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至于全丢了性命罢了。 大叔想着,又合十了一下,转眼看向那烟火升腾的方向,缓缓笑起来:"我积蓄的这些火药也是得来不易,小空空啊,这回,你可是欠大了哟~" ※※※※※※※※※※※※※※※※※※※※※※※※ 几乎所有人都惊吓得面色苍白,而单岫,脸若冰霜。 狠狠地回瞪钟未空,目光阴冷得似连番冰刃,暴袭而去。 --他不相信神灵和奇迹,何况在那地震之前,他分明听到了另一阵沉闷却剧烈的爆炸声。 所以他已经猜到了八分发生的事。 但他的眼神一闪,瞬时阴厉更甚,迅速扫向场中。 他,没有看到钟未空! 该是全身酸软的钟未空,竟是从那座位上凭空消失了! 然后,他猛转头! 听到了另一阵冲杀声。 极近的冲杀声。 就向着济远城南门直冲而来! 他的兵马正忙着在济方城损兵折将,又怎会来济远城?即使突发状况,来此向他报告,也不会是这样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所以他明白了。 他的脸,直接黑了。 他知道了,来的人,会是谁。 "以为我会乖到只身陷阵?也不想想,我在这里,本想做什么。"单岫便很冷很冷很冷很轻很轻很轻地哼道。 这些年头的经历使他深刻明白,内部动乱这种事,越拖到后面危害越大。既然他本就抱着吞并莫氏国土的心,那么那一场动乱,在这最开始的一刻发生并迅速结束便是最好。 --他本就做好了与高望山短兵相接的准备,又怎会不带兵马来这济远城? 他有足够的自信。 单岫从不断言一件事的成败。但当他这样有自信的时候,从未失手。 "喂,我说,你不会是以为我那烟火,就是为了招来这一场地震?" 钟未空的声音,带着笑意,远远飘了过来。 单岫似乎想也没想看也没看,便却是一股蕴藏已久的雄浑一掌击出,径直向着声音的方向! 一阵剧烈而怪异的轰响便自那掌劲落地处清晰传来,尘土飞扬垄盖。 --为何说那轰响奇怪? 通常的掌劲,无论是热是寒,总是直轰入地面,炸翻开来。而这一道声音听来,却是螺旋着拧入地面,再从内部瞬间爆裂! 而与那轰响同时,单岫的身影,已然出现在那一片尘土里。 在他落定之前,另一道快如光疾胜电的身影,从那烟尘里幻化出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是,钟未空! 他的右手,围绕着一团似光似水缠绕流动的气。 云开月出,薄薄一片,盈柔罩在他明明笑得眼神晶亮的脸上,映出无限扩张又随即内收全不外露的杀意。 恶魔一般。 而单岫,也笑了。 他用一种快得晃眼的速度回身出手。 掌风快于掌劲,快于手掌,快于身影,却在钟未空更快的一个旋身中,轻松避开。 而单岫也在同时,躲开了钟未空不比他慢丝毫发出的另一掌。 两人便换了个位置。 只是各自避开了对方试探性的一击。 便不动了。 就在那互相一掌后,他们就听到了一把焦躁急切的吼声冲了过来:"你们在哪?!" 随着那疾奔而至的黑马冲过来的声音。 那双狭长飞扬的眼睛,鬼斧雕琢的轮廓,长而略尖的下巴--不是杨飞盖是谁? 然后钟未空笑起来,眼中满是星光耀眼:"也不说话直接开打,你的脾气比我还差些。" 单岫青着脸:"你从何处招兵买马潜伏在济远城,随时招至?" "耶噫果然厉害。"钟未空拍手称赞道,"立时便想到有另一波人阻拦了你的护卫军,才让杨飞盖得以长驱直入。" 单岫的冷意更甚,抬起下巴。 "我说不就好了,何必这么恐怖地盯着我?"钟未空故作害怕,又笑道,"我只是告诉多日来被我用酒肉歌舞收买个七七八八的济方城守军,若我有一晚突然失踪,便叫他们分人马秘密潜至济方城周围两百里内各城,与各城守军交代好,一看到我放的烟火,便联合守军开战。" "哼,光凭几个士兵的口信,怎能说服守军上阵对敌?" "咦咦,我有说是杀敌么?"