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下来会坐不稳,”林枫自然明白媳妇在纠结什么,主动跟自己母亲解释,“小远害怕在咱家失态。”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段雅韵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往后这就是你的家,别见外,快拆下来吧。”
这句话像是被数九寒冬里的一杯温水,让白远从进门就忐忑不安的心放下大半,红着脸低头,松了按在林枫手背上的指。
支架搭扣被挑了开,白远挺直的脊背瞬间软了下去,饶是他有准备,依旧没撑住自己的上半身向着扶手边倒去,林枫及时接住了他,往他右侧和后背都塞了几个靠垫,他这才算是坐稳。
因为拆支架又受了惊,白远的双腿在毯子下面微微震颤着,是小幅度的痉挛,也没多疼,林枫白远两人都习惯了,便没去在意,反而是段雅韵先注意到了,鼻子一酸,竟揽着白远到自己怀里,柔声道:“孩子,你受苦了。”
妇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跟自己多年间幻想的母亲的怀抱一模一样,白远也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半晌才抽了抽鼻子,笑道:“阿姨,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让段雅韵心疼,却也知道此时不能让白远情绪波动太大,遂连忙调整好情绪,拍了拍他的肩,揉了揉他的头,扶他靠回沙发上坐好:“嗯,都过去了,以后让林枫陪着你照顾你,他敢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揍他!”
林枫家这栋三层小洋楼客厅的天花板是挑高的,从二楼书房里走出来便是楼梯和栏杆,白翰和林阙就站在那栏杆旁,笑看楼下笑作一团的三人。
“说真的,你看到这场景有什么感想?”林阙问。
“还能有什么感想,”白翰叹了口气,“当年决定也是我自己做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再说,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死鸭子嘴硬!”林阙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后悔,干嘛今天巴巴跑到我家来,白远可是来见我的,没看见见到你的时候那一脸错愕,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那是谁让我今天来的?!”白翰也毫不客气,低声反驳,“我说我不来,过几天跟小远好好谈谈,可是你告诉我择日不如撞日。”
“父子之间谈什么,”林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他不会恨你的,相信我。”
“你什么时候靠谱过?”白翰哼了一声,“小时候净坑我。”
“翻旧账了不是?”林阙“啧”了声,吞吐了下呼吸,却下一瞬间沉静了下来,“我是看小远如今这健康状况,怕你以后会后悔啊!”
楼下笑闹着的三个人中,明显听得见的是段雅韵母子的声音,相较于他们两人的畅快笑意,白远的声音几不可闻,便是笑了,也是有笑意无笑声,让楼上的两人甚是心疼。
“你最近跟周萦还有联系吗?”林阙转移话题。
“离都离了,还能有什么联系?!”白翰胳膊撑在栏杆上,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她。”
“周萦是单纯了些,你其实当年跟她解释,她未必会不理解,”林阙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与我们不同,我们自小生活的环境就是复杂的,工作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张面孔,雅韵就不止一次讨厌我长袖善舞,可我笃定她爱我。”
这恩爱秀的也是没谁了,白翰翻他个白眼:“不与周萦离婚娶韩玲,我如何坐到现在这位置?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呢?”
林阙父亲虽说也是老红军,但林阙如今坐到国防部副部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的军功,而白翰除了自身能力之外,很大的因素在于与开国将军的女儿韩玲联姻。
第40章 第 40 章
“你啊就是想太多了,”林阙直起身子,“抱着主席和纪检委的大腿,哪里有你不晋升的道理?”
“算了,多思无益,”白翰摇了摇头,“周萦也已经耐不住家里的压力找了个美国人再婚,当初的事放在如今大概是还有另外一种处理办法,但我现在只想多些跟小远的相处时间,别的,随缘吧。”
在旁人家过年看春晚的滋味挺不好受的,尤其是父亲还在自己身边,白远缩在沙发里,基本听不进去电视里的开场白。
“我这就回去了吧,”白翰看得出来儿子如坐针毡,冲林阙使了个眼色,“韩玲大概家里也等得急了。”
“这就走了?”段雅韵觉得意外,起身相送。
松了口气,白远抬头与父亲对视:“爸爸再见。”
心里其实不是没有不舍,但多年未见,他也实在找不出话题跟父亲聊,思及父亲还有个妻子在家等候,遂善解人意道了别。
白翰知道跟儿子冰释前嫌的路还很漫长,心下自己安慰自己,慢慢来,总有天儿子会理解自己的。
林阙夫妻送白翰到门口,林枫这才换到媳妇身边坐:“坐一天了,换个姿势吧?”
