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珞琛一直在找人暗中调查这件事,康筠是知道的。可是正因为知道,这件事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康筠原本以为那贴子是顾珞琛发的,目的是用他作为诱饵引出什么人。但现在看来,顾珞琛似乎真的不知情。那么,幕后的人究竟是谁,发这么一个贴子究竟有什么用意?那个自称叫裴梓非的人是偶然起意,还是为了对付顾珞琛蓄意找上他?而顾珞琛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执意将他送入那样一所培养听话的小玩物的学校?这些全部变成了未解之谜。
裴梓非那天说过的话,康筠和顾珞琛约略提过,不过顾珞琛只是皱了皱眉,将他揽进怀里:“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似乎他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仇人或者生意上的死对头,又或者,想整他的人太多了,他一时也无法确定范围。
康筠想起初相识那一晚上的枪击案和顾珞琛当时习以为常的反应,有些无奈地想,他究竟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这算不算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大概他这辈子就是这个命,哪一天真的玩儿完了,也就清了。
但眼下的日子还是那么平静而像模像样,就像一对真正的小夫妻一样,顾珞琛负责赚钱养家外加一日三餐饮食起居,康筠只负责貌美如花,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乖乖做顾珞琛的人形挂件。
但他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形挂件,甚至不是一个和他外貌一致的小妖精。
大概也是合该出事儿,那天顾珞琛带着他出差应酬,刚巧负责进出口事宜的海关总署换了新的director,似乎对他们这些“关系户”相当看不顺眼,将顾珞琛公司负责的一批货扣在了海关,理由是商品数量与之前报关的数量严重不符。
所谓清关贸易,就是海关的高层以包车包税或者包机包税的方式,向清关公司开放一定的进出口权限,通常上报的商品种类与数量都与实际严重不符,这是海关高层获取高额回扣和清关公司赢取暴利的主要途径。
这已经是当地进出口的一个公开的秘密,这个新调来的director,若非真的清廉得过分,不懂半丝人情世故,就是看顾珞琛不顺眼故意找茬儿。
而真的敢找顾家三少的茬儿的人,不是傻子,就是有非同一般的背景。这个新署长吴伯男九成九是后者。
为了那批被扣押的货,顾珞琛通过海关总署另外一个负责人的关系,请到了海关总署署长吴伯男。因为听说吴伯男情人很多,男女不忌,那天的应酬顾珞琛原本不想带康筠去的,可是又怕把他留在鱼龙混杂的酒店里会出什么事情,于是用口罩和鸭舌帽把他捂得严严实实的,带去蹭饭吃。
幸好夏天已经过去,前两天刚下过雨,虽然温度仍然不低,但已经有一点小小的凉爽,即便全副武装也并不怎么热,康筠缩在包间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埋头苦吃,鸭舌帽遮住他大半张脸,不特意凑近压根看不到他的五官。
作为一个标准的吃货,这家海鲜酒楼做出来的菜十分对他的胃口,他一点儿也不想理会那些明面上的应酬。可是吴伯男在席间一直不动声色地刁难顾珞琛,一杯接一杯灌他的酒,顾珞琛为了那批货能尽早通关,也只好一杯接一杯面不改色地喝下去,陪他一起来的程陆替他挡了不到三分之一,已经有了四五分醉意。康筠慢条斯理,一顿饭吃到八分饱了,顾珞琛仍然在喝酒,全程几乎没什么空垫两口菜,照这么喝下去,就算不醉,也早晚喝出胃出血。
“闷死了,”康筠打了个饱嗝儿,放下筷子,摘下帽子扇风,“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除了喝酒还能不能玩儿点儿别的啊?太没劲儿了!”康筠本地官话说得并不好,可语气却十足十地轻蔑无礼。
一时间,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
吴伯男是个五十来岁,很有威仪的老头子,原本脸色一变想发作,可是看清他的脸,眼睛不由微微眯了起来。
其他人看吴伯男都没发作,虽然不满,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康筠斟了满满一杯白酒,笑眯眯地走到吴伯男身边:“吴署长,咱们玩儿个新鲜的好不好,我干两杯你干一杯,如果我先撑不住了,今晚任凭吴署长处置。”说着对他抛了个媚眼:“可是……如果吴署长先倒了,那就请您高抬贵手,放珞琛一马。有兴趣吗?”
吴伯男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直移到他的腰部,最后点点头:“好!”
