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远虽然醒了,但体温还是偏高,他这个时候头疼欲裂,根本没那个脑力考虑刘大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问:“您就直说吧。”
“我也不说你身体现在都是些什么毛病了,这话说起来太长。”刘大夫合上他的病例,叹了口气,“但有一点您要明白,按照这个速度废用下去,再次站立和行走是一定不可能了,对您的寿命也有很大的影响。”
听这番话让白远头更疼了几分,他问:“那如果现在开始进行针对性的复健呢?”
“现在是肯定不行,”刘大夫无奈摇头,“你现在不光肺炎还有心衰征兆,先把病养好再说吧!”
“好。”白远觉得累了,听话地点了点头。
“但我得提醒你,”刘大夫又道,“即使及时开始复健,你也不可能恢复到健康水平了。”
张柠晨推搡着刘大夫出门,点头哈腰答应着“我跟他说你去忙”。
“想什么呢?”她回到病床边就看着白远盯着一处出神,有些奇怪。
“在想如果我现在跟林枫说实话,他会不会跟我说分手。”白远诚实回答。
“不会的,”张柠晨想也不想,“他那么爱你。”
“你跟于晓彤说了吗?”白远看她低头忙,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张柠晨的手明显一顿,抬头苦笑:“没说。”
“为什么不说?”白远明知故问。
没人怀疑林枫对白远的爱,就像没人怀疑于晓彤对于张柠晨的爱一样,但这真相是不能建立在两人的爱之上的。
他们不能赌,也赌不起。
“有时候晓彤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她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张柠晨声音低低的,透着苦笑,“我每次都用爱她糊弄过去,后来我自己也分不清楚,我到底是爱她还是爱她的病弱,又或者,只要是她,我什么都爱。
上次你在医院里跟我谈过之后,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回去之后也总想着要跟她做个坦白,可每次看她看我的那满眼的依赖满心的爱,我那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了。你让我怎么说?说我是个慕残者,我就是因为她的病弱才接近她,我希望她身体不好,这样才能照顾她一辈子?我怎么说得出口?!”
张柠晨说着说着就小声啜泣了起来,满脸的矛盾纠结。
白远定定地看着她,伸出还打着点滴的手去安慰她,刚要开口,就听到“啪”的一声,门口传来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
两人抬头望去,门口是那个瘦弱的女子,脚边散落了一地的饭菜。
“晓彤……”张柠晨的心一下跌进了谷底,她急急站起来,“你,你听我说……”
那女子惨淡一笑,转身离开,留给病房里两人一个决然而有转瞬即逝的背影。
“快去追啊!”白远勉强支撑起上半身,“快去!”
不放心让白远一人在病房里,也想去追上爱人好好解释一番,张柠晨十分犹豫。
“快去!再不追来不及了,”白远病中力气小小的,却把她往门外推搡着,“我一个人没事,你快去。”
终于下定了决心,张柠晨抄起了外套,追随着于晓彤而去。
这件事终究是被戳破了,白远倒回床上想,也不知是福是祸,也不知轮到了自己的时候是个怎么样的结局。
白远想着心事,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疲惫,太阳穴那里如针扎般一跳一跳的疼,他闭上了眼,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觉得额头一片冰凉,睁眼看见了林枫在侧,便牵了他的手:“老公,案子怎么样?”
“我正在跟律师收集证据,网络上也在沟通网友引发舆论支持。”林枫揉了揉他因为打点滴而冰凉的手,“别操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病养好,知道吗?”
看林枫的模样白远就知道这案子不会这么简单,但他现在躺在医院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柠晨呢?她答应我来陪你的啊!”林枫环视病房,有些疑惑。
“于晓彤出了点事,我让她回家去了,”白远晃了晃他的手,“反正我一个人也是躺着,没什么事的。”
“怎么能没什么事呢?!没人陪着你,你连喝水都找不到人帮忙!”林枫心里那叫一个疼,把张柠晨骂了八百遍,连忙端了杯温水扶着白远喝下。
“我也不渴啊,”白远笑他,“这一天到晚点滴就没怎么停,不会缺水的。”
冬日里虽然开了空调,但那吊瓶里的水却是冰凉的,白远没跟林枫说他现在右臂都是酸麻冰凉的,可林枫依旧看得出来。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塑料瓶灌了些热水,而后拿了毛巾裹着垫在媳妇掌心里,一寸寸捏着那冰凉僵硬的右臂。
“别……”白远试图阻止他,“你累了一天了。”
“闭嘴!”林枫冲他翻了个白眼,“能不能自私一回,多考虑考虑你自己?”
