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石小川,它就越兴奋,它闻到了久违的美味的香味,长久以来,对于那些干瘪的人类精气,它已经腻了,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很久以前,还能得到比较好的贡品,而现在,只能得到一些最次的劣等货色。 这些人类越来越不像样了,也许某天它应该提醒他们一下,谁才是老大。 茫然无知的石小川正把盒子掏出来,打算看一下蛇蛋的动静,他每天都要查看无数遍,只可惜,这枚蛇蛋自从他拿回来就丝毫改变都没发生过。 盒盖打开,蛇蛋静静地躺在那儿,在日光灯的映照下,莹润洁白,显得安逸而祥和,石小川用指腹擦掉蛇蛋上一个小小的黑点,可是不管他怎么擦,那个黑点还是顽固的粘在蛋壳上。 石小川想了想,沾了点茶水在手指上,打算继续。 那缕黑雾掠过石小川,目标居然是他手心里的蛇蛋,它围着那个蛇蛋高兴地打了个转转,就打算钻进去。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处于戒备状态的小白,身体挺得笔直,从摊开的书上跳到了石小川手掌中,正正地砸在了蛇蛋上,那股力量差点让石小川没有拿稳蛇蛋让它掉落在地。 这个意外让石小川有些生气了,他有些恼火的伸出食指又打算去点小白的头,小白敏捷的一闪,躲开了他的手指。 他看着落空的手指,愣了愣,小白看都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蛋——或者说蛋旁边的黑雾。 心急于美食的黑雾被打断了动作,顿时大怒,愤怒的扭动着,越来越浓,越来越大,渐渐地从几不可见到清晰分明,石小川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间弥漫整个手掌,把蛇蛋裹在里面的黑雾。 他抓紧手中的蛇蛋,拼命的甩着手,想把黏着手的黑雾挥散,可这黑雾简直像是从他手中长出来的一样,纹丝不动,范围还渐渐扩大,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足球大小。 石小川急了。 也不顾旁边正在睡觉的平叔,站起来,把蛇蛋放进盒子里,然后把盒子远远的放到工作台上,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的手立刻恢复了正常,而那团黑雾却围绕着那个盒子继续扩散。 旁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平叔丝毫没有被他鲁莽的动作发出的乒乒乓乓声弄醒,睡得死沉死沉。 幸好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不然的话,石小川都要怀疑他肯定是被这个黑雾给杀死了。 他又跑回工作台,没有丝毫犹豫的正打算把手伸进那团已经像篮球大的黑雾中把蛇蛋救出来,就看到旁边蓄势待发的小白已经跳进了黑雾里,几乎是立刻,那团黑雾离开了装着蛇蛋的盒子,悬在了半空中。 小白被它裹在里面,黑雾翻滚着,在黑黝黝的浓雾中,小白的身体隐约可见,它张开小小的嘴,一点点的吞着那些黑雾。 黑雾无声的嘶吼着,两个人缠斗成一团,连石小川都可以看出双方战况的激烈,小白吞咽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黑雾翻滚的速度也有所降低。 这个时候,黑雾突然散了开来,扩散到了整个房间,灯也在这个时候熄灭了。 笼罩在这个黑雾中,石小川觉得头有些重,全身的力气好像被吸走了一样,旁边平叔的喘气声越发急促。 他想逃出房间,手胡乱的摸着工作台,一边轻声喊着,“小白,小白,小白——” 工作台上的许多书籍被他的动作弄得掉落在地,发出砰砰的声音,这种声音让他越发慌乱,身体的力气在渐渐流失,而明明放在桌子上的蛇蛋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突然,“啪”的一声,灯光又重新明亮了起来,石小川满头是汗地看着门口,佘君寒老师就站在那儿,手还按在开关上,他病弱的脸,在灯光下更是惨白,佘君寒皱着眉头,看着工作台那一片狼藉,冷冷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石小川茫然地四顾,小白和黑雾都失踪了,放在桌上装着蛇蛋的盒子也不见了,而平叔也突然间惊醒了过来,正唯唯诺诺地说着“没事,没事,刚才找东西,呵呵,找东西,不小心,这都是不小心。” 平叔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好像很怕佘君寒似地。 