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着灰蒙蒙的细雨,浓云笼罩,没有一丝风吹过,沉郁的气氛压得人似乎透不过气来。黯夜教沉浸在一片哀伤死寂的魔氛中,所到之处竟是血液成河,残骸遍野。整座教,除了那名浴血的蓝衣人,几乎毫无人息。
当叶梓珞看到门口隐约有两个人影时,眸中有了片刻的茫然,随后被怒火取代,握着满是鲜血的珞水剑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是梓珞!”逸溪看清他乱发中的面孔时惊喜道,脚下意识的跨前几步,慕清寒忙把他拉回身后,警告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上前,保住性命要紧。”这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叶梓珞,满身腥血,面目狰狞,双眼发出红光,疑似走火入魔之兆,看那遍地的尸体很有可能是他杀的,为什么一年不见,他竟变成这副模样。
“珞儿,你回来为何不告诉本尊一声?”慕清寒迟疑道。
叶梓珞听到这久违的熟悉嗓音有些恍惚,旋即眸中红光一闪,横剑扫来,慕清寒推开逸溪拂袖消去剑气,顷刻间,叶梓珞欺身而上,与慕清寒缠斗。
慕清寒一边空手抵挡,一边道:“珞儿,你看清楚,本尊是谁?”
“你,该死!”沙哑的嗓音响起,压抑着沉沉的怒恨。叶梓珞招招夺命,誓要把眼前的人挫骨扬灰。
慕清寒神色一凛,化去迎面袭来的剑气,再次动用念力试图控制他。这一年,叶梓珞到底学了什么,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拥有别人几十年才修得的功力,这与常理非常不合。
后山中,毕莘用阵法挡住了楚冥域和莫倾延,而自己则躺在树干上面,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翘起腿悠闲道:“错了,错了,应该向坎位移两步,嗯,对……又错了,叫你向左,你偏向右,你脑袋没糊涂吧,怎么左右不分。”
楚冥域气得直跺脚,狠狠瞪着那阵法外的臭小子,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走了大半天也走不出去,活像个跳脚青蛙,跳来跳去都在原地周围五步以内。他转过头对莫倾延道:“小师弟,大师兄恩准你上去咬死他,吸他的血,吃他的肉。”
莫倾延静静的漂浮在湖面三寸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毕莘叹了两声道:“真可惜,如果你小师弟来走一下的话肯定能走出,你真是笨得可以,怪不得要傻傻的挖地道进黯夜教。”
楚冥域眉毛一竖,大声道:“你说谁笨啊,有本事就撤掉阵法和我比试比试,缩头缩脑算什么好汉。”
毕莘摇摇头:“我可没说过我是好汉……也不知叶梓珞怎会认你做师父,也只有你这么笨的师父才会教出这么笨的徒儿。如今叶梓珞只被我教上一年,就练成了壁天神功,比你教的十二年武力不知翻了多少倍,你说你是不是笨到家了。”
楚冥域脑袋轰然被什么东西炸开,他此时在意的不是那个笨字,而是“壁天神功”。恍了下神才反应过来,“臭小子,我要杀了你!”一声咆哮从山林传出,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另一边,慕清寒挡下一剑,还未反应过来为什么念力会失控,另一剑又扫了过来,慕清寒闪身躲开,同时抽出寒枢剑相迎,只见寒光四射,两道瞬飞游走的身影,快得眼花缭乱,完全看不出他们是何动作。逸溪在一旁看得甚是焦急,很想上去阻止他们却苦于自己没有能耐。
慕清寒尚且还有理智,对打中自是留三分手,不愿伤到他的珞儿。而叶梓珞则是没有一丝神智,有的只是对鲜血的兴奋和征服的快感,一味的攻击,不留任何情面,即使因此暴露了自己的命门也毫不在乎,一心想要杀死眼前人。
“嘭”慕清寒一时不察被叶梓珞一掌过后的余劲给打倒在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眼见那蓝影举剑以闪电般的速度破风而来,他无奈的苦笑,也许他注定要命丧于叶梓珞的手中。
“不!”慕清寒不由得大喊一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扑到他身前的人影。叶梓珞感到手中的剑没入骨髓的声音后有一瞬间的愣神。慕清寒顿时愤怒到了极点,运足十层的功力拍向叶梓珞,叶梓珞毫无防备,被震飞出五里撞倒了一根黑柱,五脏六腑都似炸裂般,口眼鼻冒出乌黑的血流。
“小珞!”伴随着惊讶的声音飞来一道黄衣身影,那身影迅速抱起叶梓珞闪身离开黯夜教。
那柄长剑从逸溪后背贯到前胸,冒出三寸许的剑尖。鲜血在他的白衣上开出大团艳丽的花朵,红得妖冶,动人心魄。逸溪抬起满是血迹的手触摸慕清寒的脸颊,一张唇大口的血从中流出,沿过下巴落在慕清寒的手背上。
慕清寒握住他放在脸的手,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不,本尊不准你死,你说要陪本尊过完这三天的,怎能食言呢?”
