英明的皇帝,问我愿不愿意,我自然是愿意的。
我不想一辈子关在院子里,和一干人争来斗去。更不想定阳府的威名没落,也不想一辈子才华无处施展。所以这是个最好的机会。我会牢牢抓住。”
七哥,待我谢过刘侍君,这几年多亏他照拂。七哥,也要多小心啊。前面几位皇子,不出几年就是水火之势。
刘侍君背后无权,七哥的处境会稍好一些,可走上那个位子的路,从来都不少皇族子弟的鲜血和尸骨。万望七哥珍重小心!”英钰也认真的对这个堂哥说道。
英睿听完,知道这个平日看似冷清,少言寡语的堂弟。今日这番话完全出自肺腑,其中许多都是不能在人前所言的话。心下感动,将俩人的杯子斟满,说道“好,以茶代酒。你我兄弟,天各一方,彼此珍重!”
英钰闻言一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第二日,定阳王和王君的七七祭礼,按时举行。第二天七皇子英睿,就辞行离开定阳。
正清殿,大秦皇帝的日常居所。一身黑底金丝龙袍的嘉裕帝,合上一本奏折。对身旁的人说道,“郑海,你说朕对钰儿,是不是太狠了。他还是个孩子,却要担起这样重的担子。朕,也舍不得啊!可朕没有其他放心可用的人啊!”
郑贤,侍奉嘉裕帝四十年的内侍官,是个哥儿。大秦皇宫的实权人物。此刻,他听完皇帝似是问询的话,低头为皇帝换上一碗药茶。
这才回道,“回陛下,钰殿下是愿意的。若是下臣再年轻三十岁,也愿意去为陛下这个先锋。能让天下的哥儿堂堂正正的迈出家门,做一番事业,是下臣毕生夙愿。
何况钰殿下也有此意,而殿下才干、地位、决心,一样不缺。缺的只是一个机会。陛下,您给了钰殿下这个机会。”
嘉裕帝又问道,“朕知道。可王弟和他的王君,更愿意钰儿一生简单平安的度过吧。”
郑贤没有回答皇帝的话,因为他知道嘉裕帝不需要他的回答……
房间里沉默许久皇帝才说道,“今日是王帝入陵的七七祭日。郑贤,陪朕去英烈殿吧。”
嘉裕帝眼里似有泪光闪烁,他扶着椅子靠背站了起来,迎着外头的日光走了出去。阳光照着他鬓角的白发,和不再挺直的脊背。
小六,你走得太快了!哥哥,跟不上了……
“驾,驾。小马快跑,哥哥你来追我啊!哈哈。”秦嘉然骑着枣红的小马,一边向前急奔还不忘招惹后头的哥哥。
“秦嘉然,你给我慢点儿,听到没有。你还敢甩鞭子,想挨揍是不是,快点停下来……”秦嘉泽在后头没形象的扯着嗓子大喊,心想就知道会这样。
这个闹腾的弟弟,一刻也不让人省心。秦嘉泽哀叹着自己此刻的形象的崩坍,平日里努力保持的温和有礼表象,遇到这个弟弟就屡屡破功。小混蛋,才八岁就敢跑马,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容易带他出来。秦嘉泽认命的摸摸身下的马儿,策马追上去。
“哥,哥。哎哎,我知道错了,别拧我耳朵。我不敢啦,我再也不敢啦!”耳朵被哥哥捏在手里的秦嘉然,这会儿嘴上特别顺溜的开口认错,脸上却不见得有多害怕,可见平日里这种情形上演了,不止一次俩次的了。
秦嘉泽听着弟弟嘴上溜溜儿的认错,可见是没往心里去,还一副我认错我有理的模样。心里早绷不住笑起来,只是面上却忍着笑。
继续教训这个不长记性的家伙,“你错了,你也知道错了,嗯?你说说这个月都第几回了,认错你倒是积极,这会儿装乖巧,待会儿一顿饭就翻篇了,把我的话扔到天边儿去了。
你给我站好了,自己用两条腿走回去,不准骑马。晚上回家之后,再给我写十片大字,写不完,我就把你的木刀木剑,全都塞灶膛里去,一把火烧个干净。”
秦嘉然一听哥哥要动自己的宝贝刀剑,顿时着急起来。回身抱住哥哥的腰,仰着一张俊俏的小脸,眨巴着大眼,就向哥哥发动撒娇攻势。
“哥,哥,哥。不要啊!我真的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晚上一定好好看书,好好写字。哥,我的亲哥啊!你就饶了我无辜又可怜的刀剑吧,啊?”