白远被吼了,心里反而更甜蜜了,他浅浅笑着,就那么看着爱人。
“傻了?”林枫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凑过去吻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在想你啊。”白远的回答如同一声轻叹,他病中没力气,那话说出口仿佛就飘散在空气里了。
林枫停了手上的动作,认真看他:“在想我什么?”
“在想,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办?”白远微微侧头,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我啊,”林枫的视线微微向上,盯着白远头上的呼叫铃,貌似十分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而后低头看他的眼睛,“我会……”
他故意卖关子,白远却十分紧张:“你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林枫看他认真,便也不忍再逗他,“大概会很生气?大概会觉得无所谓,重点在于你在什么事上骗我了吧。”
“如果是,是我的病呢?”白远抓着床单,垂了眼眸。
“你的病?”林枫一下子想岔了,顿时高度紧张了起来,“宝贝你别吓唬我,你到底什么病啊?大夫不是说只是肺炎?你等等我去找刘大夫问问清楚。”
“阿枫……”白远一听就知道他想到别处去了,刚要出言叫住他,那人就没影了,他伸出去的胳膊还悬在半空中,最终还是垂了下来,落在身旁。
下次吧,他想,下次我再告诉他。
直到白远出院,张柠晨都没露过面,他有些担心,趁林枫不在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却是没有人接。
之前跟林枫一同辞职的画手和后来陆续辞职的画手一直有联系,这年也过完了,大家闲聊的时候都觉得不能继续这样闲下去,打算出来找工作。
可对于漫画师来说,这条近乎于独木桥的路走起来太困难,几人聊着聊着,就萌生了自己创立漫画工作室的念头。
说干就干,林枫这次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广大被侵权了的画手,决定成立自己的漫画工作室,这几日正四处拉投资和赞助,他们几个画手名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跟各方出版社的编辑都或多或少的联系,也在四处走动着。
一时间林枫忙得脚打后脑勺,白远也就十分体贴地表示支持他去忙事业,自己肯定给他省心。
就是总也联系不上张柠晨,让他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了些,这日林枫又出去跟投资人谈资金问题,他便下定决心给张柠晨的母亲打了个电话。
她母亲说自从自己对张柠晨的伴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就又搬出去住了,周末回来吃顿饭住一晚,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从过年之后好像两人再没回来过,给张柠晨打电话就是不接,给于晓彤打电话就借口最近忙。
这情况显然不正常,白远捏着挂断了的电话心里越想越乱,她们到底如何了?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第42章 第 42 章
转着轮椅去冰箱拿食材准备简单做顿午饭,白远这才发现,冰箱里除了两个西红柿,也不剩别的了。
白远叹了口气,林枫谈公事这几日一向没个准点,等他买回来自己怕是已经饿死了,附近的外卖也都吃了个遍,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超市买些菜回来。
费力换下家居服,白远穿上了一套加绒的灰色运动服,脚上穿着白色的运动鞋,他望着门口落地镜里的人,即使再厚的裤子也掩盖不住他双腿的细瘦,他突发奇想,解了身上的束缚带,扶着轮椅拖着双脚踩在地上,试图站起来。
臀部刚刚脱离坐垫他便倒了回去,不是不想站起来,是脚已经许久没沾地了,猛地承受全身的重量使双脚的刺痛感十分强烈,疼得他满头大汗,实在不敢继续尝试下去了。
老老实实换到轻便型轮椅上坐好,白远随手扯过毯子搭在腿上,便出门去了。
那时他有种预感,可能自己这次是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说不遗憾是假的,毕竟他原来好好一个健全人,把自己作成这副模样,现在这幅身体,便是真的弱不禁风一书生。
一路心不在焉地去超市买了菜,好在正月里街道上人并不多,他到了超市就买,买完就回来,这一路倒也顺畅。
回到小区他的时候他觉得双臂推轮椅有些累了,便停在湖边小小休息一下。
甩着酸痛的手臂时,他周围有几个人跑了过去,嘴里嚷嚷着“真跳啊?”“那还有假,都站天台上了”之类的话,让他十分困惑,便拽住了其中一人:“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你不知道?前面那栋楼有个女的要跳楼,都在天台上站了一个多小时了。”那人匆匆跟他解释了一句,便跑去看热闹了。
白远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坐上轮椅之后他一向远离人群,怕的就是热闹没看明白反而被人群拥挤而受伤,这次也不例外,他刚要往家里走,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前面那栋楼?那不就是于晓彤张柠晨住的地方?白远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摇着轮椅也过去了。
其实二十几层楼,周围又被警察和消防队员围了起来,白远的位置,抬头再怎么用力看,也是徒劳,他看不到房檐上站着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容颜,只依稀分辨得出是一袭白衣,黑发飘飘。
“晓彤!!”身后冷不丁传来声凄厉的惨叫,吓得白远心脏都停跳了两拍,费力在轮椅上转过身去,正看见张柠晨冲到自己身边,就要往楼里去。
白远眼疾手快,一把拖住她的腰,他轮椅的手刹是放下来的,整个人却被带得往前冲了几步远,险些连人带轮椅的跌在地上。
好在身侧的警察及时扶住了他,趁着两人喘息的功夫,问道:“你们二位是?”
