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没关系,他还没完。
而且算算时间,赤方那边的书信想来很快就要到了。
他还有机会。
燕周闭上眼睛,竭力将胸腔内翻涌的血气抑制下去,想到之前同赤方在书信中说过的未来,慢慢的,面上又出现惯常的温厚笑容。
他心绪和神情变化极快,旁人或许不会注意到,燕稷却不会忽略,轻轻眯起了眼睛,而众臣看燕周面色如常,心中虽有计较,也不好再继续看过去,便转身继续同周边众人寒暄。
燕稷在上方坐着看他们,听着四周越发喧闹,酒意慢慢涌起,眼睛也染了几分朦胧。
谢闻灼一直坐在边上看着他,见状,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陛下,可要回宣景殿休息?”
燕稷原本就不喜这种宴会,闻言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在谢闻灼搀扶之下站了起来,出了琼林苑。
他走后不久,燕周也起身离开了,傅知怀和贺戟停留了一会儿,看看先前谢闻灼和燕稷离去的方向,顿了顿,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未晚,暮色沉沉。
燕稷在路上还保持着的几分清醒在入宣景殿后彻底烟消云散,邵和一见他模样,就知晓陛下又任性了,只好无奈去了小厨房煮醒酒汤。
谢闻灼半抱着燕稷进了内殿,小醉鬼靠在榻上笑眯眯看着他,静了一会儿后便安分不下来,动来动去。
炎热季节,他穿的本就不多,这么一折腾,身上的衣物散开许多。谢闻灼看着他裸露出的皮肤,眼神一暗,声音喑哑:“陛下,将衣服穿好,莫要着凉了。”
燕稷因着他的话一顿,歪着头看他一会儿后,突然笑起来:“大美人儿,你在说什么,这种时候应当脱去才是,怎么能穿上呢?”
说着,手指稍稍用力,胸前风光便多了几分。
谢闻灼眼神更暗。
看着他站在那边不动弹,燕稷突然皱起眉:“大美人儿你真是太假正经,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方才明明就是故意让朕醉的,嗯?朕倒是想知道你想在朕醉了之后做什么?”
谢闻灼眼底尽是暗光,看着他潋滟的眼睛,许久,低声笑笑:“做什么?”
他倾身上前:“臣想做的事有许多,比如……这样。”
一个吻温柔覆在燕稷眉心。
“再这样。”
落在眼尾。
“最后是这样。”
谢闻灼眼底浸满温柔,神情虔诚,缓缓覆上了燕稷的唇。
感觉到唇上被温暖覆盖,燕稷一愣,下意识舔了舔。
上方的人顿一下,而后呼吸便突然被掠夺。
被人以这样强势的姿态吻着,燕稷逐渐也有了些感觉,身子越来越热,他动了动,腰间一带在二人动作中慢慢松动,最终彻底散开。
谢闻灼离开燕稷的唇,低头看着他露出来的腰身,眼睛亮得灼人。
燕稷莫名觉着有些危险,下意识朝后移了移,却看到面前的人唇角突然扯起略带暧昧的笑:“陛下,想要臣么?”
大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燕稷眼睛一亮,方才的危险感觉瞬间被抛之脑后,撑起身子靠上去。他一动,衣袍四处散开,先前被虚虚遮掩的地方便毫不保留被后者收入眼中。
瞳孔间的热度便骤然升高。
燕稷浑然未觉,伸手搭上谢闻灼的衣襟,手指刚刚触碰盘扣,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邵和的声音:“陛下,太傅,傅相和贺将军到……”
声音戛然而止。
而后便是瓷碗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燕稷茫然看过去,邵和站在门边,边上是目光沉郁的傅知怀和贺戟。
谢闻灼在邵和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便将边上的被子扯了过来给燕稷盖上,此时也不慌,声音沉下:“这么冒失做什么?”
邵和已经呆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傅知怀面色沉沉看着他:“谢太傅,你不觉着,现在应当同我们讲一些事好好谈谈么?”
