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嚣直视着那个重华消失的天际，低喃道，“疯子……疯子……” “全是疯子！” 赤尥把红嚣搂在怀里，看着他紧紧闭着的眼睛，可是他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于是他开口道，“知道跟天帝在一起的人是谁吗？容渊，就是当初你带上天界的孩子，现在位尊容华殿殿主，二殿之一。” “容华，啧……你不知道天帝有多宠他，我可还记得，这殿称是当初他还是三岁小娃儿形态之时，趾高气昂的站在天帝的宝座之上说的。”他执起红嚣的一只手，手指头全破了，显然是刚才抠着那莲台之时弄伤的，白玉般的莲台一处还血迹斑斑。 “我以为天帝这么宠着他，是因为你的缘故。现在才知道，红嚣，你已经被遗弃了。你看，这么久以来，居然只有我还记得你。”赤尥低低的笑着，将红嚣的手拉近唇边，舔着上边已经凝固的血块，“红嚣啊，我们喜欢着同一个人，可是他却没有七情六欲，毫无感情，这个坑可算是栽大了，到最后他的心思，全放到容渊身上的，那可是你生的种。这是不是叫自作孽？我算是明白了，这注定二字，原来也能用在我身上，有的人，注定不是我的。” “对，注定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是你的。”红嚣睁开眼睛，里边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他又突然笑了，“赤尥，你不会狗血的想因为上过我一次，就干脆着凑合过，对我负责？哈哈，我都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少年，辟谷啊，还以为这排泄系统都没有了，真难为你插得进去。” “……”赤尥抬起一只手揉揉自己的额角，然后松开红嚣起来，拿起自己的衣袍穿上就走，他一出结界，那莲台又恢复原先那么点空间，红嚣不得不倦缩起身体，赤尥倒是突发的善心，手一挥，红嚣原先的衣袍落到了他身上，盖住了不少春光，不过那衣服是不能再穿了，已经破得不成样。他道，“你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样子，能说这种话……感觉，真作贱。”他皱着眉以厌恶的语气说完，就匆匆离开。 红嚣缩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后自言自语的道，我原本不是这样的……从到这里开始，几乎所有认识红嚣的人都这么说，这话我都听了不下一百遍了。” “可是这算什么，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待的地方。你们随随便便的就能看透人心，随随便便的就能颠覆万物生灵，而我呢？空有一些前事流言，却什么都不会，都不懂，都不知道。我安安份份，随遇而安，我只求过得快活……呵，呵哈哈哈……”他转了转头，直到视线里闯入那块安安静静躺在边上的木牌，伸手将它抓到掌心， “嘁，还好，我有你……你注定是我的，对不对？我会继续等你，再久，再久……都可以……” 他握着这块刻了琼华名字的木牌，捂在自己的心窝，眼角一滴泪滑落，那泪水滴至莲台却不四溅，倒是穿透莲台，一直往下掉落而去。 “我们的相遇太匆匆，分别也太匆匆。可是我们还有很多说好的事情没有去做，你说过，你不会食言的。”他想起与琼华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唇角泛开一抹笑意。 恍惚中似乎有人将他抱了起来，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身体，又将他的伤治好。他想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格外的沉重，怎么努力也睁不开。 好不容易撑开一条缝，也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在他面前晃动。 可是那种感觉，好熟悉，好安心……他不自觉的往那人怀里靠去，却感觉那人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放软下来，将他搂紧。 那人温热的手指抚着他的脸，划着他的眉目，最后又将他放下，然后离开了。 红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完全清醒的时候，他仍然在倦缩的躺在那个莲台里。只是感觉浑身上下都清爽了很多，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也不痛了，身上也穿了衣服。坐起来一看，还是上好的料子。 真的有人来过，那个人……会是谁？ 第四十六章 日子还是要过的，不过这里无人问津的时代的结束了。 红嚣知道有一就有二，这赤尥果然一有性趣就来，简直就把他当脔童使。只是每次完事后昏昏沉沉的时候，红嚣就感觉会有另外一个人过来，他始终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不是重华，他肯定。 红嚣抱膝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脚趾头。鞋子早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片刻后他又仰头望着苍茫的天空。 这么久以来，什么念头都有过，比如说，如果有机会出去，他一定会把赤尥给阉了。或者说，他自杀的话，死得掉吗？ 那块牌子丢掉了。赤尥看他这么宝贝这牌子，有次就抢了它把它给塞到了红嚣的体内，等红嚣清醒的时候，那牌子已经找不着了。 也许是被那个人拿走了，可他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把头埋进膝盖之间，沉默了一会，哼起一首小歌。