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云寒清顾及薛长樱若是抛头露面,目标难免太显眼,差了店小二去备了一辆马车,将薛长樱抱到马车上安置好,又进了悦来客栈与掌柜的结账。
此时走进来一个豆蔻少女,一副苗疆人士的打扮,肩膀上站着一只凶神恶煞的黑貂,她眼角带煞,艳若桃李又冷若冰霜。
若是有人多看了她一眼,不消她动作,肩膀上的黑貂已经呲牙咧嘴,凶相毕露,瘆人的很,因此即使她再怎么貌美如花,也无人再敢看了。
云寒清与掌柜的结好银钱后,又打听了摘星楼的近况,与说书人所说相差无几,便道了一声谢,也不看那苗疆少女一眼,径自绕过她走了出去。
擦肩时,听到店小二迎了上去,问她是打尖还是住店。
她的嗓音清脆悦耳但是说话口音有些奇怪,似乎不常说中原本土话,“有没有看到一个头上勒着黄色抹额的少年。”
云寒清听到身后的店小二利落的回了一句没有,便跃上了马车,执起马鞭,抽了一下马臀部,架着车往御剑山庄的方向驶去。
走出了约莫有几十里地,听得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
云寒清扭头往后看去,成群结队的飞鸟走兽在身后追赶着他们的马车,领头跑着的是一只黑貂,它的身后便是客栈中的那名苗疆少女,那少女坐在一只金钱豹上,面带寒霜。
马车跑得再快也跑不过金钱豹,云寒清索性一拉马缰绳,停了马车等着少女追上他们。
薛长樱自是听到了声音,推开了窗户往后看去,却也不觉得奇怪,眉眼平静,面上依旧是单纯天真的模样,似乎不论发生什么,他都是那么镇定自若。
云寒清温声道:
“宝宝,待在里面,别出来。”
“寒清,你小心她的黑貂,不要碰到她的身体。”
薛长樱将头缩了回去,关上窗户正色道。
苗疆少女已经追了上来,金钱豹停在云寒清的马车三丈外,似乎对云寒清有所忌惮。
少女说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土话,高声道:
“你们中原人就是阴险狡诈,那个店小二也不说真话,若不是暗卫在你身上下了寻香,貂儿也找不到你。”
寻香是魔教用来千里追踪的一种香料,无色无味,只有特定的兽宠才能捕捉到它的味道。
看来是那夜与暗卫厮杀时沾上的寻香,云寒清微微一笑,道:“不知姑娘如此兴师动众得找云某所为何事?”
苗疆少女冷哼一声,道:
“我自是来杀你的。”
“哦,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承岭十一阁,苗阁阁主,蓝月!”
蓝月话音一落,舌尖抵着牙齿,发出一道尖利的口哨,盘旋在天际的燕雀们,皆听从这道指令,扑棱着翅膀,冲着云寒清袭去。
云寒清笑道:“宝宝,我等会给你烤雀儿吃。”
正说着他便身影一闪,竟然跃至半空中,“叮”得一声,寒芒掠过,薛长樱只听得“刷刷刷”的剑气声不绝于耳,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啪哒啪嗒啪嗒”
天上成千上百的燕雀都掉落在地,仔细看去,竟然双翅都被齐刷刷得斩断了。
薛长樱撩开车帘,啧啧可惜道:“寒清,我想吃烤翅膀的。”
云寒清安抚道:
“翅膀肉太少了,还不够塞牙缝,乖,等等我给你烤豹子腿吃。”
“豹子腿的肉太硬了,咬的牙疼。”
蓝月被他两的打情骂俏气的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恨恨道:“不知羞耻!”
薛长樱道:“怎么吃肉也犯法了么。”
蓝月道:“你别想装疯卖傻!”
薛长樱:“你这个人怎么不说人话,我听不懂,懒得跟你说了。”
“我先杀了你,等会再杀了你情郎给你陪葬!”
