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画望着第三次见面的靛色巨兽，心中亦是巨震：“夏兄竟然也能召唤东渊麒麟，难道天圜不止我一人？”
夏成墨没有回答显圣真君，玄鸟冲向白云霄处，将两名天兵都扇飞出去，安静落在白云霄身旁。麒麟看了看夏成墨，然后竟走到不画面前。不画又一次面对庞然巨兽，连忙凝了个水泡将自己罩住，生怕再经历一次口水洗礼。
麒麟这次没有打喷嚏，只是吹了口气，将不画的水泡吹破，而后调转身形，怒对天界众仙。
夏成墨走到白云霄身边，查看他并无受伤，这才道：“大哥，天界欺人太甚，我不屑做这神仙，我带你离开这里。”
白云霄摇头苦笑：“你有紫云观，我有妖族重任，岂是能一走了之的。”
夏成墨回头朝天界一干仙人道：“天界自诩三界之尊，若因我二人便对人界和妖族不利，与邪魔又有何区别？”
天穹道：“你竟将天界与邪魔并论，其心可诛！”
夏成墨不住冷笑：“天界若行事坦荡，何惧我的质问？”
“天界是否坦荡，不由你质问。天界所为，亦不需向你交代。天界护众生，包括你，包括妖族。但要如何才能护得住，你不知，只有天界才能做到。”回答夏成墨的是天帝，无忧宫的动静终究惊动了天帝。天帝到来，麒麟和玄鸟也不得不垂首伏低。
夏成墨看向天帝，见天帝从容依旧、没有半分波动，不禁恨道：“既然天界守护的众生包括我等，又为何残害大哥？”
天帝看了眼白云霄，问夏成墨道：“你此番闹事所为为何？”
夏成墨道：“为了给大哥讨一个公道。”
天帝道：“何谓公道，若我告诉你他的牺牲是为了众生，你可信服？”
夏成墨道：“不服。你既为天帝，要护得住苍生。他亦是众生之一，凭什么被舍弃？”
天帝道：“我伤一人而救天下，你却欲害众生而救一人。道不同，你不应为仙。”
夏成墨道：“所以你是天帝，我只救他一个。”忽然又笑了，“但是天帝，你自诩的大道未必是大道。我自飞升之后，隐约已有所悟。之所以没有拆穿天界的隐瞒，是因为我对天界之事不感兴趣。但你若执意要伤害大哥，我也只能与你为敌。”
天帝被威胁，仍是那般神色道：“你救不了他。”
夏成墨道：“以我之力，或许不能救苍生，但至少能救一人。”
天帝道：“他身怀天道之子，你若将他带离天界，天道反噬，他活不了。”
夏成墨怒道：“天帝何其残忍，你要如何才能放过大哥？”
天帝道：“你大闹天界，忤逆天规，当惩。若此刻缴械，罚你东渊悔过，可饶一死。”
夏成墨冷笑，要拒绝，被白云霄拉住。白云霄向天帝道：“小墨只是一时冲动，求天帝念在他初犯，将他贬下天界做个散仙，往后不得再入天界。”
天帝看向白云霄，神色平淡，也看不出怜悯。
青阳忽然道：“太子妃此举无异放虎归山。夏成墨大闹天界，当剔去仙骨，贬为凡人，天帝切不可姑息养奸。”
夏成墨笑道：“帝君是要置我于死地？可没那么容易。”
天帝道：“以你一人之力，对抗不了仙界。但你若退出仙籍，待他诞下命子，我可放他回妖界，保他隐相之下，健康长寿。”
夏成墨想起白一雪在魔界遭受的苦难，不禁动摇：“此话当真？”
白云霄急道：“小墨不可！残喘之躯，何必苟活。”他如今这模样，若能自裁，恨不得立刻死去。
夏成墨看白云霄笑得凄凉，沉默半晌终道：“我愿以此仙身，换大哥安康。”话毕，麒麟玄鸟都消失无踪。
“小墨！”白云霄抓住夏成墨，“你如此换来我苟延残喘，是要我再多受罪吗？”
夏成墨笑了：“大哥，我不想让你受这种苦，但我更希望你能活下去。你若平安，你我还有再见之日。”说罢拿开了白云霄的手。
“小墨，你——”白云霄哽咽，心绪凌乱，无法成言。
夏成墨站起身来走到天帝面前：“天道为证，我自愿剔去仙骨重为凡人，请天帝遵守诺言，保大哥一世安康。”
天帝看他神色坚定，终于有些动容，但转瞬即逝：“将罪仙夏成墨带去斩仙台。”
“小墨！”白云霄呼喊，夏成墨头也不回，只是道：“大哥，保重。”任由天兵押走。
显圣真君随天帝离开，青阳看了看白云霄，向天穹道：“三太子，他二人此一别恐怕无缘再见，不让太子妃送他一程吗？”