钟未空调皮地眨眨眼精,"小小实战演习一番,不就很好?何况你的护卫军突然进驻城里,即使秘密进行,总会有些风声传出。再加上现在杨飞盖直接率军而来,他们不论如何,都得拿起武器了。" "好,好,很好!"单岫杀意暴起,恨声道,"所以不论我选择在何处起事,都会被阻碍。我的确是应该先杀你,钟未空!!" "耶噫,别这么眷恋地呼唤我,我会怕羞......"钟未空挑眉笑。 而单岫已然看向另一边:"还有你!" "哎呀哈,别这么深情地凝视我,我会害臊。" 杨飞盖笑着落定。 他的笑容却凝了一凝。 单岫也转头,随着他看向钟未空,再随着钟未空的震惊眼色看向席位。 是,钟碍月。 站了起来的钟碍月。 或者该说是,惨白着脸色,挣扎着站起来的钟碍月。 三个人的脸色,也随即惨白。 --而钟碍月,究竟怎么了? 钟碍月站起来的身体,呈着一个颇为奇怪的姿势。 就好像是被束缚着全身的力量拉扯着,站也站不直,肌肉僵硬,动作迟缓,却仍是用了全身力气,拼命挣脱开那力量。 "你想死吗!那丝线让你无法运功,光凭肉身是挣脱不开的!!" 单岫一声吼,而钟未空和杨飞盖惊惧地盯着钟碍月,两人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们看到了,也知道了,那是什么。 丝线--那从钟碍月身后的椅子上牵引而出的无数条丝线,穿过钟碍月全身数百大小穴道,一旦身体脱离椅背丝毫,便会是锥心刺骨的疼痛,将人拉回椅子里。 只能正襟危坐,微微一动,都是剧痛。 所以自他坐上那张椅子开始,便极少讲话,不再动作。 而他方才,分明说了许多话。 他究竟,忍受着多少痛苦?为何还可以一直,云淡风情笑容依旧? 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些,也同时想起了那丝线的名字--"锁心"。 一个优美缠绵的名字。 而从钟碍月的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染红了每一条"锁心",触目惊心。 "锁心"由特殊材质制成,本是肉眼难见,在那血液中被触目惊心地缓缓染红触目惊心地渐渐现形,叫那两人,各自心中阵阵寒颤一片。 能得心应手操作"锁心"的,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而单岫身边,恰好就有其中之一的吴十四。 两人心里的愤恨,极度暴涨! 而此时,钟碍月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钟未空赫然发现,钟碍月,是在真的笑。 那样光辉耀眼,似乎是看到了他生命的意义。 而那么多双眼睛几乎都灌注在了钟碍月身上。 已经满身血流如注的钟碍月身上。 他的眼神扫过众人,扫过钟未空,笑了一下。再扫到杨飞盖,便停在了那里。 低头,再笑了一笑。 夜色里火光里刀光剑影里那一低头的优美与惆怅,宁宁静静,宣泄光华。 叫所有人,都移不开眼睛。 而他的身体痉挛了一般微微颤抖着,就在那目光注视里,将"锁心",硬生生地扯开!! 一条接着一条,硬生生地扯开。 每扯开一条,便又是一道细小的血泉,喷将出来。 这是一个,无声的过程。 虽然周遭便是嘈杂纷乱危机四伏的战场,这过程却似是按下了一个无声的开关,叫所有人的脑袋里都静谧得微微发颤。 只有那微不可闻的丝线断裂声,生生夺人呼吸。 只能一个个呆呆地看着看着看着。 直到那个人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舒口气地闭上眼睛,随着最后一条丝线的断裂,突然反冲着,重重倒了下来。 