贺戟也面无表情看过来。
谢闻灼没回他,隔着被子给燕稷将一带系好,起身看向邵和:“出新煮了醒酒汤喂陛下喝下,好生照顾着。”
说罢,他才将目光投向傅知怀和贺戟:“其他事情,我们出去说。”
傅知怀和贺戟淡淡看他一眼,转过身去。
谢闻灼转头看看燕稷的眉眼,眼眸软下,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邵和站在后面,呆愣许久,露出一个吾命休矣的表情。
……
夜里。
临亲王府。
打更小厮沿着青石道路走过去,快走到书房时脚步一顿,急忙转了方向迅速离开。
书房是他们王府的禁地,除了临亲王,如今谁都靠近不得,上次他见到有名侍女不慎近了几步,当天便被活活打死在了后院。
他半点不敢停留,快步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书房位置隐约传来沙哑疯狂的笑声,心中一跳,脚步瞬间加快,一直到走出很远,还觉着之前那阵怪异的笑声依旧在耳。
令人毛骨悚然。
书房密室。
灯火阴暗闪动。
燕周坐在桌后,眼眸赤红盯着手中信笺,将上面的内容一字一行反复看了许多遍,每看一眼,面上的狰狞就又多一分,到了最后,竟犹如修罗。
他居然被骗了,被一个他向来看不起的纨绔骗了这么多年。
燕周攒紧手,想着之前试探燕稷时后者表现出来的依赖和柔弱,直恨得咬牙切齿,眼睛中狰狞红色越发浓郁,许多事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一般闪过,这些画面凝在一起,慢慢的,变成了从前骆铭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王爷,虽然我们做的事顺遂许多,但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朝堂上的可用之人却越来越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好一个会做戏的庆和帝!
燕周眼底尽是血色,视线死死盯着手中书信,旁边灯火摇晃在他脸上,明灭之中,映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他伸手狠狠将信纸攒成一团,一点点将它碾成粉末,口中反复念着燕稷的名字,许久,抬手捂着眼睛,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响在空旷密室中,十分诡异,而后慢慢染上阴狠的意味,沉淀,扬起。
直到嘶哑疯狂。
第36章
燕稷醒来时,只觉着头痛欲裂。
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觉得好些后起身靠在榻上,偏头便看到邵和紧张兮兮站在边上,道:“陛下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头疼。”燕稷皱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邵和神情顿时更紧张了几分,犹犹豫豫问:“陛下当真对昨日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么?”
听他这么说,燕稷低头回忆了一下,片刻,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些零落的画面和声音。
他唤谢闻灼大美人儿。
他对谢闻灼说这种时候怎么能穿衣服,还亲自动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他该露不该露的地方都被谢闻灼看过了。
他还问谢闻灼想在自己醉了之后做什么。
做,什,么!
这原本就已经足够可怕,更可怕的是,谢闻灼真的就做了!
燕稷不禁想起谢闻灼那个姿态强势的吻,还有他唇角微挑看着自己,说‘陛下,想要我么?’时的暧昧模样。
朕一定是被太傅勾引了,燕稷想。
而后就又想到自己散开的衣袍,和搭在谢闻灼衣结上的手指。
“……”
夭寿了,朕的矜持离家出走了。
燕稷面无表情。
看着他的神情,邵和在一旁兢兢战战开了口:“陛下,您都想起来了么?”
“……”燕稷沉默着看他一眼,一脸生无可恋:“你说,朕现在要怎么去面对太傅?”
邵和一愣,而后之后突然明白了什么,目露迟疑:“陛下,您只记得这些了么?”
燕稷十分震惊:“……还有其他?”
邵和表情出现片刻僵硬,低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正踌躇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含着笑意的温润声音:“陛下醒了?”
燕稷偏头,谢闻灼站在门边笑着,眸内敛光,深处的温柔丝毫不加掩饰,满到快要溢出来。
但燕稷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他脸颊处的淡淡淤青。
他皱眉:“太傅这是怎么了?”
说罢,想着以谢闻灼在武学方面的造诣,能伤到他的也只有贺戟一人,又道:“这是和贺将军起争执了么?”
谢闻灼波澜不惊笑笑:“只不过是切磋的时候不慎失了些分寸,不算争执。”
话音落下,站在边上的邵和先沉默着低下了头。
燕稷倒是没觉着他的回答有什么不对,闻言嗯了一声,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抬眼看看谢闻灼的脸,昨日不可言说的画面再次涌来,干咳一声:“邵和,这里没什么事,先回去歇息吧。”
邵和对此求之不得,应下后立即躬身出了门。
殿内复归沉寂,脑海中的画面在静默中越发不可收拾,许久,燕稷干咳一声:“吏部的文书都发下去了么?”
谢闻灼颔首:“昨日便发了下去,如今六部空缺已然补齐。”
燕稷问这话原本就是为了把自己离家出走的矜持稍微找回来一些,得到答复后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谈正事,又沉默下去。谢闻灼眼底闪过了然笑意,低声道:“陛下昨日……可觉着欢喜?”
燕稷心里一跳,下意识便开了口:“怎会欢喜?窘迫倒是真的。”
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谢闻灼眼底笑意更深,装模作样露出几分惊讶:“朝堂势力初步权衡,这是好事,陛下为何会有窘迫感觉?”
燕稷:“……”
燕稷抬头看他一眼,后者神情坦然,嘴角一抹淡淡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君子端方。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污?
