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安静得出奇,显然主要原因是王海云的脸色太阴沉。 王硕走到王海云的办公桌前,两人隔着两米宽的桌子对上视线。王海云缓缓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深红色的硬皮小本,上面赫然写着户口薄三个字。接着他翻开从中取出其中一页举起来,对一屋子的人说:“从今天起王海云和王硕断绝父子关系。” 他说着将那页纸慢慢撕成一条条碎片,整个过程他都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硕。 一时间谁都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尤其是韩靖东盯着王海云的视线如同X光一样,像是要将他家老大的心事扫描出来一般。 而王硕霎时间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断绝父子关系的话是他说的,但此刻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莫名的疼。他紧蹙起眉头盯着王海云,对方面上一笑把户口本扔到他面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满意了?” 王硕不由自主的捡起桌上的户口本,手有些发颤,此刻他终于发现,对于这个父亲,对于这个家他有多么的舍不得。 但等他翻开户口本时,所有的不舍全在一瞬间冷下来,心底没由来闪过一丝慌乱。 看到户口本上三子一栏被划掉的名字突兀地出现在配偶一栏上,重点是那两个字还是用钢笔写上去的,冷硬的字体如同王海云这个人一样。 王硕不禁想笑,这种如同小学生一样的幼稚的把戏让他嗤之以鼻,然后他真的笑出声来,将户口本扔回给王海云,讥讽一般地说了一句“王硕谢过王爷这么多年的栽培!” 话刚落下他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心里莫名慌乱的情绪让他不想再多停留一秒。 王家另外三兄弟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王征首先站出来拦在王硕身前,侧身对王海云说:“爸,小硕年纪还小,你别和他计较!” “王征,你让开,今天起王硕不再是我王家的人。不是我计较,而是王硕他自己的意思,既然他不愿认我这父亲我只能成全他。今后谁也不许再说这事!”王海云轻描淡写地说,甚至把责任全推到王硕身上。 王硕冷冷一笑,拍了拍王征的肩膀说:“征哥,你们永远都是王硕的兄弟。”王征不过愣了一下,王硕已经越过他径直出了门。 站在最后面的王书益,一动不动地盯着王硕出门的背影,整颗心里沉下来,他再转头去看王海云,对方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他莫名后背一寒。 就如一场闹剧,演完之后似乎什么也没改变。王硕依然回到候公桥区,过着为生活劳苦的清闲的日子,王海云也没来找过他。王硕百无聊赖揣着野猫和他全部的家档就去了街口那家游戏厅,等到野猫找到他时,他正蹲在老虎机前眉头紧锁。 “还剩多少?” 听到野猫郁闷的声音在背后想起,王硕站起身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大把游戏币,然后沉默地走出了游戏厅,留下野猫在原地死瞪着手里的游戏币咬牙切齿。 王硕来前他的日子过得绝对算滋润,有吃有喝,可这大半年来却时常三天两头的有了上顿没下顿,这实在令他很苦闷。 都说混社会的钱是怎么来的就怎么花出去,所以王硕的人生中从未想过钱要怎么花这回事,即使是现在常常身无分文也一样。 但生活是一个现实的问题,他和野猫蹲在路边抽完最后一根烟的时候,王硕开口说道:“猫儿,下午去工地!” 野猫没有说话,将烟头在地上摁灭站起身朝着对面经过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径直过去,然后将王硕给他的那一把游戏币塞给他,说道:“拿去玩!” 小青年看了野猫一眼,不自觉缩了缩手,“猫哥,我不要!” “给你就拿着。一百块!”野猫目光一冷,瞪着小青年。 “我,我,我没有一百。只有50。”小青年颤着嗓子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 野猫扬了扬嘴角,拿过小青年拽着不愿松手的零钱,转身回到王硕身边。 王硕斜眼瞟了他一眼,漠然地说:“这和抢有区别?” “别废话。谁的错?”野猫不屑地瞪了瞪王硕,然后两人转向又去街边那家小店,一坐定首先点上两瓶啤酒。 而这酒才喝没两口,就来了不该来的人。 第33章 严柏程穿着一身休闲POLO衫,踩着运动鞋,戴着墨镜从脏乱的巷子另一头走过来,显得异常格格不入,强烈的违和感就像是走错片场一样。 