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小部分人呢?”
“……”
“一辈子都看不见了,是吧?”
“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个病房很安静,是单人病房吗?给你存的钱,你花了不少吧?”
乔熠宵每个月赚的钱,会取出两成出来,专门给乔冬阳存上。乔冬阳死活不肯要,乔熠宵打了他一通,他才听话。
“那本来就是你的钱……”
“给你存了就是你的钱,你马上也二十岁了,怎么还一副蠢样。现在我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更要聪明些。”
“我知道了,你少说几句吧,说话都在喘,你的脸很白。”乔冬阳手上扯着那绳子,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给乔熠宵,“哥,撞你的人还在找。”
“无所谓。”乔熠宵与他一样,也很无所谓。查到是谁了,又能如何,能把眼睛还给他吗。他缓了会儿,有了力气后,继续说道:“过几天,你让公司里的人都来一趟。”
“好。”
“我要休息会儿,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哥——”
“又什么事?”
乔冬阳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乔熠宵在他眼中的确一直都是强悍而骄傲的,这么多年,除了当初与莫照分手的时候,乔熠宵在他面前从未有过脆弱的时候。就连现在,他明明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明明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是平静地与他说这些,并且那样镇定且迅速地就接受了他眼睛暂时失明这件事,甚至直接称自己“瞎了”。他不禁想,昨天刚醒来,虚弱地叫着莫照的人,真的是乔熠宵吗?
他到底将手中的绳子递到了乔熠宵的手中,乔熠宵这次断的是左手,右手是完好的。他碰到那根绳子,似乎就立刻知道是什么了,手微微一顿。
乔冬阳看得分明,心中叹了口气,说道:“护士给我送来的,给你做手术的时候,不得不剪开了。”
乔熠宵伸出手指,勾住了那跟红绳子。
“你休息吧哥,我出去给李大哥打电话。”
乔熠宵半天都没有应一声。
乔冬阳再叹气,转身再出去。
果然,一碰到与莫照有关的事,乔熠宵立刻就变了个人。
乔冬阳并没有给李文龙打电话,他从通讯录中找到了柳南昀的电话。当年他去Z市拉横幅,还是柳南昀送他去的。事后,柳南昀又被他那个神经病哥哥打了一顿,那人还上门来找他当面对质,还想欺负他。
当时他们还没从别墅搬出来,乔熠宵就站在门口,把柳北晔骂得都愣在了当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乔冬阳当初想着活该!果然乔熠宵恢复正常之后,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两年来,他们也没再联系过。他想着,柳南昀也该毕业了吧?
乔熠宵都这样了,还是放不下莫照。也许乔熠宵这辈子眼睛都不会好了?兴许这辈子,乔熠宵再也没法亲眼见一见那个莫照了。乔冬阳不忍心,他希望那个莫照,愿意过来看看他。
可是他们已经与莫照断了一切关联。
董阿姨、肖哲等人这两年也再未出现过,他只能问柳南昀,只能从他那里问出莫照的电话。
柳南昀接电话倒是接得快,声音还带着惊喜:“冬阳?”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从前一模一样。
乔冬阳却突然有些尴尬,毕竟当年是他主动给柳南昀打电话的,柳南昀那么义气,不问缘由,就陪他去Z市。事后他被他哥揍,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反倒是自己,之后的两年就再也没联系过人家。他犹豫了下,开口道:“你好。”
“真的是你啊!!这两年你不跟我联系!我又怕联系了你,被你哥知道了又要揍你!”
乔冬阳更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与柳南昀聊了会儿,他踟蹰片刻,说道:“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吧!”
“你有,莫照的联系方式吗?”
“他的啊?他去Z市当市长了,以前的联系方式都换了,我还真没有。不过我哥有!我去问他!”
