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点头哈腰的冲杜笙箫勉强笑了笑,屁股着火般的跑掉了。
文材娘倒也真是个乡野泼妇中的翘楚,撒泼耍赖拿捏的十分到位。
一见自家小叔子也跑了,她立刻连手带脚的抱住杜笙箫的大腿,嘴里嚎着:“倩儿那女的说了要给你弟弟盖房子啊,娘心里想着盖了房子你就能回来嫁人了就不用在外年受苦了啊,娘让你把孩子打了也是为你好啊,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这样啊你,你当年穿金戴银的回来还不乐意给材子盖房我就应该看出来啊……”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杜笙箫已然明了。
这个孤儿寡母的家庭,姐姐是那个为弟弟的未来准备好的牺牲品,母亲逼女儿出去打工为年幼的弟弟赚下未来会用到的彩礼钱,却不料林文倩实在是外貌太出众了,大概一进城机缘巧合之下就被王琛看上了,这女孩儿从小丧父母亲又压根不关心她,王琛虽年纪大了但多年的位高权重让他养成了一身的气度,再加上娴熟的关心和金钱攻势,十七岁的林文倩当然禁不住诱惑,王琛年纪一大把当然床上是没什么能玩的,但这几年M市权贵圈子里的这帮老色狼流行玩养成他也是知道的。
对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能亲手把一个小村妞调、教成一个大家闺秀更带劲,这种带着禁忌意味的‘玩法’在某种程度上,比肉体的接触更能刺激这些老色狼们老而不死的色心。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仅仅一年时间,从王琛的禁锢下出来之后的林文倩,会让所有人都以为——哦,这是个父母在外地经商的千金小姐。
而王琛的调、教似乎并不仅仅是气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当年大山深处被‘姐姐就应该为弟弟牺牲一切’的观念牢牢绑住的林文倩,在这一年的调、教之后,似乎改变了很多想法,并不愿意把自己的钱拿来给这个除了碰瓷儿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弟弟用。
但就算她只给了一点点,对这种家庭来说,也是够多了。
所以似乎那之后,林文倩的家庭地位提高了不少。
也正是因为这样,怀孕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才是回家。
杜笙箫想不明白年近八旬的王琛是怎么让林文倩怀孕的,但想必是王琛那位弃政从商之后娶的正房太太找上门来了,大概是许诺了文材娘给文材盖房之类的好处,文材娘便劝女儿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一旁,郑秋分也猜的七七八八了,他嗤笑一声,说道:“王琛再婚之后一直没孩子,再婚之前只有一个女儿,除此之外他自己的亲属就只剩一个脑子有点儿问题的侄子了,等他死了,财产的大头全是他媳妇儿的——可惜啊,林文倩居然怀孕了。”
文材娘停止哭泣,呆呆的看着他。
郑秋分蹲下,和蔼可亲的问道:“大娘,您知道文倩攀上的那个男人,有多少钱吗?”他伸出三根手指头:“这个数。”
“三万?”文材娘小心翼翼的猜道。
“是三十万吧。”刚刚还吓得哆哆嗦嗦的文材这时候插嘴道;“俺听说他可有钱了。”
郑秋分笑眯眯的摇摇头:“三十亿。”
“什么!”林家母子一起惊叫起来,然后连‘鬼女儿派人来讨债了’都没能吓住的文材娘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遍三十亿是多钱之后,突然白眼一翻,‘呃’的一声晕了过去。
杜笙箫用看苍蝇的眼神看了呆若木鸡的文材和翻着白眼晕过去的文材娘一眼,拍了拍裤子,对郑秋分说道:“上车,我们进村。”
“进村?”郑秋分一愣:“不是已经问清楚了吗?”
“这些了来之前我就问的差不多了,但是光有林文倩一个人的怨气没有用,她生前就算再冤苦,生成的怨气,也不足以变成那么可怕的东西。”杜笙箫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道:“更可况,怨气是人死之后才生成的,而她明明也是被那东西杀死的。”
“是啊。”郑秋分恍然。
杜笙箫关上车门,看着盘山路尽头被夜色吞没的村庄,轻轻的说道:“那个村子里,已经有比林文倩的怨气浓重的多的怨气……或者,连原本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穷山恶水里的灵气都有。”
第20章 婴冢灵(7)
从被碰瓷的地方开车到了后寨村村口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了,杜笙箫在村口转了个头,把车头朝着来时公路的方向停好,侧眼看了眼郑秋分。
郑秋分已经歪在座位上睡着了,那双睁着的时候又圆又亮的眼睛闭上之后,原本精神十足的一张脸立刻显得憔悴又疲惫。
杜笙箫看着他眉间淡淡笼罩着的一股青气,微微蹙了下眉,伸出手去似乎想碰一碰那英气十足的剑眉,手指却在碰到郑秋分脸的一瞬间又重新缩了回来。
然后他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从后座拿了条小毯子,轻手轻脚的给睡的香甜的人盖上,打开车门,出去了。
而听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的一瞬间,郑秋分睁开了眼睛。
他透过茶色的玻璃与雾气浓重的夜色,看着站在半倚在车前的那个挺拔的背影,半响,小心翼翼的从毯子里探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他其实连一小会儿也没睡着,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在精疲力尽的同时又有一种诡异的兴奋,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累过劲儿之后,反而会睡不着。
但是睡不着却还是累,正好他也不知道该跟杜笙箫说些什么,是问他自己身上这个集屏蔽器和保鲜膜的作用与一体的幻境什么时候能消失呢?还是问他这个案子结了之后是不是要走呢?
