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圣诞
临近年底,顾珞琛收缩了部分生意,除了偶尔出门一趟,整天都在家和康筠腻在一起,康筠也只好熄了去关注黎朗那件事后续的心,乖乖呆在家里陪着他的闷骚大魔王。
他有时候都怀疑顾珞琛这张不到三十岁的皮囊下面藏着一个六七十岁的灵魂,不但对他的各种挑逗视而不见,相当清心寡欲,还买了不少花木绿植摆在阳台上,逼着康筠每天拿把小喷壶浇水,说康筠都一大把年纪了,纵欲过度有害身心健康,为了省得他每天像只发情的母猫一样分分秒秒欲求不满,有必要进行一些健康的有氧运动,省得到时候挨不住艹。
康筠:“……”
在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年底,顾珞琛果然是闲得过分了,每天晚上早早给康筠热一杯牛奶,把他押到床上睡觉,凌晨五点再把他从床上闹起来,在盘山公路上十公里负重晨跑。康筠起初因为顾珞琛打扰了他珍贵的睡眠,和顾珞琛干了一架,没干赢。
果然人一歇就容易废啊。
从那天起,康筠每天早起都要和顾珞琛干一架,如同晨勃一样规律,虽然从来没有干赢过,可是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到后来顾珞琛必须要使一点手段才能压制住他的小娘炮了。
这样转眼就到了圣诞节,南城商业街到处都是翠绿的圣诞树,红衣服的圣诞老人画像,玻璃橱窗上贴着白色的雪花,商店里放着欢快的圣诞歌曲。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
这个南亚城市华人众多,春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相比之下,西方的圣诞节只有少数人在过,但是商家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盈利的机会,平安果、烤火鸡、烤乳猪、圣诞布丁、南瓜派……来自异国的香气飘散在街头巷尾。顾珞琛难得没有逼着康筠早早睡觉,而是陪着康筠出来,在灯火辉煌的圣诞夜街头边吃边逛,在一家英国夫妇开的餐馆里吃了一顿地道的圣诞晚餐,走的时候还打包了半只火鸡。
康筠吃得心满意足,抚着肚子幸福地叹了口气,一路沉默的顾珞琛突然捞住他的左手,和他十指相扣,拇指在他掌心搔了搔,然后将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袋里,十分道貌岸然地说:“手这么凉,肾虚。回去给你好好补补。”
康筠:“……”
就在这个时候,康筠左侧衣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顾珞琛好容易把小娘炮的手骗过来揣在衣袋里十指相扣,肉呼呼暖洋洋,心满意足,可是还不到两分钟,小娘炮就把手抽回去摸手机。
顾珞琛十分不满,瞥了眼康筠的手机屏幕,想看看是谁这么没眼色,胆敢坏他好事,结果看到一个长翅膀的石头头像的人发来的一句话:“是你做的吗?”
是陈璐飞发来的一条微信。
康筠自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但是顾珞琛在侧,他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知道那些隐藏在阳光背后的阴暗角落,所以随手回复了一句“什么”就把手机揣进兜里,偷偷关机。
顾珞琛却开口问:“是那天约你出去的女人?”
“唔,”康筠没想到他如此敏锐,心知瞒不了他,于是点头道,“是。”
顾珞琛眸色微深,将他的小娘炮一把搂紧怀里:“你以后少和她联系。”
康筠在他怀里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有些促狭的笑意:“大魔王,吃醋啦?”
“小妖精!”顾珞琛伸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在他笑着逃开的时候,正色道,“她是阮隋迎的女人,据说阮隋迎很喜欢她,把手底下的一部分生意都交给她了。小心玩儿脱了线惹祸上身,连我也兜不住你。”
康筠心中一跳,他不知道顾珞琛只是因为陈璐飞的身份顺带警告他一下,还是已经知道他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了,不过面儿上还是一派无辜,挑了挑眉:“哦?还有顾少也搞不定的人?”