其实腰上早就酸麻一片了,好在出门在外白远坚持让林枫给自己插了导尿管,此时倒是不害怕滴漏的问题,他脸色难看,却安慰道:“还好。”
“这个时候了,逞什么能?”林枫摸上媳妇的腰就觉得不对,皱眉呵斥,手下却动作轻柔。
“嘶……”随着林枫的动作,白远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冷汗眼见着就从鼻尖冒了出来,他倒在林枫肩头,难受的颤抖着睫毛,睁不开眼。
“忍一下,”林枫亲了亲他额头,“乖。”
不忍着又能如何?何况已经忍了两年了。
林阙夫妻回到客厅中就见到了这幅情景,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怎么了?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叔叔阿姨,我没事,”去医院可就要露馅了,白远从一开始被捏住的刺痛中缓过来,他支起头,靠回沙发上,“不用担心。”
“小远是坐的时间久了,”林枫知道自己父母如今心疼媳妇更甚于自己,就也实话实说,“怕是再坐一会儿就要痉挛了。”
“阿枫……”白远扯着他手,不想他再说下去。
“怪我,”段雅韵出言道,“是我吃完饭后拉着小远说了这么久的话。”
“那快上去歇着吧,”林阙也是真心疼自己发小的孩子小小年纪饱受病痛折磨,连忙吩咐,“小枫,快带小远上楼好好照顾一下。”
有了长辈的吩咐,林枫也不管白远的抗议,就打横把人抱了起来,径直送到自己的卧室里。
因为父母是部队的首长,林枫家在九十年代就被分配在这个三层洋楼里,周围都是部队的首长家,所以林枫这房间,就比普通百姓家的要大上几分。
“我忘了跟母亲说要准备气垫床垫了,”林枫把人放在床上,帮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床上,又去卫生间拧了个热毛巾敷在他腰间,声音里是浓浓的歉意,“这几天你大概会很辛苦。”
“没事,”白远疼得攥紧了被子,怕人看出来复又松开,“去年在纽约,也不是没住过。”
现在白远的身体状态跟那个时候又怎么能比?林枫皱了眉,却不敢再说,便换了个话题:“我帮你把导尿管摘了吧,那东西时间长了也容易感染。”
之前白远尿路感染把林枫吓到了,不光是因为张柠晨给自己的一顿训斥,也是因为他后来看到了太多截瘫病人因为尿路感染演变成尿毒症最后不治身亡,白远在那之后也被他逼着养成多喝水的好习惯。
可一年多过去了,林枫却依旧从那阴影里走不出来。
“好。”白远撑着胳膊,自己翻身褪下裤子。
复健还是有用的,最起码他现在不需要事事都依赖林枫了。
打开行李箱拿出工具,林枫去洗了手之后麻利的处理了白远的下身,然后又套上纸尿裤,便去卫生间里拿了母亲的精油,准备给媳妇来个spa。
“真没那么严重!”白远推搡着他,“不用按摩!”
“你说了不算!”林枫难得强硬,掀了媳妇的衣服就要上手。
被迫趴在软软的大床上,白远有心阻止他,可床垫太软,他完全借不上力,清早起来便是飞机汽车坐个不停,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也确实累极了,他甚至没问林枫哪里学的手法,便在自己老公的按摩下,渐渐睡了过去。
“睡了?”林阙站在林枫身后,在他轻手轻脚掩上门的时候,冷不丁一问。
“爸你吓了我一跳!”林枫一哆嗦,猛地回头,这才回答,“嗯,睡了。”
“睡了就好,他也累了。”林阙应了句,当先走到二楼落地窗旁坐下。
这一眼看上去,林枫就知道是父亲要跟自己好好谈谈了,遂也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走过去父亲对面坐好。
两人中间的圆桌上甚至有两杯红酒,林阙端起来一杯,示意林枫。
“爸,算了。”林枫摆了摆手,“就算没有酒我也会说实话的。”
“想什么呢,我就是想跟你喝一杯而已。”林阙哈哈一笑,仰头把酒倒入口中,这才问,“你跟小远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大二那年吧,”林枫往后靠在椅背上,“大一那年的五月份。”
“真的想好了,要跟他过一辈子?”远处是除夕夜里应有的噼啪鞭炮声,林阙的这句话问得甚是沉重。
“想好了,”林枫没有马上给他答案,可说出答案的时候就是铿锵有力落地有声,“跟他过一辈子。”
“你该知道他父亲是外交部部长,他母亲是华尔街高管,可他却跟个孤儿一般长大,在你身上难免投入过多感情。”
“我知道。”
“你该知道这个世界对于同性恋不宽容。”
“我知道。”
“你该知道你与他在一起在中国法律是不承认的,你们也很难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
“你该知道他是个高位截瘫的病人,日后的麻烦多得是。”
“我知道。”
“你该知道他身体这么不好,即使你们在一起了,他也不能陪你到白头。”
“我知道,”林枫顿了顿,他抬头看他父亲,瞳孔亮亮的,反射着窗外的灯光,在那片爆竹声中难得的寂静里,他说,“可是我爱他。”
我爱他啊,所以他父母是谁,他是个男人,他身体不好,我都不在乎。
