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秘境没有白天,时间的流逝无法琢磨,无虞和南轲不知道在里面转了几天,还把唐若丢了。
南轲坐在树上,盯着无虞正处理自己脚踝处被刺勾伤的创口,道:“师叔,我们何年何月才能出去呀。”
无虞道:“先找到唐若姑娘再说。”
树下的蠪蚳不肯放弃了嘴边的猎物,悻悻转圈。
南轲百无聊赖,不停地找话说:“师叔,我们为何不杀了这只猪?”
无虞答:“保存体力,这秘境太多妖兽了,不似特有,倒是像被人圈养在此的。”
无虞回忆起前世的讯息,前世执勤护送唐若回唐家,路过昆吾山遇见了中曲山的曲流觞和曲流潋姐妹,也是误打误撞进入了昆吾秘境,最后得到了赤铜。执勤一行人出了秘境,被欲夺赤铜的同道和魔族围攻。魔族故意挑起执勤与其他修士的怨怼,言说执勤是魔族的人。加之执勤坎坷的身世,在场修士不论青红皂白血口喷人,以此为借口裹挟执勤交出赤铜。曲家姐妹出面袒护执勤,曲流觞却被魔族之人在背后使了些阴狠伎俩所伤。执勤惨淡弃了赤铜,带着唐若,曲流潋和受伤的曲流觞寻找医修,还好中途遇上了中曲山的人。
无虞猜测执勤就是在那时滋生的心魔,或许更早。但无虞觉得如果执勤不走这遭,往后他的命运会被改变。
早知道前世自己应该再多问些昆吾秘境的细节,虽然进来了却不知赤铜在何处,如何出去,无虞突然想起师兄以前常抱怨自己做事瞻前不顾后。
南轲又问:“秘境里没有白昼,那这些树木依何而生?还挺茂盛。”
无虞细细回想几天内的遭遇道:“这秘境里处处都是古怪,小心为上。”
“师叔你好冷淡,除了执勤师兄外,我都不见你对什么事上过心。现在我们困在这秘境里,生死攸关的大事,你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神思游离的模样。”南轲憋了好些天,忍不住碎碎念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执勤师兄。”
无虞看着在树下徘徊的蠪蚳,佩服它的锲而不舍,也考虑要不要直接击杀了它,一面应付南轲道:“我师兄也只有你一个徒弟,你羡慕执勤作甚。”
南轲怨道:“别提了,我师尊就是个猫奴。在他眼里除了山门琐务就是小弦,比师叔还要无情些。”
“无端以前不是这般的,他很会照顾人,天资聪颖,性情温和,是门内师兄弟的表率。这点你倒是有几分像他,不过你资历尚浅,还须磨砺磨砺,祸从口出,喋喋不休的病症是你亟待治疗的。”
“……”南轲心内翻搅起一口老血,他知道师叔很会把天聊死,没想到师叔还擅长插刀。
无虞淡然道:“门内流传的执勤杀害浮玉山修士的谣言是你流传出去的吧。”
南轲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至少我说的都是事实,这些扭曲过的谣言不是我造的!”
无虞唇角微微翘起,“你别急,我没怪你。”
怪不得自己一直被师叔打击,还对师叔讨厌不起来,师叔可遇不可求,叫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足以让人痴迷沉醉。
“其实你没事倒可以跟无端师兄唠叨唠叨,自从他继位掌门之后就性情大变,可能是为了保持掌门的威严,与师兄弟都疏远了。无端从前喜欢热闹,或许他豢养小弦就是为了排遣寂寞吧。”
保持威仪?排遣寂寞?他一个猫奴哪里的威仪?南轲将信将疑。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树下的蠪蚳似乎有新的发现,蓄力朝一个阴影扑去。阴影晃动了数下,突然传出婴儿嚎啕之声。无虞明白,那只蠪蚳毙命了。
接着一个身影从阴影处走出来,无虞瞳孔收缩,从树上跳了下去。
原来是执勤,后面还跟着三个女人、一头走兽。唐若也在其中。
六人围在火堆边,交换过信息后无虞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困一月有余了。无虞紧盯着执勤,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烫出个洞来。
曲流潋道:“执勤哥哥,你几天几夜没休息了,眼眶里尽是血丝。要不你让我姐为你探探脉,调理一下身体。”
说着她毫不避讳,要去拉执勤的手。无虞却一把攥住曲流潋的手腕,道:“有我在,不用姑娘操心。”
为了缓解尴尬,南轲迅速把话题往如何出秘境的方向掰扯。曲流潋道:“我们好不容易等到满月才从山洞里的水镜进来的,岂能无功而返!”