佘君寒进了书库,很快就找了一本书,放在工作台,这回平叔倒是很积极,当然也是因为被这些打击弄得神不守舍的石小川,到现在还呆愣愣的,明显还没回过神。 佘君寒凉凉地看了石小川一眼,拿着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好像又为刚才的胆怯很不好意思似地,嘴里嘟囔着,“我的妈诶,这老师真够可怕的。那眼神简直可以杀人。” 石小川无声的点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九点,下班,在下班前,他让平叔先走,自己仔仔细细的搜了整个书库一遍,一无所获,在回宿舍的路上,也是小心的注意着身边的一切,也许小白会带着蛇蛋从天而降,就好像以往那样,突然掉落在他头顶,肩头,手指。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经过那栋民国别墅的时候,石小川发现还亮着灯,看来佘君寒老师还没有休息。 石小川呆呆地站在那儿,讲台上的老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坐在石小川前面的张果用书掩着脸,踢了踢石小川的桌子,轻声给他提示,可石小川没有回过神。看着毫无反应、木愣愣的石小川,老师皱了下眉头,想发火,但是石小川一来成绩好,二来人也一向听话温顺,像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他挥挥手,让石小川坐下。 石小川的座位靠着窗户,他一向明亮如泉的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香樟树,只要伸长手,就可以攀到它凌乱生长的枝桠,有一次,小白就是从这棵树爬进教室的,他这么想着。 下了课,他不顾身后张果的叫喊,拔腿就往教师办公室跑去,气喘吁吁的站在班导舒有才老师面前,他低声哀求着说,“舒老师,我想换个勤工俭学的岗。” 舒老师扶了扶眼镜,小小的绿豆眼眯成一条缝,慢条斯理地说:“学校规定没有特殊理由,一般都是要做一个学期的。”言下之意,要换可以,总得给个理由。 石小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规定,他犹豫了一下,“上回我失踪,就是在那儿,我害怕,怕得都不敢去了。”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学校失踪,学校就有责任,石小川不知道能不能利用这点要求换岗,但是他也找不到其他正当的理由,没有人会相信他在图书管里所遭遇的一切,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已经是亡羊补牢,悔之晚矣。 他心里又痛又悔,调皮而任性的小白为自己带来了多少欢乐,让自己孤单的生活终于染上了一丝色彩,现在却凭空失踪了,蛇蛋是巨蛇留给自己的遗物,自己也把它遗失了。 虽然他还心存侥幸,总想着也许他们和自己一样,过个几天,就会突然间回来,然而,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五天了,除了一成不变的生活,以及自己时时刻刻的疑神疑鬼,没有丝毫让人惊喜的事情发生。 听到他这句话,舒老师又用手推了推眼镜,“你这个情况,学校会考虑,你先回去,我和学校里专门管这块的老师了解一下,看怎么安排。” 石小川暗暗松了口气,脚却还是没挪地,继续问:“那老师,我今晚上还要不要去图书馆值班?” 舒老师好像有些不耐烦,手中的笔转了一圈,掉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你不想去就别去了,上课铃响了,先不谈这些,学校会安排好的,现在先去上课。” 回到教室,面对张果的絮叨,石小川只是木然地看着窗外,觉得无趣的张果也渐渐安静下来,随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那棵树,看得久了,以他跳脱的性格,未免觉得枯燥,他看着石小川,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实在忍不住,用手臂碰了碰石小川的胳膊,悄声说:“下下个周末我姐结婚,到我家来玩吧。” 石小川终于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张果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姐是嫁给你们石家祠堂那个长老会的大长老的孙子。” 