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如今的状况,小姑娘心中沮丧,恐怕要很久都不能见到多多了。
“琦菲。”仿佛历经沧桑的男音忽然响起,毫无准备的叶芳泽顿时一惊,转头看去,连忙弓身行礼道:“三庄主。”
叶炜对他点了点头,“芳泽,多谢你经常来陪琦菲。”
叶芳泽受宠若惊道:“三庄主客气了,大小姐很可爱,弟子一直将她当成妹妹一般照顾。”
“往后,还要继续麻烦你了。”琦菲在他面前鲜少露出的笑颜,望着她见自己到来后不自觉收敛起笑容的小脸,叶炜略带忧郁地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既然三庄主有事与大小姐说,弟子便先告退了。”叶芳泽对小姑娘笑了笑,行礼后离开。
叶芳泽一离开,原地就只剩下两人。
放下了咬着的糖葫芦,叶琦菲低下了头,“……爹。”
小时候的事,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娘疲惫的面容与爹爹满是怒气的声音,还有……那漫天漫地的血色……
女孩不知不觉地按住了头,感受到那熟悉的疼痛,叶琦菲努力让自己不再去回想那一幕。藏剑的叔伯还有爷爷都对她很好,可是,她终究还是失去了娘。她不知道娘为什么要自尽,也不知道当初小表舅的话里又有多少真实。
爹或许正如小表舅说得那样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大侠,然而,她模糊的记忆中却始终找不到一丝一毫源自于他的温暖。
琦菲努力的不再去想那一切究竟是谁的错,因为……她的亲人,只有他们了。她相信娘是爱着她的,只是,她最爱的还是爹。
否则,她不会丢下她而选择自尽。
当初她被留在霸刀山庄,娘死了,爹走了,二舅舅也因此下落不明,她的存在变得非常尴尬。虽然疯外公和姑姥姥都很疼爱她,可是他们终是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除了多多,也只有小表舅会带着她玩,替她教训那些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人。
在霸刀,她只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两年前,疯外公说要把她送回藏剑山庄,多多陪着她一同上路。小表舅将她们送到杭州城后便有事离开了,才分开她们便遇到了一些混混。幸亏多多机灵,让人通知了爹前来搭救才得以脱险。
入了藏剑,她再也无法去霸刀祭奠娘亲的坟墓,尤其是在五叔与那位唐家小姐私奔后,霸刀山庄与藏剑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劣。
她……不知道该如何再走入那个自己曾居住了近十年的地方。
她知道娘过得很辛苦,在杭州那么多年爷爷都不肯接纳她的存在,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几乎从来没有踏入过藏剑山庄哪怕一步。
娘在之时,爹为了武功废寝忘食,忘记了一切,也忽视了她们母女二人。而今娘不在了,爹却为她白了头。
琦菲的内心一直都很迷茫,若没有多多坚持不懈的开解,恐怕……她会怨恨爷爷当年的绝情令她最终失去了娘。也许多多说得对,这其中的是非曲折除了他们本人,谁也不得而知,更无法擅自评论。
可她也是会怨的,她不是没娘的孩子,她也是有娘疼爱的。
只是,她的娘亲……已经不在了。
时过两年,叶琦菲始终无法与叶炜毫无隔阂的相处。
在剑冢中生活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她变得更加沉静。如果不是叶芳泽时不时的跑来与她说起些趣闻,或许她的性子会愈加孤僻也说不定。
叶炜看着面前眉目间带着一丝疏离的女儿,心中无奈。
当初妻子的死,在他们心上都刻下了一道伤疤。将琦菲留在霸刀除了为接替岳父暗中的事务之外,未尝没有存了一丝逃避的心思。
一家三口,忽然少了一人。
他失去了妻子,琦菲失去了娘亲。这非他的本意,可他的确有责任。
当年仅凭着一股心气带着夕妹强硬地离开藏剑,却没能背负起养家之责,反而将所有的事务都压在了夕妹柔弱的肩上。若是他没有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恢复武功上忽视了一切,夕妹最终也不会那般心如死灰。
好不容易回到了久违的家,她明明是那样的欢喜。然而,习惯了被夕妹照顾的他却忽略了那欢喜之下的隐忧。
柳浮云因夕妹的孱弱而愤怒,而他的高傲使得他无法忍耐对方的挑衅,完全忽视了夕妹的心情。
他与柳浮云不顾生死的决斗,才是彻底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夕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与兄厮杀的遍体鳞伤,无法阻止的她最终绝望的选择了自尽。
叶炜至今无法忘怀妻子在他怀中渐渐失去了气息的那一幕,无数个夜晚,他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满室凄凉的孤寂。
他对不起夕妹,在夕妹活着的时候,他几乎从未尽过一名丈夫的职责,反而是她一直努力的照顾自己。他也对不起琦菲,在过去的十二年中,他没尽过作为父亲的责任,而是将她一人留在了霸刀。
琦菲如今与他的生分,不过是他自己犯下的过错,也当由他亲自弥补。无论需要多长的时间,他都不会放弃。
他们终究是父女,血脉相连,这世上除了夕妹不会再有比他们更亲近的联系。他叶炜之妻,今生今世唯有柳夕,琦菲的母亲,也只会是夕妹。
他心已死,儿女情长于他仿佛已是前世今生。如今他只希望与兄长一道撑起藏剑山庄,能照顾好琦菲并修复藏剑与霸刀之间的关系,令九泉之下的夕妹能得以安宁。
白发凄清的叶三庄主微微弯下腰,摸了摸女儿的发髻,轻声道:“琦菲,还记得你有一个二舅舅吗?”
