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下来,黑虎军征战过的地方,都可以沿途借城内原有的资源补给军资,加上楼辕速战速决的策略,已经是尽力减少了对陆秦帝国的负担。
只有这次,按兵不动,只是因为他身边这个男人开始吃长斋。
楼辕叹了口气,看着霍湘震:“你闹够了就好好吃饭,别天天吃素说什么给我祈福了。我答应你,一直等到我爹和大哥到这里之前,怀柔劝降,可以了吧?”
兵临城下之前,霍湘震劝楼辕不要强攻,楼辕一票否决。霍湘震也没再劝他,只是开始了吃素,说要给楼辕积德……
整个黑虎军大营被霍湘震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给震懵了。行军打仗最是消耗体力,一点荤腥不沾哪有力气跟人拼杀?最后还是楼辕心软了,原地驻扎了这整整十天,每日派人去钱塘城劝降两次。
直到今天,是正式答应了霍湘震。
霍湘震微微一笑,楼辕白了他一眼就要出去。霍湘震叫住他,他便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我去告诉伙房,不用单独给你做素的了!还有,今天杀牛,你爱吃不吃!”
曩者,赵国武安君李牧常烹牛犒赏军士,楼辕是把这点学的相当好。虽然平常精打细算怎么给国库省点军饷,但是犒赏三军的事情是从来不会吝啬。霍湘震对这点一直颇为赞赏,同时代的军队里,楼家军福利最好;楼家军的队伍里,黑虎军伙食最棒。
楼辕离开了中军大帐,只剩了霍湘震和吴积白这两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吴积白看着霍湘震,脸上全是戏谑:
“你果然还是忍不住干预历史进程了?”
霍湘震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慢慢道:“三月十二日,破而屠之,斩首三十万,戮齐越帝。时天降惊雷九道,齐越故宫为之夷为平地。”
吴积白一挑眉:“这是史书记载?”
“《陆秦书·楼辕传》。”
“就是说小楼是真的屠城了?”吴积白皱着眉,“不对吧,虽然当兵的都有点嗜杀,但是我看黑虎军一路下来从来也没干过烧杀抢掠的事情啊?”
霍湘震目光微微低垂:“没干过不代表干不出来。黑虎军一向军纪严明,但是这种严明之下带来的高压。如果楼辕真的下令纵情屠城抢掠,黑虎军不可能手软。黑虎精骑三千人,黑虎军全军五万人,这五万人是从雁门关带出来的,绝对精锐代表着绝对武力。”霍湘震的手微微握成拳:
“加上这一路上陆秦补给编入的十万人……他们不是暮皓亲自带出来的,绝对没有黑虎军的军纪。说难听一点,杂牌军罢了。现在暮皓围城用的这十万人,不过也就是唬一下钱塘城里的人,真正的黑虎军精锐他还没舍得拿出来。一旦真的屠城,这十万人造成煽动,黑虎军的五万人也参与进去……”
吴积白蹙眉:“齐越不是还有十万兵吗?难道拦不住黑虎军?”
“不过是临时拉起来的杂鱼。”霍湘震揉着眉心,“真正的战兵也就占了20%,也就是两万人。黑虎军全都是战兵,五万人。两万对五万,加上齐越那边士气低迷。我要不是怕暮皓会屠城,绝对让他强攻。这一战对他来说简直是太容易。”
吴积白是中医专业,对历史没什么兴趣,打了个哈欠。霍湘震被他气得笑了,借机损了一句:“我想起来了,当时在赵宋新京的时候,是谁跟我说楼辕二十一岁能当上同平章事的?你特么真是高中历史学狗肚子里去了。他明明是二十五岁封武安君!”
吴积白“嘁”了一声:“我的高中历史就为了应付高考,学完就得了。又不是你这样专业研究的。还有啊,我得提醒你一句,自从上次你在系统里强制帮楼辕挡了天雷劫之后,你的实际身体状况已经开始出现波动了。你现在在三途镜系统内的身体不能再受伤,不然我们不能保证你的生命体征不会出现意外……话说回来……”吴积白挠挠下颌,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还一直挺纳闷的,你说小楼建了个什么玄命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搞暗杀帮着楼止至那边,怎么齐越这边就这么大丈夫,没想过派人暗杀他的么?”
“这个啊,”霍湘震微微笑了起来,“我之前听说过一段野史……”说到这里,霍湘震脸色突然一滞,“等等……难道是?!!”
吴积白完全不懂霍湘震在说什么,刚要问,突然见霍湘震起身冲出了帐子。吴积白来不及问便只好追出去。
帐子外,楼辕端着一碗鸡汤慢慢往中军大帐去。碗有些烫,他只好低着头慢慢吹凉,脚步也就放的很慢。
“暮皓!”霍湘震突然冲了出来,楼辕愣了一下:“诶?你怎么出来了?我刚要……”
“小心!!”
霍湘震突然大吼了一声,飞身扑过去推开了楼辕。楼辕全无防备,瓷碗掀翻打碎,他也踉跄了一步,不明所以回头:“怎么……”
后半句话梗在了喉咙里。
一柄利刃,刺在霍湘震的胸口……
第五十五章:几度战血流寒潮
世界一下子归于沉寂是什么样的感觉?
明晃晃的利刃刺进霍湘震的心口,鲜红的血花仿佛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带着罪恶的气息绽放。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归于沉寂,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色彩……
霍湘震?
“霍湘震!!!”
楼辕的声音在一瞬间拔成了凄厉,在他折身扑到霍湘震身边之前,已经有黑虎军的将士团团围住了那名刺客。霍湘震一手捂在心口,一瞬间感觉到的不是疼,而是窒息的感觉,还有从四面八方压迫来的黑暗。
紧接着,才是心脏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鲜血涌到了嘴里。温暖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他,但那双手却在颤抖……
“霍,霍湘震,师兄……你,你不能,你不能……”
血……他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为什么,为什么止不住啊?!为什么他的身体在变冷啊!!好怕……不……不要啊!