石小川不感兴趣的摇摇头,他虽然姓石,但是从来没有参加过石家的宗族祭祀,也没人让他参加,虽然是听说过那些长老的名字,但是却不大认识,更不用说具体到这些长老的孙辈了。 “哎,求你了,去吧去吧。”张果摇着石小川的胳膊,一迭声地央求,“说实话,你们石家的人挺奇怪的,我妈可反对我姐这门婚事了,可我姐死活要嫁,不让就打算离家出走了,我妈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到时候,你就待我房里别出来,事情都是大人忙,你就和我打个游戏都行。” 石小川摇摇头,没同意,他讨厌人多热闹又噪杂的地方。 可张果是谁?他整整缠了石小川一天,到最后,石小川被他的唠叨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昏头昏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点了头,只听到张果一声欢呼,等到脑子终于清醒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舒老师第二天就给石小川换了份工作,据他说,那个被安排到食堂帮忙的学生一听有人愿意把图书馆那个岗和他换,立刻同意了,所以石小川以后的工作就是每天中午,傍晚到食堂去帮忙。 他一个个和食堂那些大叔大婶大爷大娘打招呼,然后自觉地那个小板凳坐在角落里洗着地上堆着的白菜。他仔细地清洗着菜叶,把那些烂掉的、发黄的白菜叶捡出来放在旁边搁着的塑料桶里,收拾完了白菜,又开始一个个刨着马铃薯。 有些累,但是这里的油烟味让石小川感到安心,旁边人的大呼小叫,高声谈笑充塞了整个房间,好像把每一个角落都填满了一样。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谢绝了旁边的大妈让他先休息下的建议,他需要用这些机械的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那样他才不会总是想起小白和蛇蛋。 可这位大妈一把夺过他手里拿着的那颗土豆和去皮刀,连声说:“你这孩子,让你休息就休息,这么累死累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虐待童工,去去,一边先玩会儿去啊,剩下的我来,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啊,我家那两个小兔崽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让他从菜园子里掰根蒜回来都要推三阻四,磨磨蹭蹭的。”她一边念叨一边飞速的刨着手里的土豆。 石小川安静地站在一旁,他看着不远处案板上放着的那块肉,觉得自己大概眼花了,揉了揉眼睛,还是那样,他一边轻声应着大妈的话,一边走过去,被那块肉压着的细长的白色东西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15.孵化 筷子粗细的小白就被压在那块肉下面,奄奄一息,石小川挡住旁边人的视线,把它捞起来,放进自己口袋里,小白好像没有意识了似地,像根面条一样软哒哒的垂在那儿。 石小川把手伸进衣兜里,摸着它凉意沁人的蛇皮,它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任他折腾着,那次它被那些顽劣的小孩烧伤,也是这样,仿若死去。 他把手指轻轻放在小白细长的身体上属于心脏的部分,感受着那极其轻微的跳动,它还活着,是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出现的地点诡异了些,但这不要紧,那么严重的烧伤,小白都能挺过来,这次它也会再次活蹦乱跳的和自己捣乱,石小川这么安慰着自己。 他把小白带回了宿舍。 半夜的时候,他轻轻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秋夜的月色,很好,他摊开一块干净的毛巾放在窗台上,然后把小白放在上面,小白的白色蛇皮黯淡而没有光泽,银色的月光照在上面,打上了一层光晕,却还是无法驱散上面的暗沉。 室友们睡得很香,一个还说起了梦话,另外一个正在磨牙齿,在一片昏暗中,石小川趴在窗前,专注地看着小白,以前,小白晒着月亮就会好起来,现在还是会这样吗?直到他睡着,还是没有答案。 在这之后,石小川把小白时刻带在身上,他发现在人多的地方,小白就会有些反应,所以他一反常态,从以前安安静静地待在教室角落,到积极参加所有的课外活动,连课余时间都跟着张果往球场这些人气旺盛的地方钻,让张果直呼他变性了。 