“别,那算了。”他可不想惹到那个神经病的哥哥。
柳南昀笑道:“你是怕我又被揍吗?放心吧,我比两年前出息多了,我也毕业了,如今在家里公司好好工作呢,我哥管我管得没以前厉害了。”
“那——”乔冬阳依然有些担心。
“我这就去问,你等我消息!”说完,柳南昀便挂了电话。
乔冬阳叹了口气,待在离病房远远的地方,吹着过堂风,等柳南昀的电话。
柳南昀比乔熠宵早毕业一年,工作了一年的他,的确比往日靠谱了不少。他挂了电话,便上楼去柳北晔的办公室。他记得这个时候,他哥出去吃饭了,他哥也有好几个手机,一般存着莫照等人联系方式的那支手机,他并不是随身带的。他就趁这个时候,赶紧去偷偷看了记下来。
他很顺利地翻到了莫照的电话,记到自己手机上,转身就想跑。却刚好看到柳北晔从休息里出来,他愣在了原地。
“又干什么坏事?”
“嘿嘿……”
“说。”柳北晔走到离他五步远的地方,沉声说话。
柳南昀不怕他爸也不怕他妈,就怕他哥。他爸他妈把他宠上天,但他哥时不时地教育他、训斥他,从小到大没少打他,让他觉得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拿我手机?”柳北晔手快地抢来自己的手机,看到了柳南昀忘记返回的页面,“莫照,你在记他的联系方式?”
“哥……”
“乔家兄弟问你要的?那两人,哼——”
“哥,你别这样!人家兄弟俩也不容易,再说,不是早跟莫照分了吗!”
柳北晔伸手狠狠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你这个傻小子,如果真的是他们问的,你也趁早别给了。”
“为什么?”
“因为电话打过去也没用了。”
“什么意思?”
柳北晔望着眼前傻乎乎的亲弟弟,心中突生感慨,觉得人笨点也不错?他刚刚在休息室接电话,说的正是莫照的事。
前几天,Z市突下大雨,临海的村落甚至刮起了龙卷风。这在华东地区极为罕见,但就是发生了。当地已经死了十来个人,大雨连续下了两天,不少房子甚至都被淹了。
莫照当晚便赶去了第一线,当时为了救一个老人与他怀里抱着的孩子,深夜里便被洪水冲走了,据说到现在都没找到。
柳北晔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十分诧异。这几日,Z市的新闻上的确没有出现过莫照。暂时没人敢乱传,好在也没人在意这个,全国都盯着当地的灾情看呢。但是部分有关系的人,还是感受到了一点不同。就凭莫照父母,隔日便赶去了Z市这一点,便能猜出这个消息到底有几分可靠。
莫照到底有没有找到,给柳北晔打电话的人也说不出个十分准的话来。
但是柳北晔知道,莫照的父母,到现在都没有从Z市回来。
唉,他不由地也叹气。
他与莫照其实无怨无仇,小时候还当真关系不错,只不过长大后,他出国了,莫照留在国内,才渐渐疏远。如果不是因为柳南昀,他当时也不会和莫照对上,只是依然会保持着当年那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或者说再深点,毕竟有少年情分在里边。
如今,乔家兄弟都是过去式了。柳北晔也并非那种小心眼的人,猛地听闻这个消息,他其实很不好受。小时候,莫照便是他们那群人里最规矩的一个人,从来都是站有站样,坐有坐姿,无论与谁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偏偏除了规矩外,莫照也一直优秀。他们这个圈子里,大多数不爱学习,就只有莫照,从来都是成绩好到可怕。他们那时,最烦家长又提到莫照怎么怎么好,他们其实不喜欢莫照。可是每次面对莫照那张和睦的笑脸,不知不觉地又围过去了。
长大后想想,莫照真是从小就会笼络人心,不说话不动作,朝你笑笑,居然你就乖乖跟着走了。
他们也不是平常那些懵懂的孩子,渐渐长大后,他们便知道莫照将来要做什么。见莫照十年如一日地这般规矩着,其实也是暗暗佩服的。
现在看来,再优秀再聪明又如何?
人的命还是只有一条啊。莫家那么用心地培养莫照,莫照自己也这般努力与上进,结果也不过就这样?
他又叹了口气,他宁愿柳南昀一辈子这样傻乎乎地傻下去,平安就好。
虽说此事疑惑重重,按理说,莫照作为一市之长,即便要去一线,也该有相应的保护措施。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洪水卷走了?怎么就这么巧,那对老人与孩子,就被莫照撞到了?怎么莫照被冲走了,就没人去拉住他?他是市长啊!身边怎么会没人?
