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头顶的重量让他心神稍微稳定下来,谢歇本想拔腿就走的,目光却又在那人的一身黑衣上停了下来,低头瞧了瞧身着野人草裙的自己,一咬牙,心中默念几句佛祖保佑,谢歇上前把那人的衣服扒了下来。
在脱那人裤子的时候,谢歇发现他的小腿上有两个小小的牙洞,整条腿都泛着青黑,还冒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很明显是被毒蛇咬死的。
想到这里谢歇一个哆嗦,伸手去摸头上的帽子,却发现帽子已经不在他头顶,视线来回扫了几圈才发现帽子又爬回树上打果子去了。
谢歇废了点时间寻了个泥土湿软的地方把那人埋了,抱着衣服来到溪边,整个人躺进水里,一边洗一边想到,那人看着都死了好几天了,肯定不会是帽子咬死的,谢歇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谢歇换上那身黑色短打劲装,由于那位归西的兄台身材比较魁梧,而谢歇又属于身形修长的那种,所以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宽松。理了理衣摆,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那位兄台的打扮,谢歇猜测这应该是个比较古老的年代,男人留长发,布鞋,黑袍,可不就是古代人的装扮吗。
人果然还是要穿上衣服才会有安全感,谢歇十分满足的想,一点也不介意这让他有安全感的衣服是从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树下掉了一地的红果子,谢歇抬头喊:“帽子!下来了,我们走了!”
喊了半天也没看见有个小脑袋从树上探下来,谢歇干脆爬了上去,仔仔细细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帽子,他又爬下来,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在这附近百米都来回找过,无果,沿着来时的路谢歇一路往回找,太阳快要落山时又打倒回到了树下,用老办法点燃了篝火,把四处散落的果子一个个捡回来聚成一堆,谢歇索然无味的啃着。
隐隐中谢歇有个猜测,他猜想帽子应该是独自回到森林深处去了,毕竟那里才是它的家,而这些酸中带涩的果子便是它送给自己最后的礼物。
谢歇躺倒在地上,轻轻吹起了口哨,这回他的身边没有那条会跟着他的节拍起舞的傻蛇,有的只是忽明忽暗的火光,以及十米之远盖了一层薄土的那位仁兄。
再等一个晚上吧,谢歇这样告诉自己,如果明天早上帽子还没有回来,那他也只能孤身一人沿着这条河继续往前走了。
毕竟这个森林始终不是他的家。
谢歇一夜未眠,睁着眼睛等天亮,眼看着太阳从山后面爬出来,又升上头顶,谢歇叹气,从地上起来,用水将篝火完全扑灭,把外套脱下来做了个简易的包袱把果子装进去,他把包袱往背上一甩,转身便走。
没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朝来时的方向看,好一会儿他才掩下心中的酸涩,轻声道了句再见。
又马不停蹄的走了一天,谢歇站在颇高的山坡上往远处遥望,他眯了眯眼,目光锁住一处不动,凝神看去,而后展颜一笑。
那视线能极的远处,零星分布着几间房屋,这个发现让谢歇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的身体晃了晃,脑袋里一阵阵的晕,站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每天都以野果为主食,这已经让谢歇严重的营养不良,再加上这几天的长途跋涉,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更何况他还只是个普通人。
谢歇把腰带紧了三紧,以此来减轻饥饿感。勒紧了腰带背脊也不自觉的挺直,这样越发显得他身长腰细,再配上他那苍白的嘴唇以及并未束起的过腰长发,整个人都染上了一股缥缈感,仿佛一阵大风就能把人吹跑。
望山跑死马,这话果然说的没错,谢歇足足走到天边铺满了霞光才到村庄的边缘,远远看见村口有几个孩童在嬉戏打闹。
行至一颗百年大树下,谢歇体力已经透支,他靠着树干滑坐下来,刚勒紧的腰带又松了,可见他此时是有多饥饿。
出了一身的虚汗,胃部隐隐作痛,谢歇用手抵住,这才感觉好受些。
晚风夹杂着食物的香味缓缓送来,谢歇动了动鼻翼,抬眼便看见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拿着两个未吃过的烧饼,嘴角沾着油光。
那少年粗布麻衣,长发用一根布条绑着,如此寒酸的打扮也没能掩盖住少年俊秀的脸蛋。尚未完全长开的眉眼透着一股稚气,薄唇微张,一排洁白的牙齿隐约可见,最显眼还数他那点鲜艳欲滴的红痣,滴水状,米粒大小,位置不偏不倚落在眉心。
谢歇一直相信秀色可餐这个成语,可是如今比起那张好看的脸,他明显对少年手里的烧饼更加感兴趣。
因为他的视线仅仅在少年脸上停留了三秒不足,便下滑到烧饼上定住再也移不开了。
在谢歇抬起头的那一刻少年仿佛是被什么触动了一样,站在两步远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谢歇盯着烧饼,少年看着谢歇,两厢僵持下来,最后还是谢歇咕咕作响的肚子打破了这诡异的局面。
少年的视线慢慢落到谢歇的肚子上,递过手里的烧饼,问到:“……要吗?”