蓝月怒喝一声,拇指与食指扣成一个圈放在嘴边吹了一道尖啸,黑貂后腿发力往薛长樱面门袭去。
薛长樱端坐在车内,也不躲闪,云寒清已经提着剑跃回了马车前面,一脚将黑貂踹了回去。
他这一脚使出了全力,黑貂被踹翻在地,向后滚了好几个圈,最后嘴边吐出鲜血,一动不动得伏在地上。
见到黑貂身死,其余走兽皆一哄而散,除了少女座下的那只金钱豹,它的爪子不停得挠地,显得焦灼不安。
少女拍了拍金钱豹的脑袋,拿出一管竹笛,跃下金钱豹的身子,吹奏起来,曲调低沉,充满威胁之意。
金钱豹随着竹笛的声音,一步步向云寒清逼近,骤然后肢发力,张开血盆大口向云寒清咬去,云寒清脚下步法翻飞,闪开了金钱豹这一击,金钱豹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根粗壮的豹尾快如闪电向云寒清身上抽去,云寒清拔出剑回手斩断了豹尾,金钱豹发出震天的哀鸣声。
蓝月又加快了竹笛的吹奏,金钱豹忍痛继续袭向云寒清,云寒清已经厌烦了与它周旋,手腕一转,剑尖一送,直接将剑刺入了金钱豹的心脏,硕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带起一阵尘埃,豹身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作了。
蓝月见金钱豹身死,放下竹笛,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向云寒清刺去,她的拳脚功夫并不出众,云寒清只格挡了几招,便轻易得制服了她。
蓝月跪在地上,突然从腿边摸出一把锋利轻薄的匕首,回身刺向云寒清的手臂,云寒清下意识出掌拍开了她的肩膀。
“别碰她的身体!”
薛长樱高声喊道,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云寒清震断了蓝月的一条胳膊,而碰到她肩膀的一刹那,手心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接着便是整条手臂都麻木起来,没了知觉。
薛长樱掀开帘子,蹿出了马车,跃到云寒清身边,一把接住了云寒清软下的身体。
蓝月吐出一口血沫,咯咯直笑。
薛长樱道:
“比起御兽的本领,你还是不如蓝星。”
蓝月道:“那又怎样,他不在你身边,你怎么解你情郎的焚心蛊。”
“我自是能解的,不劳你费心了。可你若是死了,蓝星会很难过。”
“不需要你猫哭耗子!”
“你也不用自作多情,我不是为了你。”
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说的都是苗语,云寒清只见蓝月脸上的神情一会大笑,一会愤怒,一会悲伤,一会恨而不得的样子,身上麻木的地方越来越多,最后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昏迷了过去。
薛长樱点了云寒清的睡穴,拿起他的冷月剑,走到黑貂的尸体旁边,提起黑貂,用冷月剑割开了黑貂的颈子,捏开了云寒清的嘴,将黑貂流下的紫黑的血灌进他喉间,点了他胸前几处穴道,又用冷月剑割开了云寒清的中指。
他的胸膛上肉眼可见的起伏爬动着,最后从中指处爬出一只漆黑的蛊虫,蛊虫一接触到空气就自动死去。
薛长樱打横抱起云寒清,将他安置在马车内,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蓝月,便收了视线,执起鞭子抽在马身上,车轱辘转动,向远方驶去。
他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依旧是单纯天真的样子。
第8章 第八章
云寒清做了一个梦。
冰天雪地里,有个人背着他一直走。
梦中的他还是个少年模样,约莫十岁左右,他似乎是身受重伤,浑身如火烧般,嗓子不能言语,他看不清身下之人的容貌,只能看到他纤细雪白的脖颈,身躯似乎十分瘦弱,他听他说“再忍一忍,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寒风呼啸,少年最后的声音消失在风声里。
云寒清醒了过来。
他枕在薛长樱的腿上,薛长樱轻柔得按压着他的太阳穴。
云寒清睁着眼看着木制车顶轻声道:
“我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寒清,你在说什么?”