似乎都能问,又似乎,都不太好问出来。
毕竟,前者不管怎么问都似乎会回到‘我是谁’这个问题上,而后者……
杜笙箫什么时候走,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他索性闭上嘴和眼,在杜笙箫平稳的驾驶中酝酿起睡意来。
这一酝酿,就是一整路,杜笙箫停车的时候,他本来想睁开眼睛,却在感受到那一束直直的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之后改变了主意。
但是没想到……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然后缩回手,捏着身上盖着的毯子柔软的边,嘴角浮起一丝愉快的笑意。
然后歪了歪头,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次,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郑秋分虽然是笑着睡着的,但这一觉睡的却并不踏实,昏昏沉沉中总感觉有人在耳边说话,但那声音细细碎碎的,词不连语,他怎么听都听不清。
“别……别丢……”
“我……”
“看看……我……”
“哇……哇……”
他撑着额头睁开眼睛,一边想着这日子没法过了改天一定要去给房间做个隔音,一边有些恼火的骂道:“谁家孩子啊半夜不睡哭什么哭!”
骂完之后他突然一个激灵——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压根没在家!
那是谁在哭?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得拉紧了毯子,小声的叫道:“杜笙箫?杜笙箫你在哪儿?”
这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响着,却无人应答——显然,杜笙箫还没回来。
那吱吱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又开始响起来,这次还伴着妇人的安抚声。
“小宝不哭,小宝最乖了,呦呦呦,不哭了啊,明天奶奶给做个小布老虎。”
郑秋分这才松了口气,心想大概是哪家孩子夜啼,家里大人怕吵到左右邻居所以把孩子抱出来哄。
但他心里也有点儿犯嘀咕,这村子地广人稀,家家户户都是住的那种又大又旧不知道流传了几辈的平房,他们在这里拍戏的时候就是租住在村民家里,每家都有那么三四间没人住的房间,按理来说,小孩儿在怎么哭,也是不会吵到邻居的啊。
他正在心里猜疑着,那妇人的声音又传来了。
“卫生所很快就到了,等陈阿姨给你吃了药,我们小宝明天就又能笑能闹了,不哭不哭了啊,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原来是有孩子生病了,当奶奶的半夜把孩子抱出来看病。
不过他明明记得这个村的卫生所不在村头而是在村尾啊,怎么这老太太往这边走了?天太黑了走错路了?
郑秋分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拧亮车灯,一个佝偻着怀里抱着东西的老妇人的身影影影绰绰的出现在车灯尽头的村间土路上。
郑秋分拉下车窗,大声喊道:“嗨,大婶儿啊,您是去卫生所吗?走错路了!”
那老妇人却充耳不闻,继续往这边走。
郑秋分有点儿着急,他小时候总是半夜生病去医院,深知小孩儿半夜发烧什么的一点儿耽误不得,郑霜降总是说,要不是自己每天晚上半夜都去看他发没发烧,他现在早就烧成小傻子了。
他看了看那个还在慢慢的前进的身影,开门跳下车去,一边跑一边叫道:“婶儿啊,别往这边走了,卫生所在……”
郑秋分的话说到一半便卡在了嗓子眼里,他突然停下脚步,盯着那个还在一步一步走着的佝偻身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惨白而刺眼的车灯地光线中,郑秋分清楚的看到,那一脸沟壑彳亍前行的老妇人怀里,分明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的郑秋分,张了张嘴,发出一声细嫩如婴儿的啼哭。
“哇……哇……”
第21章 婴冢灵(8)
这一声啼哭着实诡异的要命,郑秋分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却见那老妇人脸上忽地又划过一丝温柔中带着焦急的神情,一边拍着怀里那个布娃娃的后背,一边安抚道:“小宝不哭了啊,不哭了,你看,有大车,车车。”
郑秋分看着她越走越近的身影和脸上交替出现的两种分明属于两个人的神情,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的笑了笑,再次问道:“大婶啊,您是带孙子看病去吗?”
