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是痴人,她爱苏解容成痴。苏解容是痴人,他眼里只有一花。 陆誉自己也是痴人。即便什么也得不到,却不肯放手。 她和他和他,注定一世纠缠,注定至死方休。 无论陆誉如何冷嘲热讽,一花从不回嘴。直至,他让一花留下来。 其实他大可杀了延陵一花,但又或许这般兜兜转转下来,他只是想有人能阻止他,阻止他再爱苏解容,阻止他继续疯狂。 陆誉不再拿蚀心散给苏解容吃,苏解容早已无法控制自己,只要瘾头一犯,便疯癫在铁剑门内大喊大叫。一花终日不离,挺着身孕陪在苏解容身边,她替苏解容清理一切,包括那些因药反噬,无力控制而泄出的秽物。 一花总是笑着看着陆誉,也看着苏解容。她绝口不提陆誉那日酒后所犯的错,她只将一句话挂在嘴边。 「一会好的,会好的,解容会好起来,一切也都会好转的。」 一花空间时总是拿着针线绣花,偶尔陆誉会看上两眼。而后有一天,陆誉的案桌上摆了一只天蓝色的荷包,里面装着另外一只,苏解容所给的羊脂白玉环。 陆誉将两只玉环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会好的,会好的......」曾几何时,那一花念在嘴边的句子,他也相信了。 陆誉曾学针线,在那似乎遥久的以前。 他还曾为苏解容补过衣裳,或许苏解容早已不记得了。 天蓝色的荷包换了一直宝蓝色的荷包去,里头摆着上好的安神药物,是陆誉四处搜罗而来的。 一花开心地掉了泪,她将荷包放入苏解容怀里。 苏解容也很开心,他以为那是他最爱的妻子所给。 苏解容的神智渐渐清楚了,偶尔陆誉从院子外头经过,会听见这对夫妻如同以前那般小声说着情话;偶尔他往院子探去,会见到苏解容趴在一花明显突出的肚子上,温柔地笑着,喃喃念着孩子将来的名。 一花说她不会告诉苏解容孩子的爹是谁,总会有办法的,她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继续坏下去。 会好的...... 在一花温和的言语之下,他竟也同一花那般,开始有所期待。 一花说:「我们重新开始,谁都别再恨谁,解容终究会知道你的心意,因你与我一般,都是那么深爱着他。」 ◇ ◇ ◇ 十月的秋,一花肚子已经七个月大,苏解容再也不肯让她跟着,因为他害怕自己失控时会伤到一花和一花肚子里那个尚未出世的,自己的孩子。 陆誉站在小院外,看着苏解容跌落花圃之间,浑身抽搐,低声痛哭哀嚎。 苏解容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因为一花正在屋里睡着。他不愿一花担心,独自咬牙隐忍,尽管四肢百骸剧烈疼痛袭来,尽管鼻涕眼泪糊得满脸,他仍忍着。 陆誉奔不该靠近,他根本连一步都不该踏出,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朝着那个人迈向前去。 他伸手截住苏解容的穴道,将真气渡入苏解容体内。他多希望这人能好起来,多希望将这人折磨得几乎成了废人的,不是他。 苏解容一把推开他的手,狼狈地爬起身来,身上发上全是草屑。他难受不已,却不肯接受陆誉的帮助,眼里冒起怒火,几乎要朝陆誉扑去。 苏解容恨道:「你来做什么,滚出这个院子去!将我害成这样难道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若不是一花苦苦哀求,这个地方我连一日也不想待下去!」 苏解容又说:「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待我!」 陆誉直视着苏解容,开口了。「我要你的心里,有一处属于我的地方。」他所有希翼,不过就这么一点点。他因遇上他而变得卑微,他的情意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不可能的!」苏解容大声咆哮。「我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 苏解容再也无法忍受与陆誉同处一地,他心里恶心,失控地往别处逃去、逃得远远的,远离这个已经成为他午夜梦回时最可怕梦魇的男子。 一花听见声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来不及阻止苏解容的离去,只能来到陆誉跟前。 「姐姐......」一花望着他,心里满是担心。 「别叫我姐姐!」陆誉忍不住朝这个人低吼了出来。「你骗我,你说能够重新开始,但一切根本完全不可能!我和他怎么可能,不可能了!」 苏解容说的,他不可能去爱一个男人。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啊......」一花眼里锭着泪花,神情是那般温柔。「一辈子那么长,他总会知道的......」 陆誉看着一花,看着这个用花言巧语蒙骗他心的女子。 苏解容的话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而后这个女子再给他希望,这两个人聊起手来,让他在无穷无尽的轮回里伤了又痛痛了又伤,几乎无法呼吸。 陆誉神情冷冽。「他的神智已逐渐清醒,等到孩子生下,他也完全清醒,她便会带他离开铁剑门,从此双宿双栖了对吧。」 「不是、不是!」一花急忙说道。 「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凌辱你才怀的,而不是他的。你不告诉他只是为了你自己,而非你所说的那些什么将来、什么重新开始!」陆誉将方才被苏解容所伤的气完全发在一花身上,他放声怒道:「延陵一花,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我怎么会相信你,我怎么会相信你!」 他抓住一花的手臂,力道大得一花脸色惨白起来。 「你说什么!」苏解容的怒吼声在他们身后传来。 而后......发生了什么......那情景有些模糊,模糊到陆誉几乎记不清了...... 躲在小院墙外没有离去的苏解容发了疯似地朝他奔来,一花一脸仓皇地看着他与苏解容,那泪水在秋天冰凉的风里闪躲。 苏解容手中握着的剑,似乎是从他腰间的剑鞘所抽出。 「不要--」谁的声音凄厉喊着。 结束了吗?要结束了吗?当路与看着冰冷的剑尖朝着他刺来,他想,这么也好,一起下黄泉吧。 或许过了奈何桥、或许喝过孟婆汤,让所有爱恋不复记忆,才能忘却今生纠纠缠缠的一切。 来世,不再见。 长剑贯穿陆誉胸口的那刻,他一掌朝苏解容胸口击去。 他看见苏解容眼里漫着,此生此世再无法解的恨意。而他,亦同。 突然,苏解容的眼,换成了一花的眼,一花不知何时推开了苏解容,站在他的面前。 陆誉那掌击上一花胸口,一花眼里有着深深的眷恋,但她张开口还来不及出声,血便溢了出来。 「啊啊啊--」 一花倒地,轻轻闭上了眼,脸上仍带着一抹温柔。 苏解容跪倒在地放声哭喊,他抱着一花拼命摇晃,然而,一花确实安安静静地,再也无法给予这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一丝回应。 苏解容的剑只差一寸,便要了他的性命。 殷红的血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他望着那两人,静静地站着。 苏解容大哭、苏解容大笑...... 他胸口的血似乎永远都止不住了,如同无法停止的眼泪一般,静静地淌着。 「可以的,可以的,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解容心碎了,他心死了。他闭起了眼,缓缓倒在冰冷的她身旁。 延陵一花骗了他,她骗了他。 最后一眼,是那深深恋了一世之人,疯癫离去的背影。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他们......永远不可能了......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那年初相遇,谁说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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