张柠晨吓得语无伦次,白远是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些什么。
那日于小彤自医院走后张柠晨追了出去,便想尽一切办法跟她解释,可每每这话题提了个头,于晓彤就转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有心脏病,张柠晨不敢太逆着她,加上这段时间张柠晨所属的心脏外科十分忙,每每回家都已经深夜了,也不敢打搅于晓彤睡眠,便这么半冷战了小半个月。今天她在医院里接到于晓彤的短信说要跟她分手,说欠她的下辈子还,匆匆赶回来,就遇见了这么一幕。
“你先冷静些。”白远扯住她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这个时候你凑过去只能刺激她,反而影响救援。”
“这位先生说的有道理,”旁边的警察和消防队员表示赞同,“您认识这位要自杀的女士吗?”
“认识。”白远点头回答,“我们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那不如这样,”消防队员想了个主意,“您二位随我上去,由这位先生先出面跟她好好谈谈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这位女士您在天台后面跟我们队员在一起,如果她希望见您,您再出面,您二位看,怎么样?”
白远也是心里着急,自然无不同意,消防队员简单讲了一下尽量不要刺激于晓彤的话,几人便乘着电梯上了天台。
从顶层到天台上是没有电梯的,为了让白远上去,消防队员不得已只得背着他爬了楼梯。
刚把轮椅放好扶着白远坐进去,消防队员就消失在楼梯后面,生怕给于晓彤一丁点刺激。
“晓彤?”白远尝试着问。
“阿远?”那女孩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泪。
“你怎么在这啊?”白远明知故问,摇着轮椅慢慢上前。
“阿远我……”于晓彤眼眶红肿着,嗓音嘶哑。
“怎么哭成这样了?”白远故作什么都不知,摇着轮椅离她又近了一两米,“快下来喝些水。”
于晓彤咬着下唇,摇摇头,没动脚步。
那日她之所以得知真相,也是因为张柠晨跟白远坦白,所以这个时候了,白远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收回来拎着矿泉水的胳膊,叹了口气:“晓彤,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生命是自己的,你确定要选择轻生?”
“除了柠晨,这个世上没人爱过我,可这爱是假的,”于晓彤抽泣着,“就算是我死了,还有谁会在乎?”
“不是这样的!”白远柔声劝慰着,摇着轮椅以龟速前行,“柠晨那日话只说了一半,她不是这个意思的。”
抬起朦胧的泪眼,于晓彤问:“那她是什么意思?”
“她是因为你的病弱接近你的,她不该瞒着你,这点确实是她的错,”白远循序渐进,“但她爱你,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真的?”于晓彤有些怀疑。
举凡轻生之人,在自杀之前都是犹豫的,那时若是有个人能出来拉他们一把,大概他们不会选择死这条决然的路。
“真的真的,”白远连忙点头,“不信你拿我的手机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趁着人犹豫的时候,白远便拨通了张柠晨的手机,自然而然地上前递给于晓彤,而后停在她身边。
白远身上戴着监听器的收声装置,顶楼楼梯间里张柠晨和救援人员都听得到,眼见着白远给自己拨了电话,张柠晨连忙接了起来。
按着救援人员的指示,她深吸一口气:“晓彤……”
“你还,爱我吗?”于晓彤涩然问道。
“我爱你,”张柠晨哽咽着道,“晓彤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但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蹲在台子上,于晓彤抱头痛哭。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白远拍了拍她的肩膀,“柠晨爱你啊,我们回去吧好吗?”
哭声渐渐止住,于晓彤突然抬头,冲着电话吼:“可是我不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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