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徒儿认为戚清影武功尚存,而且设下这一连串的阴谋妄图重建魔教称霸武林。" 师父道:"瑶儿却说戚清影是无辜的,他当年提出以己之命换天龙教教众不死,完全出于善意,并不是为了混进还剑山庄图谋复教。因为他患有不治之症,活不过二十岁的,他只是想在有生的日子里尽量赎清罪孽。" 我懊恼道:"阿瑶她年轻识浅,不知人心险恶,很容易被歹人利用。"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为师查过戚清影脉象,确实全无内力,他经常咳血咱们大家有目共睹,这不像是装出来的。阿瑶说的有些影子,你的推测到现在只是你一面之词,全无凭据,你让为师如何相信?为师信不信还在其次,到了武林大会之时你又如何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证明戚清影有罪?" 我沉思片刻,师父是明理之人,就算此刻无法相信我,也断然不会去相信戚清影,我要把握这最后的时机,扳回败局。"师父,徒儿打算从今天起改变对戚清影的态度,善待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若是尚有一点良知,心中自会忐忑不安,费尽心思防范我对他的下一步动作。我则以不变应万变,蓄势待发,让他时时感到威胁,每天都活得像惊弓之鸟一般,这种无形的精神压力应该更易让他心力交瘁,露出破绽。" 我猜不透师父究竟在想什么,他只是淡然地说:"就先依你的对策吧。瑶儿那边的感受你也要考虑到。" "徒儿明白。"其实我并没有详细对师父讲我接下来要用的手段,因为我没有把握和信心。我只能尽力而为。 与师父谈完已到晚饭的时候,我让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打算亲自给戚清影和叶梦痕他们送去。在去废园的路上,看见阿瑶行色匆匆愁容满面地进了师父的书房,我想师父要开导开导她了。 我提着食篮装模作样地走进院子,柔声道:"戚清影,我知道过去是我做错了,以后我要好好补偿你,你能否原谅我?" 叶梦痕听了我的话显然不信,正要发作,却被戚清影拦住。我看见戚清影从床上坐起微微一笑道:"苏少侠何曾做过什么错事?突然对清影这么好,倒是让清影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只觉得他那本该清纯的笑容竟是妩媚妖艳,我清楚的听见他说:"您不必再装了,咱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我知道我的伪装在他这个惯于演戏的老手面前嫩得很,于是就不再掩饰,进了屋把饭菜从食篮里取出,冷冷道:"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说话不用绕弯子。昨晚我确实一时失控,才会让你有机可乘。我一直想用什么方法才能阻止你的阴谋。" 叶梦痕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唯恐我又对戚清影做出什么。戚清影却不理会我的言语,只顾吃饭,吃完了一大碗,才抬头问:"对了,你想到方法了没有?"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对叶梦痕道:"叶姑娘,你不饿吗?这么好吃的饭菜,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戚清影也劝道:"梦痕,这饭菜不错,你也吃一点吧,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看着叶梦痕动了筷子开始吃饭,我忽然笑了:"每天都吃大餐也可以,只要你们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吃得香就行。" "苏少侠,这饭菜确实可口,清影好久没有吃得如此美食了,只要你给我们吃,每一顿都不会浪费。"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轻描淡写道:"我特意在饭菜里下了一点慢性毒药,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一两个月后必会毒发身亡,当然很难查出死因,大家都会以为你们是得了急症,谁也不会想到是我动了手脚。" 