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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长洱

时间:2017-04-29 15:31:13  作者:长洱

  “老付,我觉得有点问题。”
  刑从连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感觉,从确认嫌犯到实施抓捕,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他没有时间思索其中的关节,他觉得这里有问题,他也肯定这里有问题,但却无法抓住问题的关键。
  “老刑,我师兄也是见过很多大阵仗的人,他能照顾好自己。”
  付郝话音未落,刑从连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狂乱的钢琴音让人十分不安。
  “头,有个问题,不知道现在说是不是方便。”电脑前,王朝咬着铅笔,按下暂停键。
  “什么事?”
  “阿辰的推理好像点问题啊,他不是说冯沛林去看于燕青自杀了吗,从程序上,我要查冯沛林那个时间段在哪里,然后我发现,在于燕青死亡的时间段里,冯沛林开车去她母亲坟前扫墓了啊,高速公路收费站拍下他的照片了,这事儿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但我好像还是得向您报告一声……”
  王朝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刑从连猛地挂断电话。
  他心下一沉,终于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
  林辰是那样缜密的人,冯沛林又是那样有强迫症的人。
  林辰对死亡训练的步骤推理只有四步,于燕青也是严格践行这个步骤,那么既然冯沛林想自杀,也该执行这四个步骤,而并非林辰所说的五步。
  靠近尸体→观察凶案→亲手杀人→帮助并观看于燕青自杀→自杀
  那么如果,如果“观察并帮助于燕青自杀”这个步骤,本身就是林辰杜撰出来的呢?
  大桥上,拄着拐杖的老人在离林辰不远处,停了下来。
  像是感知到什么,桥上穿白衬衣的年轻人,也回过了头。
  “还有不到30秒,最近的警员就会冲上来逮捕你。”他对老人说。
  “对于一个传信人来说,30秒足够了!”老人激动地说道。
  “说吧。”
  “他说你会陪我死,你真的会陪我吗?”
  “废话。”
  离桥顶最近的便衣民警开始狂奔。
  像被榔头重重敲了一下,刑从连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如果整个死亡训练的过程回到之前的四部曲,就并没有林辰所说的被警方“忽略”的谋杀案!
  如果冯沛林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杀死过任何人!
  那么桥上的林辰,就是最好的猎物,他要杀死林辰,然后自杀!
  林辰已经知道冯沛林的目的!
  他累了,想要结束一切,他根本不是用短片诱捕冯沛林,而是告诉冯沛林,他会在那等他!
  刑从连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
  桥面上,老人扔掉拐杖,突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向林辰。
  他将林辰压在桥栏上,虔诚地吟诵道:“他就是想问问您,在这一粒沙的世界中,在这极微小与极宏大的对抗中,您会站哪一边?”
  桥栏突然断裂开来。
  “林辰!”刑从连凄厉的吼声响彻云霄。


