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歌慢慢地走回了房间,打开衣柜,那样泾渭分明的黑白两色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进了他的心里。
这个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是一款两件,晏冷说这是情侣服,那时候他还嘲笑过晏冷幼稚,说明明更像是双胞胎。
可他们还是一直穿着同款的衣服,有些高调,有些挑衅,又有种奇怪的默契。
岑歌想,一切都过去了,当初晏冷以养伤为借口,把自己拐回了家,自己就一直厚着脸皮住到现在,现在主人摔门而去了,他也该走了。
那个不被喜欢的客人,不该是他的。
自己原来的t恤都还放在一开始带来的小箱子里,没有动过。
岑歌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环顾四周,心里一痛,除了那些和晏冷在一起的日子,再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了。
再一次,他变成了孑然一身。
再一次,他变得一无所有。
上一次,他从这间房子里决然而去,晏冷把他追了回来,可这次,他清楚地知道,不会再有一个晏冷追过来了。
岑歌拖着那个只属于他的旧箱子,离开了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再见了,晏冷。
慢慢地走出了清野的岑歌,站在十字路口,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岑歌垂下眼睑,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原本高傲冷峭的凤眼此时却显得那样低垂疲惫。
走了这么久,他却连一个家都没有。
坐在公交车上的岑歌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和高楼,心里一片茫然与悲伤,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除了泪水,他再找不什么用来祭奠他的爱情和年华。
辗转了许久来到了客运站的岑歌,看着这满满登登的客车时刻表,却找不到一个能去的地方,每一个字眼好像都张着大口,嘲笑着他被晏冷养得像只家养的兔子,跳不出晏冷的手掌心。
晏冷,你真狡猾,悄无声息地成了我戒不掉的瘾,我学会了你所有的小动作,学会了不再讥诮地笑,学会了习惯总有一个你在身边唠叨着要我吃饭,可我一个晃神,你却走了。
这一瞬间,岑歌心里万念俱灰。
而那个狡猾的晏冷呢?
他狠命地灌着酒,不管宋人良怎么劝他,都无动于衷,好像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眼前这杯酒一样。
岑歌,你爱我吗。
他问着自己,可他想,他一定问不出口。
岑歌问他,他在他心里算什么,可岑歌,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呢?
当我说我要去军队的时候,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当我在外面常常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心疼过,哪怕一丝也好。
岑歌,你的心里,真的有住过一个晏冷吗?
岑歌,当我摔门而去的时候,你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你有没有想追我回来?哪怕想过也好。
晏冷一杯杯地灌着那最烈的酒,神智却万分清醒,他心里放不下,让他要怎么才能醉?!
宋人良一面扶着晏冷,一面给调酒的项雷使了个眼色。
“晏冷,晏冷!有什么事你说,把自己灌醉你就有出息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喝,我就把你扔这儿,我可扛不动一个醉鬼!”宋人良也有点生气,接着项雷的电话,说晏冷一个人在这儿给自己灌酒,他放下一堆的事儿立马就跑到这儿来了,结果一来,就看着一个穿着家居服、大拖鞋的晏冷坐这儿喝个没完,问他什么,也一言不发。
“哥……他是不是不爱我了,我这心,怎么这么疼啊。”
第85章 故地
最后,还是宋人良把晏冷送回了清野。
晏冷的那一声哥,叫得他心里一疼,他真的想知道,那个岑歌究竟是什么人,能把让晏冷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这个人,他见过晏冷疯魔的样子;因为这个人,他第一次听见晏冷说他后悔了;因为这个人,他看着晏冷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因为这个人,晏冷露出了从不曾给人看的脆弱。
岑歌,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人良的眸色深了深,看着晏冷醉得不省人事却依然紧锁双眉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个岑歌了。
“老六,给我查,岑歌在哪儿。”
“是,大哥。”
青龙门情报的一把手,曲六,如果说项雷是青龙门的刀,薛子木是青龙门的盾,那么曲六就是青龙门刀前的斥候、盾后的支撑。
宿醉难醒,而被一场场梦境魇住的晏冷,更是难以逃离。
直到第二天黄昏时,晏冷才难受地揉着太阳穴醒过来。
“岑歌……”话一出口,就猛然顿住。
空荡荡的房间,除了一个他,哪里还有别人?
