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另一群士兵绕成圈合着节拍鼓掌,中间的人唱着嘹亮的军歌。秋季,夜深风凉,可在这里完全感受不到。他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挥霍着难得的放纵。
方毅松了松衣领,走向不远处的九龙河想要去透透气。彼时,刮起了一阵大风,天上的月亮被云彩遮住大半,周围的景物只能看见隐隐绰绰的影子。
从岸边传来婉转的歌声,很轻,像根柔软的羽毛轻挠心脏。方毅不由自主寻着歌声走过去,声音骤停,他心中茫然若失不由得有些失望。
方毅正准备原路返回,前方突然冒出了一个黑影,黑影抱着个巨大的东西趔趔趄趄朝他这个方向走来。方毅有心一探究竟,往前走了几步,对方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径直往这边走,脚下一绊,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倒。
“小心!”
方毅急走几步,扶住正要摔倒的人。他离得近了才看清楚对方是个少年,面生的很。
沈钰叫了一声,手中的木桶不受控制的落下,在地上滚了滚,刚洗好的衣服全部掉了出来。
他顾不上方毅,连忙快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左右翻看几眼,又拾起一件,翻看几眼。重复了几次相同的动作,他的手垂下来,表情变的难过。
“全部都脏了。”
方毅注意到少年手中的衣物都是士兵们的,心下了然,走过去帮少年把散落的衣物放回木桶。
“大晚上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浆洗衣物?”
军中有批奴隶专门处理些杂事,他们手上的任务没有做完第二天就领不到三餐,还会受到领头人的责骂。
此时正值深秋,河水冰冷,虽说军奴地位低下,但也犯不着让人冻死。毕竟,军奴吃的少,干的活多,少了一个劳动力吃亏的还是军队。
但也有些特殊的时候,譬如积攒的衣服多了非要在夜里洗完,这时候就会有负责的人派几个军奴过来,几个人同时干,再多的衣服很快也能洗完了。
“我是新来的,他们把衣服扔给我说这是规矩,我不肯的话,不仅没有饭吃还会被上面的大人狠狠责骂。”
“你洗多久了?”
“从午时开始,方才洗完了的,可现在全沾上泥巴,一定是要重新洗过了。”
沈钰说着,觉得自己不知道要洗到什么时候,悲从心来,落下几滴眼泪。
☆、第五章
方毅看他穿的单薄,脱下外袍披在他的身上。“夜寒风大,穿上吧。”
沈钰还在小声抽噎,闻言听话的点头,乖乖把衣服套上,小声的说:“谢谢。”
外袍触感柔软舒适,肯定价值不菲。
“大人叫什么名字?我明日一早就把衣服还回去。”
方毅本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看少年的性子如果拒绝的话说不定会伤了他的自尊。
“方毅,方正的方,毅力的毅。”
少年低低笑道:“听起来很有气势,很符合大人的气质呢。”
“我叫白玉,取自白玉无暇之意。”
沈钰自从入了周营就一直待在公子启帐中,见过他的人极为少数。众人一直以为美人钰是倾国倾城的妖孽长相,沈钰本人长相却绝称不上美,所以没有人联想他就是那个传言里的祸水。
“很好听,也很符合你的气质。”
“大人谬赞了。”
他将最后一件衣服捡入桶中,对方毅说:“大人在这里站了许久,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受了风寒。”
“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桶衣物需要浆洗,就先与大人告辞。”白玉刚废力的把衣桶抱起就被方毅夺走,他疑惑的看过去,方毅轻松单手托住衣桶,“是我害你跌倒,这桶衣服就交给我来洗。”
明明是他自己绊了一跤,他扶了他一把。
白玉还想再说话,方毅催促了他一声,“别说拒绝的话,走吧。”
白玉哪里还有不懂的道理,他小声的道了谢,跟上方毅的步伐。
云开月出,九龙河上波光粼粼,白玉坐在一块大石上眺望远方,嘴里轻轻哼着婉转凄美的曲子。
河边微风拂人,一旁搓洗衣物的方毅抬起头,他看见白玉的长发迎着风微微摆动,修长的手指勾起一缕长发别到耳后。
他的心脏狠狠跳动两下。
白玉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侧过头望着他。
“你怎么会到军中来?”方毅说。
“一个人救了我,他把我带到军营,人却消失不见了。我为了活下去,就当上了军奴,整天不停的干活做事,挣口饭吃。”
“军奴可不好当,多半是家中犯了事被连累,迫不得已,才到军中来听人使唤。”
“我知道。”白玉说:“可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他缓缓勾起唇角,“他穿着威风凛凛的黑色铠甲,腰间别着把宝剑。眼睛,眼睛像天上飞翔的鹰,霸道狠戾。”
他的目光中带上了期待,“大人,你见过他吗?”