南轲摸摸鼻子道:“我和师叔在里面转了一月,除了发狂的妖兽也没见什么宝物。”
唐若也道:“流觞姑娘你是医修,也没在秘境找到奇珍异草,倒是见着许多说不上名字的异物。我也觉得趁早出去为妙。”
无虞和执勤却异口同声道:“再等等。”
执勤看向无虞,无虞接着说:“迷境空间不大,里面可能有阵法诱使我们在外围转圈,待你们休整过后,我再去探探。”
最后还是众人一起行动,曲流觞是医修,最为娇弱,乘着自家驯养的駮代步在后,执勤拿着剑和无虞在前面开路。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臭,带着倒刺的藤蔓疯长。无虞拦下开路的执勤,指了指脚下,示意执勤处理腿上被倒刺勾出的伤口。执勤道,没感觉,不妨事。
似有冥冥天定,无虞转了一月无所获,执勤一进来就深入到了迷境中心。越深入,藤蔓越是粗壮,虬结的枝蔓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腥臭慢慢被淡雅的花香取代。众人的精神也紧绷到了极限,时刻防备着随时发生的变故。
呈现在六人面前的是棵遮星蔽月的参天老树,树下一朵妖妍诡丽的巨大血色花朵发出黯淡的赤光,花瓣一翕一合,好似呼吸。
执勤晃悠着靠近血花,无虞伸手扣紧他的肩,执勤泥鳅般滑了出去,与无虞拔剑相向。其余四人还没从变故中缓过来,四面八方蓦地窸窸窣窣兽影逡巡。
好几只异兽龇着獠牙虎视眈眈,四人完全顾不上还在交手的师徒俩。无虞一面防御执勤的进攻一面清理暴起的异兽。无虞处处留情,奈何执勤彻底红了眼,一招一式都针对无虞命门。倏地一剑,执勤越过无虞却朝唐若胸口刺去。
唐若伶俐躲开,落在了血花之上,花体坚硬,竟没有被她踏坏。唐若变了脸色,周身魔气爆涨。暴动的异兽安静了下来,潜回了树丛。
执勤收起剑招,左臂已鲜血淋漓。
唐若娇笑道:“算我小看你们了,你们何时怀疑起我的?”
无虞全意给执勤处理伤口,执勤将目光从师尊身上收回道:“我从来就没相信过你,浮玉山之人虽然无耻,却不是含血喷人之徒,魔族之人不在他们之列,就只剩你了。”
唐若道:“你就不怀疑怀疑你自己?你可知当年魔尊屠尽执家上下却为何独留你一人?”
唐若一语既出,余下四人皆是一诧,只有无虞满意地确认了自己在执勤手臂留下的杰作,转头对唐若道:“魔尊留执勤的目的不是显而易见么,他就是想让全天下的人怀疑执勤,视他为异类,好让你们挑拨离间!”
