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尝尝让我尝——呀！墨白尊上？”
一进门直奔着矮桌上的酒坛而去，乍一看到负手立在一旁的白墨时，解千愁不免一惊，随即才后知后觉地行礼，开口问道：“尊上……这是回来了？”
白墨神色淡淡地颔首，然后对抚翠道：“取一壶到我屋里。”便转身往回走去。
“是，尊主。”抚翠躬身应道。
解千愁望着白墨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偏过头问抚翠：“我听说，墨白尊上在人界游历了，是吧？”
得到抚翠肯定的回答后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刚刚感觉他好像对我笑了……而且，他的自称竟然是“我”而不是“本尊”……果然是在人界呆久了吗？
抚翠重新打开酒坛给白墨装酒，香味“跐溜”钻进解千愁的鼻子，他连忙凑上去：“哎哎哎，抚翠姑娘，这酒让我尝一口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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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的寿宴是在半月后。白墨穿上华丽庄重的广袖冕服，与渡公、弄绿、抚翠同往。墨发高束，神色清凉。路上遇上的大小诸神纷纷退至一旁恭敬地行礼，然后目送他们四人先行。
奚墨白回天界的消息早已在天界传开。一万年能发生很多事，足够让整个神界产生巨大的变化。有旧神遁去，也有新神降临。无论是长久不见的相识还是只听说过奚墨白名号的新生，都希望能够在这次西王母的寿宴上一睹第一上神的风采。
南宫樱雪扶着西王母款步入席，一路上收获了不少赞美。
不是谁都有资格走在西王母身边的，更遑论还扶着西王母的手臂。人界分三六九等，神界亦如是。如西王母这般尊贵的上神，越亲近的，身份也越是不凡。
论资历，南宫樱雪并不出挑；可除了资历，她样样都出挑。眼红者有之，嫉恨者有之，但在天界，更多的还是喜欢她和爱慕她的。
人界一直相传，天神若相恋，是触犯天条的。其实不然。古老的天神没有感情，是因为他们自身心中波澜不惊；他们看透了所有的一切，便也不会因这一切而拨动心弦。可天神，无非也就是更加超脱一些的生灵罢了。既然有思想，又怎能阻止他们有感情？天条从不约束天神谈感情，人界传说的那些唯美感人的爱情悲剧，只不过是在天神经历过那一番感情之后突然彻悟，随后回归到最初的状态而已。
所以，既然天神有感情，那么有人爱慕南宫樱雪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南宫樱雪的追求者无数，但她似乎没有中意的；又或者，她其实对谁都有一些好感。
不过，许是天神除了感情还有更在意的修为，所以即便是这种多男抢一女的情形，他们互相之间也相处得淡然而融洽。
白墨到的时候，受邀请的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不知道是谁先看到的叫了一声：“墨白尊者来了！”大家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朝来者看过去。
白墨四人穿过落花的桃林缓步走近，众人的视线都定在走在最前面的白墨身上。层层叠加的纯白华服如月光般轻盈冰凉，丝毫没有厚重感；上面繁复的绣纹随着白墨的走动而变化，仔细去看却好像根本就不存在。大概也只有足够有实力的神才能够发现，其实白墨衣服上那些变动的纹路，都是他神力的具现。
“墨白尊上……真的是墨白尊上吗？”
“第一上神，奚墨白。这就是第一上神奚墨白！”
“听说墨白尊上下界静修已经有一万年了，还以为一定有些年纪了，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年轻。”
坐在不起眼位子的一个年轻男子朝上位的天帝和西王母望去一眼，悄声对身旁的人道：“墨白尊上的派头，比天帝都要大啊……”
天帝只比白墨早到一会儿，看到白墨出现笑着道：“墨白，你来了。”
上首三个位子，天帝右手位的桌子还空着，白墨便朝上首走过去，撩衣坐下。全程他都冷着一张脸，动作一气呵成特别酷帅狂霸拽。而直到白墨落座，其他人才继续动筷。
白墨对抚翠示意了一下，抚翠便提着竹篮走到西王母身后，微一行礼之后将篮中的酒壶和菜肴取出来放到西王母的桌上。
白墨微微勾了勾嘴角，对西王母道：“这坛酒已经埋了万年，今日特带了一壶，给宴席助兴。”
