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犰秋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余从云心知方才那话定然伤了他的心,可是话如泼出去之心,再也收不回来,悔恨万分。
“李环燕?”秦大夫适时出声。
余从云回过神来,道:“秦大夫,还记得几日前被您救治的姑娘吗?”
秦大夫自然记得:“怎么?和她有关?”
余从云惨然道:“无时和阿绿这么多年没出过一件事,自救了她之后,横遭大祸,恐怕和她脱不了干系。“秦大夫了然:”既如此,便赶紧报官。不过在那之前,先做一事。“余丛云不明其意。
秦大夫走到床边,摸了把胡子:“林旭,我知你能听见我与从云的对话。昨晚之事,你在现场,最清楚不过。我问你,是不是那姑娘下手的?如果是,我们立刻上官府告她,将其捉拿归案;如若不是,恐怕会平添一桩冤案,多搭一条人命。你若愿告之,哪怕眨眨眼也行。”
余丛云听见秦大夫的话,以为林旭已然清醒过来,激动地要上前,却被秦大夫伸手拦住。他顺着视线,看向林旭,只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却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余丛云焦急地看向秦大夫,秦大夫一直看着林旭,半刻钟后,林旭却毫无反映。
秦大夫摇头道:“看来这事打动不了他,从云先去县衙吧。小秋,你陪着他一起去。”
琼犰秋应下,跟着余从云出去。此刻就算秦大夫不说,他也定然不离开他身边。自从今早听闻河房出事,他就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余丛云和琼犰秋两人到了县衙,正好碰上当归和一名衙役出来。”当归?“”从云,小秋?你们怎么来了?“”我们——“
“这不是那个小哑巴吗?”那和当归一起出来的衙役正是当初怜悯琼犰秋,欲让他进林宅之人。他一眼瞧见琼犰秋,朗声打招呼。
余丛云皱眉,不喜别人如此称呼琼犰秋:“大人,他是小民的弟弟,姓琼名犰秋。”
“球球?这不是小孩子的乳名?”那衙役好笑道。他是个粗人,自然以最简洁的名称带入:“还有,什么大人?袁县太爷那才叫大人。我叫李立,他们都叫我李捕快。”
他的一番言语,余丛云立知他并无故意讥讽琼犰秋之意,性子又豪爽直率,心生好感,恭恭敬敬称他一声:“李捕快。”
李立方才见余丛云两人匆匆赶来,料想有要事禀报,问他们:“你们是要找袁大人吗?”
“正是。”
“那你们随我进来吧。”
余丛云几句将来县衙之意告知当归,并让他赶紧回林宅陪秦大夫,便和琼犰秋跟着李立一起往里去了。
此时已至申时,大堂上并无击鼓鸣冤之人。李立将他们直接带到了二堂,县太爷正在此处办公。
李立让他们在门外稍作等候,自己进入房内禀报。不过须臾,便让他们进去。
余丛云进入房内,见一人身着官府,下颔留着一小把山羊胡须,正坐在书案后;另一人目露精光,书生扮相,侍立一旁。他拉着琼犰秋的手,一齐跪下行礼。
袁寂然开口道:“李捕快方才说,你们有要事禀报?”嗓音浑厚,掷地有声。
余丛云恭顺答道:“是,是关于林宅之案。”
“继续。”
“五日前,小民和小秋二人去林宅。那日,我们四人在廊屋饮酒作字,正高兴时,忽一声巨响,撞得小屋一阵摇晃。我们几人大着胆子下到河道,把水门打开,见有一艘小船在水面上飘荡,便朝那小船喊了几声,良久无人应答,商量之下,决定把它拉至岸边,查看情况。当时夜色浓厚,我们四人均瞧不见里头情况,又不得回应,还是阿绿胆子大点,下到船里,结果从里面背出一人。到了灯下,一细看,才发现那人是一位姑娘,却作男装打扮,身上还带着伤。后来,我去请了回春堂秦大夫过来给她诊治,让她在林宅别院养伤。可是,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至今不见她的踪影。””身份不明,带着伤,这种事为何不先报给衙门?“袁寂然这问颇为严厉,震得余从云一颤。”那……那女子是江湖中人,不愿牵扯进官府,而且也只养伤几日,伤好便离。“”你们是何时遇上那女子?“
余从云偏头想了想:“快二更了。”
“可知她来历?”