晏冷自嘲地笑了一声,何必呢?往日里最期待的一觉醒来就有自己最爱的人在枕边,或是把明明醒了却非要装睡的他薅起来,佯怒嗔怪的样子,每每让他心动。
结果自己非要发这一通邪火,没有了美人,也没有了偶尔能讨来的一个早安吻,晏冷,你是不是疯了?
重活一回,不过就是为了弥补前世的失去和愧疚,现在失而复得了,你不去感谢上苍,好好珍惜,非要跟一句话较真,晏冷,你是不是有病?
晏冷皱了皱眉,昨天他说的话确实太重了,岑歌该有多伤心啊,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岑歌可是不好哄啊。
晏冷想,他要先去试探一下岑歌的态度,不管怎么样,他只要低头认错,任打任罚,岑歌总是会原谅他的。
晏冷悄悄地溜到岑歌的房间门外,屛着呼吸,听着岑歌房间里的动静。
没有声音。
晏冷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发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开了门。
空无一人。
这一瞬间,晏冷只觉得有一柄大锤狠狠砸在头上,他有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晏冷冲出了门,打开了每一个房间的门,一个一个找了所有的柜子,岑歌,你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吗?别玩了,我认输,你快出来吧……你快出来啊!
“岑歌!岑歌!岑歌……!!!”任凭他喊得如何声嘶力竭,除了回声,没有人回答他,那仅有的回声衬托了他的可笑。
当他回到岑歌的房间,不死心地去找每一个角落,却更加清楚地发现,岑歌的箱子不见了,所有的证件都不见了,岑歌走了。
晏冷颓然地坐在地上,这一刻,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个房间里,他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岑歌存在过的痕迹,就好像岑歌从未出现过一样,就好像,他的重生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坐在地上好久,直到天都黑了,晏冷才起身,拨了一个电话,然后整个人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岑歌,我错了,可我还是不能放你走,我要找到你,当面问清楚,你还爱我吗?
如果你还爱我,我们就再也不分开,如果你不爱我,那我只能,用尽一切手段,让你爱上我,哪怕十年,哪怕一辈子,我都等得起。
“晏冷,你是不是在查岑歌?”对面是宋人良。
“你有他的消息?!”晏冷瞬间惊醒,翻身坐起,仿佛刚才那个瘫在床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昨天中午,他先是到了客运站,但是他又去了火车站,他好像买了去……”宋人良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原以为岑歌会是一个还很单纯的学生,或者是个傍上晏冷的家伙,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决绝。
“他……去了哪儿?”晏冷也意识到岑歌去的地方怕是不一般,可他还是要问出口,是他把人逼走的,他就要负责把人追回来。
“……拉萨。”
晏冷心头一震,随即挂上了电话。
这么远的地方,岑歌,你是真的不想再看见我了吗?
晏冷还是追了过去,只不过,岑歌坐的是火车,他是乘的直升机,他必须比岑歌提前到那里,他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的变故。
和他同去的还有宋人良和成確。
“晏冷,你既然这么喜欢人家,怎么非要把人家逼走了?”宋人良有些好奇,他是真想知道晏冷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了岑歌,都愿意设计出战场事故这种事来,什么事能比这更严重啊?看看,把人逼去了西藏,现在还得巴巴地去追,这又是何苦?