这个小赖皮鬼,一挨罚就撒娇耍赖!秦嘉泽抓住抱着自己腰的小细胳膊,哭笑不得!仰天长叹道,自己这辈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熊孩子弟弟呢!
“咯咯,咯咯咯!哥哥,这两个哥哥好有意思啊!”一脸乖巧的英杰,羡慕的看着远处的俩兄弟的动静,抬头对着自家哥哥说道。
坐在马上的俊秀的少年,伸手摸摸身前乖巧瘦弱的弟弟,目光也看向远处,打闹的兄弟……
第32章 安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秦嘉然。这次的大字,你要是敢和上次一样,随便划拉几笔,拿来充数交差。我就把你那……”
秦嘉然牵着弟弟的手,一边走一边想着,到底拿什么才能制住这个熊孩子。嘴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了前头坐在马上的俊秀少年和他身前的小人儿。看情形,已经在那边儿看了好一会儿了。呵呵,这下可真是彻底没形象了……
“好久不见!”秦嘉泽看着下马走过来的英钰,许久才说出这一句来。
“好久不见!”英钰也笑着回道。
俩人相视一笑,眼中有熟悉的感觉。这一刻没有礼仪规矩,没有多余的寒暄。好久不见,是否各自安好?
“啊,这是我小弟弟嘉然。嘉然,叫……”秦嘉泽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称呼英钰。
“就叫哥哥吧!嘉然,真是个活泼的孩子。这是我弟弟英杰。”英钰对机灵好动的秦嘉然很是喜欢,要是英杰能想这孩子一样就好了。
秦嘉泽看着粉雕玉琢,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的小朋友,除了瘦一点,看着真是太招人喜欢了。秦嘉泽拉着弟弟蹲下身来,笑着和眼前的小包子打招呼,“小王爷,你好啊!愿意和我握个手吗?嗯?就像这样。”
秦嘉泽不敢上手摸这个白皙瘦弱的孩子。一是不熟悉,再者人家虽然小人儿的一个,却是货真价实的王爷之尊。说是金尊玉贵也不为过,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其实秦嘉泽知道自己这行为,已经有些出格儿了。可在熟人面前,秦嘉泽不自觉的,就把上辈子的习惯带了出来!
英杰瞪大了黑亮的眼睛,眼前的这位哥哥,真的好奇怪哦。可是真的很有意思,还有那个爱耍赖皮的小哥哥。英杰看了一眼自家哥哥,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手被人握住了,暖暖的,和哥哥的手一样。英杰脸上浮出一个甜人的笑脸!
哎吆,英杰小包子这幅长相,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再加上瘦小的身子,真想搂到怀里亲亲抱抱。秦嘉泽努力克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伸手把弟弟嘉然推到身前,说道,“小王爷愿意和我的弟弟一起玩吗?”
“你长得太瘦了,是不是你哥哥不让你吃肉啊?你得多吃肉,才能和我一样壮。”秦嘉然小朋友,语不惊人死不休,上来就拉拢盟友对付哥哥。还顺便展示一下自己“强壮”的身躯。
小王爷英杰同是小孩子,很能适应孩子间的对话,一旁秦嘉泽还在感叹,这小子就是欠揍的时候。小包子已经已经摇头说道,“哥哥,没有不让我吃肉,是我不爱吃肉。小哥哥,你真的好厉害啊,都可以自己骑马!”