谢歇看着眼前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烧饼,香气萦绕在鼻尖又随着呼吸钻入身体,勾出一股股的津液,他接过烧饼对着少年轻轻一笑,道了谢便埋头大吃。
少年又是一愣,白皙的脸颊瞬间爬上绯色,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他磨磨蹭蹭在谢歇旁边坐下,却不敢太近,两人始终保持着一臂之距。
实在是饿的狠了,谢歇解决完两个烧饼还是觉得不够,他望着两手的油光,心说我还能吃一打。
少年见他这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心下已经了然,他让谢歇等待片刻,便足尖一点轻飘飘跨出一步,再落地是已经是好几米的距离。
谢歇目送少年远去,嘴巴半天没能合上,这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看的轻功今天自己还亲眼见识到了,再一想对方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孩,谢歇拍掌,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运气·武功·人品都不会太差。
真的只是稍等片刻而已,谢歇只觉得前一秒刚送走少年的背影,下一秒就迎来了少年的身影,那面不改色身姿清逸的神情,仿佛他脚下踩得不是轻功,而是无形的祥云。
谢歇一边吃烧饼一边想,这位未成年的侠义人士,踩着无色无味无添加的祥云,给自己带回了一打烧饼。
第4章 第四章
少年学着谢歇席地而坐,却不敢和他靠的太近,始终保持着一臂之距。他的视线四处乱飘,悄悄的划过谢歇的侧脸,绯色偷偷染上露在头发外的耳尖。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谢歇。
谢歇舔了舔嘴角的油光:“谢歇,你呢?”谢歇反问。
“我姓梁,名音观。”少年答。
谢歇看了眼梁音观眉间的红痣,点头:“好名字,挺适合你的。”
“嗯…是吗…”少年轻轻笑了。
“诶,对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谢歇把最后一块烧饼包好揣进怀里,拍了拍手。
“你不知?”少年回。
谢歇摇头:“不知。”
“此处是泓凉城附近的一处小山村,名清源。”
谢歇摸下巴:“噢,那这里离那个什么泓凉城还有多远?”
少年看了眼天色,估量道:“大约半个时辰,即刻启程入夜前必然会到。”
“是吗!”谢歇起身拍干净屁股上的土,对着少年一拱手,掐着从电视剧里学来的调子:“今日之恩定不相忘,他日若有缘再见,我定涌泉相报。”
少年见他话语似是要走,急道:“不如留宿一夜再走罢!”
谢歇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能再麻烦你了,我打算趁天黑之前赶到城里去。”
他摆手的时候有个东西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咕噜咕噜滚到梁音观脚下,梁音观弯腰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块五颜六色的石头。梁音观把石头捏在手里:“这是什么石头?怎么这么奇怪?”
谢歇解释道:“一快普通的石头罢了,我也是无意中捡到的,平时拿它割点东西什么的,不过现在已经没用了,我都快忘记它的存在了。”
“是吗?”梁音观的拇指在光滑的石头上磨蹭了几下:“那不如送给我吧?”