“二舅舅?”琦菲仰起脸望着爹,满脸疑惑道,“二舅舅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叶炜神色微闪,“爹有了他的消息,琦菲,你愿意和爹一起去找你二舅舅吗?”
二舅舅?
‘琦菲,这是你二舅舅送给你的礼物,喜不喜欢?’拨浪鼓摇动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记忆中,娘亲温柔的声音早已渐渐模糊。
依稀听娘提起过二舅舅,娘说,他会很喜欢琦菲。
点了点头,叶琦菲望着叶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找二舅舅。”
心情复杂的叶炜再度轻抚女儿的发髻,满目沧桑,“好,爹带你一起去。”
柳浮云……
如果当初没有挡下那一刀,那么夕妹……是否就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即便出了风骨霸刀也洗白不了叶老三曾经是个渣!
PS:黑发版的叶老三看起来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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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游历(九)
三日的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即逝,藏剑上下忙着为叶炜父女准备出行事宜。
为了避免添乱,明非染则依旧在是与人切磋中度过,只不过这次切磋的对手中又增加了一名来自七秀的男弟子顾明秀。
这样的日子十分轻松,但明非染已停留了过长的时间,或许天意如此,他终于接到了莫雨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那封信。
在看到信中内容的那一霎,明非染满心的震惊,紧随而来的却是欣喜与困惑。
若是……若是那人还活着……她为何不回家?不过如今的稻香村,早已面目全非,怕是有家也归不得了吧……
收起信,银发少年眸光坚定,他要去落雁城!
打扰已久,也是时候与两位庄主辞行了。
莫雨说得没错,当年毛毛过于年幼,怕是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倘若真是小荷多少都会有所变化,毛毛认不出也是理所应当。
银发少年微微翘起了唇角,眉宇间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许久未见毛毛了,正好给他一个惊喜。
明非染行动力惊人,方才做出决定便即刻收拾好行李,而后前往正殿先与主掌藏剑事物的二庄主辞行。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给明秀传讯说一声吧。否则不告而别,他定会生气。
叶晖眉目慈和的望着前来辞行的银发少年,对方暂住藏剑的这段时日里,那些个小子们受到刺激倒是更勤奋了不少,各个都有明显的进步。此时要走,怕是有许多人不舍。
“明少侠忽然这般匆忙,可是另有要事?”想了想那些发奋的弟子,叶晖还是试探性的挽留道,“若是不急,不妨多留几日。不瞒你说,自从你来后,庄里的那些弟子们变得更加发奋习武,实在令人感慨。”
“多谢二庄主好意,只是非染确实有要事在身,只得辜负美意了。”
闻言,叶晖略带遗憾的说道:“即使如此,我便不多留少侠了,望明少侠此行顺利,日后有空大可来我藏剑一叙。”
“托您吉言,非染稍后去与大庄主辞别后便会直接离开,这段时日在藏剑山庄多有照顾,非染也在此结识不少好友,来日若有机会,定会再来叨扰。”银发少年作了一揖后,径直往天泽楼而去。
此番多有受大庄主指点,如今将离,自是应当面与对方辞行。
天泽楼下,宛如初见之时,人如故,景依旧。
叶英闭目立于树下,抱剑观花。听见了明非染的脚步声,微微一笑,“忽然前来,可有要事?”