顾珞琛却没有接他的打趣,只是淡淡道:“阮隋迎这个人……城府很深,做事滴水不漏,他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不翻船,上头也有些关系,除非能拿到确凿的人证物证,否则谁也奈何不了他。”他低头看着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小娘炮,轻声但是郑重地说:“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人也聪明,手底下大概还有些能用的人,不过……”
虽然双方早就心照不宣了,但顾珞琛还是第一次挑明知道他的身份,康筠心念电转,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心里有了一点儿谱。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屁股上挨了轻轻一巴掌:“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听夫君的话,否则……”顾珞琛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就连康筠这么不要脸的人,脸颊也禁不住有点儿发烫,他微微抬头,伸出舌头极富暗示意味地在唇上舔了半圈,眼睛里笑意盎然,带着一丝挑衅看着顾珞琛,轻声道:“我很期待。”
过了圣诞,顾珞琛公司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好几天都早出晚归,康筠也从来不是听话的人,甩掉韩城,约了陈璐飞见面探听情况。新闻里对国防高官死亡案件含糊其辞,对黎朗的存在更是一字未提,他很想知道黎朗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再有,顾珞琛的一番警告,反倒让他对那个叫阮隋迎的人产生了好奇。
两人这次约在了一家热饮店,南城最繁华的街头,到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陈璐飞坐在靠窗的卡座上,见了他微微一笑,把点好的两杯热牛奶推了一杯到他的面前:“热的,暖暖手。”
康筠接过纸杯,直接掀开盖子,豪放地灌了一口:“最近还好吧?”
陈璐飞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笑道:“你喝牛奶的样子和上次一点儿也不一样。”
“……”
康筠想到上次在顾珞琛面前故意装乖的样子,也不由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他比较喜欢我乖一点,小鸟依人一点儿,这样显得他比较爷们儿。偶尔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
陈璐飞真心实意地说:“你们感情真好。”
“……”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不错,可是究竟怎么样,连他这个当事人也摸不准。康筠微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黎朗怎么样了?”
“他……暂时还好,”陈璐飞抿了口热牛奶,不闪不避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件事,是你做的吧?你让我告诉他不要放弃,或许转机就在未来不远的地方……才过了一个月,转机就来了,虽然最后的尸检结果是过量服用药物引发的肾衰竭,但是那个人身体一向不错,哪儿会那么巧呢?”
“我?”康筠轻笑了一声,摊摊手,“我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你高估我了。人这一辈子的运气都是一定的,不可能一直走运,也不可能一直背运,是他没有选择放弃,救了自己。”他想到刚刚陈璐飞的用词,心中闪过一点儿不妙的预感:“黎朗在阮爷手里?”
陈璐飞本来还在想怎么和他开口,没想到他如此敏锐,仅凭她一句话的语气和用词,就猜出了真相,她点点头,轻声叹了口气:“像小黎这样的嫌犯,就算最终判定无罪,大概也得在看守所里蹲个一年半载,我本来想等风波过去了,找人塞点钱把他弄出来送走,到时候海阔天空,就算阮爷事后知道是我做的手脚,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是没等我动手他就听说了这件事,说这么一个尤物,关在牢里可惜了,打了个电话就把弄出来了,他亲自开车去接的,现在就在我家里。小黎伤还没好,阮爷让他好好养着,嘱咐我弄点儿补身子的药膳给他吃,现在还没碰他,也没说要给谁。别看我跟了他那么久,到现在还是摸不准他的想法,只能暂时先拖着,慢慢想办法。”
康筠默默听着,眉头渐渐蹙起,他一直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说完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即便救了黎朗,也不过是扬汤止沸而已,没想到连黎朗都没救出来,反而害得他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康筠皱眉沉默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喝完一杯热牛奶就告辞各自离开。他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开往邻国的硬卧车票。火车十分钟后就开了,车轮轧过铁轨发出单调规律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康筠仰面躺在卧铺上,枕着双手,往昔的零碎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没多久暮□□临,车内的光线暗下来,康筠深深呼出一口气,坐起身来,透过车窗向外望去。火车已经离开层峦起伏的山区,目之所及千里平旷,遥远的地平线上,一轮硕大的血红色的落日缓缓下沉。
康筠去餐车买了晚餐,草草用完,掏出手机。被他设置成静音的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短信是顾珞琛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在哪?”
