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了，还是出院吧。”石小川看着输液管里一滴滴落下来的液体说，伸手就打算去拔掉针头。 石辰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不要命了。” 石小川苦笑一声，“我没钱。” 石辰一愣，“别担心这个，你是在学校出事的，学校要负担一部分费用的，其他不够的部分，我先垫上，就当——”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似地侧过脸，“就当以前欺负你的补偿。” 石小川注意到他的耳朵都红了。 他不是那种清高到死板的人，所以决定接受这个好意，然后把费用单子悄悄地拿过来，以后等工作了再把钱还给石辰。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我爸妈没来吧。”石小川轻声问。 石辰立刻回答，“他们还不知道，我急着把你送到医院，我这就去通知他们。”他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石小川在他的脚要踏出房门的时候，“别去了，我习惯了。” 他躺在病床上，脸上还有许许多多多的细小伤痕和红肿，嘴角却扯着一抹笑，看起来非常让人心酸。 石辰放在门框上的手，紧了紧，转过身，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你先别管这些事了，等会儿校长他们会来看你，趁现在睡一下。” 石小川点点头，其实他自觉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但是暂时又没有想到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只好先赖在医院再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校长带着他们的班导舒有才老师来看望他，居然一句话都没问及他失踪的原因，只是嘱咐他要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学校那边，等他好了，学校会派专人给他补课等这些让他安心的话。 石小川对这一点当然是求之不得，他边听边点头。 唯一让他不舒服的就是站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舒老师那针刺一般的视线，他好像对于能再度见到石小川感到非常惊讶似地，只是那种惊讶掩藏在厚厚的镜片后，如果不是石小川从小感觉就比较敏锐，也察觉不到。 石小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舒老师咳嗽了一声，“班上的同学也很担心你，让我把他们的问候带过来，等你好点了，他们也会过来看你。” “谢谢舒老师。”石小川腼腆地点点头。 说了几句话之后，又询问了一下医生目前的情况之后，石校长和舒老师就回去了。 石小川疲累的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和这些人见个面，说个话，简直比在树林里跑一个晚上都累，主要是心累。 石小川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回到学校，中间被那些医生翻来覆去地检查，他们对于石小川为什么能在深度中毒之后平平安安活下来，并且还活蹦乱跳这件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直呼是医学上的又一个奇迹，原本有意思让石小川接受更多的观察和治疗，但是石小川可没有当白老鼠的习惯，在和石辰通气之后，当天下午就在医生依依不舍视线的目送下走出了医院。 他回到学校的时候，立刻被那些同学围了上来，尤其是张果，瘦小的身体像猴子似地跳上跳去，问来问去，石小川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大群人中间，他不习惯应付这些事情，以前和他说话的对象也仅仅就只有石松而已，剩下的也就是删减路边的花花草草、虫鱼鸟兽。 最后还是靠石辰解了围，一句“他身体还全好，需要休息”把他带出了包围圈，石小川因为紧张过度，一直不太健康，没什么血色的脸红通通的，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石辰倒也没有按照惯常那样嘲笑他，反而递给他一张纸巾。 石小川小心翼翼地拿着散发着清香的纸巾，把脸上的汗珠擦干净，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石辰，“谢谢。” 他现在是真的很感谢石辰，如果说石辰以前有多可恶，那么现在就有多友善。 一直以来都被人无视、欺辱，虽然没有真的受到什么虐待，但是那种故意的躲避、无形的疏远、异样的目光以及偶尔的冷言冷语，都让石小川打从心底感到寒冷。 他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却要遭到这种对待，不是不委屈，不愤恨，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渐渐麻木，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然而他的年纪还小，内心还没强大到依靠自己就能独立生活下去，就好像极小的时候藏在一边羡慕得看着其他孩子疯玩在一起，打打闹闹一样。他现在依然会渴望一些来自他人的善意和温暖，那种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拥有，独独他却被完全遗忘的东西。 所以只要别人稍微对他好一点，就会轻易的忘记以前种种的不快。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学校那栋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小洋房旁的角落里，正是上课时间，周围空无一人。 石辰站在一棵长满红色叶子的树下，翩翩少年，剑眉星目，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任何人看到他的笑容都会不自觉地连心情都会阳光起来。 