“……”一个是最好的兄弟,一个是跟他关系匪浅的雇佣兵,晏冷就把昨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成確虽然看似不在意,可听完后,目光还是不时地扫过晏冷。
“怎么?惊讶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晏冷转过头,问成確。
成確沉默着摇了摇头,他原本是雇佣兵,也做过杀手,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男人和男人又算得了什么,生死间走过的人哪里会计较那么多。
“那为什么这么看我?”从江州到拉萨,即便是坐直升机也着实不近,晏冷也很想知道身边的这块木头有什么想法。
“你做错了。”成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是法官的判决一般干脆精准,不容辩驳。
“……我的确是不该和他发脾气。”
“不,那句话,你的确是说错了。”
“……为什么?”他是真的不懂,为什么岑歌听见那句话会一瞬间的惊痛,为什么成確会直说他错了,明明他只是想和岑歌在一起而已,他哪里错了。
“……他是个男人,你不该那么说。”成確的语言表达能力很成问题,他并没有办法表述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晏冷还是一头雾水,“我也没有把他当成是女人啊?”
还是宋人良接了口,“晏冷,你也是男人,除了岑歌,你还有南天,你还有自己选择未来的权力,可你却想让岑歌做笼子里的金丝雀,任你打扮,任你投喂,没有事业,没有自由,也没有了自我……我不是很了解岑歌这个人,可根据你所说的,还有这么决绝地去了西藏,我只想说,这个男人不一般,他不可能成为你圈养的宠物,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个人,达不到你的要求。”
晏冷心头巨震。
他痛苦地把头埋在双手里,肩膀不住地颤抖,不发一言,和昨天岑歌的样子何其相似!
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为什么在说出那样的话后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地指责岑歌不爱他?!
晏冷,你该死!
第86章 挽留
他竟然忘了,岑歌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辈子,他把岑歌囚禁在自己的别墅,那人最后肋骨一根一根凸出来的样子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是他一生的悔。而现在,他所说的那句话和囚禁又有什么分别? 晏冷一遍遍地回想着岑歌那时的样子,他说,晏冷,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别把用在女人身上的那套用在我身上,你的认错不过是你哄人的手段罢了,而我是个男人。 自从在一起后,岑歌从来不曾说过这么狠的话,即使是自己的苦肉计,即使是自己狼狈不堪的隐瞒,岑歌也会很明确地告诉自己他爱他,可唯有这次,真的触碰了岑歌的底线。 为了自由和自尊,他的岑歌十四岁就离开了林家,独自一人讨生活,而他们初见的时候,岑歌的处境有点狼狈,可晏冷却觉得那时的岑歌就像一把叠浪淬火的宝剑,任你再瞧不起,再打压欺凌,他却越发凝练坚韧,不屈的样子像是在嘲笑着所有的人。
直到他瞎了眼睛,晏冷找过去的时候,看着那双好看的凤眼再也没有那份凌厉讥诮,他几乎要泪流满面,天知道,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再次见到那双凤眼带着淡
淡的笑意的样子,哪怕是充满了不屑和讥诮都好啊。可就算是那样的岑歌,都骄傲得让人无法忽视,再艰难,他也从未去乞讨,也从不曾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一个骄傲成这个样子的人,又怎么会想要在他的羽翼下活一辈子? 晏冷自嘲地想,晏冷,你真有出息,一辈子的后悔竟然还不够你学乖,不,你倒真的换了个方式—— 他的囚禁,是以爱的名义。 更加残忍。 刚才还心急如焚想要快点找到晏冷的岑歌,这时候却开始害怕了,他害怕见到岑歌,害怕见到岑歌眼睛里的失望和悲伤。 那时候岑歌面对他的指责,低着头,肩膀不断颤抖的样子,就像走马灯一样一遍遍在脑中回想。 晏冷捂住了心口,那样的悔恨像一根根钉子楔进了心脏里一样,那心头上的字仿佛也烧起来了,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晏冷的眼中掠过了一抹厉色,晏冷,你且记着今日的后悔,再没有第二次! 晏冷的目光透过直升机的窗户,仿佛看见了千里外的雪山,看见了那个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心神的人。 