王硕偏头瞥了他一眼,不由捏紧手中的酒瓶。当然令他头疼的不是严柏程的出现,而是严柏程这个人本身。 严柏程走到王硕身旁停下,摘掉墨镜,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王硕,一脸嫌弃地说:“你这是在往实力派转型?头发怎么不再短一点?” 王硕带着一张笑脸不以为然地站起来,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比严柏程高了一个头顶,这让他不禁有些得意,“严哥这是刚拍完戏回来?不说好明天我去找你吗?” “哼!你倒是真会躲,在这种地方,搞成这副模样,难道没人找得到你!”严柏程作为一个二世祖,以貌取人真不是他的缺点,而是本性。 王硕摸了摸刚长出一点的头发,踢了踢脚下的拖鞋,似笑非笑地说:“大伙都说我越来越有男人味,怎么?你是喜欢小白脸那种?” “这话你是承认你以前是小白脸了?”严柏程欢快地笑起来,谁让王硕自己给自己下套。 果然,王硕表情一窘,闷哼一声说:“换个地方说话。”他说完转头跟野猫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就往巷子外走。严柏程自觉地跟上去,相敬有礼地跟在他身后,可一上车就瞬间化身成一只饥渴的狼。 严柏程绅士地为王硕打开车门,内心庆幸他开来的是辆座位宽敞的越野,以现状而言各方面都方便了许多。王硕悻悻地坐近去,他立马挤到王硕旁边将车门带上,心急火燎似的地扑上去,嘴里骂着:“王硕,你他妈有没有听过相思成灾?” “严哥,这不都是你算计好的吗?坐下来我们还能好好说。”王硕拎住他的衣领,眼神里泛着警告的冷光。 严柏程的热情顿时冷下来,安然坐定后,不由转眼瞟了一眼旁边半年不见的心上人,心情变得很低落。他喜欢王硕没假,只不过所有一切都排在他的利益之后,这是他从小被教育的结果。 王硕淡淡吸了口气,开口道:“严哥,能不能把胡荣弄出来。” 严柏程突然笑出了声,目光从王硕身上掠过,“开什么玩笑!他判的是无期,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王硕也不反驳他的话,不轻不重地继续说:“难道你不是为这事而来的?我们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在王硕看来严柏程就是那种永远摆出一副善意的面孔,算计好一切把你套进去,还让你产生一种这是你有求于他的错觉。 所以,严柏程若有所思地盯着王硕看了半晌才说:“王硕,我真希望你还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不长大多好!” “那不知道胡荣的事严哥你能不能想到办法?”王硕对着他微微一笑。 “王硕,你跟你老子越学越像了!尤其是这让人想揍人的表情。”这是严柏程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王硕不以为然,保持着微笑说:“承蒙夸奖。” 等他说完,严柏程真的一拳揍了过去。然后顺势扑在王硕身上,把人压在椅背上。不过这暧昧的动作下他说的却是“杀了周君,这是条件!” “理由?”王硕眉毛一跳,保持着动作纹丝不动。 严柏程指尖勾起王硕的下巴,脸上的笑容辉映着他眼中的精光,“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到时我们合作把廖大爷拽下来。” 王硕的脑子猛然一转,想起那时周君的突然出现,最后却杀了万国刚放过他。在万国刚的人重重包围上能轻而易举地进来,自然只有作为东道主的廖金辉才办得到。他眨了两眼睛,死盯着严柏程问道:“周君是廖金辉的人?” “宝贝,你越来迟钝了。你以为就凭成哥敢吃万国刚的货?”严柏程说着身下对着王硕蹭了几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然后压着王硕亲下去。 不过王硕突然一个反身,推开严柏程,反将他按到椅子上,一条腿跪压在他的腰,一手扼住他的脖子说:“C城想跟严哥合作的人多了,严哥干嘛要找我?说实在的我并没把握。” 严柏程有些惊骇王硕的反击速度,曾几何时他能钳制住王硕让他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时间新鲜和不服同时从心底窜起来。他用手勾着王硕的脖子,倏然一笑,“因为我想和你荣辱共存。” 说完他就抱着王硕吻上去,王硕略显干涩的嘴唇令他兴奋不已,当他试探着把舌头伸过去时王硕却慌忙推开他。 “好个荣辱共存,严哥祝我们马到成功!”王硕在车里挺直腰背,头就不得不极力往下低,他将手伸到严柏程面前,看着躺在车椅上的男人,他拼命压抑着心里的浮躁。因为严柏程亲他那一刻的感觉令他恐慌不已,当然恐慌的不是严柏程的吻,而是被一个男人吻让他产生了难以言述的快感。