石小川疑惑地看着他，他把自己带到这个角落说是有很重要的事，他等了半天，就看到石辰时不时看他一眼，然后又有些犹豫似地半天不做声。 石辰抓了抓自己的头，好像豁出去似地冲口而出，“石小川，我喜欢你。”然后很紧张地看着石小川，等着他的回答。 石小川考虑了一下，最后慢慢地说，“如果你以后不再——就像现在这样，我也可以当你是朋友。” 一片沉默。 石辰挫败地看着一脸懵懂的石小川，“我说的喜欢是这种。” 在周围落下的红叶中，他低下头，亲了石小川的脸一下，然后退了一步，小声说：“懂了吗？” 石小川已经被他的动作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茫然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他不是没听说过同性恋这个词，但是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就有，而且那能扯到自己身上。 “你以前——”石小川不由自己的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那个时候我浑着呢。”石辰尴尬地说，赶紧补了一句，“不过现在不会呢。” 石小川看着落在地上的叶子，有些茫然，如果自己不接受，是不是这份善意就会收回，如果自己接受？两个男人交往这种事，他从来没想过，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对石辰有这方面的想法。 有些事情，不能勉强，不能含糊，也不能利用。 所以他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抱歉。”他抬起头，直视着石辰的双眼，“如果是你所说的那种喜欢，那我不喜欢你。” 被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石辰倒也没有很过激的反应，只是有些遗憾地说，“这样，不要紧，我们还能同学三年，我会对你很好，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接受。” 石小川觉得有些头痛。 然后他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就看到从被高大的花木掩映的小径那头走过来一个白色的人影，是佘君寒老师。 12.蛇妖啊蛇妖 看到佘老师那张病弱精致的脸，石小川紧张不已，如果刚才那段对话被他听到了，那么不管是对石辰还是对他，都会造成麻烦和困扰。 但是佘老师只是冲他们微微点头，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了。 石辰看着石小川紧张的样子，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别担心了，他不会管这些事的。” 石小川看着石辰自信十足的样子，若有所悟。 走回宿舍的路上，石辰被一通电话叫走。 石小川站在六层的公寓式宿舍楼下，一个细长的东西掉在他头上，他伸手一摸，就感觉到一个熟悉的东西顺着他的手指，熟门熟路的爬到他的手腕上，是小白蛇。 这么多天没见，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结果回来的第一天，小白蛇就找到了他。 他摸了摸小白蛇的头，低声说，“这回我还遇到了一个你的同类，不过它可真是个大家伙。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等放假了我们去找它吧。” 不过能不能找到，其实石小川一点把握都没有，只是既然许下了诺言，那就一定要去实现。 小白亲热的用头蹭了蹭他的手，石小川注意到他对自己手臂上那些伤口特别感兴趣，纤细的身体绕着他的手不停地游来游去，蛇信还不停的触着那些伤口，尤其是被巨蛇和蜘蛛咬伤的地方。 石小川也不恼，反正现在没人，就随便小白乱爬了。 他回到宿舍之后，洗了个澡，然后爬上床，打算睡一觉，在医院闻着那股味道，他怎么都睡不好。 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面小白变成了一个少年，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粉嘟嘟的嘴，胖乎乎的胳膊腿，看起来像个性别不明的小天使，不过这个小天使做的事却完全没有天使的范儿，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锐的小獠牙，眼睛是红色，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然后开始对他动手动脚。 石小川在梦里面使劲挣扎着，不过却好像被鬼压床似地，一动也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粉嫩精致的少年把他的衣服剥了个精光，然后手还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红嫩的嘴巴慢慢凑过来，獠牙外露，就打算亲他。 说实话，他长得很可爱，但是就算再可爱，石小川也绝对不想被他亲吻。 真是个噩梦，刚刚被一个男生表白，然后立刻做了一个小白变人之后压着他的梦，难道他是受了什么不良影响，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石小川终于被那双冒着邪恶红光的眼睛给吓得醒过来，不过他发现醒过来之后，看到的一切，和梦里面的遭遇相比，也没好到哪儿去。 床头站着的那个人，正是佘君寒。 石小川满头冷汗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满头雾水地看着突兀的出现在床头的佘君寒，普通的学生对于老师总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石小川亦然。 所以他跳下床，一边七手八脚的套上衣服，一边不自然地喊：“佘老师。” 佘君寒倒是老神在在，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这种尴尬的气氛。 “校长让我来看看你。”他说。 他走到石小川面前，声音凉凉地说：“把手伸出来。” 石小川犹豫了一下，在佘君寒那双看似无力的视线下，慢慢地把手伸到了佘君寒胸前。 