方毅说:“他是威震四方的煞神,周国的公子瑾。”
白玉惊讶的说:“他竟是公子瑾?!”
“你能多和我说说他的事吗?”
他们聊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互相告别,方毅回了自己的帐内。简略的梳洗一番,拿了本军书坐下来仔细翻看,可还没看几行,脑海中就浮现出白玉的音容笑貌。
并未分隔多少时间,他已经开始想念他了,方毅不由得期待白玉来归还衣服时的情景。
方毅并没有等很久,在他吩咐几个人暗中照顾白玉后,一个小兵跑进来说:“将军,外面有个军奴要找你。”
“快快请进!”
攻下南城后军队疲惫不堪,公子瑾下令全军原地待命。三日后发师南下,一举攻破赵军防守。
这三日内,白玉应约常常来找方毅,两人相处渐渐熟稔,方毅愈不愿与白玉分离。他想到白玉住处简陋,每日三餐更是粗茶淡饭。所以就提出要与白玉同食同住,白玉应允。
方毅与韩瑾住处相邻,白玉每次外出都能偶遇韩瑾,但他每次只与韩瑾客套的聊几句话。
对方走后他又总忍不住与方毅多聊了几句公子瑾的事。有一次更是脱口而出自己仰慕公子瑾,希望能与他独处一次。
方毅听完这句话后,心中既酸又痛,这才察觉到自己对白玉的心意。
方毅想独占白玉又不忍他每日受到相思之苦,在大军出发的前一日晚上,他对公子瑾说自己夜间有事禀报,但抽不开身,到时候自会差遣心腹前往。
那一天,他给了白玉自己的一块令牌。
☆、第六章
韩瑾在擦着他的那柄宝剑,轻柔细致,像对待情人。
案上摆着盏油灯,帐帘被挑开,风灌进来,火苗抖了抖。
“发生了什么事?”韩瑾头也没抬。
“没什么,方将军看公子劳累,派我来伺候你。”
轻柔带着几分怯懦的声音,韩瑾皱了皱眉。
“钰?”
“不,沈钰已死,我是白玉。”
韩瑾停下手头动作,好整以暇的看着白玉脱下斗篷,缓缓朝他走来。
“公子没有疑惑我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
韩瑾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什么?”
“瑾为美玉,有人想和他凑成一对,唯有变成无暇白玉才配得上。”
“可我不需要。”
韩瑾说:“你勾引方毅,半夜混入我帐中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玉的脚步一顿,眼中已经带上泪光,“你还不明白吗?我倾慕你啊,公子……”
“我不信。”
“公子有所不知,韩启辱我至深…… 被软禁的那几天,他说要带我一起死,做了鬼也不放过我。如果那天你没有逼我杀死他,可能我现在就变成一抷黄土垄了。”
“这就是你的理由?”韩瑾嗤之以鼻。
“不,起初我只是感激你。后来,我变成军奴遇到了方将军,他让我住在他那儿。那里一出来就可以看见公子。某天清晨,我偷偷望见你在附近空旷的地方舞剑,那身影真是好看。”
白玉缓缓叙述,说到最后露出个怀念的笑来,韩瑾注意到他黑曜石般漂亮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恍若情深。
韩瑾的母亲不受宠,连带着他也备受冷落。长年的独守空闺,母亲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与父亲有几分相像的他身上。韩瑾小时候从未听别人对他说一句喜欢,长大了又因为性格阴狠暴戾,旁人更是敬而远之。
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喜欢,饶是韩瑾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我姑且信你。”他起身在白玉左耳呼出口气,“你要怎么伺候我?”
白玉以手掩颊,偏过头去,细小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先让我为公子宽衣解带。”
原来是在害羞。
韩瑾绕过长案,走至白玉身前舔了舔他的耳垂,满意的看见白玉瑟缩的更加厉害,他哈哈大笑,愉快的挑开了自己的腰带。
“让我来。”
帐内温度节节攀高,白玉被韩瑾压在榻上,衣服被一层层解开,直到露出大片迤逦的狐狸纹身。
白玉紧张的拉起衣服遮挡,“不要看!”
“你怎么会纹这种东西?”韩瑾问:“乐趣?”
