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急忙把尸体接住。 就在这时,陆誉一个闪身忽至一剑面前,挥剑朝他与陆三七挥下。 一剑大吼一声,就地燕子三翻身,抱着沉重的陆三七跃到几步之外,咆哮道:「死者为大,更何况他是你长辈,这样你也砍得下去!」 「如何砍不下去?」陆誉扬起了嘴角,那冷冷的一笑,竟带起些许柔媚。 一剑呸了声,把陆三七朝天罗七子那头扔去。 尸体高高飞起,脸色惨白到已然有些发青的一剑连喘两口气,再度举剑奔向陆誉。 天罗七子惊恐地接住陆三七的尸首,待这时,一剑与陆誉的第二轮激战已经炽烈展开。 这灵堂是由竹子临时搭成的大棚,然尽管碧竹强韧足以挡风遮雨,但当数十个武功了得的高手在里头杀来砍去,再好的竹子也抵挡不了这种摧残法。 尤其其中还有两把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和执剑对战的当世高手。 劈里啪啦地砍断一堆支架后,不知是谁喊道:「灵堂要倒了,大家快走啊!」 原本就已经混乱的情况更加糟糕,喀啦喀啦的骇人声响在堂内回荡,头上顶棚摇摇晃晃,打得正欢的继续拼命,一旁看戏的这时则急忙往四方散去。 空隆空隆的巨大声音响起,有人大叫:「灵堂倒了!」 一剑与陆誉从灵堂最里的位置打到了堂后,头顶上的棚子铺天盖地地倒下来,近处有个躲避不及的小姑娘放声尖叫。 一剑一个分心,陆誉飞身连踢重创一剑胸口。 一剑连连后退,左手一捞急忙转身,顺势将那叫个不停的小姑娘护进身下。 电光石火之际,竹棚从四面八方倒下,陆誉长剑舞空,奋力破开顶棚纵身飞去。 一剑只感觉棚子喀啦啦地往他背上压来,沉重的力道打得他闷哼一声。他肺腑中原本凝聚的真气突然四散,剧烈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黑,完全喘不过气...... 第四章 莫秋被护出灵堂,他扭着头拼命往回望,不住挣扎着想回到正与陆誉生死相搏的一剑身边。 后来他安全了,但灵堂却崩塌,那个人竟然没想到赶紧逃命,反而为了保护一个生人,而被沉重的竹棚压在底下。 「舅舅--」莫秋急得眼眶发红,他慌乱地扒着那紧紧搂着他的人,拼命往回喊:「舅舅--舅舅--你放开我,快去救我舅舅啊--」 漫起的沙尘渐渐落下,就在莫秋眼泪即将掉落之际,残破的竹子堆里传来轻微的喀啦声响,而后砰地声,有个人从废墟底下挣脱了出来。 一剑怀里抱着个瑟瑟发抖的红衣小姑娘,才抬起脚想跨出步伐,身形便摇了一摇,但立即便被他给稳住。 脸色惨白到有些灰败的一剑朝地上吐了口血,咳了两声后举臂用力将嘴角的血沫拭去。 莫秋惊恐地看着这幕,而后七手八脚地将环着他的人踹开,朝一剑飞奔而去。 他直接把一剑怀里的小姑娘扯开,张开双手紧紧搂住一剑。 「你吓死我了!」莫秋大吼,那是恶狠狠的控诉。「救什么人、救什么人啊,你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 失而复得并没有让莫秋感到太大的喜悦。他十分害怕,怕不抱紧这人,在自己视线稍微移开的时候,这人便会永远从他生命中消失。 「......小秋......」一剑愣愣地让莫秋搂着,而后才突然回过神发现搂着自己的是自己这生心系之人,他猛力地将莫秋箍进怀中,死死抱住。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俺真怕赶不及......太好了......太好了......」一剑激动地不断喃念。 一剑的力道太大,莫秋骨头被勒得喀喀作响,身上未愈的伤也发疼。他记起自己这些天所受的,心底的愤怒忽然暴涌而上,又挣扎着想挣脱一剑的桎梏。 「怎么了?」一剑不明所以。 「你竟然还问我怎么了?」莫秋激动得胸口连连起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一剑呆了半晌,而后明白莫秋说的是哪件事,他眼里慢慢泛出水光,低声说道:「......舅舅不该扔下你......幸好你没事......若你出事......