落在另一个瘦削相似的胸膛里。 全力赶了过去的钟未空一把抱住了钟碍月失去意识朝前跌下的身体,眼中已然模糊,大吼:"别死别死别死!!!" 不过只是刚抱住,他的衣衫和手上,便沾满了钟碍月的血,看得他颤抖得又开始嘴巴开合说不出话来,大力晃着钟碍月的肩膀。 他看见了,钟碍月身上的汗。 已经不能说是身上的汗,而是和那么多血混在一处,濡湿了整件水色长衫。 他想起了莫秋阑说的话。 他现在果然是看到了,钟碍月所受的痛苦。 但真实的痛楚,又比钟碍月脸上浮现的那些要深重多少倍? 他感觉到心底那无处宣泄的无力愤怒和恐惧,狠狠抱紧钟碍月,竟是自持不能。 却骤地停了下来。 钟碍月的手,抓住了他有些抖着的手臂。 "说你好骗,你还不相信......"钟碍月说着,抬起已有些茫然而更显柔和的双眼,笑,"我没死......别哭......" "谁说我哭了!!"钟未空终于吼了出来,声音却是颤着,"敢再耍我,你就死定了!" 口出恶言,脸上的惊惧惶恐却是散了一半,笑了起来。 语未毕,已经抱着钟碍月飞身而起。 他没有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人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紫色衣衫,外罩宽大雪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微笑的人。 他也没有听见,钟碍月在站起之前,其实是说了一句话的。 似笑似叹的一句话。 但这个人听见了。 --朱雨君。 他从头到尾地看着钟碍月。 看着他见到杨飞盖出现时那一瞬点亮的眼神,知道杨飞盖对自己笑了笑便急急寻找钟未空时黯然微伤的笑容,看清杨飞盖甩开他人独自疾冲而来时,无奈宠腻地一个摇头后,说了一句话。 "怎么,这么疯。" 那时,朱雨君便笑了。 自言自语般,他呢喃道:"原来,有人比我还要疯呢。" 眼中看着的,却是已经站起的钟碍月。 现在,他看着钟未空急飞而去的背影,又看向另一边。 在钟未空冲上去接住钟碍月的一刻,杨飞盖便也飞身上去。 却是半路停了下来,转身截住同时冲上的,近乎疯狂的单岫。 单岫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再追上去。 他腰间的剑芒已然一闪,狠绝的目光爆闪。 两人,战在一处!!"我先走。" 淡淡的声音从钟未空怀里传上来。 不容拒绝。 钟未空飞驰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钟碍月看着钟未空,微笑。 钟未空叹,将他放下来。 "很好。学会了不废话。"钟碍月道,站定。 "东边三里的‘生死门',你该知道在哪里。"钟未空道。 钟碍月点头:"虽然一早被卖作人质,长灵教里所有该知道的,我早记在脑子里,不用担心。" "谁会担心你。"钟未空收拾心神,威胁地瞪过去:"要是你死了,就等着我鞭尸五千大卸十八块!" "好。"钟碍月笑,"小心。" "你也是。"钟未空深深看了钟碍月一眼,随意地回了句,转过身去。 掩住眸底深沉的不舍,吸了一口气。 身后钟碍月的脚步声,急速远去。 三道脚步声,便自树后,轻盈而来。 "你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秋年仍是好看地笑道,手中剑向侧前一指,"而且很大胆。" "只是可惜了。"凌负箫摆弄着手中长箫叹道。 而魁南行已经将那怪异的锣状兵器卸开,两手分持,冷笑道:"老子等很久了--反正你不会乖乖跟我们回去见王爷。" 钟未空冷哼一声,终于转过身去,绽开一个灿烂肆意的笑容:"请抓紧,我赶时间。" 