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我可要亲自喂你了。”祁钰将饭填进顾皖离口中,见他颌骨没有动作,凑近脸几乎要贴上他的嘴唇,“我可要动口了。”
“……”仍旧无动于衷。
“你!”“啪”祁钰将饭碗摔在地上,一把提起顾皖离衣领,“你这样和死人有什么区别?你有心作践自己来惩罚我么?!”
“我,宁愿死了。”
“好!你要死是么?你倒是死啊!”
“你绑着我我如何死?”
祁钰将顾皖离扔回原座,掀开帘子:“来人!把夏侯瑀的绳子解开!”
绳索刚被解开,顾皖离便因无力栽倒在地上。
“你不是要死么?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你怎么死?”
“……”顾皖离不言语,他索性趴在了地上,两条胳膊交错着爬行,他想回去,但是已经没有机会,那至少,让他离祁钰远些。
越向西方行进,天气反而越冷,最近路过树林,地上枯枝杂草交错而生,土地冰冷而坚硬放佛还冻着,顾皖离的衣服被划开一道道口子,在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留下划痕。
他还是没有喊冷,没发出一声疼。
祁钰怒目盯着已移出一段距离的顾皖离,心中恨意更甚,向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吩咐道:“把他拉回来。”
突然被拽住了双腿的顾皖离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半晌的努力与坚忍顷刻间化为乌有。四周都是起哄的笑声,他全不介意,被松开后,他又攀动双手向远处爬去。
每当他好不容易爬出一段距离,就又会被拉回来,如此反反复复得五次、十次,直到下人也不记得次数。顾皖离的衣服被磨损地不像样子,他的双臂也是伤痕累累,起初觉得好玩的人,此刻心中也有了触动不忍下手,眼神忐忑地观望着祁钰的态度。
祁钰没有再下令,而是轻轻松松地挡在了顾皖离面前,他一脚踩住顾皖离衣袖:“夏侯,你再怎样都无济于事了。瞧瞧你,现在就是一个废人,没有武功,没有人会来救你,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服从我。”
“……”顾皖离默不作声,慢慢抽出衣服,却撕拉一声断了袖,满臂的伤口露了出来,绕过祁钰接着前行。
“好!你走吧!我看你能去哪里!”祁钰气愤拂袖而去。
“城主大人,阿离好冷啊……”自从眼盲后顾皖离的听力好了许多,察觉到周围的人似是都走了,他才低低地呢喃,闭住眼忍住不甘的泪,反正他已经瞎了睁着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凭着直觉不停地爬着,“我好冷,我好饿……我想回枭溪吃蒸饺,吃火球煎,还有辣油火锅,但我…我 …”
但是他永远回不去了。
“我好后悔,但是我又不知道在后悔什么、如果我没有上京,或者没有和太子书信来往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我不想跟着祁钰,他性格好怪,他没有城主大人您对我好,他绑着我,哪里都不让我去,他还……
顾皖离忽觉腹间一痛,用手摸去,原是地上一枚枯枝戳到了他,此情此景让他不由想起暗道时,徐羿被长剑刺穿血流不停的场景,忍不住后怕起来。
“不,不对!城主大人,阿离没有什么后悔的。您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阿离不过受这点委屈,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我吓坏了,我从未见过那么多血,幸亏我欢乐您!不然他们会怎么折磨您,尤其祁钰他恨透了您。他会杀了您的,您如果死了,谁来养我……”
干黄的土地上蔓延着一条蜿蜒的血迹,就在顾皖离身后不远,有个身形默默注视着他。
“不,不对。我不是回不去了吗?但是我只能吃城主大人的,我有卖身契在城主大人手中,我只听他的……”
一股股寒意袭上身来,顾皖离的速度越来越慢,他咳嗽的越来越猛,脑子懵懵懂懂得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喉头涌出一股腥铁味,一口被呛到的顾皖离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城主大人,其实我最怕死了!当初娘去世时,我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我好没用,从小学什么都好慢,不像皖霜那么聪明。我本以为有晚霜在我怎样都无所谓的,但是他却离家出走了。我答应娘要找到他的,但是现在…城主大人,您能帮我找找他么?”
天地间突然暗了下来,干枯的树枝相互摩擦着发出飒飒的声音,放佛也在催促顾皖离去注意些什么。
顾皖离一心沮丧着,当然未察觉自己的体温也在逐渐降低。他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倦意一股一股朝他袭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死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最难受的是生不如死。他现在这副样子,恐是连城主大人都不认识了。
“也好,反正我也不想面对祁钰,不如去陪娘好了。城主大人,您可得多给我们烧些纸钱啊。阿离,不想在阴间,也过清苦的…日子了……”
终于支撑不住,顾皖离倒头晕了过去。
另一边的徐羿刚刚能站起来,便挣扎着吩咐准备上京的东西,面圣救回顾皖离。
安豫才看实在瞒不住,只能把最近探明的事情如实说了,“皇上也是奇怪,把魏贤明抓起来后,大费周章地把他的党羽都查处了一番,兴师动众的换了半个朝堂,太子叛国的事也没有再提起过。”
“阿离呢?”