舅舅下到阴间也不知该怎么找你......」 莫秋眼眶一热,为了掩盖那即将脱眶而出地眼泪,他狠狠一口往一剑胸膛咬去,不让这人看见他掉泪的模样。 一剑连哼都没哼,他只是牢牢揽住莫秋,一手摸着他的发。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一剑不停说道。 那被一剑救出的小姑娘被她爷爷给领走了,对方只道了声:「湘门上下谨记这份大恩!」而后在门人簇拥下离了这块是非之地。 小姑娘临走时连连朝一剑望,红扑扑的脸蛋上尽是羞怯之意,只可惜一剑的目光只停驻在莫秋身上,难以为他人流连。 ◎◎◎◎◎◎◎◎◎ 混乱过后铁剑门对宾客致歉,一一送离此处。一剑也想带着莫秋离开,却被陆遥拦下。 「慢着!」陆遥还是那派自如模样,带着稍嫌虚伪的笑道:「我师叔他们还有些事没问清楚,延陵大侠如何握有本门的赤霄宝剑,不交代一下便离开怎成?」 陆遥那大侠二字咬得极重,有些刻意轻蔑之感。一剑虽没听出来,但因对这斯文败类从无好感,神色一凝、眉头一皱,便是道: 「有什么好交代的,我今日就是要带小秋离开这里,谁敢阻拦!」 一剑平日人虽好说话,但练就这门武功的关系,只要一个不爽快,身上带着的无形霸气便会铺天盖地涌上来。陆遥一下子气势便被压了下去,他脸色微微一变,被逼得往后连退两步。 天罗七子随即迎向前来,朝陆遥斥道:「下去!」 陆遥不甘地答了声:「是!」,退到七子身后去。 七子望向一剑,一反方才斥责陆遥的神情,个个是和颜悦色,笑脸盈盈。七子说道:「一剑师弟可否移至议事厅一趟,我们师父有请。」 一剑本想回句「谁是你们师弟!」可又想及他日前已经给老当归磕了好几个响头,名义上都算铁剑门的人,言而无信的事情他办不到,是以那句话噎在了喉头说不出口,梗得他脸色红到发青。 莫秋扯住一剑说道:「我想把事情讲清楚。」 莫秋这么说,一剑便不再坚持,两人被领着往议事厅走。走到一半,莫秋又道:「舅舅,赤霄能不能暂时先借我?」 一剑没有犹豫。「这剑挺沉的。」他把赤霄递给莫秋。 「......你先替我拿着成了。」莫秋低声道。 走入铁剑门的议事大厅,厅上挂着的「天下藏剑」匾额仍是刺目非常。 「天下藏剑,英雄掩剑,怨忿纷消,万世太平。」此乃铁剑门当初的立门宗旨。 然但凡枝叶茂盛便有蠹虫,利益纠葛、争权夺势,一切的一切让铁剑门一分为二,再分为三,若非历任长老坚守门主之位只传嫡系不传旁系的规矩,偌大一个门派早就四分五裂。 莫秋和一剑进来时,太上皇枸杞坐在门主大位上悠闲地品着香茗,彷佛方才的变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大门被最后入内的陆遥关上,淡淡檀香缭绕的厅里已是改朝换代后的景象。 主位上坐着老枸杞,他身旁站着天罗七剑;陆遥走到主位下来左侧的第一张椅子前,那本是已逝的掩剑院院首位子;右侧藏剑院的地盘如今则变成天下院众人,而面貌清纯的陆明赫然站在前头。 太上皇喝了口茶,说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们舅甥俩了,小玉这娃儿虽不是我从小看到大,但我也总算是她师叔祖。没想到她竟连自己的师叔也敢杀,做出此等败坏门风的事来。」 他放下杯盏,瞄了眼一剑拿在手里的赤霄剑,后触及莫秋冰冷的视线,遂清咳了声:「现下已还了你们清白,过去之事也就算了,你们只要循规蹈矩安分一点,铁剑门还是会给你们一处安身之地,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们。不过,小玉已走,莫秋若一直顶着这少门主身份,倒是有些不妥......」 天下院那头几名低陆枸杞一辈的老头随即开口:「禀师叔,这事我等稍后便会立即昭告门内门外。莫秋本就只是魔教妖孽苏解容所留逆子,既非本门嫡系,自然不能在小玉叛逃后继续居少门主之位。」 一剑一听,整个火了起来,他大吼一声:「放屁!」手中赤霄往地上一击,轰地震碎几块石板。 厅中众人随着那声巨大声响一抖,再闻一剑怒道:「死老头你少拿那种施恩布德的脸孔出来要老子感激,老子是他舅舅,他往后一辈子有老子照顾,不需要你们这些虚伪之辈在那里假惺惺!」 