第二卷 双程


第18章 扫墓
  命运,是来去双程。
  ——
  宏景的初春,也还是很冷。
  但好歹已过惊蛰,雨水也丰沛起来,流云在天地间勾勒极生动的场景,满城草木,一半新绿,一半黛青。
  自行车铃叮叮作响,左一下又一下,仿佛是敲醒昆虫的小钟。马路边是连绵的花摊,有奶黄的康乃馨或者是淡紫的蝴蝶兰,行人花极少的钱,便可以买到一束。
  刑从连把车停在路边,跨出车门,走了两步,在一棵梧桐树下停住。
  树下有个花摊,卖花小女孩戴着顶绒线帽,脸冻得红红的,见到他,女孩甜甜地笑了笑,他掏出十块钱,小女孩照例递来一束百合。
  百合还带着露水的清香,他揉了揉女孩毛茸茸的发顶,便转身向花街深处走去。
  在这条花街花街的尽头,是一处隐秘墓园,越走越近时,花香会渐渐淡去,烟火味道则随之浓郁起来。
  这片墓园并不在山明水秀的郊外,而是临近一条大江,江上有座桥,名叫太千。
  离林辰从太千桥上坠江,已过去半年多了。
  湖水沙沙地舔舐着岸边的卵石,刑从连在零星的墓碑中穿行,在离湖岸最近的墓碑前,他停住脚步,放下了手中的百合。
  那块墓碑上,甚至没有一张照片,姓氏被油墨涂得红红的,或许是因为描字时沾了了太多油彩,细小的墨迹从名字的边缘漏下,好像某些昆虫的触须。
  他在墓碑前随意地盘腿坐下,然后点燃一支烟,任由火光把烟一寸寸烧尽。
  那日,林辰和冯沛林从桥上掉下去后,他们在江面上搜寻了很久。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第一次体会到从饱含希望到希望破灭。
  直到现在,他有时还会还会想起林辰坠河时的面容。
  他见过许多人临死前的脸,却从未见过有人像林辰一样平静坦然,平静得仿佛只是出门吃一顿早饭,坦然得好像秋叶理应从枝头落下。
  他常常会想,林辰是不是根本没有死,毕竟他们没有捕捞到任何尸体。那么或许某日,林辰便会站在这座衣冠冢前,捡起墓碑前的百合,轻轻一嗅。
  所以,他很喜欢来这,就算什么事也不干,发呆也可以。
  这种感觉很舒适,
  他坐在林辰坟前,漫无目的地四望。
  就在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猛地开始震动起来。
  “老大,他又出现了。”电话那头这样说。
  “在宏景高速十方路段……”
  “没有伤亡。”
  刑从连挂断电话,他凝视着墓碑,深吸了一口手头的烟,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跟踩灭了火星。
  ……
  宏景市刑警队与林辰离去时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办公室里,大部分警员都已出警,只留下王朝一个技术员在看录像。
  刑从连抢过王朝手里的冰柠檬茶猛灌了一口,凉得牙齿都要打颤。
  “老大,虽然你不嫌弃我可这不代表我不嫌弃你,麻烦你自己买一杯好吗!”王朝单手抢回冰茶,分外嫌恶地将杯口换了个方向,另一只手并没有从鼠标上离开。
  “情况怎么样,还是那小子?”
  “你自己看。”王朝说着,点开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那是一段经过剪辑的录像,记载着一辆客车在高速公路上的8分钟。
  那是早上六点多,星月才刚刚隐去,高速公路两边满是柔曼的芦苇,每当有客车疾驰而过时,靠近路边的芦苇便会如海浪般摇曳起来。
  车里人很多,因为坐得太过满当的原因,人与人呼吸中的水汽在车窗上凝结成一层薄雾,大部分乘客都在闭眼休息,空气里也似乎满是昏昏欲睡的味道。
  窗边的座位上,带孩子的妇女撕开棒棒糖的包装,小女孩接过哈密瓜牛奶味的糖果,舔得滋滋有味。
  忽然间,一块绿底白字的巨大路牌出现在窗外,因为车速太快,路牌倏忽一下便闪逝过去,唯独硕大的字体在视网膜上留下浅色的残影。
  这块路牌好像启动了奇妙的咒语,窗外的雾气仿佛一下子渗入了车厢内,监控画面开始剧烈晃动,录像画面变得模糊,窗帘齐刷刷飞起,乘客尽皆左倾。
  声音是随后才刺入耳膜,司机猛打方向盘,喇叭声与急刹车的尖锐声响相互叠加,震耳欲聋。
  小女孩手中的糖果趴地落在地上,奶黄色的棒棒糖表面沾染了地毯上细小的绒毛和灰尘,向后排不断地滚去。
  等客车在临时停车带里停下后,乘客们才如梦初醒,他们赶忙左右查看,过了好一会才发现,周围似乎没有其他车辆。
  路很空,空得可怕。
  他们于是下意识的看向司机,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按着前排椅背站起,仿佛如有危险,他们会即刻冲出去。
  但是,他们都愣住了,因为他们看到了一把枪,一把顶在司机太阳穴上的枪。
  不知何时,竟有人摸到了驾驶座边。
  那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他戴了条烟灰的羊绒围巾。围巾蒙住口鼻,只露出微微上挑的眼眸,那双眼珠好似润泽的琉璃,让人禁不住想要亲吻。
  只见他躬身凑近司机耳廓,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现在是法制社会,枪支管控严格,大部分人都没有亲眼见过手枪,更不用在一场真正的公路劫案中遇到一把上膛的手枪了。
  等了几十秒钟,劫车人似乎没有任何动作,乘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母亲搂着孩子轻轻拍背,男人们纷纷警惕地站起身,车厢内的气氛渐渐骚动起来,胆大的年轻人开始走上过道,尝试靠近驾驶室。
  劫车人双眼微微眯起,好像在笑。
  下一刻,枪响了。
  那是真正的枪声,如同爆竹炸裂、车辆爆胎,震得路边堆积的雾气都微微摇晃。
  乘客们第一反应捂紧耳朵闭起双眼。
  与此同时,子弹擦过司机额头,打碎了驾驶室一侧的车窗,玻璃渣碎了满地,司机咬紧牙关缩成一团,浑身都忍不住在颤抖。
  原先还抱有侥幸心理的乘客们忽然意识到,这个拿枪的少年,是一个认真劫车的匪徒。
  车内霎时雅雀无声。
  然而,站在客车最前方的少年却笑了,他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只见手臂一撑,跳坐上客车的面板台,手上的枪支却已经放下。
  一个穷凶极恶的劫车犯该如何开口?
  是说:“把你们的钱都交出来,否则杀了你们”又或是说,“不想被爆头的话,把值钱的东西放到袋子里”?
  已经有客人自觉脱下手腕上的金表,却意外听见很奇怪的话:
  “女士们先生们,把你们的糖果都拿出来,另外,我很不喜欢柑橘口味!”
  少年这样说道,他像玩游戏似的,把枪从左手抛到右手,忽然一伸手,枪管又朝向了妄想乱动的司机:“我说了,请不要乱动。”
  他轻柔的嗓音如温水般侵入每位乘客的耳廓。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迷茫地左顾右盼,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一点,我可没有开玩笑呦。”少年坐在面板台上,笑了起来。他淡蓝色的牛仔裤下面配了双明黄的新版耐克鞋,双脚悬在半空,左左右右,轻轻晃动。
  就在所有乘客都还沉浸在未知的迷茫中时,“砰!”的一声,少年再次扣动扳机。
  这一次,子弹飞向了客车最前方,挡风玻璃“哗啦”一下炸裂开来,冷风瞬间灌入车厢。
  风吹起了少年乌黑柔软的发丝,也让司机的脸色寒如金箔。
  仿佛变戏法似地,少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顶枣红的绒线帽,体贴地给司机戴上。
  但是下一秒,他又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最前排正要掏电话的不安分的中年人,冷冷道:“快点!”
  中年人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半卷HALLS薄荷糖,交了出去。
  少年很满意地接过糖,单手从里面挑出一颗,放入口中,还顺手把糖纸塞到了自己口袋里。
  领头者自然会带动一群追随者,白色的凉糖、浅黄的柠檬糖,粉色的泡泡糖,五颜六色的糖果纷纷落入少年口袋,甚至有人还交出满满一盒金色费列罗,少年人嫌弃地看了眼巧克力,表示拒绝。
  八分钟过后,客车上所有糖果都被扫荡一空。
  车载呼叫器不时传来通话请求,智能电脑上的红点闪动不停,少年像是嫌烦了,他关掉呼叫器,又顺手将平板大小的车载电脑从架子上摘下来。
  “祝大家旅途愉快。”
  他说完,便跳上客车最前方的操作台,还顺手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下一刻,只见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跃出了破碎的前窗,在公路上打了个滚,飞也似地窜下高速公路,如一只归家的白鹭,飞入茫茫芦苇从中。