薛长樱眨着单纯无辜的大眼,“你中了焚心蛊,现下神智还有些混乱,不要想了,再睡一会。”
他柔声说着,力道适宜得按压着云寒清的太阳穴,困意袭来,云寒清在他柔和的嗓音里,渐渐睡了过去。
薛长樱静静得看着他俊美无双的脸,眼里都是无限的温柔深情。
“少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得隐了过来。
薛长樱暗叹一口气,道:
“这位大叔,我不记得你了。”
坐在车头前驾着马车的蓝墨刚平复的气息又乱了,强忍着吐血,道:“少主,我们同岁的…”
薛长樱正色道:“是吗,原来我这么老了啊…”
他说着又幽幽得叹了一口气。
蓝墨原本就不善言辞,也听不出薛长樱的调笑,只木讷道:“少主,方才,你怎么认出蓝月了?”
薛长樱疑惑道:
“我不认识她啊,不是她自己说自己叫蓝月吗。”
“那你怎么会说苗语。”
“我也不知,它自己叽里咕噜得滚出来的。”
蓝墨不死心得问道: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薛长樱摸了摸云寒清的脸颊,看向天边的浮云,道:
“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他知道那个少女是苗阁阁主,苗阁里的人都是苗疆蛊王的后裔,自小习的都是蛊毒之术,尤其以蓝月蓝星为佼佼者。而蓝星天生能与飞鸟走兽沟通,蓝月却是靠后天培养,要借助外力,如方才用音律控制雀儿与金钱豹,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是谁,却又迷迷糊糊,记不真切了。
蓝墨很受伤。
少主记住了来杀他的蓝月,却记不住保护他的蓝墨。
薛长樱感受到了蓝墨的失落,道:“这位大叔,你别难过。许是你长得太平凡了,所以我才没记住。”
“噗通”一声
蓝墨口喷鲜血从车上掉了下来。
“来人呐,阁主又被少主气吐血啦!”
薛长樱一本正经道:
“这位大叔可真不经逗。”
“哪个大叔?”
云寒清醒了过来,似笑非笑得看着薛长樱。
薛长樱眼睛一亮,喜道:“寒清,你醒了!”
云寒清撩开车帘,马儿自动在前面走着,也不知要将他们带哪里去,哭笑不得得捏了捏薛长樱的脸:“宝宝,你就任着马儿将我们带到阴沟里去吗?”
薛长樱道:“刚才大叔还在外面架马的,现在不知去哪里了。”
“是他救了我?”
薛长樱想了想,他将云寒清抱上马车后,蓝墨就自发过来驾车,还带了灵芝琼浆来解云寒清的余毒,也算是救了云寒清,便点点头。
云寒清心想那人既然出手救了他,应该不是敌人,便也不去想了。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云寒清侧耳倾听,“宝宝,你有没有听到甚么声音?”
薛长樱也仔细得听了一会,神色渐渐凝重,突然脸色一变,伸出手去捂住云寒清的耳朵,“别去听!”
可还是晚了一步,云寒清已经率先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在马车前方,道路的正中央,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擦着眼睛呜呜得哭着。
他哭得很伤心,也哭得很压抑,细碎的呜咽从臂弯里溢出。
云寒清走上前去,他也不知他为何声线要如此温柔,荒山野岭的无缘无故出现一个少年,怎么都是匪夷所思的事,他却只温声问道:“你怎么了?你是谁家的孩子?”
少年的身体一僵,接着慢慢放下手,抬起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赫然是云寒清自己的脸!
“唔!”
云寒清心神不稳,强自咽下喉间的血腥。
他站直身体,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没有马车,也没有少年。
他知道他已经中了幻术,进入了别人制造的幻境。
“阁下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四面八方传来真真假假,虚虚幻幻的嗤笑声。
“你以为死了一个尼摩智,幻阁就没人了么?”
那人似乎是拍了拍掌。
云寒清又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戏曲声,男男女女的哭喊声,最后眼前的景象一晃,又是一片熊熊的火海。
薛长樱身上干净的秋天色锦缎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一刀没入云寒流的胸口,云寒流胸前喷射出的血迹溅上了他精巧的下巴,云寒流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眼里都是震惊,死不瞑目,薛长樱缓缓转了头,他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对着云寒清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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