佘君寒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石小川手腕上，石小川觉得被他碰触的地方好像被融化的冰水涂抹过。 他打了个寒战。 佘君寒感觉到了他的颤抖，细长的眼看了他一眼，垂下，仔仔细细的号脉。 良久，他才松开手，沉吟了一会儿，“我和校长说一声，以后的课外活动课你都可以不去上了。” 石小川听到这句话，有些不乐意，但是面对佘君寒那张病弱苍白的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默默点头答应。 佘君寒做完这些事之后，又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两个人相对无语，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外面的秋蝉最后的聒噪声。 石小川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脚步，他不太习惯受到这么多关注，一方面是害羞，另外一方面却也有自己的天地被人硬生生闯入的错觉。 这个时候，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啪”的一声，小白落在了石小川脚边的地板上。 石小川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看到佘君寒本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有些散的目光凝聚了起来，正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 他赶紧蹲下，一把将小白抓在手心。 佘君寒慢悠悠的说，“蛇？” 他已经看到了。 石小川无奈的点头。 佘君寒秀长的眉间微皱，“你养的？” 石小川再次无奈的点头。 佘君寒无力的目光第一次显得有些精神，他看着漏出石小川手指缝的小白的尾巴尖，“别让它伤人，缺的课这几天晚自习到我办公室来补上。” 石小川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肯定会被强迫把小白交出来，到那个时候，他只好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小白扔出窗外，或者随便丢在路边，以小白的机灵劲儿，逃跑应该是没问题的。 “以后不要再去灵山。”他突然开口说。 石小川茫然地抬头，“嗯？” 佘君寒重复了前面那句话，加重了语调。 石小川冲口而出问，“为什么？” 佘君寒皱着眉，手指尖拂过石小川的眉间，“石松没教过你吗？不要去那些地方。” 石小川惊讶的听到佘君寒薄薄的双唇中吐出石松那两个字，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和石松是旧识？ 这真是太奇怪了。 他好奇的看着佘君寒，不过佘君寒明显不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只是丢下一句，“不要让石松为你担心。” 他一句话，就打碎了石小川的好奇心，他不能为了自己无谓的好奇心而让石松担心。 佘君寒留下一股清淡的冷香，离开了。 石小川一把抓起小白，用手指头戳了戳它的头，“有人在的时候要躲起来，明白？” 小白头一偏，躲开石小川的戳弄，头高高昂起，蛇信吞吐，舔了舔石小川的手指，尾巴一甩，缠上那根手指，自顾自的玩去了。 石小川看着它无忧无虑的样子，叹了口气，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看了起来。 到了中午，石小川把书收好，下楼去吃饭。 楼下守门的大爷养了一只猫，平时在这栋宿舍楼里神出鬼没，偶尔在半夜的时候跳出来叫一声，可以把人的魂吓掉，每次都让这些学生咒骂不已。 不过石小川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这只杂色的猫远远地看到他，就尾巴直竖，惨叫一声窜到了楼梯间的下面瑟瑟发抖。 一次还可以说是偶然，两次，三次，石小川已经被室友笑称是什么天煞凶星，牲畜勿进。 石小川听着这些话也就笑笑，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从小到大，镇子上养的那些猫猫狗狗一看到他，都是纷纷躲避不及，石辰家那栋别墅用来看家护院的大狼狗，见到他都夹着尾巴，吠都不敢吠一声。 这些不正常的现象，自然而然引起了镇上人的注意，结果就是石小川越加被周围人排斥。 这回情况也是一样，那只猫原本悠闲地跳在楼梯扶手上踱步，结果抬头就看到石小川，大叫一声，掉到了楼下。 石小川赶紧跑过去，看到那只猫在半空中掉了个转儿，轻盈地跳到楼梯上，再快速的跑到了走廊那头去了。 他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看自己都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这些猫狗怎么就这么怕自己。 幸好还没摔下去。 走到宿舍大门口的时候，石小川停了下来，石妈妈带着石小山就站在那儿，正往这边张望。 石妈妈看到石小川从里面走出来，往这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提起声音喊了声，“小川。” 又扯了扯旁边的石小山，“小山，是你哥，怎么不喊人。” 满脸不情愿的石小山头一扭，当做没听到这句话。 石小川走过来，“妈，你怎么来了。” “你失踪这么久，前几天听说终于找着你了，就来看看。”石妈妈抬起手，原本打算抚摸石小川的头，却在快要碰到石小川头发的时候，又把手收了回来。 她掩饰似地把收回来的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你没事吧？” 石小川看着石妈妈的手，目光闪了闪，点点头，“妈，我好着呢。” 旁边的石小山嘟囔了一句，“你看他的样子像有事吗？” 石妈妈拉了拉石小山的手臂，似乎是想让他少说两句，可惜石小山并不是很想听话，只是不以为然的偏过头，看着旁边的铁门。 “我做了一点菜，你留着吃，我们先走了。”石妈妈往石小川的手里塞了一个大塑料盒。 “我没事，妈，你放心。”石小川小心的端着那个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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