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这颗蛋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连0.1°的位置变化都没有,而且还是保持着最初的生命呼吸频率。
于是我们试着调控温度,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可是令人感到沮丧的是,不管温度怎么变,这个蛋就是什么变化都没有,不过这才只是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实验的方法,不急。
不急。
又过了大约两个月,这颗蛋非常“清廉”,不管我们怎么诱惑,它一点表示的意思都没有,假如它有任何一丝的不同,都是好预兆,但是偏偏它不动如山。
在我们尝试了八种方式(甚至连偏方都拿来尝试了)后,李军老师怒道:“看我不拿个铁楸把它敲碎了!”吓得众人忙劝,而后他抓了抓他的板寸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们方向错了?还是我们需要找别人合作?”
后面那句,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以黄勤为首的认为可能大家的学识不够,学校器材不足,应该请教更高级的人士,方法多了,鱼蛋孵化的几率更高。而以陆其玟为首的则认为目前这个蛋还有很多研究方法,虽然失败了很多,但是现在还不到用最后一步的时候,何况一旦找了高级研究人员,也轮不到他们来研究这颗蛋了。一时之间,吵得倒也欢快。
在我眼中,两人似乎是几年前刘亨先生和王洋先生碰见的模样重叠了。
我看那恒温箱里的蛋躺得挺舒服的,在记录板上将下面一个已用的预设方法划去,剩下三个预设方法圈出来,其中一个方法是把蛋放回它出生时的模拟的海洋环境里,看它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这个预设是最先提出来的,只不过因为现在实验室里没有模拟设备,所以一直被推后。
模拟它出生时的环境,我咬了咬笔尖,这个时候听见李军老师叫停各位,说:“停下来了,吵吵闹闹也够烦人,对这个实验没信心的,或者是不想做这个实验的,可以现在选择退出。”
几人渐渐平静下来,没人出声,李军老师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时间,再说:“现在先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到情绪。十一点了,今晚值班的留下来,其他的都回去吧。”
回宿舍的路上格外冷清,好在路边都是常绿林,这要是落叶也飘飘,就要用萧条来形容了。我呵了一口气,天气冷,气体迅速化成薄薄的白色水烟,又迅速消散在黑夜中。
借着路灯,陆其玟翻着资料,我把几张纸夹在里面了,他拿出来看到里面的预设方案,叹了口气,说:“奇妙蛋蛋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他的手机刚好响起来,接起来听,周围太安静,电话那头的声音也传到我耳朵里,是陆其玟的母亲。
电话里,陆母惯例地问他为什么没睡,又问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啊?哦,原来离除夕只有四天啦?今年不打算回去,等年后凑个空闲再回家吧。”陆其玟说。
陆母在电话里抱怨,还催着他找女朋友,陆其玟尴尬地看了我一眼,赶紧打断陆母传宗接代的洗脑话语,匆匆挂了电话,叹了口气跟我说:“我从大三就开始被我妈烦着找女朋友了。你看在我们这和尚专业,怎么找女朋友啊?男朋友倒是能找到一大堆。”
我笑了声,陆其玟继续说:“我怎么没见过你和家里人打电话呢?”
我答:“我妈去年五月移民去了国外了。”
“哪个国家啊?”
“英国。”
陆其玟突然压低声音问:“英国不是腐国吗?基佬多不多?”
“你得去英国自己看看,我又没去过,我也不清楚。”我说。
一路聊着回到宿舍。我们所在的研究生宿舍楼,一般是两人一间,我还不是研究生,只是沾了团队的光,因为研究课题的人都住同一栋楼,而且陆其玟的前室友考去了其他大学的博士,为了方便,我就搬过来住。
洗澡的时候没热水,我硬着头皮洗得直哆嗦,出来后,告诉陆其玟没有热水。
“好几个晚上都是这样了。”陆其玟抱怨道。
我说:“现在快过年了,留在宿舍楼的人很少了,热水供应就会上不了,而且现在也晚了,可以理解学校。”并且提了个建议:“你可以用水壶烧热水。”
“唉,算了。”陆其玟撸起袖子,带着英勇就义的表情道:“你也洗了冷水,洗冷水就洗冷水。”事实上我只是懒得煮热水,觉得太麻烦了。
于是我在宿舍里边用笔电整理资料,边听他从盥洗室中发出各种叫冷的吼叫声。
不一会儿,他就从盥洗室里蹦出来,一溜烟跳到床上,裹着被子直抖,嘴里念叨着:“妈呀冷死了,杀人了,没没没没人性了,没天理了……”
突然他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都不吱声,我好奇地看向他,只见他裹着被子做出思考者凝重地模样,我问:“你……该不会真的被冻到神经了吧?”
“不。”陆其玟摆摆手,说,“我只是想到,我们把奇妙蛋蛋君当鸡蛋那样孵化,对它来说,会不会特别不舒服?就像洗冷水澡一样。”
可以,这人洗个冷水澡可以悟出人生哲理。
陆其玟继续说:“我们也想过要把它放回出生的环境里……我们一直以为那个环境是海底环境,目前虽然还没实验,但是不能把‘不是海洋环境’的选项排除啊。奇妙蛋蛋君为什么会被人类发现呢?”