“他,他被祁钰不知带去了何处…”
“滚!滚!!”
“啪!”刚被端到手边的药碗,被徐羿一把推翻在地。
“徐主,你与祁钰来来回回争夺不停,总会牵连其他人啊。这次是他勾结佞臣,诬陷枭溪,还好我联名百姓请命……”
“那阿离呢?!若不是你用他换我,你觉得祁钰会帮你?你们只记得阿离的坏,这次的事不应归功于他?你倒和我来论功行赏了?”
“臣并无此意!”安豫才从未见徐羿生过这么大的气,单膝跪下认错,口中却还不知死活地说着,“枭溪之祸总归因他而起,徐主只当情分已尽,不要再穷追不舍了。”
“……”徐羿冷笑审视安豫才,“安副城,是本城平日里太过善待你么?你都敢对本城的决定指手画脚了!这次去找阿离,我是通知你,不是询问你的意见!你如果不愿在我离城期间管理事务,自然有其他可以替代你!”
被呵斥地浑身一震,安豫才只得点头应下。
“还有,阿离房间里的东西是你命人清扫的?”
“是,是的……臣只是觉得,这样对城主您好……
“好,你厉害。”徐羿朝门外唤道,“廉颉,今后没有我的传唤,不准许安豫才踏进腾云阁半步!”
徐羿醒后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惩治老夫子那个贼子,他喜好能人,善待老者,不是他们拿来为非作歹的理由,也是巧了那日正由下人捧着一堆“垃圾”经过他窗前,他只觉那盏荷花灯很是眼熟喊停下来,才发现是之前丰收节时,顾皖离写错的那盏。
已经有些发黄的荷花花瓣,每个上面都认认真真地写着一行字。
“和子卿在一起”
原来,他的阿离,早就倾心于他,所以人都觉得顾皖离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人,然而只有徐羿知道,没有人看待自己,会比阿离来得重。
阿离的眼里永远只有他一人,以徐羿喜悲决定自己喜悲;他表面看起来粗枝大叶,却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徐羿的心情,想尽办法来关怀他照看他;也只有阿离,会把伤他之人,视为自己的仇人,不顾一切袒护徐羿,甚至用自己的安危换徐羿的安全。
他这么好,你们怎么都看不清?还口口声声说他是祸端呢?
这样也好,那就让阿离只属于他一人,不让其他人染指他的阿离半分。
即使与祁钰争个鱼死网破,徐羿也不会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现在每章的长度,
二十章可能有点危险
所以,
我决定,
下章一定完结,
就算一万字也一章:-D
第20章 昭昭(正文完)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顾皖离刚醒就察觉到自己躺在软塌上,四处摸索了一番,仔细辨别周围的环境,果然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自从上次顾皖离昏倒在林间,祁钰才察觉到他的身体很虚弱,不再急着赶路,安排所有人住进了一家隐蔽的农院中。
“你那日晕倒了。”祁钰想伸手摸摸顾皖离是否还烧着,堪堪被顾皖离躲了开,右手僵着不知放在何处,叹气自嘲,“你宁愿对着空气说话,也不肯理我。”
脚步声远了又近,祁钰坐在床前:“这里有一碗莲藕汤,从城里馆子买回来的,你就喝了吧。”
莲藕…荷花…荷花灯。
——“将愿望写在上边,经鹊河漂流而下,受千万人的祝福,这个愿望便可实现。”
“骗人,都是骗人的。我的愿望明明没有实现……”
——“鹊河之上鹊桥仙,眷顾我枭溪城所有城民,情侣从此桥路过会受到鹊灵的祝福白头偕老。”
“也不会白头偕老,我再也回不去了……”
“你在念叨什么,快些吃了。”祁钰用勺喂给顾皖离,但刚一接近,对方就不管不顾得胡乱挥手,祁钰赶紧避开才不至弄翻碗烫到顾皖离。
“你疯了!再不吃东西,你难道想饿死?!”
“我就是想死啊!”