唐若道:“无虞真人说笑,我们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转移视线。”无虞分析道,“你们一定暗地里谋略着何种计划,需要一个替死鬼吸引修真界的注意力。”
唐若绮丽一笑:“那无虞真人你为何不让他门修士接触执勤!浮玉山一遭和今日的曲家姐妹,你为何阻止他们探看执勤的经脉?真人你是想掩盖什么?你――”
无虞在对话的间隙里已然布好了小范围的伏魔阵,唐若凄厉一声,魔气折损大半。就在此时,南轲一手擒住曲流觞脖颈,将曲流觞拖下坐骑。駮忠心护主,奋力用角顶南轲,南轲一张爆破符炸开了駮。随之,两条藤蔓卷起了駮,拖入了黢黑的阴影里。
“小心藤蔓!汁液入体会迷失心智。”执勤喊道。
唐若鱼死网破,疾步冲向落单的曲流潋。曲流潋惊声尖叫,两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一个曲流潋替她挡了一掌,一个执勤将佩剑插入了唐若心肺。
无虞在此期间制住了发狂的南轲。唐若身死,没了唐若压制,四周的异兽又活泛起来。
无虞与执勤交换眼神:“此处凶险,我们得赶紧找到出口。”
无虞御火欲烧了那妖冶的血色之花,却发现此花御火,无虞直接采了收入囊中。
花一离地,地面射出几丝光亮。执勤拿剑劈凿,六人坠入了一片光亮之中。再睁眼,原本的昆吾秘境竟然天亮了。三个伤势不重的人继续寻找出口,曲流潋爬到参天古树上,原来树是中空的,惊喜地冲两人呼喊找到出口了。
五·萆荔·~
六人从秘境出来就遇见了不知何时聚集在外的无端和中曲山的小辈,以及一大票窥探的修士。
中曲山的小辈从曲流潋处了解了六人在里面的遭遇,向无端告辞。无端指派伤情不重的执勤护送曲家人寻医。
曲家人走后,无端昭告众寻秘境之人,昆吾秘境只是魔族拿来诓骗世人的陷阱。里面并无宝物,且异常凶险。
可众人只关心已有人进去过,是否宝物都被天虞山的修士私吞了。无端怒不可遏,挑了几个散修教训,尔后把进入秘境的方法留了下来。
无端见无虞怔怔看着执勤离开的方向,眉头一蹙道:“怎么,舍不得你的小徒儿?”
无虞叹了口气,心道自己此行害得南轲重伤。不过今世没能拿到赤铜,魔族没在各门修士面前引起轰动,也算一个小小的改变吧。
南轲的迷心症很好治,无端猎了头蠪蚳烤给他吃过就恢复了。
昆吾山的夜和昆吾秘境的夜何其相似,只是少了几分紧绷。如今众修士得知了入口,来的人只多不少,纷纷等待下一个月圆之夜。
无端摸着小弦光滑的皮毛道:“小弦你记得么?十年有余了,当年我就是在此捡到的你,你的主人大半死在昆吾秘境了吧。”
小弦挠了挠耳朵,在无端怀里转了两圈,又蜷身睡了。
南轲似有触动问:“师尊,小弦最近是不是无精打采,还吃不下东西?”
无端道:“一定是小弦吃腻了我的猫饼,看来我要抓紧时间研制别的口味了。你说竹鼠口味怎么样?”
南轲心想,师叔肯定是猜错了,师尊只是个猫奴,根本不寂寞。
南轲细声道:“一只普通猫的寿命是有限的。师尊,小弦是不是……”
昆吾山的夜,凉如水。
几天后,执勤紧接着无端和南轲的脚步,急匆匆回到天虞山。执勤刚踏上山头就被南轲拦住了。
南轲道:“师叔在闭关。”
执勤拧眉道:“我有人命关天的急事。”
南轲抿唇道:“师叔闭关一向不能打扰的,你再明白不过了。”
南轲意指当年的教训。当年师尊罚他们辟谷十日,好几位师弟悻悻下了山,自己也是半死撑过来的。不过对往后修行有好处就是了。
执勤直接跪在了院里:“师尊,受了唐若一掌的曲流觞姑娘急需一株萆荔修复心脉。”
南轲问:“萆荔?你说萆荔?”
执勤欣喜道:“你知道在哪?”