天穹皱眉道：“剔骨之刑太过惨烈，他还是不看为好。”
白云霄却收了悲伤道：“请三太子允许我前去观看行刑。”
天穹看了白云霄一眼道：“随你。”自处理伤势去了。
青阳笑了一笑，也走了。
被剩下的不画踌躇半晌，向白云霄道：“阿——恩人，我去请两位仙子来送恩人过去。”连忙出去找人。
妙仪不赞同地道：“你如今的身子的确不宜观刑，何苦折磨自己。”
白云霄却是笑了道：“若不亲眼所见，怎能将此仇此恨铭刻于心。”
妙仪闻言倒不诧异，只是道：“罢了，我随你一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第48章 第二十七章 成魔
夏成墨被押解到斩仙台的消息很快在天界传开，众仙都来观刑。对于这个刚飞升几天就要被打下凡间的小仙，许多神仙尚不认识。
斩仙台白玉砌成，上头两尊岐山白石柱，雕一龙一凤。龙伏凤眠，看起来平平无奇。夏成墨站在当中，四下看去，见到白云霄和不画前来。
白云霄让不画将轮椅一直推到斩仙台下才停住，夏成墨先道：“大哥为何来了？”
白云霄道：“我来送你。上次让你独自离开妖族是我不对，若你我还有再见之日，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夏成墨飒然笑了：“为大哥这句话，无论艰险，我必与大哥再见。”
看二人话别终了，高位上的天帝示意宪章仙君开刑。
宪章走到斩仙台前，宣读夏成墨罪状：“罪仙夏成墨，飞升三日之身，无端与三太子洪天穹起隙，于无忧宫中肆意大闹，伤三太子、显圣真君、天兵冯路、白桥等十三人。观其性格乖张，暴戾凶残，恐凡性未尽，依照天界律例，将罪仙夏成墨剔除仙骨、贬为凡身以示惩戒，以儆效尤。”问夏成墨道，“罪仙可还辩驳？”
夏成墨笑道：“既已定罪，还辩驳作甚。”
宪章点头：“望罪仙经此劫难，迷途知返，痛改前非。”书写罪状的玉简飞起，化作烟沙融入龙凤石柱，“行刑！”宪章话音落，点亮龙凤石柱，石柱生出透明丝线，如同织茧，将夏成墨裹在当中。
所谓剔除仙骨，是将骨中仙气抽尽。凡人修成真仙，以功德积成仙骨，功德圆满之时，仙骨塑成，可飞升天界。
自飞升之后，神仙仙骨与命格同存，若将仙骨毁去，命格也将被打散，终堕为凡胎。失去仙骨堕凡的神仙会比凡人更虚弱，难得善终。
夏成墨被裹在丝线当中，骨中仙气凝成白色被丝线一点一点抽去，宛如敲骨取髓，他却咬牙不发一声。
白云霄在一旁看着夏成墨被剔骨，落泪而不自知，但不愿转头，誓要看得清楚，一分一毫记下此仇。
突然，原本透明无暇的丝线染上了红色，夏成墨再忍受不了痛楚叫出声来。
丝线结成的茧阻隔了声音，白云霄还是注意到了夏成墨的变化，他不曾见过剔除仙骨，但仍感觉不对，忙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变成了红色？”
不画也觉得奇怪，但也不知道原有，倒是妙仪皱了眉头道：“通常剔骨只会去除骨中仙气，是为白色。若染上其他颜色，是连魂魄都抽去了。”
白云霄大惊，忙大喊：“快停下！天帝，你应允只剥去他仙身，为何还要抽他魂魄？”
天帝也注意到了变化，看了眼下方的青阳，再看着在茧中挣扎的夏成墨道：“斩仙台乃上古所建，投入罪状会自行行刑，一旦开启，无法停下。若他真的被剥魄散魂，也是他的天命。”
白云霄无比惊惧，大骂道：“天界无耻，言而无信！”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不画惊骇非常，忙道：“夏兄罪不至死，天帝救他！”
天帝叹了口气：“我也无能为力，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数。”
群仙窃窃私语，纷纷摇头，无一人上前相助。
白云霄扑到茧边，被弹开，妙仪忙上前拉住他：“斩仙台是上古阵法，你停不了的，只能是多送性命！”