西王母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墨白有心了。”她对身边的南宫樱雪招手：“快，给天帝和墨白倒上。”
“是。”南宫樱雪拿起酒壶给天帝和西王母身前的酒杯斟满酒，扑鼻的酒香瞬间弥漫全场。众人垂涎地往上首望过去，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墨白尊上。”
南宫樱雪来到白墨身边，垂眸望着身边端坐的白墨。
这是南宫樱雪第二次见到白墨。与前一次的闲适温和不同，这一次的他特别威严孤傲，可周身的光华却又格外耀眼。
听见南宫樱雪的声音白墨身上就起鸡皮疙瘩，他勉强抬眸望了一眼对方，随后抬了抬手，说：“不必。”
闻言，南宫樱雪便欠了欠身回到西王母身边。
天帝是个模样四十光景的中年男人，见白墨冷淡地端坐一旁不由笑道：“下界万年，墨白，你倒仍是这番模样。”
白墨只抬眼看着他，没有搭腔。
面对这些难以捉摸的天神，多说就是多错，倒不如表现得更难以接近一些，免得出现纰漏。况且，对方可是天帝和西王母啊！
白墨想起小时候跟着师父跪在寺里神像面前念经的情形，有点无语凝噎。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自己会有跟这两位大神同坐吃饭的一天！
天帝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此番在人间走了一遭，可有何收获？”
渡公和弄绿、抚翠坐在白墨下首，淡漠地看着席中的歌舞，似乎是没有听到天帝的问话。白墨端起身前的茶盏，垂了垂眼眸：“人界，有很多声音。”而天界，却连这样的宴会都只能压低了声音讲话。
“人间和神界，总归是不一样的吧？”天帝道，“墨白，可是喜欢上了人间？”
白墨闻言浅浅一笑：“那便不会回来了。”
白墨喜静，从小便是。与其说喜欢人间，不如说他舍不下在人间的那些人和事，舍不下他的牵挂。毕竟自他穿越以来，人界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热闹的氛围也和他记忆中的现代相似。在人界，他做了许多事，认识了许多人。无论好的，抑或是，坏的……
白墨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
天帝微笑着看着下面的歌舞，轻叹道：“应该挺美的吧……”
白墨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也安静地看表演的仙子曼妙的舞姿。
散席后白墨陪天帝走走散了会儿步，桃花的花瓣不时落下来落到他的身上。白墨没有支起屏障，任它落在自己发梢衣角。
天界的花开没有时令。许是太寂寞了吧，除非死了，否则花便会一直开着，在空寂里用尽全力地热烈。
“魔界对人间的入侵，越来越频繁了。”天帝道。
白墨视线顿了顿，“嗯。”
“数日前，镇守渊域的天将来报，渊涧上的封印有被破坏的迹象，似乎是魔界那边有人试图强行冲开封印，想要再次打开渊涧。”
白墨的脚步停了下来，捏紧了袖中微微颤动的指尖。
神魔渊涧，是神界和魔界之间唯一直接相连的界门。而所谓【渊域】，则是神魔渊涧所在的那一片属于天界的部分。渊域里的灵力浑浊稀薄，是神界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万年之前，妖界与魔界的联军就是通过渊涧攻入了神界。在战胜了他们之后，包括奚墨白、天帝和西王母在内的八个古老之神合力将神魔渊涧封印，并且派重兵镇守渊域，就是为了防止魔界再次挑起事端为祸六界。
而如今，又有人对渊涧动起了心思，显然是想要再次引发神魔之间的斗争。而白墨更为担心的，是这一次想要引起神魔之战的那个人……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想要这么做的那个人，是，万俟凛。
神魔之战……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战，系花妹子把它设定为最终章，以主角毁灭世界终结。对白墨来说，无论是胜是负，结果都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万俟凛，这么快我们之间就走到终点了吗？甚至——白墨在心里长叹一声——甚至，我对自己主角的身份都还没有死心。
“无法将封印加强了。”白墨道。
“是啊。”天帝的语气也带着深深的无可奈何。“当年参与封印的老神如今都四散各方无处可寻，仅凭我们三人之力是无法做到的。”
“或许，是天意吧。”
☆、海红鱼翅
从西王母的寿宴上回来之后，白墨再一次闭关了。似乎不少神都感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一时间天界众神的修为都有了不小的提高。