“为我点燃莲灯花……满湖初荷香。记忆都写在手掌，任时光似流沙……” 他的嗓子本就有些沙哑不舒服，这会又哽咽起来，实在唱不下去，就又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身后有人，那人还把他紧紧的抱进怀里。 红嚣讶异的抬起头，垂眸望着自己腰间从背后环过来的手，浑身微微的发起抖来。 “小嚣儿，我来了……” 红嚣转身一把回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想把他给嵌进自己身体里。 不过琼华不多做停留，一个公主抱就把红嚣抱起来道，“我们快走。” 红嚣安静的待在琼华怀里，死死的盯着琼华。他瘦了些，眼神变得沧桑多久，可这样看却更有魅力。青丝不修边幅，看得出他有那么一丝的狼狈。 仙府神庭在远离，层云在倒退，一切都在以极快的速度与他们擦身而过。 琼华低头看着红嚣泛红的眼，将他搂得更紧一些，“对不起小嚣儿，让你等了这么久。” 红嚣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甚至想过，琼华会不会也把他忘了……再糟糕的后果他也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了。 “琼华，后面有人……”他上句话刚说完，余光就瞧了后边远远而来的光影，想是有人追了过来，而他这话那尾音未尽，琼华已经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显然，他们的正前方也有人挡着。 那人见到他两愣了下，随即带着疑惑的表情行礼，“天帝……陛下。” 红嚣认出来这个人是玄武，当初一把偃月轮耍得很帅气的那个。 琼华朝他颔首，抱着微侧身就想绕过玄武继续离开天界。 这时后边那人出声道，“玄武，拦住他们，他不是天帝！” 玄武不愧是历经百战，这反应不是一般的敏捷，几乎在那人开口的同时他已经闪身阻了琼华的路。 而其后那个人也紧随着落到了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玄武一边打量着琼华，边问道，“青龙，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天帝？” 青龙？红嚣听到这名字一怔，急忙朝身后的方向看去，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只见那人的衣带无风自动，身外更是夸张的绕着一条银龙的影像，时隐时现。红嚣想大概这四守的名称是固定的，这个青龙，怕是新生的神吧。 被称做青龙的人笑道，“天帝此时正跟容渊在容华殿里，我刚从那里离开，便是天帝说有人闯入天界，让我前来查探。” 琼华打量那两位天神一眼，刚才进天界的时候就浪费了太多灵力，只能速战速决，要是惊动其他人，再想脱身有点麻烦。 就在二人几句话间，他已抱着红嚣侧向一闪，转道飞去。那青龙眸子一眯，身外银龙乍现，转瞬间这矫龙追至琼华身边，龙尾横扫，打得将人摆回去。 琼华抱着红嚣旋身，腰侧紧贴着龙身滚了几圈，于半空一个倒翻，一脚重重的踢在那巨大的银龙身上，只听得银龙哀鸣一声，身躯往下坠去。 坠下不过几十米开外，它庞大的身躯就消散无踪，这下青龙与玄武的脸色均是变上一变，又听琼华道，“阻我者死。” 话音刚落，人就带着红嚣在那二人面前远去。 青龙与玄武互看一眼，青龙道，“追。” 追去不过一会，就看见琼华抱着红嚣停在前边不动。却原来又有人拦住了他们。 赤尥提着当初那把金色的巨剑挡住去路，他的身后有一堵火墙正逐渐消失，刚才就是这突然出现的结界阻止了琼华。 赤尥看看红嚣，又看看抱着红嚣的人，问，“他就是……那个琼华？难怪，难怪你会往人间界跑。” “哦呀呀，英雄救美，不错的戏码。”缓缓的掌声从一行人的右侧边响起来，却是容渊在那处双掌相击，“不过……另一种说法呢，就叫做，自投罗网。对吧，天帝陛下。” 他抬眼直直看着正前方，视线却是越过琼华与红嚣。 他们两人的左侧亦有一人悬空而立，正是重华。 红嚣轻声问琼华，“还逃得掉吗？” 琼华答，“没把握。” “对不起，我把那块牌子弄丢了。” “傻瓜，没关系的，我的人又不会丢掉。” 重华看着他二人，眼眸深如幽潭，他淡淡的说道，“造化。” 这个空间骤然疾风刮起，在场的人均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吸力从重华身上发出来，而这感觉，犹以琼华为甚。 他们都要花费极尽的灵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向重华靠近。 而琼华更是苦不堪言，可他紧紧的抱着红嚣不松手，心中也在诧异这是怎么回事，灵力使不出来，即使用出来，也马上就会消失。 红嚣看着自琼华身上出来的一些若有似无的光晕，正一缕缕的飘向重华，然后纳入重华体内消失，似乎活生生的被剥离一般。 容渊看了看其他三位，笑道，“原来天帝陛下那一半的元神跑到冥界去了，还划地称王。亏我找了那么久，这结果，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赤尥心中一惊，什么？冥王居然是天帝一半的元神？ 可是为什么，他记不得天帝何时受过重创，逼得他元神离体，或者说，是天帝他故意分离出来的？ 红嚣惊恐的抱住琼华，可是发现他的身形已时虚时实，而他也随着琼华逐渐的靠近重华。 重华看着他道，“你松手。” 就算他对神怪的事再无知，此刻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红嚣挡在两人中间，开口道，“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什么仙骨神格，在天界要什么地位，你想收回就全都收回，可是求你放过他吧，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他。” 