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云决坐在桌旁,见念明重新为迟薪盖好了被子,轻声询问。
“一切正常,”念明笑了一下,走到了云决旁边坐下,“我们要在这里等他醒来吗?”
云决道:“迟慕和惊鸿今晚会过来,我们等到那个时候。”
“好。”念明笑着点了点头。
意识回笼之时,迟薪隐约听见周围有谁在轻声说话,声音听不真切,他下意识以为是那些人,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手腕脚踝处都疼得厉害,这才想起那人在幽暗的地牢中亲手挑断了自己的手筋和脚筋,一股怒气从心底喷薄而出,他挣扎着终于睁开了双眼。
视线从一片模糊到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陋的屋顶,随后迟薪才感觉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床上。他心中惊讶不已,缓缓地转动视线,才发现身旁站着一个一身灰衣,面上还覆着银色面具的人。
迟薪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那人制止,“可别动,好不容易才把你的筋脉接好,你这一动要是错位了我还要重新缝。”
他在说什么?缝筋脉?迟薪有些错愕地看着那人,声音听着很年轻,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难道是临星谷的医师?
迟薪很配合地没有动,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念明突然就想起了云决刚醒的那天,问的似乎也是差不多的问题。他瞄了瞄桌边的人,云决正在边喝着水边望向窗外,似乎并没有在意这边的情况。念明笑了一下,转回了视线,道:“这里是沐丰城外的一处无人问津的小屋,我是个大夫。”
“沐、丰?”迟薪皱着眉,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就挣扎着要坐起来,“现下是什么日子?”
念明似是早就料到了迟薪的反应,叹了口气,阻止着迟薪的动作,发现伤口无碍才开口道:“现下离如画山庄新庄主继位还有五天——你别动!”念明见他神情激动,竟是非起来不可,不得已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
“你究竟是谁,解开我的穴道。”迟薪看着那人。这人知道他最在乎的事情,也就说明这人知晓他的身份,看自己现在的情况也确实是被他所救,但这人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难免让人心生怀疑。
“迟公子也不必着急,你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适合走动,即便你回了如画山庄也做不了任何事情。”念明苦口婆心地在那儿劝说。
迟薪闻言怔了怔,才想起不仅是手筋和脚筋,甚至连武功都被程烈那个卑鄙无耻之人废了,二十年的功力一朝散尽,他现在和废人也无二致。迟薪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房顶,一时间也没了言语。
念明见刚才还激动万分的人瞬间就变成这般生无可恋的模样,心里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太直接了,他拍了拍头,嘿嘿一笑,道:“不过迟公子也不必灰心,如画山庄那边自然有人为你分忧,等那人晚上过来,具体的情况你一问便知。至于你的功力,你可以运气一试。”
迟慕闻言运气,竟然感觉到了丹田内力的流动,虽然只有两成左右,但已足够让他惊异,再加之那人说他的筋脉已被接好,也就是说他还有练武的机会!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迟薪苦笑一下,想到如画山庄可能会落入那人手中,他的心情又沉重了下去。
念明默默地在旁边察言观色,发现迟薪的面色稍稍好转,也是松了口气,道:“那我们便不打扰迟公子休息了。”
我们?迟薪转了转视线,刚好看见一个出门的白色背影,心下不由惊异,自己完全没有料到屋里还有另外一人,即便功力大不如前,也不至于在这么小的屋子里感觉不到第三个人的气息,那人功力之深厚可见一斑,就是面前这戴着面具的小公子,身手恐怕也是不凡。
四周重新寂静下来,迟薪抵挡不住伤势带来的倦意,缓缓合上了眼睛。
念明与云决来到了西面的屋子。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抵是那些暗卫大哥休息的地方,念明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桌边。云决见念明小心翼翼的模样,神色舒缓起来,坐在了念明的旁边。
“方才迟公子竟似没有察觉到你的气息,教主大人伤好之后果真不一般,就连我都要仔细听着,才能发觉你的脚步声。”念明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惆怅。
“大概是因为他如今功力大不如前,失了当初的敏锐。”云决看了一眼念明,道:“倒是你,我见你每次都能察觉我走近,敢情你是把注意力都放到我这边来了?”