逸溪张着唇,口中鲜血直流,连痛苦的闷哼声也发不出,只能用深情的眸光向他传达他要说的话:“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早一点又何妨,能换你一条命,我心已足。以后要好好待梓珞,切莫让我看到你再负他一次。”
“逸溪,不要离开,本尊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一个,从始至终,本尊只爱你一人,求你别离开……我只要你。”慕清寒哽咽的说道。
逸溪得偿所愿地听到慕清寒这句话,这句话他等了好久好久,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慕清寒说这话时的各种表情,唯一想不到的是他以这种伤感到近乎哀绝的表情说出来。还好,在他临死前那一刻还能听到慕清寒说爱他,老天待他不薄啊。
染血的唇弯起一抹较大的弧度,笑意直达眼底,突然,他像似想到了什么,也不知他从哪来的力气揪住慕清寒的前襟,从迫切的眼中可以看出他要传达的意思:“去……去找梓珞。”一瞬间,那只手垂了下来,唇角挂着一丝笑意。
“逸溪,逸溪……”慕清寒摇着逸溪的双肩急躁的喊着,“啊——”仰头咆哮出声,带出一股强劲的内息,周围靠近他们的尸体顿时翻出四尺,就连十里之外的那棵树也齐根折断。
慕清寒抱紧他,把脸贴向他冰冷的额头:“逸溪,往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天天陪着你……不再逼你做鱼片粥,不再逼你做那事,往后每次打赌,我都让着你赢,可好?”
“你不说话肯定还在生我气,你在怨我,怨我到处拈花惹草,怨我欠下这么多还不清的情债,”慕清寒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可你也该知道我早已把你放在心上,从不曾……不曾变心过,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忽然,逸溪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生出了无数的蓝色花瓣。
“不!”慕清寒慌忙的想要阻止,最终也只剩下这漫天的花瓣雨,如梦似幻,凄丽美绝。不能,不能带走他的逸溪。老天怎能待他如此残忍,剥夺了逸溪的生命,甚至连尸体也要抢走,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逸溪从不曾来到这世上。
慕清寒愣愣的捧着花瓣看了半晌才喃喃道:“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蓝色桃花,只可惜得以牺牲逸溪为代价,我宁愿……从不在现实中见到。”
撕开衣摆的一角,包住所有的花瓣,放到心口的位置,他也只剩这些花瓣能留作念想了。
魅幽林的幻阵,轮转盘,心头血,这是逸溪生前所告诉他的,他到底该不该去察看一下呢?
第104章 九九之约
灵逸山峰,层峦叠影,在清幽小径的尽头处有间简陋的小木屋,距木屋十步之遥有一条溪流,沿着弯曲的山道,盘旋回转,绕过小木屋,直亘而下。如珠似玉的碎石沉浸在溪底,五彩缤纷,是破碎光阴里隐藏的美丽。
此时,一名蓝衫人从小木屋里走出,两手吃力地拿着簸箕放在那半人高的木架子上,然后用手拨弄里面的草药,脸上流露出极为专注的神情,不一会儿他又走进屋里拿出另一个簸箕。他走路很慢,脚步时轻时重,身子特别单薄,走几步路就得停下来喘口气,有时还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待他搬完五六个簸箕时,像是长跑千里一样顺不过气来,手脚发软,只好沿着木架子坐下来歇一歇。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过了两年多,掐指一算,他来这里已经三月有余了。当初被慕清寒的那一掌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重续过的筋脉又一次被断开。武脉已废,不能再行练武,还留下了极严重的病根,走路中气不足,一遇到寒冷一点的天气或是下雨天,全身发冷痉挛,弱到连一个常人都不如,现在就算是一个小孩轻轻一推也能把他推倒。
如此虚弱的他自是不能走山路采草药,这些都是毕莘帮他寻来,除此之外,屋里需要置办什么东西也是毕莘经手去弄;说到底,叶梓珞还是有些感激他的,若是没有他,自己也未必能活得下来,慕清寒那一掌几乎绝了他的生路,那时的他完全接近一个死人的状态,也不知毕莘搜罗了哪些灵丹妙药让整整昏睡两年的他醒了过来。
忽然,前方隐约现出一道黑影,紧接着凭空冒出十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便大动干戈。叶梓珞挑眉看了大半天后,才扶着架角缓慢地起身道:“住手!”十几个黑衣人一顿,倏地又消失在丛林中。
“珞儿,终于找到你了。”慕清寒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上前抱住他,感到怀中的人瘦弱得厉害,他移开了点,按住叶梓珞的肩膀道:“怎如此消瘦,可是哪里不舒服?”沙哑的嗓音里饱含着浓浓的关怀之意。