燕稷摸摸鼻子:“自昨日琼林宴,朕觉着自己太容易醉了些,这么些年都没有长进,难免有些窘迫。”
“这样啊……”谢闻灼笑笑,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答案,燕稷不由松口气,刚想要重新起个话头,突然听到谢闻灼用略微低沉的声音开了口:“那在陛下对臣做的一些事上,陛下可有觉得欢喜?”
燕稷一噎,在为自己破廉耻行为稍稍脸红的同时,又觉着谢闻灼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什么叫在朕对你做的一些事上?
明明最假正经的是你。
意图勾引的是你。
主动投怀送抱的是你。
吻得最带劲的是你。
甚至说对朕想做的事有很多的人也是你!
岁月简直将你的脸皮筑成一道墙。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是不能说出口的。
燕稷决定装傻,一双桃花眼无辜茫然看过去:“太傅在说什么?昨日朕醉的太厉害,只记着太傅扶朕出了琼林苑,之后便没什么印象了,难不成还发生了其他事么?”
谢闻灼无声笑笑,眼睛稍稍眯起。
燕稷心里一跳,觉得依着他的脸皮厚度说不准还真能把昨日的事情绘声绘色描述一遍,整个人顿时就有些不好。
他紧张盯着谢闻灼。
后者眉头在他注释下挑起急不可察的弧度,眼底笑意更甚,倒是没说些让燕稷无地自容的话,点了点头。
燕稷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生怕他再说什么让自己把持不住的话题,借口用膳后起身下了榻,头也不回出了内殿。
谢闻灼从容跟上去,唇角渐渐勾起带着几分狡黠的笑。
哪里还有之前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模样。
……
之前京考布告贴出的时候,便有许多人意识到朝堂局势是要变了。
他们的猜想最终成为了事实。
琼林宴后,六部空缺补齐,吏户工礼四部要职皆有寒门士子调入。京都势力更迭,本就已经让众多世家惶恐不安,但这一切,还远远不是结束的时候。
九月十九,太傅谢闻灼递奏书,言明余事,就当今京考形势提出变通十则,帝准奏,下旨六部佐之,次日,城墙贴出布告,京都平川街设儒礼院,翰林大学士出题鉴策,四方学子通过者皆可入院,年末红榜前十直接入仕。
同时,又立鸿礼院,为百官考绩之所,三月一次,考绩靠后五名贬谪。
这事原本已经足够一些心有抱负却不得途径的学子喜出望外,而之后听到的消息,更是让他们惊喜。
儒礼院及儒礼院之首,分别为望褚楼主云秋远和当朝太师苏谋。
此二人,一人昔日为帝师,桃李满天下,声望甚笃。一人少年随先帝平定四方,武学虽逊,但能言善辩,气度超然,曾已一己之力舌辩七国,传为佳话。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学子心之向往所在。
如今既能一展抱负,亦有机会跟随向往之人学习,怎能不让人觉得欢喜?
一时间四方对朝堂溢美之词甚多。
大启臣子则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许多人暗地里查看权贵反应,其中受关注最多的,自然是燕周。
此次势力更迭,燕周受挫最为严重,从前的心腹折损了大半,再加着如今变化,从此扶持都有些难。
众人原本以为他会气急败坏,再不济也会有些慌乱,不曾想,后者看着却比之前更沉得住气,仍旁人眼光如何也只站在那边温厚笑着,仿佛一切晦暗都没发生过。
百官皆有些疑惑,而最疑惑的,其实还是燕稷。
他分明记着,上一世燕周因着此事眉头积郁,莫说是温厚微笑,就连神情缓和都不曾有,如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燕稷托着下巴将王府近日的动静回忆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心下更是奇怪,眉头不自觉皱紧。
谢闻灼伸手轻轻将他眉心揉开:“陛下,怎么了?”
燕稷手指轻点桌边:“燕周近日太静了些,所作所为完全不合他的性子,有些奇怪。”
“确实如此。”谢闻灼道:“他如今比从前明显更谨慎,书房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终日独自一人在密室待着,书信来往甚是小心,潜在王府里的探子无法知晓书信内容。”
燕稷想了想,觉着能成就一个变数的从来都是另一个变数,那么除了自己,便只有赤方云木止了。
但云木止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是以燕稷现在也不清楚他那边究竟是什么状况。
他不是喜欢杞人忧天的人,沉思片刻后没有结果,也就不再纠结,笑笑:“无妨,权谋场上的东西向来不会藏得太久,我们将筹谋之事做好,其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闻灼笑笑:“好。”
燕稷就不再说这些耗费心力的事,偏头看看窗外已然快要日暮,有些疑惑:“最近傅相和贺将军怎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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