白云霄又扑上去，泪如泉涌嘶声骂道：“天道何在！洪武，天穹，你们会遭报应的！若小墨死了，天道之子休想成活，休想成活！”白云霄声嘶力竭地喊着，不断拍打光茧，丝毫干扰不了阵法，不画展开画卷召出无数魂兽，也无法撼动分毫。
茧中夏成墨生生被抽魂，如受刀搅之刑。感觉死亡来临，勉强睁开被汗水模糊的眼睛，看到白云霄在茧前悲泣，却无法说话。
“小墨，小墨！”白云霄呼喊，喊声凄厉，手指生生抠如丝线中，鲜血淋漓，被绞得可见白骨。
妙仪掰开他手道：“没有用的，你救不了他！丝线转过三色，他已经开始散魂了！”
白云霄看到丝线变为绿色，“哇”地吐出一口血，血落在丝线上，染红了一片。
茧中夏成墨突然生出拒死之意，想要挣脱束缚，竟逼迫得光线开始倒流。
众仙惊怵，天帝亦不由站起身来。
丝线堪堪倒为橙色，龙凤柱突然光芒闪动，龙柱泛出金色，凤柱开始发红，龙睁眼凤展翅，仿佛活了过来，止住了丝线倒流。龙凤柱光芒越来越盛，开始与夏成墨争夺魂魄。纵使听不到茧中动静，也知其中撕扯，比摧心剖肝更甚。
白云霄以为有了生机，更加奋力拍打光茧。突然龙凤石柱脱出两道光芒，听龙啸凤鸣，丝线飞速流转，分不清流向，须臾七色光点散下，夏成墨跌落在斩仙台上。
白云霄费力将夏成墨抱在身上，伸手探他呼吸，已然气绝。颤抖着收回手看向妙仪道：“仙子救他！”
妙仪附身探了探脉搏，又注以仙力，最终摇了摇头。
白云霄又看向不画：“救他！”
不画探完慢慢收回手，亦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白云霄低语，抱紧夏成墨尸身，“我不信！都走开！”
妙仪退开两步道：“节哀。”
不画张了张口，无言以慰。
“啊——”白云霄哭喊，哭声震天，宛如孤雁哀鸣。他双手还在流血，身下地面也开始有了红色，不知是夏成墨的血还是他自己的，源源不断涌出，将斩仙台的白玉地面涂成刺眼的血色。白云霄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石柱勉强支撑，身下全是鲜血，怀中则是夏成墨的尸身。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白云霄道，嗓子已经哭喊得沙哑，整个人更是无比狼狈，但声调却异常平静。方才的恸哭似乎耗尽了他的元气，开始呈现出一种将死的灰败。
走过来的天帝见状道：“将他带下去，法莲为他医治。”
天兵领命刚要上前，斩仙台忽然开始燃起火焰，令仙兵不得不退开躲避。火焰从白云霄蜿蜒的血迹开始向他燃去，瞬间已将他整个吞噬。
有天兵和仙人试图灭火，但火扑不灭，甚至灼伤了神仙肌肤。
宪章向天帝道：“这是东渊业火，无法扑灭。恐怕……只能等它燃尽。”
天帝看着火焰面色难懂，没有说话。众仙见天帝沉默，亦不好妄动，任由业火燃烧。
青阳冷眼看着业火，意外地没有出声。
不画也退了开去，紧握着画卷，脸上尽是悲色。
业火大约燃烧了一刻钟，烧得猩红如血，完全看不到火中情形。
天帝的脸被跳动的业火映成红色，说不出是什么神情。
业火终于开始消褪，沿着燃过的血迹慢慢退去，一个身形开始显现出来。
一些神仙松了口气，更多则是震惊，震惊于这没有被业火焚烧殆尽之人。
火焰中的人慢慢站起身，似乎不是白云霄，甚至比夏成墨还要高大许多。显圣真君挡在天帝身前，火中的人也撕裂了业火。
业火中的不是夏成墨，也不是白云霄——不是娇弱隐相的白云霄，而是恢复了本相的男儿身！高大英武，气势逼人，一身白衣被业火烧成血红色，如地狱归来的魔。业火自他脚下往上褪散，最终在眉间凝成一朵红莲。阖着的眼睛蓦地睁开，连眼珠都是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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