正是这种快感所代表的含义令他恐慌,这表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开始接受另一个男人的事实。 看着王硕诡异的表情,严柏程缓了半晌还是将手伸过去握住对方的手,他坐起身来来绅士地一笑。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人终于正经地在车里讨论起来。半小时之后王硕下车,严柏程离开。 看着驶出旧巷子的汽车,王硕的目光慢慢冷下来,这一次他不会再往严柏程的陷阱里跳。当初他以为成哥是靠严柏程才吃了万国刚的货,虽然严柏程这靠山不稳,但他背后却靠着C城最稳固的大山,所以他没将廖金辉牵扯到整件事情中来。而如今如若真像严柏程所说廖金辉才是始作俑者,但当初他却没有说出来故意引王硕去当出头鸟,意图已经很明显。 王硕不傻,至少不会一直傻下去,所以他决定去见一个久违的熟人。 当初王海云想替王硕对付酒叔,却阴差阳错让酒叔反倒扩大了势力。洒叔不是一个喜欢争斗的人,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何况他不仅没从中受到损失,反而得了好处。 所以在他看到王硕出现时,他靠坐在木椅上抽着烟斗轻笑着说:“王老弟来找我,难道是想重操旧业?” “酒叔说笑了!王硕不敢在您嘴边捡肉吃!”王硕恭敬地笑了笑,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那件的连帽卫衣,来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他特意借了件跟平时不一样的衣服,可穿起来不只把年龄显小了好几岁不说,还浑身不自在。 酒叔打量着眼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年轻人,退去了两年前那股不可一视的傲气,多了几分成稳,他竟觉得欣慰,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早逝的儿子。 见酒叔没接话,王硕往前靠了一步继续说:“不知酒叔对严柏程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年轻气盛,谁都是这么过来的。”酒叔无谓地笑了笑。 王硕顿了顿,倾下身子一脸叹服地说:“酒叔果真宽宏大量!” 等王硕说完酒叔才挑起眉头,停下抽烟的动作盯着他,冷冷地道:“别跟我话中带话!” “酒叔不要见怪,我只是无意中听来的。”王硕依然带着笑意,却笑得泰然、从容。 “这事都过了这么些年,我已经看淡了,年纪大了就不像你们年轻人爱争了!”酒叔叹了口气,这话完全是有感而发。 王硕笑了两声,“酒叔明明还不过半百,不说四十的男人还含苞待放嘛!酒叔这花开得正盛!” 酒叔被他逗乐了,表情也跟着缓和下来,“跟我也开起玩笑了!我比你爸都大了一轮,还不算老?” 听到酒叔提起王海云,王硕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当然不算,和您比起来王爷更像个老头,特别是板起脸的样子。” “光说得好听,谁不说王爷看起来才三十出头,我哪敢跟他比!”酒叔严慈地笑了笑。 王硕眉头一蹙,脱口而出“王爷是心老。” “哈哈哈哈!”酒叔一阵大笑,说:“这话你敢当王爷的面说吗?” 王硕一窘,淡淡答道:“现在不敢。” 看着王硕笃定的模样,酒叔眉毛一挑,现在不敢四个字包含的意思不少,他微扬起嘴角,“罢了!看来我确实是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的世界。” 王硕心一沉,酒叔却接着说:“年轻人上进是好事,我也不介意推一把。”他说着加重语气,“只是,不要拼过头才好。” 酒叔的话还没说完王硕就在心里打起小鼓欢呼,这比他亲爹还好使!当然他表面还是一副泰然淡定的表情,诚挚地向酒叔倾身说道:“酒叔的话王硕记牢了,多谢酒叔。” 看着王硕酒叔哼笑了一声,“别来客套话,坐下陪我喝两杯!”王硕也不客气坐到酒叔旁边的位置,却听酒叔继续说:“胡荣那小子倒是真不错,什么时候带他陪我喝个痛快?” 王硕动作一顿,酒叔的话是在提醒他在外打拼少不了兄弟,更提醒他不要背信弃义。他嗯了一声沉着嗓子说:“不用太久了。” 胡荣出来确实没用太久,王硕会去找酒叔是因为曾无意听王海云提过酒叔曾经有个儿子,在十四岁的死后出意外死了。那时严柏程也才十七八岁,跟C城一群二世祖搞了个酷跑会,天天开着跑车在公路上狂飙,终于有一天出了车祸。幸运的是高安全系数的跑车救了他一命,不幸的是跑车翻下两米多高的路沿砸中了正了从下面路过的中学生,而那个中学生正是酒叔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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