“求你……求你……”
楼辕抱紧霍湘震,感觉到的却是怀里那人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吴大夫!!吴大夫!!!”
“没用了。”
吴积白只冷眼站在一边,可冷眼里却是沉在深渊里的沉重。意识受创,身体又怎么可能独善??霍湘震的生理状态已经开始告急报警,除非现在就把霍湘震召回,否则……
“……你的实际身体状况已经开始出现波动了。你现在在三途镜系统内的身体不能再受伤。”
霍湘震想起吴积白刚刚对他说过的话,唇角扯出了一缕笑意。
即使这样……可我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他吗……如果要眼睁睁看着他死掉,我又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
“没……关系的,暮皓……”霍湘震开口,止不住的鲜血从口中流下,污了一身白衣。楼辕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霍湘震给他一抹微笑:
“我……终于还是……”
“闭嘴。”楼辕咬牙,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横抱起霍湘震便要御剑离开,“我现在就带你去九嶷山!全天下都没办法师父也会有办法!你要敢死在我面前……你信不信我真的会追过去!!”
“暮皓!”霍湘震大声喝止了他的癫狂,同时更多的鲜血狂涌出来。楼辕顿时慌乱,急忙单膝跪在地上放下霍湘震:
“师,师兄……别……求你……”
上一次他这样求自己是什么时候?……快十年了吧,他十六岁那年,自己对他做那样的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满眼都是泪水,脸上是恐惧,悲哀,痛苦,还有错愕……只是这一次,霍湘震还看到了,绝望。
伤害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生不如死,而是毁灭他珍爱的一切,让他举目看到日后的日子,全都是灰败的。
“对不起……”
这是霍湘震唯一能想到的话。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周围的空气,瞬间结成了冰。黑虎将军,绝世战神,在一瞬间突然露出了利爪尖牙——
“黑虎军将士听令……”
他抱着霍湘震,眼里是结成了冰的泪花,看着霍湘震,却在一字一顿地发号施令:
“活、捉、刺、客。”
刺客的口中有毒囊,在绝境之下自行咬破毒囊但求速死。但是楼辕一声令下的同时,已经有内力结成剑气激射出去,一剑刺中刺客。同时,黑虎军已经扑上前去,擒住此人同时便卸了他下巴。
楼辕依然抱着霍湘震,原地分毫不动。霍湘震看着他的眼神是心疼,可是他看着霍湘震的眼神却是寒冷:
“你敢死,我就敢追过去。”
隐藏在寒冷下的,是烈火一般的深情。只有霍湘震能看出来。
霍湘震的眼前,又开始慢慢变黑。他知道的,在这个时空里,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止了。这一刀刺破了心脏,他已经死了。
能弥留在此,只是因为三途镜系统的召回需要时间。他还有多久?一分钟?两分钟?
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就算他留在这里,自己留在实验室里的躯体早晚都会脑死亡的。那时候,他一样留不住。
所以这是个不管怎样,他都一定会死的结果。
真可惜啊……他还没活够呢。三十年,在这个时空里,他滞留了三十年。其中的二十五年,都是和楼辕在一起……
担心了那么久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生离死别,终于还是来了。
再见……
霍湘震恍惚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是理论物理学家霍湘震……”
“暮皓……我只有一件事求你……
“就算你一样赴死……也不可能再见到我的……
“我是为你挡这一刀……你……别白费了我的一条命。”
霍湘震说着,眼神渐渐涣散,身体越发冰冷,只剩了最后一句话——
“黄泉路上……我不想看见你。”
“好。”
他听见楼辕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孤狼饮血。只是心下已安,慢慢合上了眼。
——“但是霍湘震,我要你记住……楼辕欠你的这一条命,会用天下来还!”
这是他最后的印象。
子欲避之,反而促之。
因为楼辕向来不留战俘,黑虎军中没有关押战俘之处。关押刺客,只在一间营房之中。楼辕冷然抱着霍湘震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之后,让人给他找了一支腕子粗的竹筒和一窝刚出生的小老鼠,然后带着这两样东西独自进了关押刺客的营房。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楼辕又独自走了出来,眉眼里冷得仿佛结了冰,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中军大帐。军师追上去,还未开口,楼辕已经淡淡道:
“传令下去,明日攻城。”
“是……将军,刺客?……”
“齐家的人。”
“已、已经招了?”
楼辕冷冷道:“把一窝活老鼠喂到你肚子里,你也会招供的。”
军师瞬间寒毛倒竖——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残忍的楼辕。只是恐惧之后,该问的还是要问——
“霍副将的灵堂……”
“什么灵堂?”楼辕突兀打断了他,眸光里是冰,“他没死,不需要设灵堂。”
“没、没死?……”军师一时间有些糊涂了,吴大夫刚才明明说已经回天乏术了啊?怎么没死?莫非是还有什么灵丹妙药?
楼辕却是目视前方,直直看着那中军大帐,突然就有些浑浑噩噩一般,低低声音道:“他只是受伤太重所以睡着了而已……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将军这是……军师想到了两个字,却始终不敢把它们说出来,只怕一语成谶。
目送着楼辕进入了中军大帐,吴积白站到了军师身边,皱着眉:“喂,小楼怎么了?”
军师嘴巴张张,依然没敢说出那两个字。吴积白突然闭着眼睛,似乎在细听什么。而后突然一抹微笑——
“再见。”
军师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吴积白。他的身影突然就像是被水洇开了一般,变得越来越淡,模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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