他心里升起一丝暖意,想了想,点了收藏,然后关机,回到卧铺上躺下,尽量调整呼吸,慢慢沉入了梦乡。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广播中温柔的女声用英语和当地的语言轮流播报到站地点,下车的旅客纷纷拖着行李下车,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双手插兜,跟在其他旅客后面下了车。
初升的朝阳洒遍大地,从印度洋吹来的潮湿的空气拂过耳畔,双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康筠的心中竟然难以想象地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22章 往事。
这个更靠近海洋的炎热国度,有他全部的过去,不堪的、痛苦的、惊险的、热血沸腾的,得到、失去,罪恶、善良。他以为他再次回来,会难过痛苦或者心潮澎湃,但是没有。
康筠打车去了西郊墓园,在墓园门口买了两束白菊花,踏着青石板路,一直走到墓园的尽头,在松柏环绕的矮山丘下,两座并排的不起眼的墓碑前停了下来。左侧的墓碑上简单刻着Jeffrey ’s Final Resting Place(Jeffrey的长眠之所),照片上的金发年轻人笑得很灿烂,右侧墓碑没有照片,只刻着一个名字——The Dire Wolf。康筠弯下腰,把一束花端端正正地放在墓前,另外一束随手丢在旁边,然后靠着墓碑坐下来。
他在墓碑前坐了许久。
太阳已经从东方移到西方,暮色沉沉地压下来,他微微侧头,看着照片上那个永远笑得灿烂的年轻人,眼中含泪,唇角带笑,轻声道:“Jeffrey,my dear,I thought I would never come back.I back.I thought I would never be happy again.But,I met a charming man.So……(Jeffrey,亲爱的,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我回来了。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可能开心快乐了,但是,我遇到了一个迷人的男人。所以……)”
康筠低头笑了一下,换成了中文:“所以人这一辈子,必然是要做一些和自己的预期相悖的事情吧。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慢慢跪坐起来,弯腰在照片上轻轻吻了一记,然后站直身体,微微侧身,手指在Dire Wolf凹下去的刻痕中轻轻划过。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天彻底暗下来,康筠转身顺着台阶慢慢往下走,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不远处,怀里捧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是顾珞琛。
天知道顾珞琛又在他身上哪里装了GPS,似乎无论他逃到哪里,顾珞琛都能迅速逮到他。康筠曾经觉得困扰,但是现在却让觉得踏实而温暖,他狭长眼眸微弯,唇角带上了一抹压抑不住的笑意,脚步轻快地走过去,给了顾珞琛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含情欲和挑逗的,纯粹的男人之间的拥抱。
顾珞琛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回抱着他,过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道:“等我一会儿。”说着松开他,快步走到目前,将花放下,然后退后两步,对着墓碑三鞠躬,之后转身对康筠说:“走吧。”
顾珞琛的车就停在墓园外,显然是开车赶过来的。上车之后,顾珞琛递过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带你去吃饭。”
康筠接过来,却没有打开,只是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那两座墓碑,其中一座里面,埋的是我。”
“嗯,我知道。”
顾珞琛侧身抱了他一下,发动车子,沉默上路。郊外的公路两旁没有路灯,四周黑黢黢的,唯有车灯照亮前面的一小片路面。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极轻的发动机的声音、车轮碾过的地面的声音伴着风过林海的沙沙声,仿佛整个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座‘孤岛’和他们两个人。
不知怎么的,康筠突然有种诉说的欲望,他无意识地捏着手中装面包的纸袋,低头轻声道:“另外一座墓里——你看见的,就是照片上那个笑得像个傻子的——埋的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决心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
康筠的声音很低,有时候几乎要湮灭在发动机和呜呜的风声里,顾珞琛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康筠似乎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回应,甚至并不需要有人听清,他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就像是一朵来自日光之国的向日葵,又明亮又灿烂,却为了我留在这个一年365天阴冷潮湿不见天日的国度。他和我说外面的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教我那些教科书上学得到和学不到的知识,为人处世、西药、毒品、计算机、各式枪械、移动靶、擒拿、格斗、搏击……全是他教我的,以前我只会用刀,抹脖子戳心口,还有撩阴……”说到这儿,他想起那次被顾珞琛逼急了,一样使了撩阴脚,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但笑容还没到眼角就散了:“其实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喜欢我。可是他到死都不知道,我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顾珞琛的眼皮极轻极轻地颤了一下:“为什么不说?”
康筠似乎没料到顾珞琛会开口,他仿佛被惊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片刻后才笑了起来:“Honey,你知道我以前的身份……朝不保夕,和阴暗、罪恶和死亡为伴,我怎么忍心拉他下来……况且比起爱情,我更相信欲望,因为它是真实的。我曾经为了让他知难而退,做过很多……伤害他的事情,但他一直没有离开。后来我想,既然他肯为了我留在阴暗里,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为了他挣扎着离开这片沼泽,和他一起奔向阳光。这种想法几乎和罂粟一样,有着致命的诱惑,所以我不着痕迹地收缩势力,两年前,我终于下定决心诈死隐退,和他一起环游世界,再去他的故乡,我想看看极光是不是像他说的那么绚丽,铺天盖地的雪花有多美,北冰洋上的冰霜花有没有他口中那么壮观……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