顾珞琛眸色微沉,走过去不着痕迹地掐了下康筠的腰,对吴伯男道歉:“内人不懂事,酒我来干。”
吴伯男却拦住了他的酒杯:“这是我和尊夫人的约定,你喝,不顶事。”
康筠伸手搂住顾珞琛的脖子,嘴贴到他耳边轻声道:“放心,我有分寸。他还奈何不了我。怕我红杏出墙那套还是收一收吧,真相如何,顾少心知肚明。”说完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乖。”
这种场合,顾珞琛也不好当面发作,只好脸色沉沉地被程陆带了回去,眼见着康筠一杯接一杯面不改色地干下去,他心中郁闷,借着应酬自己干了好几杯闷酒。
而一旁的程陆看着康筠喝水一样面不改色地灌酒,很是诧异。康筠喝得痛快,酒到杯干,一瓶酒眨眼见底,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不见半分醉意。这还不算,他一边和吴伯男对干,时不时还替顾珞琛挡一杯酒,顺便再敬回去,不一会儿酒桌上一多半人都被他撂倒了。
程陆的眼神越来越惊讶,因为平常兄弟聚会的时候顾珞琛也会带着康筠,把小娘炮宝贝得什么似的,推说他对酒精过敏,一口酒都不让他沾,而康筠也配合,总是笑笑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顾珞琛夹的菜,乖巧得不得了,以至于他一度以为之前康筠给顾珞琛带绿帽子的事儿都是谣言,这会儿才知道顾珞琛养的这个小家伙竟然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
他做事干脆利落,说话看起来似乎不懂分寸,可是恰到好处地并不惹人厌烦,尤其是这酒量,绝了。
没多会儿吴伯男也被他灌晕了,指着他嘿嘿笑,说通关证明可以开,但是要康筠陪他一晚。顾珞琛“啪”地一声把酒杯撂在桌子上,原本看热闹的程陆眼疾手快摁住了他,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眼下若是发作,扫的就不是吴伯成一个人的面子,真把海关这些人都得罪了,就算他是顾家的人,明面上没人敢怎么样,背地里使绊子也够他受了。顾珞琛也知道程陆是为他好,朝他微微点头,开了一瓶酒,连敬八杯,把还清醒的几个人都撂倒了,他自己也有点儿脚下发飘,预备再敬几杯把吴伯成也撂倒,到时候就说都喝高了没法儿谈事儿,改日再约。
可康筠却对他眨了眨眼睛,扶起烂醉如泥的吴伯成,往包房外走去。不等他说话,就对程陆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拦住顾珞琛。
程陆一时左右为难,但看到顾珞琛拎了个酒瓶子就过去了,怕他惹出事儿来,连忙抱住了他,就这一耽搁的功夫,康筠已经扶着吴伯男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上行,顶楼是吴伯男常住的总统套房,刚一进门,吴伯男就凶相毕露,搦住他的头发往床边拖去。康筠一时不妨被他得逞,受制于人,不得不乖乖被他拖到床边。吴伯男却不忙着开始,只是用一种阴冷的目光盯着他:“Dylan说你很厉害,就是会勾人罢了,也不过如此。”
他方才一杯酒只抿一两口,醉得却这么快,原来都是装的。
“当……当然,”康筠小兔子一样纯良无害地笑了笑,一面瑟瑟发抖,一面不着痕迹地从床头柜上摸到一把水果刀,干脆利落地削断头发,然后狠狠一脚踹在吴伯成下身,“当然很厉害了!”
吴伯成痛哼一声捂着裆部弯下腰,康筠趁势撂倒他,扯开床单捆住他的手脚,然后慢条斯理地拿水果刀在他喉结上比了比:“你说我是横着切呢,还是竖着切?”
“别,”吴伯成吞了口口水,“有话好说。”
“Dylan是谁?”
“是……是我外甥。”
原来是裴梓非搞的幺蛾子。看来他猜的不错,这个败类果然背景深厚,大概不止有吴伯成一个靠山。顾珞琛可能早就知道了,只是大约一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反倒被他在背后做了手脚。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套房的门整个向内倒了下来,顾珞琛踩着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第15章 剪头发
看到康筠没事儿,顾珞琛阴沉的脸色略有缓和,但转眼瞅见他乱糟糟短了一大截的头发,不由皱眉道:“头发怎么了?”
“没事儿,刚被他揪住了,我自己削的,”康筠拿刀比着吴伯男的脖子,“章呢?”
顾珞琛眸色微沉,扫过吴伯男的目光带着冷厉。他原本并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一批货而已,他也不是丢不起,相比之下,得罪吴伯男并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现在……
那批货是吴伯男带人亲自扣押的,没他的命令谁都无权放行,除非拿到盖了海关总署印鉴的通关凭证。康筠拿刀逼着吴伯成打开保险柜,在通关凭证上扣了章,这才放过他。顾珞琛在一边儿看着,既没有帮忙,也没有阻拦。
康筠拿到盖好章的文件,笑眯眯地在顾珞琛的面前抖了抖:“喏。”
顾珞琛接过文件收好,顺手揉了揉他乱糟糟参差不齐的卷毛:“疼吗?”