离陌和离洛两只狼崽子身形更大了，已经隐隐有了成年雪狼威风凛凛的模样。原本柔软的白毛变硬变粗，亮晶晶的反光，也很扎手。白墨一个人是经不起它们一起扑上来了。
闭关之前，白墨又碰上了解千愁几次。每次他都懒洋洋地躺在他的后殿屋顶上喝酒，有时候诗兴大发还要嚎上几嗓子。终于有一次白墨忍不住，一掌把他打了下来。
被打下来之后解千愁倒是不上屋顶了，不过缠上了白墨，没事就跑来窜门。白墨怎么把他丢出去都没用，后来干脆把他当空气了。
“尊上你知道吗，关于神界、魔界和人界有一个传说。”解千愁一边喝着酒一边对坐在同一张桌子另一头的白墨说。
除了酿酒，解千愁还很会讲故事。所以离陌离洛虽然也很烦他，但不排斥他呆着。
白墨的视线只落在手中的古书之上，没搭理他。
解千愁也不在意，酌着酒，两指一下一下卷着自己垂到胸口的头发。
“传说混沌时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尘埃一般的存在，飘飘荡荡地虚浮在空中，不知道来往哪里、去往何处。后来有些尘埃飘得倦了，不想再动了，可他们自身的重量不够。于是他们便想，若是能更重一些就好了。可他们没办法改变自己呀，所以他们就想把别的尘埃聚在自己身上来增加自己的重量。然而一旦聚集在一起，他们便不再是独立的了，会变成别的尘埃的附加。于是有些不愿意被吸附吞噬的尘埃便想要逃开，逃到更高的地方。为了逃开，他们便舍弃了自己身上的许多东西，只剩下了他们不能再丢弃的那些。后来，混沌初开，他们迎来了新的世界。然而那些吸收了别人重量的尘埃太重了，只能沉在最底下；那些舍弃了自己许多不必要东西的尘埃很轻，轻到越飘越高，到了最上方。留在中间的就是从未改变的那些，他们保留了最原始的姿态，什么都不残缺不累赘；他们，组成了人界。沉到最底下的那些，聚集了自私、贪婪、残暴，组成了魔界；最上方的那些，丢弃了许多重量，除了一心想要升华自己没有其他的想法，组成了神界。”
“所以，这个传说中，神、人、魔三界的出现，人是基础，魔是原因，神是因魔而存在的。没有魔，便没有神。”
白墨听完整个故事，拂掉书页上落上的花瓣，才抬起眼来望着他，道：“说神的出现是源于对魔的恐惧和逃避，你的胆子倒是大。”
“又不是我说的。”解千愁不在意地撇了撇嘴。他问：“尊上以为，神与魔的出现，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互相权衡、互相制约？或许神界之人认为魔界的存在是为了警醒世人吧，警告他们不要踏上不归路；而魔界呢，或许认为神界的存在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笑话。然而白墨觉得，若是自己创造了这个世界的话，神和魔代表的应该是人性的两面才对，一个冷静自持，一个傲慢洒脱。谁都无法断论哪一个才是对的，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只是大多人都无法活得那样极端，取两者中间值，中庸地活着。
“万物存在，必有其因。”白墨道，“你我，都不过是万物之一，又怎能下论断？”
“唔——”解千愁咧开嘴，压低了声音，“尊上，不认为魔界是恶，应该被消灭吗？”
白墨斜眼看他，没再回答。
魔界的存在不是恶，恶，从来都是在心里滋生的。
“我听他们说，神魔渊涧上的封印似乎正在被破坏。大家都在担心，万年前的神魔之战又要重演。”
解千愁望着白墨，“尊上，是真的吗？”
白墨抬眸看着对方俊朗的眉眼。“你怕么？”
“我可不怕。”解千愁闻言笑起来，“我虽然挂在神籍，但就是个酿酒的，即便这次——”他止了话头，随后叹了叹气道：“想必也不会怎么样。”
这人倒是心宽。白墨心道。只是……他微微握紧了手掌。只是，若真灭世，谁又能躲得过去呢？
☆、荷包蟹肉
很多年后，人间提起传说中的这一天时，依然会用【人间地狱】四个字来形容。
惊天的一声巨响后，天空很快被夜幕般的黑色笼罩。红色的闪电一道又一道地劈落下来，熊熊的大火在人界各处肆虐。无数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中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丧生。
“师尊！”整座清灵山都在摇晃。凌毅跑到城门口抱拳高声道。
清灵城掌门焦急的回过身：“怎么样了？”
“回师尊，山下全都乱了，到处都有死伤，却不知道这场天灾因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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