余从云摇了摇头,忽想到林旭可能知晓,但如今他的状态,根本不会开口。
“你可想到什么?”
余从云深思片刻,道:“大人,小民想林旭可能知道,只是他因亲人去世打击过大,神志尚未清醒。”
袁寂然想起今早林旭的发狂行为,道:“若他清醒过来,定要及时汇报与我。还有你刚才提到的小秋,可是你身旁之人?”
“小秋他患有哑疾,不便开口。“
“原是如此,抬起头来。”
琼犰秋抬头,他能感受到有两道目光在他脸上逡巡。”那李环燕为本案第一嫌疑人,定要捉拿归案。等会,李立带你去朱画师处,你将她的面容一一详述。明日一早,本官便发出缉捕文书!““谢大人!”余从云听明日即可发出文书,一阵激动,大声叩谢。
“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余丛云带着琼犰秋一再躬身答谢,步出房外。
“书棋,你去查查余从云身旁那人背景。我查过余丛云户籍,现他家中应只有他一人。”
侍立一旁之人垂首答应。
第14章 14黑暗笼罩三
余丛云从房里出来之后,由李立领着前去朱画师处,那地方只离得几间房远,几步路便到了。
“老朱,我带人过来了!”
那被李立称作老朱之人,从一叠书堆里抬起头,白发白须,应有七十年岁以上。
他眯起浑浊的老花眼打量余、琼二人。
“画谁?”颇有些不耐烦。
李立拍了拍堆成山的书本:”老朱,你又在看什么子啊孔啊。你都快看了七十年,也没中个举人,有什么用?“”你懂什么?“
李立随意翻了翻其中一本,白纸黑字,弄得他头晕:“不懂又没关系,我还不是当了官差,吃好喝好。”
老朱将那本书抢回来,端正放在桌上,道:“不是有正事找我?少说废话。”
李立虽对那句废话颇为不爽,但想着有正事要办,压下脾气:“要捉拿个嫌犯,需要你画个头像。”
老朱坐下,展开一张白纸,手执一管黑毛笔:“你们当中谁来说下面貌?”
余丛云上前一步:“是我。”
老朱瞧他一眼,道:“说吧。”觉得这眉目温顺的青年顺眼多了。
余丛云为了出来的画作尽可能与本人相像,把所有能想起的细节都说了,连两眼之间距离比一般人稍宽也说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两人折腾快一个时辰,才算完成。然他一将画作拿于手中细瞧,顿生失望,只除了那点眉尾朱砂痣相似之外,根本是另外一人。
李立拿过画像便欲呈交给县令,冷不丁被琼犰秋一把抢过。
“小哑巴,你要做什么?”
琼犰秋对着画作轻微摇了摇头。
“你这毛头小子什么意思!”朱画师本来被李立惹得一肚子气,见自己费了一时辰的画作又被一个未及弱冠小伙摇头否定,登时火上添油。
琼犰秋对他们不予理会,自顾从案上重新取过一张白纸,又从笔架上挑选了一柄小号狼毫笔,右手活动起来:提按扭转,枯湿粗细,一炷香工夫后,停笔起身。
三人凑上前去,面面相顾,均啧啧称奇。
李立是个粗人,对书画一类从无兴趣,是属于一辈子打死也不去触碰的那类人。但他见了此画之后,第一次由衷感叹:这画里的人像是要活了,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妙哉!妙哉!”朱画师也大感诧异。他为衙门画人头像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只因连年不中举,家中没有钱粮。于此方面真正有天赋之人,怎可能屈居于此。”老朱,你这回可真丢脸丢到家了。一个小伙子都画得比你好,我看你这几十年的书真是白读了。“李立对着朱画师幸灾乐祸,像一只偷到油的老鼠。
朱画师气结,憋得满脸通红,半晌也没说个字来。他上前把李立手中,先前自己所作之画一把夺过,撕得稀巴烂,重重哼了一声,逃走了。
琼犰秋不在乎其他人如何,他只在意余丛云想法。他偏过头,见他一副目瞪口呆模样,甚是欢喜。
余丛云大为讶异,这画中之人简直就是李环燕本人!他先前听林旭说他字写得如何好,只以为是个巧合,如今见他连画技都如此高超,断定琼犰秋是个极具才赋之人。这样的人,怎能让其凭白埋没于此。他当下打定主意,日后定要送琼犰秋上学,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只是一想到不日后,他飞黄腾达,离自己远去,又莫名泛起一股酸涩。
余丛云和琼犰秋在衙门里待了个把时辰之后,双双又赶回林宅。