康筠摇摇头。
方才他十分识时务,乖乖被拖走,头皮倒是没受什么罪,可是……看着手机屏幕倒影中那个狗啃一样造型的自己,顿时感到生不如死,一想到待会儿要顶着这么一颗头跑出去丢人现眼,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本来都准备走了,又特意折回来,握着水果刀在吴伯男脖子上轻轻蹭过,对他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慈祥的微笑:“别怕,我杀人特别快,真的,等一下你会看到自己的头从脖子上掉下来,都感觉不到疼……”
吴伯男冷哼了一声:“你敢!”顾珞琛纵容他夫人做出绑架威胁这种事情,已经是胆大包天了,他不信他们敢在海关总署的酒店里杀人,到时候证据确凿,顾家也未必能保全他。
康筠轻笑了一声,凑到他耳边轻轻吐出一个名字:“你说我敢不敢?嗯?”
吴伯男的脸色蓦然变了:“你……”
“嘘——”
他把食指放到嘴边轻嘘了一声,从客厅的水果篮中拿了一颗苹果,慢悠悠地走过来,拿刀隔断他手上的布条,然后笑眯眯地把水果和水果刀都塞进他手里,从身后握着他的手慢慢削皮,削皮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吴伯男一声痛哼,刀刃整个楔进他右手拇指,瞬间染红了半个苹果。
康筠道:“哎呀,削水果不小心割破手了呢。吴叔叔,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说着扯了跟布条小心帮他包扎伤口,最后狠狠一勒:“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笨手笨脚,连伤口都不会包,弄疼您了吧?”
吴伯男脸色惨白,额上浸出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没、没有。”
“今天的事情,知道怎么说了吗?”
“知、知道了。”
“真的?”康筠蹲下身,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我闲了好几年,正好手痒痒,我会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干掉,你的夫人、儿子、女儿……最后活着的只剩下你一个人,孤家寡人,举目无亲,啧啧,真是太可怜了!”
说完,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吴伯男的肩膀,站起来对顾珞琛说:“走吧。”
顾珞琛问:“玩儿痛快了?”
康筠也知道自己今天玩脱了线,虽然吴伯男被他威胁过,明里不敢怎么样,暗地里免不了使绊子。他直觉顾珞琛要发飙,乖乖贴上去给了他一个吻,一副特别小鸟依人的样子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好丑,不能出门了。”
“小惹祸精!”顾珞琛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脱下外套将他连头带脸地罩了进去。
康筠整颗脑袋裹得严严实实阿拉伯妇女一样,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很像某种小动物。顾珞琛忍俊不禁,隔着衣服捏了捏他的鼻子:“回去再收拾你。”
顾珞琛去海关处理那批货,康筠就在酒店附近找了家美发店做头发,发廊小哥问他想要什么发型,他一手支着下巴,盯着宣传册翻来覆去瞧了好久,最后伸出食指点了其中的一张照片:“就这个吧。”
小哥嘴甜的要命,一面给他修头发,一面称赞他的眼光好,特别适合他的脸型,做出来保管又年轻又漂亮。小哥不止嘴甜,手上的技术也好,将他厚厚的卷毛小心打薄,烫了一头紧贴头皮的小卷,头顶留了一部分长发编成小辫儿,既不过分夸张,又相当时尚有活力,配上他的黑钻耳钉刚刚好。
造型做完之后,小哥帮他清理干净脖子上的碎发,康筠侧头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特意多给了一倍的小费,兴致勃勃地回酒店,打电话叫了晚餐,刚刚开动,门“嘀”地响了一声,顾珞琛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进门脱掉衣服挂好,转身看见康筠先是一愕,紧接着两道长眉蹙在了一起,走过来粗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硬邦邦的,手感相当不好,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什么鬼?老太太一样。”
康筠:“……”
他对顾珞琛这种古董级别的审美深表同情,吃掉最后一口牛排,对他摊了摊手,表示没办法交流。但顾珞琛很显然也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他打电话叫服务台给他弄了一套理发工具,三下五除二将康筠牢牢捆在了椅子上,搬到了卫生间的镜子前,操起剪刀咔嚓就是一剪子。
康筠看着再次被毁掉的发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听着头顶耳畔清脆的“咔嚓”声,欲哭无泪。顾珞琛的手法相当利索,剪完之后帮他洗了头,又抹了什么东西鼓捣了一阵,最后拿吹风机呼呼吹干,解开布带,伸手扑拉了一下他的头发:“好了。”
康筠带着无比绝望的心情睁开眼睛,咦?顾珞琛把他的小卷毛拉直了,镜子里的“男孩儿”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额前的碎发薄薄地落在眉毛上,遮住了一半额头,看起来竟然又年轻了好几岁。
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感觉十分新奇。
顾珞琛收拾好工具,看了他一眼:“这样才好看,好好儿的男人烫什么头发。”
康筠瞪了他一眼:“我是天生的。”
顾珞琛提着工具箱开门出去,头也不回,十分霸道地说:“天生的也不行!”
康筠:“……”
海关这边的事情处理完,顾珞琛开车带他回去,进城就拐到南城商业区,带着他进了男装店,挑了几件白衬衫和休闲裤让他去试,康筠皱眉道:“我不喜欢这些,我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米黄色蕾丝短裙,”顾珞琛的嗓音低而性感,呼吸都在他耳边,“不过从今天起,你只能穿给我一个人看。去试,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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