南轲摇头。
萆荔生长于小华山,早些时候本来并不稀有,但长久的被修士过度开采,又很难培植,现下几乎绝迹。执勤知道师尊有一株。
执勤一连在院子里跪了三天,平日里四时如春,常年万里无云的天虞山连下了三天暴雨。南轲站在屋檐下,万分焦急,屋内的只是含着师叔一口气的傀儡,何况师叔的萆荔早就在浮玉山事件后被用来治疗执勤了。师叔又不准他将此事告知执勤,其实拿执勤的一滴心头血做药引就行了,这可如何是好。
南轲运功阻挡雨滴落到自己身上,又给执勤撑了一把伞。
“你何苦呢?师叔不会回应你的,你现在去小华山碰碰运气,说不定还有希望。”
执勤缓缓起身,久久地望了眼门口的方向,终于御剑下了山。
太华山也在下雨。无虞落在一处峭岩上回复体力,无心避雨的他身上早已湿透。
无虞回想前世自己先是在小华山搜寻良久无所获,遥遥望见烟雨朦胧下的太华山,想着两山距离不远,环境也大致相似,说不定太华山有萆荔草。果然,他不费吹灰之力在太华山的峭壁之上找到了萆荔草。
今生循着前世记忆,本应少些波折,更早拿到萆荔的。不想如今的无虞功力远没有闭门不出终日修习的前世高,再加上之前为了治疗执勤耗费太多元气,攀登到险峰一半已是筋疲力尽。
天虞山的雨在第七天终于停了。
执勤一脸疲态回到了天虞山。他一无所获,满怀愧疚地去见曲流觞之时,被告知曲流觞早已经得到萆荔入药,但由于时机延误,曲流觞还在沉睡,不知何时能醒。
执勤站在自己跪过的地点,师尊的门扉紧闭,天蓝水绿,师尊及师尊的地界总是一派毫无波澜的平静,他不关心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事能打扰他。
那为什么当年还要告诫他修道要秉持济世为善之心呢?明明自己都不作为。
一月后,无虞出关了。
夜里无端抱着一把包裹着厚厚一层白布的物什到了无虞房里。
无端拆开白步,一把赤色长剑晕开黯淡的红光,又慢慢暗了下去。无端说:“这就是你带回的赤铜冶炼的宝剑。”
“赤铜?那朵花?”
无端挑眉道:“嗯,小鱼儿,你不知道?反正剑是你的了,起个名儿吧。”
“就叫‘卿’吧。”无虞拿着剑擦拭:“既然如此就留给执勤好了。”
“死心眼,你怎么这么宝贝你的小徒弟。按我来说,徒弟就该放养,宠不得。”
无虞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翌日,无虞把执勤唤进房内,把卿送予执勤。执勤拒绝。无虞道:“你未来要面对无数考验,除了坚韧的心性,还得需要配上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
执勤只能敬谢不敏。
六·焚琴·~
昆吾秘境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往,命丧于里的不计其数。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不是归隐就是疯癫,于是乎整个修真界沸腾了。
联合起来的修真人士邀请了完好从秘境出来的无虞真人和曲家姐妹。无端没有通知无虞,可南轲说漏嘴了。
无虞表示昆吾秘境他一定会重返,无端犟不过无虞,只拦下了南轲这个拖油瓶。
无虞前世依旧是闭关,出关就见执勤被修真各派人士围在天虞山的比武场。无虞不知何故,只听见无端当众宣布将执勤逐出天虞山。执勤一时之间成为众矢之的,百口莫辩。随后魔尊从天而降,道破执勤已是魔族之身,魔尊钦定的接班人。
两面夹击,执勤不堪重负,终于崩溃,入了魔。无虞就是那时冲上前劝慰执勤被魔尊攻击,最后被已然入魔的执勤亲手穿透了胸口。
之后,无虞就重生了。
无虞只听闻彼时执勤刚从昆吾秘境回来,是被联合的修士押上天虞山的。
2/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