“这,应该的嘛,怎么说教主大人都是我的病人,就算现在好了我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时刻关注着嘛。”念明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
云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怎么说司徒公子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必如此见外,我见你唤惊鸿和迟慕都是‘大哥’,总归我比你年长,若是不嫌弃的话即便没有旁人也可唤我一声大哥。”
念明一听,面上有些兴奋,“其实我还是更愿意唤你美……”那个“人儿”还没出口,便被云决淡淡地一瞥给顶回了肚子里,念明用双手托着下颌,看着云决那双黝黑深邃的双眸,笑嘻嘻地唤了一声“哥哥。”
“嗯。”云决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藏在衣袖中的手却暗暗地握紧成拳。
第11章 第 11 章
子时刚过,迟慕和惊鸿便推开了小木屋的门,不出意料地发现云决和念明都没离开,正在西屋中坐着,听见声音之后一同向着他们两个望了过来。
“司徒公子,怎么样,他醒了吗?”迟慕神色有些许激动,轻声问道。
“下午便醒过来了,现下应该是醒着,你去对面看看就知道了。”念明笑着答道。
闻言,迟慕回身推开了东屋的门,其余三人随后进入。
听见声响,迟薪微微侧头看向门那边,尽管屋中烛火昏暗,但他依旧能看出推门而进那人的容貌,瞬间惊住,目光紧紧地随着那人,看着他走到了自己的旁边,面上是熟悉的笑容,“大哥。”
“阿慕?真的是你?”迟薪难掩面上惊异欣喜之色,想起身才发现自己住了脖子以外那里都动不了。后面念明摸了摸鼻子,道:“是我点了迟公子穴道,怕他动起来扯到伤口。迟慕大哥,你解开就好。”
迟慕闻言刚想动手,却被迟薪阻止,“不用了,我确实是……很难控制自己不乱动……”尤其是见到了快十年没有见过的弟弟,迟薪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迟慕想到了他们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点了点头,并没有把迟薪的穴道解开。“大哥,这中间曲折一言难尽,总之我现在回来了,不会让程烈那个小人得逞的。”
念明见二人似乎是有很多话要说,抬眼看了看云决,云决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两人便退了出来,惊鸿跟在他们后面,轻轻关上了门。
“快十年没见,大哥竟然还能一眼认出我。”迟慕坐在床边笑道,语气有些感慨。
“就算二十年三十年我也一样能认出你。”迟薪也笑了,二人样貌细看竟有五分相像,笑容如出一辙。“这些年你去了哪儿?”
“唉,一言难尽。不过我这些年遇到了好些人,他们都很好。我过的也很好。大哥不必担心。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再一点一点说与大哥听。”
提到这件事,迟薪的面色凝重起来,道:“我听那小公子说你回了如画山庄?”
“正是,我现在每天打扫的可不就是你住的那块儿地方。”迟慕那日与惊鸿易容后来到迟家,接手的工作居然是每天打扫东面的清寒居,听着名字迟慕就微微有些惊讶,过去之后发现果然现在这处依旧是大哥的住所。想起这一巧合,迟慕言语带笑,“连摆设都没怎变。”
“那人表面功夫做的倒是好,明知晓我大概再也不会回去,还做这些样子来看。”
“可还不止呢,听说派出去寻你的那批人现在还在外面继续搜寻呢。”迟慕面带讥讽道。
“自你出事之后我便一直防着他,可还是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歹毒。”迟薪月前便被迟庄主派往一地办事,没想到刚到地方便被接头那人所出卖,他拼死逃到郊外,却还是被程烈亲自带人抓回,锁在一处地牢,还被他亲手挑断手脚的筋脉,废去了武功。“现在想想,从爹命我出庄办事起,就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了。”
不怪迟薪当初毫无怀疑,迟慕想到这几天他和惊鸿发现的情况,眉头皱紧,看着迟薪,道:“大哥,其实命你出庄办事的那个人,可能根本就不是迟庄主。”
“什么?”念明有些错愕,“迟庄主被人替换了?”