岑歌,我是这样的愚不可及,你还会原谅我吗? 看着晏冷这样子,成確默不作声,宋人良叹了口气,希望一切都尽如人意吧。 而另一边,听到了些风声的晏老爷子则是气得掀了桌子,挥舞着那根除了敲人脑袋以外毫无意义的拐棍儿,大骂晏冷,顺便把岑歌也骂得狗血喷头,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看着暴走的爷爷,晏冬可怜兮兮地缩在了角落里装透明人,生怕殃及池鱼,毕竟发飙的爷爷实在是太可怕了,仿佛有九天神雷在身边飞舞,一个不留神劈在身上就死定了。 晏冬还在向基督耶稣释加牟尼九天十地王母娘娘祈祷爷爷看不见他,可惜这时候,那几位应该是凑了个局子打麻将去了,没有听到可怜的晏冬的祈祷。 “晏冬!”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用那根梨木拐棍敲了敲桌子,把桌子上的盘子君都集体吓了一跳。 “在、在。”晏冬慢慢地凑过去,可还是离老爷子还有一段距离。 “你站得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嗯?!你是不是也想像你大哥一样气死我?!”很明显,晏老爷子有邪火没出发,唯一一个幸存者晏冬不幸地成为了出气筒。 “不、不敢。”呜呜呜,爷爷的气场太强大了,大哥,你快回来啊,我撑不住了……o(TvT)o “你去,把那个小畜生给我带回来,不把他带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可、可是……”可是大哥太凶残了,我打不过……┭┮﹏┭┮ “可是什么?!还不快滚!”完全不容辩驳,晏老爷子把晏冬赶出了家门。 于是,晏小弟也登上了去拉萨的飞机。 拉萨成都军区驻地飞行大队 直升机也入库加油去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儿。 “岑歌明天才到,我们现在怎么办?”宋人良摸了摸自己的两撇整齐的小胡子,有点没话找话。 “……哥,你说,岑歌会原谅我吗?”晏冷像是在问宋人良,又像是在问自己,这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意气风发和睥睨天下。 “你们又没有分手,岑歌应该只是气你不知道错在哪里,你去好好认个错,应该不会有事。”这事宋人良也不敢打保票,毕竟他不了解岑歌,但这时候他绝对不能说,岑歌不会原谅你了,你们完了。就晏冷现在的这个状态,这么说的话,和叫他去死没什么区别。 “走吧。”晏冷没有宋人良担心的疯狂,也没有陷入深渊的绝望,他的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在最后的成確眯了眯眼,晏冷压抑得太狠,一旦爆发出来,就会是无法挽回的疯狂。 晏冷,你可别出事,不然,我该怎么和他交代。 第二天,拉萨站。 “根据情报看,岑歌坐的就是这辆车。”宋人良看了一眼晏冷,还是很平静,只是脸上还有些苍白,“咱们不藏起来吗?万一岑歌看见了你,又藏起来怎么办?” 宋人良也觉得,晏冷应该是缓过劲儿来了,要他说也是,晏冷是什么人,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地被一个男人打倒。 成確瞄了一眼晏冷,没说话。 岑歌还是拎着自己的那个旧箱子,从车上下来。 岑歌看着远处的雪顶和四周的高山,心里也变得平和宁静。 只是,当晏冷那么肆意的歌声在他脑海中想起时,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晏冷那时候张扬肆意的笑,想起了他们走过的那段不算长,却已经足够美好的时光。 岑歌笑了笑,那时候,他和晏冷站在巴松措的山道上,和天触碰,漫步云端。 如果他比晏冷早一步先走了,那么晏冷就把他葬在这里。 如果晏冷先走一步,那他就把晏冷带到这里来,然后请人,将他和晏冷葬在一起。 可物是人非,这里的山,千年都未曾改变过模样,可在这里曾经许下承诺的两个人,却已经分开。 他后悔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从未想过要忘记晏冷,哪怕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只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几十分之一,他也依旧想要永远地记得他,一丁点都不愿忘记。 晏冷,你还好吗。 突然,岑歌颈后一痛,眼前一黑,然后被人捞进了怀里。 岑歌的最后一个意识,这不是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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