秦嘉然收到来自比自己还小的白嫩娃娃的称赞,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话说,你知道啥叫形象吗)。秦嘉然小朋友自来熟的抓起人家的小手,挺起小胸脯夸耀道,“嗯,那是自然,我还会很多东西呢,打拳、射箭我都会。以后我可是要当大将军的。
对了,你怎么能不爱吃肉呢?肉多好吃啊,你不爱吃肉,难道爱吃绿呼呼的青菜,那些一点都不好吃。算了,以后我带你吃好吃的红烧肉,到时候让我哥给我们做,他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走,我带你去我二哥,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叫上他,我们一起去采果子吃,还能去草窝里抓蚂蚱……”
由此可见,秦嘉然小朋友在吃饭上,可是个纯肉党,说话还不忘推销自己哥哥的手艺。
秦嘉泽真是佩服这个弟弟,天生的厚脸皮,又能说会道。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预备骗走人家娃娃了。再不阻止,都要让他把人拐走了,“嘉然,你……”
“让他们去吧。”一直在一旁看戏的英钰阻止道,“英杰身体不是很好,平时都不敢放他出去玩。王府也没有和他同龄的玩伴,这会儿难得他有兴致,就让嘉然带着玩会儿吧!你可不要舍不得弟弟。”
“哈哈,那倒没有舍不得,就是嘉然太皮了,上树下水,没有他不敢的。你可得派人看着他点儿,小王爷平日出来的少,一时恐怕受不了……让他和嘉欣一起,这样子他还收敛点儿。”秦嘉泽倒是不介意孩子们,一起玩儿,就是担心万一伤到这位小王爷就不美了。
俩个小包子手拉手站在俩位哥哥面前,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秦嘉然冲着哥哥哥哥挤挤眼睛、吐吐舌头,一副时刻准备转身跑走的架势。英杰小包子就乖巧多了,原本踌躇的表情换成了露出小白牙的笑脸。
秦嘉泽一看这样子不同意是不可能的了,叮嘱自己弟弟道,“秦嘉然,去叫上嘉欣一起,玩的时候照顾好弟弟,要注意安全。好啦,带着弟弟去玩吧。”
“知道啦,哥。”秦嘉然快要按捺不住,声音里充满雀跃。
英钰摸摸弟弟的头,鼓励他说道,“英杰。和小哥哥们一起去玩吧,一会儿哥哥去接你。”
英杰乖乖的任哥哥摸头,声音软软的道,“哥哥,那我去啦。一定要记得去找我。”
“弟弟,走啦。哈哈。哥哥,我的小马让我带走。嘿嘿。”
俩个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远去了,身后有王府的人跟着。
秦嘉泽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回头对英钰说道,“额,你怎么找知道我到这儿来了?”
“叫我名字吧,我可不叫‘额’。你在信里说话不是挺自在的吗。我差人去伯府给你找你,想邀你叙旧。林主君告诉下人说,你带着弟弟们来城郊跑马。今日天气不错,不太热,所以带着英杰出来走走。这阵子府中忙乱,这孩子一直没什么精神。”英钰回道。
秦嘉泽只是觉得几年不见,一时有些不知如何称呼,在来人来往的信上,就像笔友一般,确实自在许多。可一道现实里,彼此身份就让秦嘉泽有些无措。说起来,俩人相处的时间真得很少,只有年幼那短短的一段时日,和五年前遇险相伴的一天。反倒是在纸上交流更多一些。
想到这里,秦嘉泽也不推辞,犹豫着说道,“前些日子,有意登门祭拜,却没能做到,实在有些失礼了。”
英钰看一眼秦嘉泽,方才低声说道,“无碍,我知道你登门不易。我谢过你的心意。以后想去找我,送信道门房,我就知道了,你尽管去就是了。”
提到这个话题,俩人之间气氛有些沉默。秦嘉泽亲身经历过亲人的离去,所以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多余。“节哀”只是旁人用来安慰的话,谁又能真的“节哀”呢?只有自己才能体会那些伤心和痛楚,也只有时间才能让伤痛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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