戚清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加了一大口菜满不在乎地嚼着:"就算你真的放了毒药在我的饭菜中,对我也是没有作用的。你不用指望可以用它来要挟我。我的计划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 我哪来什么毒药,说这些话不过是想吓吓戚清影。听了戚清影的回答,倒是让我吃了一惊。莫非戚清影早猜到饭菜里没毒,亦或是他百毒不侵有恃无恐?再试探他一下:"你不怕我的毒药,可要为叶姑娘想想,她跟你吃同样的饭菜,就算只吃了一口也是中了毒。" 戚清影只是淡淡一笑道:"你是知道的,梦痕爱我胜过她自己,为了我她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她的生命。她不会让你用她来威胁我的。" 叶梦痕深情地看着戚清影:"他说的没错,我不会妨碍他,哪怕因此我需要放弃我的生命。" 九 雪依瑶 师父说昨晚看见戚清影偷入神兵阁,所以一早带了我和师兄去废园问个究竟。天鸿哥哥昨天竟然没有给戚清影敷药,还把他打伤,如今叶梦痕神色憔悴地苦苦哀求,只是为了给高烧昏迷的戚清影要一碗热水。 看见戚清影脸色苍白口唇干裂在床上辗转呻吟,我的心莫名的揪痛。 师父抚摸着戚清影的额头,问叶梦痕道:"昨晚你们一直在这里吗?有人来过吗?" 叶梦痕抹了一下眼泪迷茫地问:"我们还能去哪里?"然后又恐惧地看了天鸿哥哥一眼最终还是说道,"昨晚苏少侠来过,还对清影做了很不堪的事情......" "天鸿哥哥他做了什么?"我担心地问。 叶梦痕却不回答,只倔强地说:"清影不让我告诉别人,再说我们说的话你们也不会信。" 师父沉声道:"你把实情说出来,没有虚假隐瞒,自然会有人信。" "好,我说。" 这时候戚清影好像已经醒过来,"梦痕,你不要说......"他的声音虚弱,像是在尽力阻止。 叶梦痕对戚清影温柔道:"你能忍,我却忍不下去了。我一定要说,要天下人都知道你受的委屈。"她不顾戚清影的阻拦讲出昨晚的事情,"晚上,清影伤痛交加开始发烧,想喝水。我不敢去求守卫,便到院子里找找,看有没有能盛水的东西,准备装些雪化成水拿给他。我找了半天连大一点的碎瓦片都没有,沮丧地回到屋中,竟看到苏少侠欲对清影施暴。他把清影压倒在床上,清影被他点了穴道根本无法挣扎,任衣衫被撕裂,腰带被解开......" "梦痕,不要说了。"此时戚清影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淌着两行清泪,声音绝望道,"请您们杀了清影吧。清影虽为男子,却因美貌惹得慕容庄主和苏少侠迷失本性,实在没有脸面再活于这个世上。" 我的脑中浮现出那幅暴力的场景,心如刀绞,明明是戚清影受了欺负,却把过错一人扛下来,想以死保全师父和师兄的英名,如此善良之人,让人如何忍心取他性命?我知道戚清影心中痛苦,被压在男人身下,险些遭到强暴,换成是我,定会全力反抗手刃仇人,如若不然只好以死保全清白。戚清影武功已废,就算没被点了穴道,面对天鸿也毫无反抗能力。如果不是恰好被叶梦痕撞见,只能任人摆布连寻死都不能。 要是以前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一直敬爱的师兄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但是听叶梦痕说得声泪俱下,看戚清影伤心绝望的神情,我又怎能不信?我忽然又想到昨天闯进师父书房时戚清影断断续续的话语,当时他好像是说什么他是男儿身,求师父放过他。戚清影曾经说过师父对他的种种奇怪行为,难道昨天师父也曾如此对他?师父那样痴恋清影的母亲却无法得到,清影是水夫人的孩子又生的如此清秀俊美,师父禁欲太久产生什么扭曲的心理情有可缘。那师兄对戚清影做出这样的事情,纯粹是为了折磨和报复么?我伤心动容道:"师父,您一定是看错了,戚清影是被冤枉的。" 师父明白事理,虽然没有表态,但是好像已经相信戚清影他们是无辜的,亲自给戚清影敷了药,还让人送来一些吃的。看情形一定是有人伪装成戚清影的样子潜入我们还剑山庄,到处搞阴谋,闹得鸡犬不宁。 我在屋里劝慰哭泣的叶梦痕,师父他们却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包袱,里面赫然便是人皮面具和一套夜行衣。