第19章 命运
  “屌不屌!”
  王朝敲下暂停键,画面最后,落在劫车少年似笑非笑的飞吻上。
  年轻又话唠的技术员兴奋地赞叹道,于是又不出意外地,收到了队长地暴击。
  “你觉得这很有趣吗?”望着录像中的少年,刑从连冷冷问道。
  “劫车诶,为了抢糖果,脑洞何止是大,简直就是大……”王朝又唠叨两句,才意识到周围氛围不对,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刑从连脸色铁青,“头,认真你就熟,又没有人受伤,不是很酷吗?”
  “没有人受伤?是幸好没人受伤!”刑从连拉过鼠标,拖动进度条,画面停顿在少年举枪射击的刹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小心射偏,造成子弹回弹,很可能有人因此丧命!”
  画面上,少年持枪的手很稳,仿若磐石。
  这样的姿势,绝不会出现在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人身上,所以那也绝对不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
  车上的乘客或许不会发现,但在录像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少年从举起枪的那一刻起,目光便没有离开过监控摄像头。
  他在看监控,他在看,看监控的那些人。
  王朝被训得不敢辩驳,只好假装喝茶,一不小心,他就一口气喝光了大半杯冰柠檬茶。
  幸好电脑右下角的头像开始闪烁,救他一命,他迅速点开对话框,在现场勘察的民警传来了最新图片。
  照片上,是一枚刚从被劫持客车中找到的子弹。
  刑从连俯下身,看了眼照片:“又是9mm转轮手枪?”
  王朝说着,调出视频,截图放大了少年拿着的枪。
  “肯定还是同一把啊。”王朝咬牙,“这个案子也很奇怪啊,那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真的不用找专家看看吗?”他试探着问道。
  自从林辰失踪后,警队原本的心理学顾问付郝教授因为受不了打击,选择回母校永川大学教书,心理顾问一职便空缺下来,为了填补空缺,上级部门为警队指派了一名据说是犯罪心理学界新星的专家作为宏景市刑警队新任顾问。
  刑从连一听这话,当即瞪眼:“你说那个见了我就让我去看病的爆炸头?”
  “他还说我有Hyperactivity,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王朝一拍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后来我回家一查,你猜怎么着,他说我有‘多动症’,老子怎么有多动症呢!”
  他说着,气愤地靠向椅背,一只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拍了拍刑从连的肩,一小撮锡箔灰从刑从连肩头飘落,王朝捻了捻烟灰,问:“你又去阿辰墓边了?”
  “能专心说别人坏话吗?”刑从连很尴尬地直起身,迅速拍掉王朝手里的锡箔灰。
  林辰坠江到现在已经过去许久,久到林辰这个人仿佛从未在城市里出现过,他只是偶尔会去林辰坟前坐一会,大多是在案件太过繁琐古怪,令人毫无头绪的时候。
  而这次的连环抢劫案尤为古怪,甚至比冯沛林的案子还要诡秘,一个专门在高速公路上持枪抢劫客车的劫匪,他身手敏捷,受过专业射击训练,往往能在30秒内控制一辆客车,但令人好笑的是,他甘冒巨大风险劫持客车,索要的却只是几块甜蜜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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