石小川一瞪眼,他不是没听出来,张果故意在“变性”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张果嘻嘻哈哈的拉着他到篮球场,就混入了班上男生占的那个场地。 石辰就在那一群男生中,他惊讶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石小川,正在手指尖上转动的篮球一个不稳,砸在地上,被旁边的男生抢了过去,石小川并不会打篮球,他坐在旁边,旁边是球场上的人脱下来的衣服,放着的水之类的东西,唯一陪着他看球的就是些叽叽喳喳,笑成一团的女生。 石小川丝毫尴尬的感觉都没有,在旁人的目光中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儿,手插进兜里,时而看着球场,时而盯着脚面,场上的石辰今天发挥得特别好,所向披靡,帅气的动作,精彩的投射时不时让周围的女生发出高声的尖叫。 周围的喧闹让石小川口袋中的小白身体微微动弹了一下,石小川抿着嘴,笑了一下,伸手进去摸了摸小白滑溜的皮,这几天,小白的动静越来越大,也许很快,它就能醒过来了。 小白是在石小川站在食堂窗口为来来去去的学生打饭的时候醒过来的,当时他正舀了一勺西红柿蛋汤打算放进学生的饭盒里,结果口袋中一直安安静静的小白在里面动了起来,熟悉他的石小川一下子就感觉出来,这是小白在他兜里爬。 他激动地手一抖,勺子落在汤里,溅了自己和那个等着他打饭的男生一身西红柿蛋汤,他急急忙忙的边拿出纸巾给那个学生擦干净身上的汤,一边冲着那个学生道歉,那个学生看了石小川一眼,居然也没发火,只是嘟哝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就拿着手中的饭盒往旁边的窗口走去。 石小川感激地看着他,他刚刚匆匆掀开口袋看了一眼,小白确实是醒了过来,甚至刚刚还吐出蛇信碰了碰他的手指,他终于放了心。 等忙完了之后,他躲到厕所里,把小白捧在手心里,就看到小白睁着眼睛,虚弱的摊在他手掌上,石小川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到最后也只是摸了摸小白细长的身体,轻声说了一句,“找了你好久。” 小白听到他这句话,不知道是懂还是不懂,绕着石小川的手心爬了一圈,然后把头放在他手的正中心,然后闭着眼,好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似地,石小川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酸,尽力忍住那些涩然,他把小白小心的放进口袋里。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几天之后,小白终于恢复了正常,石小川也终于不用往人堆里钻了。 他坐在草地上,摸着小白细长的身体,小白难得温顺地躺在那儿,任他摆弄。 对面是教工楼,已经下班的老师和家属正在准备晚饭,时不时传来一阵爆炒的噼啪声以及饭菜的香气,让石小川的肚子骨碌碌的响了起来。 日色渐晚,今天没有夕阳,刮起了风,石小川只穿着一件单衣,觉得有些冷了,他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让小白缠在自己的手臂上,慢慢地走回宿舍。 周末的宿舍,照例空无一人,他头枕在脑后,躺在床上假寐,正迷迷糊糊的时候,被身边的闹铃吵醒,他一把抓过闹钟,按掉,然后爬了起来。 小白就在桌子上的小盒子里,他一把捞起盒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宿舍。 此时是午夜,外面只能听到虫鸣蛙叫。 石小川顺着早就探查好的路线往教工楼走去,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 这几天下来,小白一直咬着他的裤脚让他跟着自己到处走,石小川在整个校园里跑来跑去,莫名的,他知道,这是小白在寻找那枚失踪的蛇蛋,终于小白最后找到了教工楼,他找了个借口摸了进去,小白停在了班导舒有才老师的家门口,用尾巴轻轻地甩着他的门。 他左右看了看,不远处的楼梯口那儿传来了脚步声,他决定先出去,就算怀疑蛇蛋在这房间里,他也不能就这么破门而入吧,总得找个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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