那老妇人原本嘴里正在‘哇哇’的哭着,听到他这句话,突然停了下来,歪了歪头,似乎在思索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郑秋分看了看她身后拉的长长的影子,又笑了一下,柔声道:“我是来这边玩的,不小心走错路了,正好碰上您,要不我帮您送您孙子去看病吧?”
“好啊,谢谢你。”那老妇人这次恢复了正常,颤颤巍巍的说着,把怀里的布娃娃举给郑秋分看:“你看,我们家小宝脸都烧红了。”
郑秋分迟疑片刻,伸手摸了摸那布娃娃脏兮兮的头发,说:“发烧了也是个漂亮的小孩,大婶,您家孙子长得真好。”
老妇人原本这时候该哭了,可居然没哭,还颇为骄傲的答道:“那当然了,我孙子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漂亮娃娃。”
郑秋分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发现那手臂虽然瘦弱而带着腐朽味道,却还是温热的。
这老太太确实是个活人,虽然看起来诡异务无比,但最多,也就是个疯了的老太太。
直到此时,郑秋分心里一直绷着的弦儿才真正的松开了,他小心翼翼的扶着老太太的手臂,说道:“我扶着您点儿,您慢慢走。”
回答他的是两声稚嫩的婴儿啼哭。
然后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说道:“小宝,别哭了,你看,这个开车车的叔叔要送你去看病呢,我们小宝运气真好。”
郑秋分:“……”
扶着老太太走了没两步,他突然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一个身影正站在车前。
郑秋分先是心里一跳,继而看清了那个身影正是刚刚不见了的杜笙箫,便立刻放松了下来。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吓得小腿都软了的惊吓,猜到这老太太不是鬼之后虽然做了‘扶老奶奶过马路’这种好事儿,但心里的忐忑却一点儿不少的,就算是刚才扶着老太太的手臂,他的的手也是绷着劲儿的,就怕这老太太突然又闹什么邪乎。
直到现在,看到杜笙箫安安静静的站在车前,他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后背都要被冷汗湿透了。
“杜笙箫!”他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风风火火的喊道:“我捡到一个老太太,你快来帮忙。”
杜笙箫点点头,把后座的车门打开了,郑秋分扶着老太太走过去,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这个恐怕一辈子都没做过小轿车的老人钻进去,然后给她关好门,自己坐到了副驾。
“去哪儿?”杜笙箫没有问他这个老太太是谁,更没有在意后座穿出来诡异动静,他只是一手搭着方向盘,微微侧过头看着郑秋分,眼神淡漠清冷。
跟那个下午跟他吵嘴的杜笙箫、刚刚想摸他的眉毛却又缩回手去的杜笙箫、还有把文材娘吓得晕过去了的杜笙箫,看起来又不像一个人了。
简直是精分重度患者,传说中静若处子动若疯兔的真实写照。
郑秋分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一边说道:“把车掉个头,沿着这条道一直往里面开,去卫生所。”
半小时之后,杜笙箫和郑秋分坐在乡卫生所破旧的椅子上,一人手里捧着一杯味道单薄的茶水,扎着利落的马尾辫,穿着白大褂的乡卫生所的中年女医生一边轻车熟路的给老太太扎了一针镇定剂,一边跟他们寒暄着。
“这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妇都在城里做生意,就她一个人带着小孙子在村里过活,但其实她儿子生意做的蛮好的,城里房子挺大,但老太太不愿意过去住,她儿子就只好每次回来都给我们这些左邻右舍些钱,让我们帮着看着点儿。”医生把扎完镇定剂睡着了的老太太的鞋脱了,让她在病床上平躺下来,然后拉好帘子,接着说道。
“你看她穿的,还有手指头上戴的,都是挺贵的东西,她儿子儿媳妇也不是不孝顺,每次来都买好多东西,只是这老太太啊,住不惯城里。”女医生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精神了一下,笑道:“还没谢谢你们呢,多亏了你们啊,要不老太太要是一路走出去,明天我们还不知道去哪儿找她呢。”
郑秋分笑了笑,低声问道:“后来呢,她孙子是……没了吗?”
“没了?”女医生愣了愣,摇摇头:“没有,好着呢,现在在城里上初中了吧都。”
“那她怎么……”郑秋分疑惑的皱起眉,他原本听老太太疯言疯语的样子,还以为是老太太孙子没了伤心过度才变成这样,却没想到居然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你们是听到她在哪儿自言自语了吧。”女医生苦笑一声:“她孙子什么事儿也没有,也孝顺,每年寒暑假都来看她,她孙子小名儿叫毛毛,她念叨的那个小宝,不是她孙子,是老儿子。”
“老儿子?”郑秋分喝了口茶水:“她老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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