蓝白道袍的银发少年站在一袭玄黄衣甲的藏剑大庄主身前神色认真地与对方道别,“大庄主,非染前来辞行。忽然收到了故人的消息,心急离开前往确认。这段日子多谢大庄主的指点,非染获益匪浅。”
叶英淡淡地说道:“我非指点你一人,你有所得,自是你应得,而非我一人之功。”
银发少年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大庄主何须此言,若是没有庄主的指点,即便将来非染悟了,也会耗费许多时间,甚至可能走上弯路。其中因果,非染心中有数,庄主不必多说。”
大庄主微微叹息,“也罢,你可还有话说?”
银发少年微微赫然,“一时情急,方才想到还未与芳泽他们道别。之前听闻他们去了杭州城中另有要事,怕是来不及告知他们,还望庄主替我转告一声,来日定会当面与他们道歉。”
“此为小事,不必担忧,待他们归来我会转告此言。小友在外,定当谨慎行事,江湖中人,并非全然光明正大之辈,也有不少小人擅使鬼蜮伎俩。”考虑到对方的年纪,叶英还是出口告诫了一番。
“非染谨记,多谢庄主好意,时候不早了,非染告辞。”
对于这位大庄主,明非染始终心怀景仰。他与几位师叔完全不同,甚至在某些方面与师尊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也使得他在面对这位淡然自若的大庄主时心里总怀有亲近之意。
离开天泽楼前,明非染回头望了一眼,明明同样是一袭金黄,但换成了叶英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风姿。
纷飞落英下,双目微阖抱剑观花的大庄主已然入道。
银发少年回过头不再观望,心中一片明澈,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离开了藏剑山庄,明非染接到了苍羽送来的传信,得知雨卓承已抵达浩气盟总坛,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雨师兄的速度倒是比我快上许多,虽在洛道与藏剑滞留过久,但也并非坏事。”
哪怕是走同一条路,也不会有相同的感悟。
说到底,终究不过是因人而异罢了。
银发少年抬手亲昵的抚摸着金雕的翎羽,低声笑道:“好苍羽,幸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略感疲惫的苍羽低下头,灵性十足地蹭了蹭自家主人的手心,扇了扇翅膀,主动回到了自己的空间中休憩。
从扬州走水路倒是可以直通南屏山,只是此路漫长,少有船只肯载如此之远。或许可以先去问一问,若是可以哪怕多付些船资也无所谓,他并不缺钱。倘若行不通,届时再绕路便是。
想好即做的明非染直接去了扬州码头,询问是否有船家愿意走一趟远路。船家们基本上都不大愿意,此去太过遥远,他们回程也需耗费不少时间与心力,实在划不来。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花了几十两黄金还是有艘大船同意了这趟买卖。
信鸽扑腾着找到了明非染,看着字条上简洁凌厉的四个字——‘来日再战’,忍不住笑了一声,回了四个字后松手将信鸽放回。
随时恭候。
银发少年站在甲板上,望着扬州城逐渐远去,漫不经心地想着,发现自己不告而别的几名友人定会气怒不已。不过好在有大庄主帮忙转告,应是无碍,只是下一回见面怕是要好好赔罪一番方能得其谅解吧。
唉,真是给了叶芳泽那二货一个折腾自己的好借口啊……
没办法,也怪自己太心急了。
‘不……不要!放开我!莫雨!阿染!救我!爹——娘——刘大叔——’女孩因恐惧而颤抖的泣音至今还回绕在他的耳畔,夜深梦回之时,他总会被这无助的求救声惊起,难以忘怀。
银发少年阖上双眼,面容沉静,心中却在无声叹息。
当初,他若是能再强一些,或许就能拖到救援赶来,甚至救下那个无辜被牵累的女孩。阮婶的身体本就不佳,之后更是因丧女之痛彻底垮了。
那对夫妻,葬身在那一年的稻香村血案中,刘叔将他们葬在了小荷的衣冠冢旁,说是让他们一家三口得以团聚。
如今莫雨说看到了疑似小荷之人……无论是真是假,他总该去确认一番,然后……告知她这个消息。
外表朴素的大船在长江上乘风而行,不时有悦耳的琴音从中逸出。
银发少年十指在七弦琴上不停地划动,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也渐渐变得平和起来。
明非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需要在船上渡过如此漫长的时间。船上无法练剑,除了修习内气,连书也不可多看。好在昔日在万花谷闲暇时,他也会去其他先生的课堂上旁听,现在才能抚琴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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