叶梓珞摇摇头,平静道:“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来见我。”
“跟本尊走好么?本尊会给你想要的生活。”慕清寒哑着嗓子征求他的意见,语气不再是以往的傲气凌人,丝毫不留他人拒绝的余地。
叶梓珞再次摇了摇头:“这里便是我想要的生活,你不该来打扰我。”
慕清寒抱着他低哑道:“珞儿,本尊之前确实很混蛋,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我会改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曾经给了你太多的机会,每次都是让我失望,如今我已经心累了,不能给也给不起。”叶梓珞推开他,虽然他的力气在慕清寒面前只能算作九牛一毛,但慕清寒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退出两三步。
“怎会,那只情蛊还在你的体内,而今你安好无恙就证明你对本尊还……”慕清寒不甘心地道。
叶梓珞打断了他的话:“我对你早已半分情意也无,现在是无爱无恨,是死心而不是变心。”
叶梓珞的话如同一把凌厉的刀割在他心上,痛难自抑,慕清寒踉跄地后退几步伤感道:“原来如此,你终是对我无爱无恨。”自逸溪死后,他还是去了魅幽林,并找到幻阵中的轮转盘,滴下自己的心头血,不仅看到了前尘往事,甚至还能跨越交替的时空见到他们初识的场景。
这话从慕清寒口中说出好像有些奇怪,但叶梓珞并不愿多想,面无表情地对他下了逐客令:“所以你该离开了。”
“珞儿,你就不能原谅本尊最后一次吗?”慕清寒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些许恳求的意味。
叶梓珞紧紧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若你换做是我,一味的受欺骗,被囚禁自由,被废了武功和断了筋脉,受尽谣言诋毁,时不时还要怕被人给掐死,这样的话,你可还会原谅?”
慕清寒被叶梓珞的这些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良久,才沙哑道:“本尊从未想过要真正伤害你,只想把你留在本尊的身边,若你当初不那么的倔强,本尊也不会用这般伤人伤己的法子。”
“再多的辩解也不过是为自己的罪责找到开脱的理由。你认为我还会再信吗?”叶梓珞背过身道:“就算真的如此,我也不会再心软了。”
慕清寒急道:“本尊愿意等,三年,三十年,六十年,本尊都会等下去,直到你原谅为止。”
“那你就等吧,这辈子我永不原谅。”叶梓珞挪步走向木屋,并掩上了门扉。靠在木门上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气,慕清寒,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可你今后也不需要懂了……
慕清寒在那站了许久才踏起沉重的步伐离去,背影是那么的寂然苍凉,仿若一场孤雁的旅行,沦落天涯无处可归。
走出那条小径后,慕清寒一眼便见到一名黄衣青年倚靠在树干上,对他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慕清寒顿时冷下脸道:“你来这做什么?”
“你说呢?”毕莘仍是一脸言笑晏晏。
“别想打珞儿的主意。”慕清寒警告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奉劝给你才是,”毕莘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能不恨你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慕清寒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毕莘笑了笑道:“人啊,总得往前看,失去了便失去了,现在想着要寻回那是白费功夫,你又何苦执着于过去不放呢,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不好么?”
慕清寒怒极,揪住他的衣襟道:“本尊的事轮不到你来教唆!”
毕莘从容地挣开慕清寒的魔爪,理了理衣襟道:“真是个执迷不悟的家伙,只可惜你没有如愿的机会了。”
慕清寒重重的一拳击在树干上,咬牙道:“本尊绝对,绝对不会放弃。”
毕莘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欣赏你的执着,但同时也怜悯你的愚蠢,你……好自珍重!”
毕莘直接从小木屋唯一的窗口中跳进去,震得木屋稍微颤了颤。叶梓珞皱起眉头:“下次不要从窗户跳进来。”
“是,属下遵命。”现今的毕莘重新换上一副青岚才有的打扮,简朴素雅,没一点华丽的点缀,甚至连脸都化成青岚的样貌。只因叶梓珞说了句只有青岚才能出现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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