秦大夫见他二人回来,问了些衙门情况,点了点头,又叮嘱他们二人一些照顾林旭的细节,便和当归回去了。
一时之间,房里只剩下余琼二人以及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林旭,顿时压抑得闯不过气来。余丛云忍受不住,让琼犰秋继续守在这里,自己去厨房准备煮些饭食。不仅林旭,他和琼犰秋两人自一大早后,也再没吃过任何东西。他自己倒还好,琼犰秋生了场大病,身体底子不好,要是也倒下了,余丛云定然是忍受不了的。
二人吃过之后,又是怔怔守着林旭。
照进窗格的光线渐渐消失,房里变得晦暗不明。
余丛云出声道:“小秋,你去隔壁休息去。这里有我守着。”
琼犰秋当然不肯,自从出事后,余丛云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他拉起余丛云的手,要将他送到隔壁。
余丛云自然也不肯:“听话,快去隔壁睡。你身子底子不好,要是生了病,我还要照顾你呢。“琼犰秋立在原地,不肯挪动一步。
余丛云坐下来,叹气道:“我真的很累,听我的话好吗?”一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把他上半身提起来。
“你做什么?”余丛云被琼犰秋半抱半拖,拖离椅面,哭笑不得道:“停手,你赶快给我停手。”
琼犰秋还在身后用力,脸涨得通红,奈何他气力小,只得维持拖抱姿势,却移动不了分毫。余丛云挣扎起来,琼犰秋终于支撑不住,一齐摔倒在地。
琼犰秋听见余丛云哎呦一声,以为他摔伤,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半跪在地上,要查看余丛云伤势。
余丛云看他手脚并乱,脸色慌张,把头埋在膝上,低笑起来:“真是服了你了。”
琼犰秋听他语含宠溺,心一暖,伸手要摸他头顶。
余丛云抬头道:“我们两人分工好了,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其实他这么说,也是想着琼犰秋若一觉睡过去,自己不去叫醒他,不就睡上一夜吗?
琼犰秋迟疑会,点头答应了。
到了半夜,琼犰秋没如余丛云所愿,一觉睡到天亮。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见余丛云迷迷瞪瞪盯着烛火,似睡非睡,脑袋摇来摆去。眼看就要撞上桌面,飞身过去,把手掌垫在余丛云额头与桌面之间,咚地一声。
余丛云醒将过来,眼神恍惚。琼犰秋把手收回来,在桌下甩了甩,除去痛感。
“你怎么来了?”
琼犰秋指了指外面,月已中天,已半夜了。
余丛云无奈站起身,看了眼林旭,见他无碍,道:“无时看起来没事,我们都去睡吧。”说完,打了个呵欠。
琼犰秋知余丛云即使去睡,心里记挂余丛云,定也睡得不安稳,只怕后半夜悄悄又起。遂,摇了摇头。
“小孩,脾气真倔。”余丛云小声道。
琼犰秋担心余丛云反悔连忙将他送入隔壁房内,亲眼见他爬上床,闭上眼睛,才回到林旭房中。
桌上烛火,随着开关门带入的一阵风,摇摇晃晃。琼犰秋连忙护住,坐下来,右手支着脑袋开始休憩。不知不觉,发起儿时梦来。
“小家伙,过来。”
梦里那人温柔浅笑,小犰秋迈着两只小短腿,飞奔他的怀里。
第15章 15往事一
桌上的蜡烛几已烧尽,融化的蜡液沿着烛台流到桌面,冻成白色一块。
琼犰秋清醒过来,去看了看林旭。
只见林旭睡得极不安稳,身体抽搐着,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汗水一颗颗从额上挂下来。琼犰秋以为他要醒来,更加凑近了些。
“阿绿——!”林旭正开眼,大叫一声,喘息不定。
这一声极为凄厉,令琼犰秋心头一跳,恍惚回到三年前的那晚,耳边充斥着各种求救尖叫、惨叫以及绝望的呐喊。
林旭突然醒来,泪珠滚滚而落,他迷茫望了望四周,没见到挂念的那人,立时翻身下床,口中不住嚷叫:“阿绿!阿绿!”他在房间里四处翻找,没找到阿绿,就要推门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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