这并不奇怪,栽赃陷害而已,不过令我惊讶的是师兄竟然在师父的严厉逼问下承认是他所为。昨晚那个化妆成戚清影模样潜入神兵阁的人是师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被仇恨夺去了理智,一心要置戚清影于死地吗?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乱了心神,虽然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师兄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发现我一点儿也不了解。是我太单纯太善良太缺乏江湖经验了吗?为什么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都有那么多复杂的背景,各种各样的阴谋一环套一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恩怨仇杀纠缠不断,这就是江湖吗?这就是江湖人不论黑道白道每天都要面对的生活吗? 师父先是把师兄带走单独问话。我直觉得认为里面定有什么文章,他们在书房里谈了很久,我猜不出他们到底谈过些什么,我甚至有些不太关心结果,有些疲倦。如果师父他们认为戚清影是玩弄阴谋的卑鄙小人,他们就会杀了戚清影而后快吗?如果他们拿不准或是认为戚清影是无辜的,不还是会照旧把他关在废园。一个人一旦入了魔教曾经为恶,翻然悔悟自废武功诚心改过,再怎样努力仍旧不能为世人所容,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戚清影那样绝望那样痛苦,便是这个原因吧。 后来师父把我叫去谈话,我把我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所想毫不隐瞒地告诉师父,而且坦言早已从戚清影口中知道了师父那段隐秘的恋情。我本来还打算据理力争,证明戚清影是无辜清白的,但是师父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我的说词。 师父幽幽长叹,神情悲苦:"瑶儿,师父相信你说的话。整个阴谋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在幕后操纵,他妄图挑拨离间,利用人性的弱点分化白道势力,实现他称霸武林的野心。咱们是首当其冲的目标,戚清影他们很有可能是阴谋的牺牲品,将要在松鹤堡举行的武林大会是精心安排的契机。" 我从来没有往这么深刻的层次想过,师父也好像是头一次把我当成大人对我讲这样的话。我心潮澎湃,莫名激动:"师父,瑶儿明白您的意思。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我辈狭义之士心怀天下苍生,个人恩怨儿女情长为轻。" "这句话你要能真正做到就好。"师父的语气依然凝重,看我的目光慈祥而充满希望,"瑶儿,你喜欢鸿儿吗?" 师父怎么突然问这样的话?我一直不想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却不得不回答:"以前,我一直当他是自己的兄长,是我崇拜的偶像,我的眼里只有他,我还曾经想过将来的丈夫要像师兄那样风度翩翩武艺高强侠名远播。" "现在呢,还这样想吗?" "现在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师兄。"我神情沮丧,"我倒有些羡慕叶姑娘和戚清影,同甘共苦相互扶持,这便是相爱的人吗?无论戚清影是正是邪,顽疾缠身命在旦夕,有真心爱他的人在身旁,他一定不会觉得寂寞难过。" "这么说,你对鸿儿的感情并不是男女之爱了?对戚清影也只是关心同情?" 我点头:"师父不问,瑶儿根本不会去细想。正如师父所说,瑶儿又当如何呢?" 师父忽然微笑,愁眉尽展:"这便是最好了。值此非常时刻,只有不感情用事,才能保持头脑清醒,大敌当前才能临危不乱。瑶儿你记住今日为师同你讲的这翻话,时时自省。为师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你应该学会用你自己的眼睛去判断正邪是非,就算情难自禁,也不要助纣为虐。" "师父,谢谢您,瑶儿不会忘记您的话。"我由衷地道。师父金玉良言,如在我心头点起一盏明灯,困惑迷茫时时都在,但是有了这盏灯,我有勇气和力量向前为自己找一条出路。