距离不过三步，琼华唤他小嚣儿，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红嚣仍然抱着琼华不放，不过双手往下滑去，朝着重华屈膝跪下，“重华，不不，天帝陛下，求你……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虎毒尚不食子，您看在我是你儿子的份上，放过我们吧……” 琼华看他如此，自是心疼万分，想他原来是何等自傲的人。可奈何浑身受无形之缚，力量使不出来，他弯腰回抱住红嚣，想将他扶起来。 重华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二人，似乎无动于衷。 红嚣眼睁睁的看着琼华越来越虚无，甚至他已经完全触摸不到实体。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窜上他的心头，是一种将要失去所有的绝望，迫得他不可自控的颤抖起来，连声音也跟着颤抖，有些断续不连，“求您了……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愿意……不要这么对我，重华！你曾经的温柔我都还记得，你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啊！如果是因为我勾结妖邪，你现在也看到了，他不就是你的元神吗？他不是什么妖邪……放过他吧，求求你……” “元神归位，天经地义。”容渊抱臂站在原位，“再说，这之后你口中的琼华便是天帝，天帝就是琼华，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你照样爱你的，有何不妥？” 他这话一听之下十分有理，可红嚣却喃喃道，“不一样的，不一样……” 重华倒是眉头微皱的看一眼容渊，抬手一挥，琼华那虚幻的影子就完完全全的往他体内合而去。 红嚣紧随上前，顿觉得一道强大无比的吸力将他卷进黑暗当中。 像是阵龙卷风，又似涛天巨浪带着他在黑暗中飘泊片刻，又立马将他送出去，直抛上天空。 红嚣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陈设，玻璃矮桌，液晶电视，琉璃壁灯，落地窗，鲜花花束。他正坐在柔软的大SIZE床上，盖着纯白的羽绒被，身上穿的是高档的衬衫，衣袖挽起来，上边扎着针头。 这时门开了，紧接着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 显然门口那个人对床上躺着的，被判定为植物人的病人突然坐起来有点接受不了，但他随即满脸写着失而复得的惊喜，也不管掉落在地的破碗瓷，就冲上前去，“云扬……” 岂料床上的人抬头看着他，眼里是陌生的神色，“滚开。” 他一怔，身躯受到一股推力，居然就这么飞起来重重的撞在身后的门墙上。 红嚣看着那人爬起来，捂着受伤的地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可他来不及管那么多，只觉得头疼欲裂。 然后，看到了，听到了，很多很多，他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印象最深刻，让他最惊讶的就是他原先一直想知道的，重华说的话。在那场鱼水之欢后，重华扯下绑在眼睛上的布条，毫无感情的说，“如你意，神体合合，日后勿再烦吾。” 原来一只都只是红嚣喜欢重华，重华对他不过是施舍，悲天悯人的施舍。 红嚣在重宵宫跪了八百年，八百年他的目光日日追寻着重华，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没有结果，还是陷下去了。 只因重华偶尔间的那么一点温柔。 然后，偷下凡世，与琼华的偶遇…… 对，没错，他拿琼华当重华的替身，这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当初想的就是不要白不要，谁叫这个人简直与重华一模一样，还那么没城府，不过挑逗个几次，就跟认命似的跟着自己。 那人看红嚣抱住头呻吟着，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看他这么难受，又站起来靠近，这次没有受到排斥，他甚至还能拥抱住他，他一边安抚着红嚣，一边拿出手机叫私人医生过来。 “云扬，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红嚣半开着眼看了下将自己拥住的人，眼睛死死闭上，那人又被无形的力量推开，方又抬眼看他趴在地上，才开口，“你是什么人？” 那人一怔，撑着地面坐了起来，苦笑说，“云扬，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云扬，既然你醒了，我们重新开始吧，请原谅我。” 他这些话对红嚣来说简直莫明其妙，不过隐约又似乎想起些什么，可这些对现在的红嚣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满脑想的是另一个人。不行，他得马上回去，他不能让琼华消失。 他心念一动，手中已结了一个咒印。 那人瞪大眼看着红嚣的身上泛出隐隐金红光芒，随后那光芒瞬间刺眼起来，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眼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红嚣的声音，羽绒被生生的被厉风割破，满房都飘着羽毛，以及红嚣残留的声音，“吾名红嚣，楼云扬不过吾残魄一缕，现神魂合一，重归吾躯。肖楚，你的执念，也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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