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裂咬唇。 钟未空也便不再问,转口道:"我有话要问你。" 朱裂的笑容敛了起来,叹一口气:"虽然私泄机密后果严重,不过既然小师父问了教中负责掌控情报的我,自然尽量回答。" "莫秋阑。二十年前,教主突然失踪,莫氏军队便突然长驱直入,所向披靡。即使没了教主统辖,中原武林也不该那样一击即溃,全失招架之力。" "......不是有一个传说么。"朱裂顿了顿,说出来。 钟未空一愣,猛然想起了什么,惊道:"那怎么可能!!" "也许就是因为太不可能,才被人忽略了呢?"朱裂平静道,"相传那个时候率领着莫氏军队出现在中原人面前的,是一个噩梦一般的鬼怪。" "在教主失踪后便同时出现的神魔一般人物。"钟未空接了一句,"几乎只凭一人之力,便将中原势力一举扫清......" "莫秋阑甚少出手。出手,也从不使出全力。他的府邸上下,从来没人敢提起当年那个传说。" "......" "我怀疑,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并且有可能,他也是长灵教失去行踪的上代左右鬼之一。" "......若是那样,他便该是已经杀掉另一人吞并了力量,才会那样强大。" 一阵沉默,钟未空终于轻吸一口气问出口:"历代堕鬼者并不会失去什么记忆是么?" 朱裂眼里一震,没有答话。 "果然如此么......"钟未空自讽轻笑。 这便是,应证了莫秋阑的话了。 那为什么该是作为最远的敌人的莫秋阑,会知道那么多那么详细? 心下想着,口中却略略疑惑道,"长灵教让你们来帮我?" 朱裂便开心地笑起来:"没想到吧。我也是很惊喜,竟然不用和你对上手。" 钟未空挑眉,朱裂只好收敛面色,道:"长灵教本就是钟氏嫡系子孙所创,互相扶持至钟氏国家灭亡,一向忠心赤诚,当年收留你和钟碍月便是一证。钟氏亡国便转入地下暗中培植势力,与莫氏朝廷自是多有抵触,也不怪会被人称为魔教。此次钟碍月被劫,莫秋阑有意相逼,单岫中途插手搅乱营救计划,杨飞盖无奈之下私率军队攻入济远城,也就是说......" "钟氏,已算正式起兵。"钟未空额上的冷汗微微渗出。 "原来莫秋阑不知何时已经布置了重兵在济方城周围,似是掌握了方留应谋反的罪证,要一举擒获。谁知阴差阳错,恰好用在对付单岫的兵马上。不过不论对付谁,济方城和济远城,定是血流成河。这种情况,长灵教自然是倾巢相助。毕竟钟氏遗孤只剩下你们俩了。" 闻言,钟未空的心头猛地一冷。 他霍地想起,自己该是,莫飞盖。 压下胸中翻滚,他点头:"好。" 骤然急退! "得到需要的立马就走,流焰你还真不厚道。"森雪笑叹。 "你们的对话我们不会泄露出去啦。"夜歌道,"慢走。" 江月振袖,洒落剑上一排血珠,道:"一百两。" "还有件事。"朱裂笑,转身已投入战场,语调却是突转沉重。 而其他三护法听到这句,猜到朱裂要说何事,竟也同时沉下脸色。 "左鬼流焰--你的右鬼,一直隐秘的吞雷公子,终于出现了。并且......" 钟未空的脚步顿止! "也参加了这次行动。" 一阵沉默。 似乎有一声轻轻低低断断续续的笑声。 是钟未空。 "下次,两个糖人。"钟未空道。 --在祭祖大典长别前,钟未空便答应过,送他一个糖人以作补偿。 "......要桃子形状噢。"朱裂认真回答道。 果然。 钟未空笑:"好。" 脚步再起,全速奔向东边,那个约定的地方。 生死门。 "要是他回不来,你的桃子就没咯。"夜歌道。 "那就把小师父埋到一千棵桃树下,叫他永远给我看桃园。" "估计这样长出来的桃子也会特别好吃,记得分我几个。"森雪笑道。 "用得着他分么,你早进去偷了。"江月道,皱眉,"不过你确定吃了那些桃子不会上火么,一疯起来就会燃尽方圆几里的人长出的桃子。" "那就......"朱裂勾起嘴角,斜剑向前,"多浇点水嘛。" "有道理。"三人笑道,各自凝神,面对着被砍杀许多却仍然排山而来,已经分不清是单岫还是莫秋阑的人的杀手群。 其中十九个黑袖者的气势与眼神,格外醒目。 "这一波,看来很有难度哪。"江月笑道,眼神,沉了下来。 就在此时,又突然多出来三四十人,杀气横溢地几乎是横挡在他们前面。 穿着并不相同,似乎是两波来路,汇集在此处。 就在他们站定的时候,另外的二十几人,也赶到了。 人数正在不断增加。 四人,便笑了起来。 那近百人,背对着他们,已与原先的那几百来敌干上了。 还会有谁。自然是长灵教势力急速膨胀的几年来收服的各大小派系。 "流焰不在了,就该咱四护法大展身手咯。"森雪道,语调愉快,话尾低沉下去。 朱裂扬眉:"溜过一个,都会被小师父看不起哦。" 四人默契地互视一笑,转眼看向前方。 忽然暴涨的杀意与强势在他们转头的瞬间傲然流泻,竟将那面前的数百敌友都惊得慢了一拍动作。 呼啸的夜风卷起四人的衣袂发梢。 俱是扬着的眉,勾着的唇,闪着的剑。 精芒耀眼的双瞳。 天神之姿。 ※※※z※※y※※c※※c※※※ 同样呼啸的夜风,卷起了另一人的衣摆。 那人却是一个趔趄,扶着身边的山壁,噗地喷了一大口血。 眼,却是看向脚边的尸体。 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 钟碍月静静抬起那被赤色沾染得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袖子,拭去嘴角血污。 然后他静静笑起来。 再静静对着没有气息的郑绿腰和慕老大说:"原来你们,也很好骗哪。" ※※※z※※y※※c※※c※※※※ 生死门。 长灵教顶级秘密之一。 当年莫秋阑攻进总坛,教中上下便是通过教内后山那一个生死门逃出生天。 但仍然死去了许多人,并且绝大多数莫名武功全废。 莫秋阑定很疑惑,那道明明堵得严严实实的生死门是如何开启的,又为何明明可以安全通过,却还是死了那么多废了那么多人。 钟未空想着,冷笑一声。 其实生死门,不止一个。 甚至可说是遍布神州大地,只是常人很难发现罢了。 它的开启方法是只有长灵教少数几个最高者才掌握的特殊咒术,而通过方法,便是"生"与"死"。 也就是说,在通过生死门的人中,如果有两人拥有武功,则必须牺牲其中一个。 生者与死者数相同,亦是一种平衡。 但如果没有武功或者武功全废者,便不受限制。 这就是那次之后长灵教一蹶不振的原因。 武功弱者自废武功,武功高强且必须留下保护教众的,只能拖上另一个武功较弱的替死鬼来让他逃出生天。 钟未空没有经历门中那一夜,并不清楚当时的教众是怎样的心情,是众志成城还是威逼就范。 但他看到了现在长灵教的势力发展,看到了他们是以怎样的一种反扑之势,报当年血海深仇。 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评判对或是错。 但无论对错,他都会站在长灵教这边。 这就好比人的发肤血肉。 平时可能完全不会去在意,一旦受伤,就会想尽办法治愈保护。 钟未空是个感情迟钝的人。 他也不喜欢长灵教那种冰冷的生活方式。 但对于已经融入发肤血肉的东西,又怎么能用喜好判断对错? 于是他叹了一叹。 停下飞驰的脚步。 "这位大侠,拦路何意?" 钟未空轻笑道。 看着那一个闻言而出的人。 身形比起常人特别高大,似乎是多长了一截腿。肌肉壮实,臂肌突出,肩宽脸方,看去格外威猛。 又不是一个人。 他的怀中抱着另一个十分娇小的人,可说是缩在了他的手臂中,被那巨大的身形遮挡得连轮廓都看不出来了。 睁着一双惊恐求救的眼睛看着钟未空,呜呜嗯嗯却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钟未空沉下眼神。 竟是一个小女孩。 "只是常常被人踩在头上有点不爽,想立点功改变现状而已。"那大汉道,粗沉的嗓音,让那笑声听去格外阴森。 "那个简单啊。"钟未空眨眨眼睛笑道。 "噢?" "不想被踩,变成狗屎就行了。"钟未空抬手,晃晃食指教育道。 大汉一愣,怒火蒙上双眼,又阴沉沉地笑起来。 笑声未尽,那孩子便摔坐到了地上。 --分明是在那大汉的臂弯里,又怎么会突然坐到地上? 因为那大汉消失了。 而钟未空也消失了。 却是一声剧烈的金鸣声出现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 那金鸣似携上了强劲的飓风,刹那旋转升腾着割裂摧毁近周数丈树木。 "好强的掌力。"钟未空道。 冷冷的声音。 他出现在了,大汉的身后! 大汉的瞳孔,猛缩!! "果然是,世上最快的速度......那招就是......传说中的‘流光走焰'?"大汉道。 极缓的语速。 闪烁的目光。 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顺着那飓风相退一丈,各自站定。 "不错。"钟未空道,扬起下巴,轻笑,"第一招就用了我的成名技,可有给你个惊喜?" "‘流光走焰'--黑道第一人,长灵教首席杀手左鬼流焰的成名技和最强杀招,凝气成剑,随意幻化,配合流焰公子无人匹敌的速度,所向披靡......"大汉慢慢道,扯扯嘴角,便是鲜血滴落,紧接着大把大把喷涌而出,一时力软,跪地拄剑,"那一刻的你,才是真正的,左鬼流焰......" 他想起来方才那一幕。 钟未空出现在他身后那一幕。 他什么都没看见。 包括那人是怎么靠近是怎么错身至后怎么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光。 那该是剑。 光中幻化而出的剑。 三分落花无情三分秋水索意三分古箫悠远,最后一分绝艳如焰。 当这把不是剑的剑穿透他的身体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剑的名字,叫做"流光走焰"。 美到极致的摧毁。 最光辉中的无边黑暗与绝望,直到毁灭。 卷了上来,流了过来,又消失不见。 "之前你一贯用真剑,原来只是掩饰。"大汉道。 钟未空道:"一个人的长处往往就是他的短处。惯用并精通的兵器,会成为使用者的枷锁。" "......不如以气为剑,以意御剑。不愧是,左鬼流焰。"大汉断断续续地笑起来,一笑一咳血。 "我欣赏你。"钟未空忽道。 "哦?" "受我一击还能撑着这么久,说这么多话的,你是第一个。"钟未空笑,"或者说,太久没用这一招,我生疏了。" "怎会。"大汉道,"‘流光走焰'极耗元功,甚至可说,每使用一次便是折损一次你的性命,你又怎会大意。而左鬼流焰的名声,不就是,不容有错,最高效率的......做事风格么......" "说得是。"钟未空听见他的声音断续,知他即将断气,眼神便转冷,"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谁指使你来的?" 不料大汉竟是森寒一笑,这样一句后,浑身气流激涌! "啊......"钟未空惊道。 那大汉竟是自己聚力,让"流光走焰"的伤口提前爆裂! 一声闷响,血肉四溅。 "也好。"钟未空淡淡苦笑起来,"我也,没时间了......" 而他的腿,已经被一个小小的力道紧紧抱住。 是冲过来的那个孩子。 "好了,不怕。"钟未空蹲下来,抱了抱她。 而她已经泣不成声,身体剧烈抖着。 "泠泠害怕......哥哥,我看见爹爹被六个怪人围攻,是不是......" 钟未空的眼神,顿时冷了下去。 "你爹,可能已经......"他抬手安慰地摸摸泠泠的头。 "你也快了。"泠泠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道。 却不是个小女孩的声音,而是个尖厉的,成年男声! 第三十一章 而这个"泠泠"正嗜人般地笑着,手中攥着一把匕首,而匕首尖端,正抵着钟未空的胸口! "你也下去,陪陪刚死在你手下的蓝弟吧。"那笑容有着神经质的抽动,道,"我早说过我一人之计便足以,可他说上回试探墨珠也不过如此......" 他停住了。 愣愣地瞪着钟未空。 瞪着钟未空始终不曾漂移的连深浅都纹丝不动的双瞳。 一直这样不带感情地看着"泠泠"。 --什么时候,换上了这样没有温度的眼光? 或者,本就一直是这样? "泠泠"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了。 因为钟未空说了一句:"话太多了。" 就只是这么一句。 然后"泠泠",就炸了开来! 准确地说,是"泠泠"的头,在钟未空轻柔放在其上的手中,闷闷炸了开来! 却是连头皮都没有撕裂,只是整个脑骨错位,形成一个怪异吓人的形状,整个人跟着栽倒地上。 钟未空放在那脑袋上的手,犹自萦绕着盈盈旋转的优美流光,像是刚奏完一段华美的乐章。 已经侧头避开,脑浆和鲜血还是有一些站在了那苍白的脸颊。 映着冷邃点漆的眼,微微勾起的浅色唇角,触目惊心。 他慢慢站起来,依旧毫不动容地转头。 "啊!!" 却是一种剧烈至极的痛楚自手上传来,他一声惊呼,骤地转头看去,便呆住了! 吓得呆住了。 究竟有什么可以让像他这样惯于残忍杀人的人害怕,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此刻,他的确是,被吓住了。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骇人景象?! 那颗骨骼错裂的脑袋,正朝着钟未空的脸恶狠狠地笑着,已经蹦出眼眶的眼珠半挂半荡着盯着钟未空,那牙齿饿兽一般地咬住了钟未空的右手,已然撕裂大半筋肉。 深可断骨。 "你只有......右手可以使出这招吧......呵呵哈......那现在,你要如何......" 钟未空在他脑中内暴的那一记"流光走焰"该已让他全身瘫死,而那本该受伤最重的头颅却成了此刻他唯一能动的地方,正扯着那个玉石俱焚的笑容和嗜人的眼神,一边咬着钟未空的右手,一边阴森地呢喃。 痛!! 钟未空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字。 那是撕心裂肺剜入骨髓千刀万剐叫人浑身颤抖的痛。 而此时那牙齿,真的咯啦一声,咬断了钟未空的手骨!! 头颅,终于不动了。 但那牙齿,仍死死咬住。 钟未空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伸出左手,捏住那下颚,猛一使劲。 顿时一阵血腥四爆开来。 本就勉力支撑不散的整个头骨掀了起来,裂成块块细小碎末,搅和着脑浆与血水,喷了钟未空一身。 而钟未空,缓缓缓缓缓缓地,站了起来。 整个右手掌,霎时鲜血喷涌。 用左手疾封右手穴道,钟未空抬头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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