我爱他啊,爱的便是他的全部,即使有一天他不在了,也不影响我爱他。
“既然你想清楚了,”林阙其实早有预感,但这话从那个从小就调皮捣蛋的儿子口中说出来还是给他很大震撼,“那我祝福你。”
“什么?”林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既然你想清楚了,”林阙一字一顿,“那我就祝福你。”
因为你是我儿子,所以我祝你跟你爱的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相携到白头。
因为你是我儿子,所以我祝你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好麻烦越来越少一直幸福下去。
其实父子之间,哪有那许多误会隔阂?话说分明,大家不过是因为对对方怀揣着浓烈至深的爱罢了。
那埋怨、不理解、期盼和思念都是因为爱。
漆黑的夜里,突然绽开了一束漂亮而巨大的烟花,在那烟花里,林枫走过去跪在父亲面前,埋头在父亲怀里:“谢谢爸。”
见家长这件事就这么顺利且迅速的过去了,让白远林枫都感到不可思议。
“真的?”
直到两人坐上飞机回滨海城的时候,白远依旧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了。”林枫往他嘴里扔了颗桂圆,“我骗你干什么啊!”
白远腮帮子鼓鼓的嚼着桂圆,眼瞪得大大的:“我还以为会……”
“以为我爸妈会比较传统,会反对?”林枫倒回椅背上,“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但除夕那天,你也不是没看见我妈有多疼你,我想,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缘分?”
“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白远还是觉得不踏实,“按照旁人的思维,我们父母是真的位高权重了,怎么可能放任我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一起?”
不是白远心思深沉,而是他从小在爷爷家目睹了太多高层政要因为利益而结成毫无感情的婚姻,后来又眼见着父亲为了在仕途上走得更远些而与母亲离婚,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父亲不会拿自己换取更高的利益。
“你想得太多了,”林枫紧了紧他身上的毯子,“不管以后怎么样,他们现在同意了,这不是很好吗?”
是啊,岂止是很好,简直好到让白远整个人都飘在了空中。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叹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想得太多,也可能确实是不适应北方的气候,白远在回了滨海城之后的第三天开始高烧不退,妥妥的又进了医院。
当初给白远做手术的刘大夫又成了他的主治大夫,看着护士给他挂了两瓶水之后转身给张柠晨挂了个电话。
媳妇又生病让林枫急得不行,可春节之后法院马上要针对他与工作室之间的诉讼进行受理,他日日忙得脚打后脑勺,除了夜里能回到医院陪陪媳妇,根本抽不出时间照顾他,只能又拜托张柠晨。
心里思量着,是不是该雇一个护工了?
第41章 第 41 章
刘大夫给张柠晨打电话的时候说得严重,她也担心白远的病情,正巧林枫拜托她照顾白远,她就也顺水推舟,同意了。
高烧烧得白远迷迷糊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的时候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才认出来自己在医院里。
“烧退下去了些,但还是要注意,”刘大夫拿着病历本站在他床尾,低头一扫见他醒了,便拽了拽身旁的张柠晨,扭头冲着护士说,“你先出去忙吧。”
“我这是怎么了?”白远的嗓音嘶哑难听,不仔细辨认真的话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初步判断是因为细菌性感冒引发的高烧,但你长时间高烧最后转成了肺炎,还挺严重的,”张柠晨帮他把床摇高些,递过去一杯温水插上吸管,扶他慢慢喝,“都昏睡四天了,可把林枫急坏了。”
“他人呢?”白远喝了些水,嗓子开了些,总算能正常说话了。
“他跟他之前的那个工作室的案子今天发法院的传票,回家拿去了。”张柠晨回答。
“白先生,肺炎现在不是你最大的问题,”刘大夫见两人再说下去怕是要开始叙旧了,只得打断,“你刚刚入院的时候我针对你的身体状况进行了比较详细的检查,毫不客气地说,您这身体坏得可够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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