“我不会让你死的。”祁钰索性把勺子掷到一边,右腿一抬压住顾皖离右臂,左手按住左臂,右手执碗强行将汤灌进了顾皖离口中。
“我…唔!我不喝…哇!”顾皖离甩头挣扎,但还是被灌了满嘴的莲藕汤。祁钰钳住他的下巴一个仰头,逼着顾皖离把汤咽了下去。
几个来回,碗终于空了。
祁钰满意地拍了拍手:“以后你最好乖乖吃饭,否则即使用灌的,我也……”
祁钰的话还没有说完,顾皖离就感到胸口一阵翻腾,翻身把刚刚喝下去的汤通通呕了出来。
“夏侯,你!”
“我说了我不要!祁钰!我恨你!你还我子卿,我要回枭溪城,我要回去!”
“贱人!”祁钰怒发冲冠,抡起手一巴掌掴在顾皖离脸上,“你怎么可以恨我!我不允许!”
祁钰再去看时,顾皖离又晕了过去。他把顾皖离放好盖上被子,长叹一口气:“夏侯,你能不能别逼我了。你到底是要怎样?”
有了前车之鉴,祁钰之后喂顾皖离吃饭喝药,就先点了他的昏睡穴,之后再用内功将饭汤逼他咽下。中途,顾皖离也不止一次地用尽各种办法自杀,他用瓷器碎片割腕,祁钰便将屋内所有器具撤走;他上吊,祁钰便将他的手脚绑住;他咬舌,祁钰只能把他的嘴也堵住。
如此,顾皖离的身体竟然满满的好转了,之后他们便又开始了西行的路程。
大概是觉得反抗没用,顾皖离情绪也稳定了许多,他又变回了原本安安静静的模样。不说话,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祁钰感觉他应该没了求死之心,就将所有的困锁除掉了。
而在几日之后,顾皖离竟然主动地讨要食物,更是让祁钰大吃一惊。
“夏侯,你?”
“没什么…我饿了。”
祁钰欣喜若狂,一直以来的关怀备至果然没有白做。他当下转道去了临近的城中,带顾皖离到酒楼中大吃了一顿。
虽然夏侯还是不怎么理他,至少他现在肯吃饭,就是个好的开始,以后总会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我想在城中玩几天。”
不用多说,祁钰自然应承下来。
接下来的两三天,祁钰就全程陪着顾皖离在城中闲逛,买了些小礼物,吃一些当地的零食,顾皖离还在一家笔墨店铺看了看先生的笔法。
从店里取了落下的九连环,顾皖离欣欣然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祁钰。
“怎么去了这么久?”
“请教了先生几个问题。”顾皖离把玩着九连环还不忘其他事情,“我听先生说,城边有处湖水景色不错?”
“夏侯?”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顾皖离垂头,表情被头发遮住看不清晰,“只你我两个人。”
祁钰不顾身旁侍从的反对,执意与顾皖离两人单独朝城外走去。
城边的树木有人精心修剪过,春天气温转暖抽出了不少嫩叶,衬的祁钰心情也好了许多。
“祁钰,你真的很爱夏侯么?”
自从感觉到顾皖离的转变,祁钰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被如此问着,心中不禁疑惑顾皖离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只能模棱两可地点头又摇头。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你做过的事情我还是一一看在眼里的。你说夏侯曾经离你而去,大概也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你不顾庠淄得罪枭溪,只想将夏侯带回身边,任何人听了大概都会有些触动吧。”
顾皖离眨眨眼睛,无神的双眼竟然让祁钰感觉到了俏皮,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递给祁钰。
“现在先不要看。”顾皖离手按在祁钰手上,又伸长手臂环过祁钰的腰,“你不要动,让我……”
祁钰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夏侯这是接受了自己?
欣喜之余,他想回拥对方,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背后有一股寒意,双目眦裂地侧身推开顾皖离,但腰侧还是被刺了一刀。
“夏侯!你!”
“那又怎样!夏侯也许会被你感动,会接受你。但是我不会,我是顾皖离!我爱的是城主大人。我杀不了你,但是我能杀了自己!”
话罢顾皖离将刀朝自己的小腹刺去。
“你疯了!”祁钰飞扑用手硬生生接住匕首,冲力使他倒在一边,生疼的右手满是血迹将原本塞进手中的字条染透,上边的字更是火上浇油,祁钰气急败坏地撕开衣服缠住手上的伤口,环顾四周发现顾皖离在向湖的方向跑着,暗道不好也急忙追了过去。
顾皖离早就听出了湖水的方向,但是任他再怎么努力跑,脚程也敌不过有功力的祁钰,十步、五步、三步……
“夏侯,你给我站住!”
“扑通!”顾皖离一头栽进湖中,但还未等他呛几口水,便被紧随而来的祁钰捞了出来拉回岸上。
“夏侯!这么多天来,你演戏我认!你恨我我也认了!但是你怎么可以轻生!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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