我觉得我真的长大了。 从师父那里出来,我想去找师兄。师父并没有向我解释师兄的行为,但我觉得事情一定不像我看到想到的那样简单。我应该跟师兄开诚布公地谈一下,或许可以消除彼此心上的疑团。 见到师兄,他有些憔悴。他似乎有心事,并不想与我谈正题。我想他可能确实做过错事,良心受到谴责。他沉默不语,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随便询问一下戚清影的情况。我想师兄一定时时刻刻都对戚清影他们的一言一行严密监视。 "我刚刚给他送过晚饭,他烧已经退了。"他说着忽然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套锦衣棉袍,递到我手中,接着道,"请你帮我把这套衣服带给戚清影。这是我前两年冬天裁的那件,没怎么穿过,应该还合他的身。如果他不喜欢也无所谓,我再叫人给他新做几件。" 我知道戚清影原本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经过昨晚地撕扯挣扎,恐怕无法再穿。师兄拿出的这套衣服是他最喜欢的,只是过年过节才穿一两天,平时都收在衣柜里不许别人碰的。如今大方地送去给戚清影穿,可能他确实觉得戚清影是清白的,打算善待他。既然这样,他应该亲自送去才显真诚,便道:"你和我一同去看戚清影吧,当面向他道歉。" "我原是想这样的,但是刚刚送晚饭的时候,叶姑娘对我充满敌意,疑神疑鬼的,大概不愿我再靠近戚清影。所以希望你能向他们转达我的意思,我会等他们谅解我的时候再当面去谢罪。" 我虽然隐隐觉得事情转变得太突然,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没有理由拒绝师兄。总之,目前看来,戚清影的处境会大为好转。我不再多想,抱起衣服离开。 有了师父地默许,我的保护,师兄也没有机会再来废园打扰,叶梦痕照顾戚清影安心养伤,破窗陋屋却是一派温馨祥和。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还剑山庄附近再也没有发生任何命案,整个武林平静得令人有些不安。师父告诫的话我一直不敢忘记。俗话说山雨欲来风满楼,然而倾盆大雨将至却毫无声息,等来时岂不是让人措手不及? 我看着师父从神兵阁内取出封存了四年的"冰雪泣",剑未出鞘寒意就已逼人。师父的表情也是严肃沉重,想不到平静的日子这么短。真如师父所说,浩劫将至,松鹤堡这场武林大会说不得便是血战的开始。 "师父,"师兄一身劲装,策马过来,恭敬地对师父道,"弟子们已经收拾停当,戚清影和叶梦痕也上了马车,可以出发了。" 这次出行,师父安排戚清影和叶梦痕坐马车,一来是考虑戚清影的身体,虽然修养了十来天,但看上去仍很虚弱经不起鞍马颠簸;二来乘车可以避人耳目,毕竟他们二人是天龙教的余孽,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恐遭人非议。 我觉得师父这样安排很妥当,师兄却不以为然地道:"师父,徒儿还是有些不放心戚清影。当年空远大师也说过如果不得已要带戚清影出还剑山庄,应略加管束,还留给您一副精铁打造的手铐┅┅" "你不说为师倒是忘了,不过咱们只有手铐,却没有钥匙,如果给戚清影带了那手铐,万一路上有什么紧急的事故,咱们却连锁也打不开,恐怕不方便。"我想师父其实并没有忘,只是不愿将戚清影锁住,手铐毕竟是管束犯人用的刑具,铐在手上心里和身体多少会有些难受。他是不想再给戚清影带来额外的伤害吧。 师兄却是咄咄逼人:"师父,去松鹤堡走官道,最多一天半的行程,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这次武林大会由空远大师主持,咱们把戚清影带去,自会有人替他开锁。再说戚清影毕竟是魔教余孽,倘若咱们不在表面上略加管束,明理人知道是咱们师徒宅心仁厚,心胸狭窄之辈恐怕以为咱们与魔教有什么瓜葛。" 师父低头沉思了一下,似乎觉得师兄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不能太过偏袒戚清影,这样对我们还剑山庄,或是对戚清影都不利。于是终于狠下心肠,命人取来那副手铐铐在戚清影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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