我想了想,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于是点头道:“章鱼。”
假如它的出生是依靠章鱼的胃部,那我们的方向真的错了。
当天晚上我们立即联系了李军老师,所有人重回实验室,开了个简短的会议,绝大多数人同意这个想法,因为这个蛋和章鱼的饮食习惯很难搭上边,大家跃跃欲试,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一队人去市场上看看有没有活章鱼卖,一队人借学校的科研游艇出海。
忙活了一整天,提了几只大章鱼回来,各自养在水缸里,我们从中挑出一只最健康的并且年龄适合的章鱼,把蛋沉到水缸底,本来还在想要如何引诱章鱼把蛋吞下去,没想到章鱼好像对这个蛋挺有兴趣,过去后,用爪子把它抓起来,在外面看的我们都捏了把汗,怕它把宝贝蛋蛋给摔坏了,直到它把蛋吞下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三天后,正好是除夕那天,学校里的路灯挂满了红灯笼,底下的中国结随着风飘飘摆摆,这天真是个喜庆的日子,因为那颗蛋终于有变化了,虽然只是很普通的——蛋里的幼鱼雏形动了一下,但是,这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这种生物可能跟章鱼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比如说章鱼可能愿意主动帮忙孵蛋。
当天晚上,把找来的其他章鱼交给了食堂师傅,我们吃了一顿海鲜年夜宴,美得不行。
接下来几个月,我们看到那颗蛋的蛋壳先变薄,蛋也越来越大,随后里面的生物也越来越显现出它的特征——头圆圆的,嘴稍微突出,尾鳍很明显,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巴掌大的海豚。
五月五日,小生命在蛋壳里微微伸了一下懒腰。
所有人都很激动,比暗恋多年的女神向自己告白还欢喜,含蓄一点的就摘掉眼镜抹抹眼泪,疯魔的像陆其玟干脆又是嚎啕大哭又是哈哈大笑,吓得大家都想替他联系一家精神病医院。
这三个月来小生命的变化全部被详细地记录下来,时间精确到秒,集合成一摞资料,几百兆的电脑文件,现在,到了我们预计的“破壳期”了,所有人手上的课题全部暂停,实验室里每时每分每秒都有人,章鱼妈妈得到最好的照顾,小生命出生后的食物也准备了常见的几份,有一份是牡蛎肉沫,阿曼奈达常吃的。
每天都有无数条观察报告上传到电脑里,不管有用没用,集合在一个文件夹里。
半个月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小生命的壳裂开一条缝。
我们还担心章鱼的胃会给小生命带来威胁,随时准备结束章鱼的生命。在整整五个小时后,那个裂缝终于掉下一片碎蛋壳,三个小时八分五十二秒后,又掉下来一片碎蛋壳,看起来脆生生的尾鳍悄悄露出来,接下来它甩着脑袋,半个小时候,才把整个身体钻了出来。
我屏息看着这个神秘的小生命。
它还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但是突然朝镜头看过来,咧开那有点突出的嘴,像是在笑,它的牙齿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它饥饿地一口咬住章鱼,章鱼顿时痛苦地蜷缩起来,原来章鱼母亲就是它出生的养料。
陆其玟小声说:“omg,它也太可爱了吧?”
“不可爱啊,我觉得有点惊悚。”另一个人小声地说。
不管大家认为它是否可爱,此刻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吓到正在啃噬食物的小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5w字了,我感动了我自己。
昨天跟另一个妹子说我有时候会用小黑屋强制写作软件,她说:“免费文,为什么要受那个苦?你这是把兴趣当任务了。”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一针见血。可是如果我自己不逼我自己,这部小说完结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我太懒了,很容易贪一时欢乐,有时候看那点击多一个,也能乐半天,有时候想,我把这小说放在这,说不定五年十年后,我突然想起曾经在一个网站上写过文,在密码错了五六次后终于登陆成功,系统提示,有一个萌萌的读者回了我一句“这个故事真烂”,这感觉也怪惊喜的,我把自己写的故事重温一遍,忍不住批个马甲,在那个读者下面回复“对啊,写得真烂”,也算种邂逅了。
愿我能坚持下去,愿所有有理想的人终能圆满。
第16章 第十六章 小可爱的威力
小鱼钻出蛋壳五分钟三十四秒后,它把章鱼咬开了一个洞,从章鱼的身体中钻出来。
它浑身肉色,身上还粘着一块小小的碎蛋壳,所有人目睹了它用以它的身材相对的难以想象的速度,把整只章鱼的头部吃完,虽然章鱼挣扎得厉害,但是逃走不了,那么巴掌大的小鱼,就这么把一只大它几倍的章鱼头部吃掉了。
凶残。看着它那口“大钢牙”,所有人对它的第一印象就定下来了,除了陆其玟,他趴在玻璃上,愣愣地说:“这鱼,真的好可爱。”他回头问我们:“你们不觉得吗?”