魁南行暴喝一声! 钟未空眼神一寒,便要迎上去。 然后,两人都怔住了。 双双不可思议地看向声音传来的那一边。 他们相隔尚远,为何会有那种肉体割裂声发出? 魁南行的眼珠,瞪得快要掉出来。 秋年笑着。似乎一直是笑着。 他的脚步没有动过。 他只是动了动手。 而凌负箫的脚步也没有动过。 他来不及动。 他正低着的眼睛,震惊仓惶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被秋年的剑贯穿的胸口!! 狂怒的风嘶吼起来,遮了月色,盖了星光。 扬起暗林另一头,那水色的袖。 "三方会战么。"钟碍月讥讽一笑,却是忍不住咳了一口血,看向眼前不远处。 那里,站着两个人。 熟悉的人。 慕老大和郑绿腰。 "恭候多时。"慕老大摸了摸白胡子。 而郑绿腰掩唇而笑,玎玲一声。 一对由白丝系着的铃铛,便自她的手中,闪亮灵巧地垂在了地上。 第三十章 "叛徒!!!"魁南行的暴吼声再想,更是悲愤得吞天嗜地。 但是下一刻,他就吼不出来了。 他的身体仍向着秋年冲去,好几步后,才栽倒在地上。 而他的头,已经远远地飞出去好几丈。 另一个人,从夜色中幻化出来一般,仍保持着那个挥砍的姿势。 剑是冷的,眼是冷的,连那扬起的衣摆,似乎都是冷的。 然后他向着秋年跳了挑眉,道:"二十两。" "我的命真不值钱。"秋年佯做一叹,与那人相视一笑。 "喂喂,我没份啊真过分。"一道埋怨声从另一边传来,来人无奈地摊摊手。 "要的话这个送你。"第三道笑声从那人身后传来,那人将手中不知何时接住的魁南行的头颅抛了抛。 气氛,骤变。 而钟未空,已经笑了起来。 脸上的冰霜熔开,现出一种不知名的颜色。 喜悦怀念疑惑无奈宠溺混着些许忧虑。 然后他道:"这易容很适合你,朱裂。" 连声音,都是笑着的。 "被小师父夸奖了,真是开心。"朱裂开心地笑起来,已经粘在了钟未空身边,却是一把撕下了自己和钟未空的脸上的假皮,"这一年来我拼命努力,唯一超过的你,还是这易容呢。" 钟未空点头笑。 他是真的没看出来。 九年来头一次。 朱裂笑着还想说什么,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给我像样点!" 咻的一声,一个圆形物体就飞向朱裂。 朱裂没有躲,头都没回。 那个头颅便堪堪擦过朱裂的肩膀,朝密林深处飞了出去。 落处,传来一声闷哼。 "叙旧压后,保命要紧。"掷头颅的那人亮起腰间佩剑,狩猎一般看着那密林,道。 "长灵教‘朱雪月歌'四大帅哥集结在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钟未空轻笑一声。 刚扔掉头颅掷剑在手的森雪愣愣地看着钟未空,江月正收剑回鞘到一半的动作呆住了,而夜歌抬手,掏了掏耳朵,道:"听错了?" 然后三人全被朱裂突来的暴笑声吓了一吓。 "我就说了啊,看到现在的小师父你们一定会傻掉......"朱裂好不容易停下来,"取笑‘朱雪月歌'四大护法的人,小师父可是头一个哦。" 说着,已经一掌向钟未空发去。 钟未空也没有躲。 那一掌,便掠过了钟未空的笑容。 将疾冲钟未空背心而去的人击翻出老远。 不约而同地,五人转身,投入战斗。 一时刀光剑影,缭乱夜空。 "什么时候混进去的?"钟未空抽空道。 "还不是因为你个不守信用的?"朱裂一哼,"还说什么让我乖乖等着马上回来,一去就没了音信,竟是跑到莫秋阑那里了。那我只好也跟到莫秋阑那边去咯。" "长灵教没有处罚你?"钟未空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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