“正是如此。”惊鸿声音淡漠,却条理清晰地讲清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自迟慕和惊鸿二人以下人的身份进入如画山庄后,就着手开始调查,几次与山庄里的其他家丁交谈过后,迟慕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他也曾借由打扫有意查探过庄主的居所,发现庄主居所看似与往常无二,实则暗处皆有高手所守,怎么看怎么像是把庄主软禁在了里面。而以迟庄主的功力,除非是功力尽失,否则不可能如此任人宰割。因为有高手在,所以迟慕和惊鸿不能打草惊蛇,迟慕便在一夜将情况告知了迟雪,要迟雪无论如何也要见她爹一面。
迟雪往日里见不到她爹也没多说过什么,但这次态度有些强硬,再者程烈也没有借口继续阻止父女相见,否则在山庄里也说不过去。但程烈还是以庄主担心病气过给三小姐为由,让迟雪隔着厚厚的帘子与迟天正说了几句话,也只是几句,便被程烈以庄主需要休息为由将迟雪送回了住所。
回房之后,四下无人,迟雪才将袖子里紧握的手微微放松。迟慕再来时便得知了此迟庄主已非彼迟庄主的消息。原来迟雪在临走时突然问出了一句试探之语,程烈和床上那人不明所以,就露出了马脚。
迟慕心下感慨他妹妹的聪明,之后不由得沉下了脸,他是真没想到这程烈竟如此大胆,连以假乱真这种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对象还是他的长辈,武功不知高出他多少的如画山庄庄主,当真是丧心病狂,阴险至极了。
迟慕安慰了一下妹妹,说明了会找大哥一起商量之后,便在这一日夜里悄悄与惊鸿一起出了如画山庄,赶了过来。
“那你们可找出了迟庄主的所在?”云决也没想到此人竟能做到这一步,不由得皱眉问道。
“还没有。”惊鸿答道,“但是阿慕说迟庄主目前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程烈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云决了然地点了点头,念明有些不明所以,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云决道:“如画山庄历代庄主相传的印鉴。”
“印鉴?”念明还是有些不明白。
“如画山庄的印鉴世间只此一方,为历代庄主传承,如画山庄名下的各处庄园店铺以及人手,历来是认鉴不认人,只有盖了这印鉴,才能命令的了他们。”云决道。
“原来如此。”念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惊鸿道:“程烈虽说还没有得到印鉴,但他似乎已经等不及继承庄主之位,便伪造了一个假的印鉴用以继位大典瞒天过海。”
反正这印鉴只是在继位大典上露个脸,谁也不会真的印在白纸上来检查一下真伪。看来这程烈是打算先继位,然后再继续逼迫迟庄主交出印鉴。他继位之后估计这印鉴会更加紧迫地需要,但是眼下这局势看起来全部是他的东风,这种好机会想必他也不会错过,便也顾不得许多,正是这顾不得,使得他被迟慕抓到了破绽。这几日程烈势必要去见迟庄主,只要迟慕和惊鸿把握机会,就一定能将人找出来。
念明摸了摸下巴,其实这主要的变数还是迟慕大哥,程烈打死也不会想到,迟慕居然会插手这件事。
看了看天色,惊鸿起身准备回如画山庄。他们这边刚开门,对面便像心有灵犀似的也开了门,迟慕出了屋子,轻轻关上门,和云决还有念明笑谈几句,便与惊鸿一起准备离开。
念明进了东屋查看迟薪的情况,云决与二人道别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唤住了迟慕,与他交谈了几句。
念明从东屋出来时就看见云决倚在大门边上,双臂环在胸前,似乎是望着夜空出神,面容在月光下愈发清俊出尘,只是看着那轮廓优美精致的侧脸,念明突然就意识到了他好像不开心。他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哥哥,你——”
话还没说完,念明不得不住了音,因为云决在他叫哥哥的时候便侧过了头,微微蹙着眉,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直直地望了过来,念明还是头一次见他毫不掩饰地把心情写在眼底透露给他,惊疑,难过,愤怒,又带着那么一些欣喜,种种复杂的感情在云决眼底聚成了一个漩涡,似是要把念明吸进去一样,他竟然连将视线移开都办不到,连带着他的心都跟着狠狠地揪了起来,一跳一跳地疼。
念明将指甲用力按在手心里,总算是没继续怔下去,但他却摆不出平常的笑容,只能硬着头皮轻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看着这人关切的目光,云决直起身子,闭了闭眼,道:“无事。去睡吧。”
“好……”见云决眼底又是一片清明,念明便也没再多问什么,与云决一起回了西屋。因为时间太晚,客栈早已打烊,所以他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西屋除了与东屋一模一样的床之外,还多了几个临时搭建的睡榻,念明挑了一张靠近墙边的,与云决道了声晚安便躺了上去。心里虽然对云决方才的眼神有所怀疑,但最后还是悄悄叹了口气,面冲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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