「死老头?」当下有几个老者脸色就变了。「你这无礼野蛮、不修边幅,不知打哪来的乡野莽汉竟敢说我们师叔是死老头!」 一剑还想发火,莫秋却扯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老枸杞又抿了口茶,神色自如地道:「你们能不能走、想走去哪里,也得老夫点头才能作数。小玉她贵为一门之主,老夫实在无法相信她单单为了点私怨就毁了自己苦心建立的一切。莫秋方才在灵堂之上的说法过于笼统,要不,你再将事情始末详细说来如何?」 莫秋开口道:「重师叔祖,您确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将事情摊开来讲?这可不会是太体面的事情。」 莫秋的声音淡凉如水,眼却深沉无边。一剑这时正用力瞪着枸杞老头,并没发觉莫秋这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但四周围的人都看见了,看见莫秋惊慌褪去后,那不像十六岁少年的沉稳气息。 「有何不可?」陆枸杞不以为意。 莫秋笑了笑,露出左边脸颊上那小窝窝。「好,那我就说了。我的确是陆誉的儿子,就算我再不想承认,我身上流着的,还是陆家的血。」 老枸杞看到莫秋的脸后,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他瞪着莫秋左脸颊上的小小梨窝,那个地方、那种笑起来的模样,他仙去的师父--几代以前的铁剑门门主陆无双也是那样! 枸杞老头立即朝底下喊道:「所有人都给我出去,七剑,守住门口,一只苍蝇都不许牠飞进来!」 几名长老交头接耳有些疑惑,但厅上太上皇最大,他的话就是圣旨,是以底下的老人家虽然想听莫秋说那不能摊开来讲的事,可恨在自己没陆枸杞活得那么久,只得摸摸鼻子退了下去。 这次将陆誉赶下门主宝座的功臣之一陆遥,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刻自己竟然和院内长老一起被撵出议事厅,心中一凛,顿时明白自己被这陆莫秋摆了好大一道。 陆遥经过莫秋身边时咬牙切齿地道:「别以为你可以过河拆桥!」 「遥师兄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呢!」莫秋神色平静。 稍后走过的陆明明朝这暗潮汹涌的两人笑了笑,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表情。 人走干净之后,木门旋被紧紧关起,大厅里只剩一剑、莫秋和老枸杞三人。 然而莫秋也不急着替自己正名,他只是微微抬首望着一剑。 一剑被莫秋带着恨意的眼神看得一窒,伸手想摸摸莫秋的脸,莫秋却是头一偏,与其错开。 「你去找陆当归了?」 「嗯!」一剑点了一下头。不过头才刚垂下去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他赶紧又把头抬起来。「一叶说陆誉扣着你就是要拿你换苏解容和赤霄剑的下落,我找不到苏解容,只找到疯老头......呃......得叫他师父了......」 莫秋将一剑疲惫萎顿的神色看在眼里,他心里忽地疼了起来,但却又牢牢攥住双拳,不让自己对这人心软。 「你拜他为师,所以他把赤霄给你?」莫秋问。 「嗯!」一剑应了声,不敢再点头。晕倒就不好了,他得维持清醒,省得莫秋又给铁剑门这群良心给狗啃了的欺负去。 「你磕了几个响头?」莫秋眼睛红了。 他看见一剑额头上布满狰狞疮痂,那些伤因为愈合得不好,加上方才的激烈打斗而再度扯裂,现下渗出了丝丝血水,沿着眉心蜿蜒滑下。 「忘了。」一剑说道。 莫秋声音哽咽。「可是你可知道我最希望你做的不是这些?」 一剑望着莫秋的眼,感觉莫秋眼底那抹冷漠与疏离,他的心忽地痛了起来,痛得微微皱起眉。 「我知道,」一剑伸手碰触莫秋的脸颊,他眼眶发热鼻头发酸,声音艰涩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不爱我抛下你一人离去。