白玉摇了摇头,眼中又要垂泪,他哽咽着说:“怎么会呢!是韩启,他说我是蛊惑人心的狐狸精,到处勾引人。他要在我身上纹个东西把别人都吓跑了,我才能属于他一个。”
“据我所知,韩启平日里连个鸡都不敢杀,竟能狠下心在你身上下此毒手。”
白玉眼中诡谲莫测,晶莹的泪水遮住了一闪而逝的精明,韩瑾没有看见,他还在聆听。
“韩启在人前是一副样子,在我面前又是另一幅样子……他曾对我做出了许多龌蹉的事。”
“不过死无对证,公子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
白玉逝去泪水,韩瑾又见到自己倒映在他瞳孔里,这是双真诚而美丽的眼睛。
他脱口而出,“痛吗?”
白玉一愣,继而想到这句话的含义,缓缓绽放出了一个喜悦的微笑。
“公子的意思是,相信我了吗?”
韩瑾没有回答,但白玉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有公子这句话,当时再大的痛苦,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只是这图样丑陋,公子看见了莫要嫌弃。”
韩瑾拿开他紧拽衣襟的手,掀开了他的衣服,游移的指尖停留在狐狸金色的眸子上。
“宛如行云流水,红狐由洒脱的线条勾勒而成,栩栩如生。尤其是这双金色的眸子,很漂亮。”
韩瑾没有说,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注视了千万年。
“我好像更加倾慕公子了,公子喜欢我吗?”
韩瑾的脑中晃过红色的狐狸,他身不由己,鬼使神差的说:“喜欢。”
白玉笑道:“我愿意把自己交给公子,只是……”
他悠悠的说:“公子千万千万不要负我。”
水到渠成,被翻千层浪,不知何时他们的位置调了个彻底。
白玉压在韩瑾身上,韩瑾热烈的亲吻他颈边的皮肤。
白玉低低喘息,摸上韩瑾臀部,这是个暗示性很明显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
白玉清晰的感到自己被韩瑾推下了榻。
“怎么了?我……我只是想让公子舒服啊,韩启都是叫我这么做的。””
韩启确实像个被压的货色。
“乖,你上来,躺在下面不要动好吗?”
“公子是要我在下?”白玉摇了摇头,泪水汹涌而出。
“我做不出来韩启的那个样子。”白玉说:“公子是不是嫌弃我?”他惨淡一笑,“我服侍韩启那么久,公子一定是觉得我……”
他哽咽了一下,实在说不下去最后一个字。
韩瑾皱了皱眉,伸出手想拉他起来。心里闪过在下面也不是不可的念头。白玉却避开了他,低着头匆匆拾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
☆、第七章
“伺候公子是我妄想了……”他恍恍惚惚站起身,“我这就离开。”
韩瑾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他心绪复杂,可想起白玉的眼里再也没有了他,心口就隐隐钝痛。
方毅站在帐外,牢牢盯住公子瑾的方向,眉头拧的死紧。他还在妄想,白玉去韩瑾帐中只是道声谢,并不会发生其他的事情。可过了这么久,白玉还未回来,他和公子瑾在做什么……
方毅不由自主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行动,他发了疯的想要去找白玉。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忍不住的时候,一个黑影从远处步伐虚浮的走来。
方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那分明就是白玉!
白玉也很显然看见了他。
“方毅……”
他轻轻喊了一句,仿佛捉住了浮木。
方毅急忙上前把他带回帐中。天色昏暗他在外面没看清楚,如今帐内被火烛照的彻亮,白玉满身的狼狈一览无余。
“怎么回事,公子瑾强迫你?”
白玉颈项处有几个鲜艳的印记,衣衫更是凌乱不堪,脸上尤带泪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玉摇了摇头,“不,是我自愿的。”
方毅像被一块石头堵住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直憋的他心口痛。
“我们什么也没做。”
“他把我从床上推了下来。方毅,公子虽然没明确的说,但我知道他是嫌弃我。”白玉不带感情的叙述,眼中又流下泪。
方毅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只觉得自己珍惜的宝物被人盗去,不仅不被珍惜,还弃之如敝履。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波涛汹涌的感情,“玉儿,公子瑾不适合你。你看一看身边的人,有人在等着你啊!”
他直视他的眼睛,却发现白玉的眼中仿佛浸染了浓厚的悲哀。
“还有谁会等着我?”白玉问的虚无缥缈,方毅心痛的不行。
他捧住他的脸,“我!是我!”
“我爱你啊!”
白玉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我认识还不过三日。”
“三日已经很久了……”方毅低低一叹,认了命,“我已经对你情根深种。”
“也是,我一眼见到公子就……”白玉没有说下去。他摇了摇头,“我跟公子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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