“没问题啊,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我先走了,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谢歇说着朝梁音观挥手,他倒着走了几步,这才转身朝着落日的方向前行。
梁音观跟着他的背影走了两步,又停下,看着他整个人仿佛要陷进霞光里,握着石头的手不由攥紧。
目送谢歇远去,等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梁音观收回目光,把那块石头慢慢放到鼻子前闭上眼睛陶醉的嗅了下。
呼吸一窒,梁音观放下手,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怎么一股鱼腥味……
恢复了体力的谢歇脚程虽然快了不少,却也还是难掩疲惫,这让他十分怀念起了现代的代步工具,别说是汽车自行车,这时候就算是给他一辆滑板车,他都会感激零涕。
闷头走了一段时间,谢歇又觉腹中饥渴,想起怀里还有一个烧饼,乐滋滋的拿出来,把油纸掀开,张嘴欲咬。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嘿!这位兄弟,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谢歇停下动作,茫然的抬头看去,视线巡回了几圈,都没有找到说话的人,他侧头看了眼依然半挂在山头的太阳,心说这太阳还没下山呢,怎么鬼就出来了。
“喂!看我,我在这儿呢!”右手边某棵树的叶子动了几下,谢歇眯眼细看,终于看清楚那树干上原来躺了个人。
那人墨发披散,宽袖青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斜躺在树干上,一手枕在脑后,因着衣服颜色的缘故,整个人几乎与树融为一体。
也难怪自己刚才没发现他了。谢歇往前走了两步,抬头问他:“我身无分文,你要跟我做什么交易?”
树上那人垂下眸来,视线正好与他对上,那人似是呆愣了那么一两秒,复又反应过来,伸长手臂伸了个懒腰,飞身落到谢歇面前,与他仅有两步之遥。
“你身无分文不打紧,我有钱就行了。”那人道。
“哦?”谢歇疑惑:“那你说吧,先说好,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不干。”
那人低头咬了口烧饼,晃了晃手里的烧饼含糊不清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想买你这个烧饼。”
“……你什么时候拿去的?”惊楞过后谢歇指着那人的鼻子质问:“你这叫买吗?你这分明就是抢!”
“这怎么能叫抢呢?最多就是强买强卖,我这就把钱给你,你别急啊!”那人啧啧摇头,在衣袖里掏了掏,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又在怀里摸索,仍是毫无收获,他又搜过腰带,愣是没能找出一个子儿来。
谢歇被这人的无耻深深震惊到了,瞪着眼睛看他在身上摸来摸去,见他半天也没拿出半个铜板来,竟然有些得意。
虽然他知道这种情绪十分要不得,毕竟找不出钱来,吃亏的可是他谢歇啊!
谢歇清了清喉咙:“怎么?没钱?”
“你别急!我一定能给你找出来!”那人弯腰脱掉鞋拍了拍,两个铜板应声落地,他嘿嘿一笑:“你看,这不就有了吗?”
谢歇:“……你把它给我擦干净了!”
那人掰开谢歇的手把铜板按进他手心里,语气诚恳道:“大丈夫应当不拘小节。”
“……”谢歇暗暗啐了一口,懒得跟这人废话转身就走。
“诶!留步!”眼前一花,那人又如鬼魅一般挡在谢歇身前,没心没肺的笑着:“在下名叫恣意,不知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啊?”
谢歇不耐烦道:“不过萍水相逢,以后还不一定能见面呢,我看就省了吧!”
“话可不能这样说,相逢即是缘,虽然在下方才的作为确实有些无赖了,但那也是迫不得已,还望兄台能够海涵。”那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抢人烧饼有什么可迫不得已的啊喂!谢歇愤愤的想。
“我叫谢歇,谢谢你全家的谢,歇息的歇!”
“好名字!”那人一副惊叹的样子。
谢歇推开他抬脚便走:“谢了!你也是好名字!”
背后传来叹气声:“哎,名字虽然是好名字,但是姓不好。”
“嗯?”谢歇疑惑回头。
“你可知我姓什么?我姓步,名恣意,步恣意,不就是不恣意吗?”那人苦笑。
谢歇耸肩,看他这副不可奈何的样子心生舒爽,竟然开口安慰道;“步恣意,步步恣意嘛,好名字!”
说完,谢歇一甩头,走了。
步恣意低声跟着谢歇重复了几遍,忽然笑开来,摇摇头回到刚才的那根树干上,取下挂在树梢的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再抬眼时,谢歇已经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他抬手擦干嘴角的酒渍,舌尖抵住方才喝酒时从葫芦里掉进嘴角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枚铜钱。
他把铜钱抛上半空长手一捞又握在掌心,呷呷嘴,突然有点想念那个烧饼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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