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以后就算是死,我也会死在你身旁。」 「舅舅......」莫秋也伸出手抚住一剑脸庞。 陆枸杞听这两人的对话听得头皮发麻。 他素知这二人甥舅情深,感情好到天天同盖一张被,夜夜同睡一张床。 但这样肉麻兮兮的话就算是当年他媳妇儿还活着时,他也没这么对她说过,可两个男人居然能互摸着对方的脸,深情款款互相凝视,有一个还说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听得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畏寒了! 陆枸杞咳了一声,试图让一剑和莫秋注意到他这个太上皇的存在。可莫秋似乎还没想理会他,径自开口道: 「你知道我在地牢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骨头断了,我拿你给我的那些药丸咬碎敷上,还不敢敷太多,因为陆誉没给我东西吃。后来药丸吃完了,我便抠墙上的青苔,青苔抠完了,我就舔地上的泥水。对了......」 莫秋突然笑了起来。「我还吃了两只耗子。」 一剑看着莫秋的笑,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莫秋这是在强颜欢笑,还是真的庆幸自己能抓到耗子果腹。 因为幼时的遭遇,莫秋什么也不怕,唯独怕肚子饿、怕没东西吃。 他想起那年发现饿得皮包骨,为了两片小肉干朝自己喊着「我饿、我饿、我饿啊」的孩子,心里的酸楚便无法遏抑地涨满胸口。 因为一个决定而使莫秋受了那么大的苦,一剑简直无法原谅自己。 他眼里满是泪水,强忍着鼻酸,不愿落下。 然而当莫秋凝视着他,眼里带着浅浅的怨,轻轻说了句:「舅舅,我恨你了......我真的恨你了......」 他闭上眼,灼热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 老枸杞实在等这对甥舅等了很久,铁剑门里从来没人敢给他脸色看,也没人敢无视他的存在。可就延陵一剑当了第一个,而后他外甥成为第二个。 就在他龙颜大怒,重重地将茶盏放到几上时,莫秋终于将目光移回他身上。 然而即便对着盛怒的老枸杞,莫秋也没有如他人般惶恐戒慎,他只是神色有些不悦,眸中些许不满地回望老枸杞。 一剑又摇晃了几下,他气力皆竭,已是强弩之末。 莫秋心里着实是怨着这人的,但身体却在他没反应过来之时便立即抓住一剑,将他带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还是舍不得这个人啊,即便这个人那么对他。 莫秋一面温柔地拭去一剑脸上的鲜血,一面冷淡而平稳地对老枸杞说道: 「陆小玉天生体弱多病,早在南城养病那会儿就死了。陆大誉该是那时就看上了苏解容,所以男扮女装回铁剑门,一人分饰二角,对外说自己留下令牌失踪,再以陆小玉的身份接下门主之位,后招赘苏解容入铁剑门。」 陆枸杞当下觉得晴天霹雳,没想到莫秋一开口,说出的竟是这样惊人的事实。 可莫秋没理会老枸杞那瞠目结舌嘴巴开开的丑样,继续说道:「可苏家终究需要子嗣传承香火,陆誉和苏解容两个都是男人,能生个屁!」 莫秋这屁字咬字极重,一剑寻回莫秋后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放下,被莫秋摸着摸着脑袋也逐渐昏沉,突然让莫秋这么一喊,垂着的脑袋又猛地抬了起来。 莫秋默默伸手,将疲累的一剑拉过些许,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莫秋说道:「后来苏解容看上了我娘,陆誉只得允苏解容娶了我娘,但他那人心胸狭隘,当发觉苏解容最后心中只容得我娘一人时,便因爱成恨凌辱我娘,最后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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