“不不不。”黄勤连忙摆手。
李军老师面带微笑地看着水缸中的小鱼,那难得的慈祥的眼神,仿佛在看他的亲生儿子,随后他提议道,必须先给小鱼起个名字,说完他就从身边搬出一本新华词典,拍了拍封面的尘埃,拿起他的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从第一页开始翻。
我们见李顽头这劲头来了,不知道翻到什么时候,赶紧各自出主意,看看能叫什么名字,顿时这群科研人员分出了各自派系,像文艺派想出的都是“雅隽”之类的,乡村派的主张是“夏花”,而像陆其玟这样以一人之力独占一派的逗比派认为应该叫它“小可爱”。
李军老师把字典“啪”地盖上,怒道:“吵吵吵,吵来吵去,怎么能想出个好名字呢?那个叫雅隽的,你去玻璃缸前,看看能不能叫出声来。”
那个文艺派代表人名字叫肖戊,他盯着缸中那小鱼,肉色的小鱼正活泼地在水中游来游去,那水有点浑浊,水底沉着章鱼的触手和破碎的蛋壳,他愣了好久,对着这幅场景,始终叫不出那个充满文艺气质的名字。
我说:“不如叫大白鲨吧。”李军老师说:“这个好,就叫大白鲨吧。”
陆其玟连忙说:“你们不觉得‘小可爱’才是对的吗?”
“抱歉,比起‘小可爱’,还是大白鲨好一点吧。”黄勤遗憾地拍拍陆其玟的肩膀,说。
于是小鱼的大名定了下来。
“目前情况看起来,大白鲨的牙口好得很。”李军老师盯着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的大白鲨,说,“我们现在要采集它破蛋而出的粘液、等它再长大点,考虑采集它身上的细胞样本。”
“应该先换水。”肖戊说。
“那就把小鱼拿出来。”
我们拿了另外一个鱼缸,放了配比出来的海水,李军老师穿上隔水手套,他的手刚漫过水缸上面的水时,大白鲨虽然还眯着眼睛,却突然疯狂地摆动身体,底下细小一点的蛋壳碎片和章鱼的尸体部分扬得整片水都浑浊了,抗拒的意思非常明显。
李军老师把手伸出来,大白鲨才没继续这样做,不过比起刚刚,它似乎没有多大的闲情了,紧紧贴着鱼缸壁。
“这可怎么办?”李军老师摘掉手套,说,“小崽子才出生第一天,好像有领域意识?要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信它才出生。”
陆其玟跃跃欲试道:“老师,让我来试试。”
李军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考虑一个会给这种鱼起“小可爱”这样名字的人,会对它做出什么事,最后他突然一寒,搓了搓手臂,干脆直接无视陆其玟,让肖戊试着捉鱼。
当然,肖戊失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水中,可惜大白鲨并不买账,还是像刚刚那样拼命游了起来,肖戊气馁地摇摇头。接下来是黄勤和另一个人的尝试,也是失败。轮到我的时候,其实我内心也希望我能接近它,我的手伸到水中,很好,它很平静的样子,再往下伸,轻轻碰到了它光溜溜的身体,它好像犹豫了一下,但是随之还是剧烈地游动起来。
没办法,我只能退出来,这时能听见众人屏息后呼气的声音。
等所有人都试过之后,大家摇摇头,这时候陆其玟才在旁边弱弱地说:“让……让我来……试试啊……”哦,对,差点把他给忘了,李军老师将手套丢给他,他立刻活过来一样,快速戴上手套,嘿嘿笑着朝大白鲨伸出手。
他的手刚浸入水中,大白鲨没有像对别人那样立刻乱游乱动,反而稍微向上游了一点点,陆其玟抿着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用两只手格外小心翼翼地把大白鲨捧起来,大白鲨在他手心侧翻身,轻轻拍着鱼尾,看起来格外温顺。
“可以可以……”黄勤小声叹道,李军老师立刻“嘘”了一声,大家都安静地盯着陆其玟手上的大白鲨,陆其玟捧起来的那摊浅水随着他的指缝细细地流下来,他盯着大白鲨,不敢放松,这就像一种仪式。他小心地迈开一步。
非常不幸的是,他踩到了滴在地面上的水,随即脚底一滑,惨叫一声,向后倒,这一切发生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秒,我们看着大白鲨在空中旋转了720°,直接拍到站在附近的肖戊的脸上,肖戊惊叫一声,连忙想用手接住大白鲨,只见大白鲨一个翻身,换了个方向又拍了肖戊的脸,借着这股力向前面蹦去,又拍到另一个人的脸,陆其玟大叫:“小可爱!”而李军老师也在一旁叫着:“小心!小心!不要伤到他!”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已,大白鲨体力也太好了,连续拍了多少人的脸,最后朝我蹦过来的时候,我潜意识里并没有打算用脸接住它,所以微微侧身,让它打到我肩上,滑下来的时候赶紧用双手把它轻轻握住,它在我手中剧烈地挣扎着,我赶紧两步走到水缸,张开手,它一跃,沉进水中,带出不少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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