莫家的对手不少,听闻莫照去Z市前,邵家那个侄子已经是代市长了。
柳北晔知道,这件事里头少不了阴谋,毕竟希望莫家倒台的人太多了。莫照在Z市待几年,下一站只有更好的。现在再不摁住他,以后就真的摁不住了。
但是管他阴谋阳谋,莫照现在就是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都是暂时的。
第154章 一五四
柳北晔还是没有将这些告诉他的那个傻弟弟,可能是人已经不在了,什么看在眼里都多了几分怜悯。就连他从前瞧不上的乔家兄弟,他都觉得可怜起来。柳南昀觉得他哥有点奇怪,却也没有多想,见他哥没揍他,乐哉地立刻溜了。
乔冬阳拿到了莫照的联系方式,斟酌了很久,想好要说的话,再来回背了几遍,这才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结果他那番话根本没有说得出口,那电话根本没人接。
他不信邪地连连打了三十次,都没人接。
他颇为郁闷地转身回到病房,看到乔熠宵睡着了,靠着病房门,又看得出了神。
莫照在Z市的居所是一间公寓,那个小区里住着的均是政府工作人员。虽是公家分的房子,还是被莫照布置得满是黑色。
莫照的母亲,何知婉靠躺在床上,保姆阿姨在一边陪着她。
门外传来脚步声,莫致推门而入。
何知婉迅速睁开眼睛,眼中满是期待,却在看到莫致神情的时候,便明白,又没找到。她眼中的亮光渐渐再次黯淡下来,很是疲惫地再度闭上双眼。
莫致坐到她床边,保姆阿姨低头走了出去,帮他们关好门。
“不用担心。”莫致平静地说道。
何知婉满面都是无望,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往日保养得宜看起来仿若四十出头的容貌,这几日也衰老了许多。
“即便真的找不到了,他也是为民而死,值得。”
听到这话,何知婉蓦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自己的丈夫,看了片刻,她笑了起来。笑着,眼角又沁出些许的湿意,她哑声道:“人生在世,所图的到底是什么呢?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想出国继续读书。爸妈说你们莫家好,与你们家联姻,于我家好,于你家也好。我便嫁了。
生了孩子,儿子是我的,却又不是我的。五岁的时候被你用鞭子抽得满身是血,我哭着要拦你们,你却说我是那红楼梦中的贾母。我回家说予我爸听,他却也训斥我,说我慈母心肠,总会教坏孩子。
从小,他们在我耳边说着这是为了何家好,那是为了何家好,我只能做这些为了何家好的事。嫁了人之后,他们依然说这是为了何家好,那也是为了何家好。不仅如此,我的儿子还要听着你们百般地说这是为了莫家好,那是为了莫家好。
我管不了我的儿子,小的时候,一周只能见他一次。不能给他买喜欢的玩具,也不能买漂亮的衣服给他穿,他喜欢吃的东西,甚至不能多吃。儿子一直都是那样懂事,我曾以为你们真的是对的,每个人在我面前夸赞他,我真的以为你们是对的!
我想着,与我不亲近,不愿意叫我‘妈妈’,都没关系,只要他好好的,都没关系。只要他平平安安地长大,都没关系。我想,我儿子越来越优秀,就该站在最高的地方被所有人仰望,我真的以为你们做的都是对的!我甚至开始反省自己。
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我都做错了!我害了他!他喜欢男的又如何?他包养别人又如何?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要去在意这些?他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每天早晨五点按时起床,站得笔直地练大字,他从小就那么懂事,他从小就那样地有主意,为什么我们要逼他?
他那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为什么我们不能相信他?
为什么要逼他来这里?
我们从没给过他爱,别人给了他,为什么你要去阻止?为什么我居然会默认你的阻止?我错了,我都做错了!”
何知婉人如其名,与莫致结婚几十年来,从来都是相敬如宾,说话向来轻声细语。这是头一回,她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崩溃至此。
莫致不禁久久未语。
很久之后,他轻声道:“与邵家那边脱不了关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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