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暂居的院子中,秦桑先摸了摸晾在竹竿上的衣服干了没有,他好收起来然后去把屋里的被褥拿出来晒晒,阳光足够的明媚,晒晒被子沾沾太阳的气味睡觉能睡的更好。 忙了一些事情后,又把从家里带来的几本书拿出来,一个人搬了把小板凳坐在篱笆下看书,篱笆高高的上面还开着几多嫩黄的小花。 看书看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他又回房把拿了出来,一本写着‘账簿’的本子和笔砚。那毛笔很细很小,是特制的。因为一直用不惯一般的毛笔,就改造了一下,长度都同那些钢笔、圆珠笔差不度,可能还长一点。 写在账簿上的字的笔画很细,所以看的比较清楚不模糊,他从头到尾的仔细翻看,那上面都记着他赚的钱,他做的事,还有后面准备做的计划。 一笔一笔的记的好好的,比如和秦桑一起开客舍的事,他就等周醇良考完了,一起回百姓村了看看秦辇做的如何,客舍已经在修建了,砌墙的,做木艺的百姓村有人会,不过他不熟悉,秦辇有叫人带信给他,说是去城里找了人请人来做。 这个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得慢慢来。还有许多散碎的事,他也过了一遍,觉得没什么要紧的就放到了一边,直到翻完整本账簿,眼睛疲劳的受不了了他才放下,伸出手放在眼睛上,他闭着歇息。 气息悠长,嘴唇微启,不知道是叹了第几次气,他终于放下手,眼中闪着莫名的情绪。他想不懂,上午从考院听来的话就一直让他不怎么舒服,他教大的人被别人一句‘平平’来评价,他不开心。 想周醇良的实力不可能一句‘平平’就能概括,可是那考官说的也并非事实,想不懂这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说他有事瞒着自己,的确是啊。他又不是没感觉,况且这人又没有遮掩的意思,难道是要等着自己发现?他想什么呢? 秦桑皱眉,揉着额头,另一只手将账簿和书堆在一起放在自己腿上。 他已经有点不太懂他了,说他年少青葱的时候,他明明记得这人想要当官当有前途的人的,可现下,平平?哎哟,基本没想要生气的秦桑也开始想揪着人打了。 其实周醇良的事秦桑都记得很清楚。 在周围的人他都没怎么想接触的时候,只有周醇良会跟着他,他很容易就容纳了他,然后看着他天天来他家找他,找秦辇,找南珉,找秦申,每次来都会给他点小东西,吃的喝的玩的,还有说是他自己零钱买来的。 他对他很好,真真的情意,纯粹又直接。 而现在,他不好好考官,他被别人评价一般,是个护崽的母鸡都会啄人家,何况是他?要说他不争气,可他真不输给别人。 有点没办法,秦桑不知不觉的又叹了口气,等发觉后,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想这些干什么呢?他都不打算瞒着自己,不如去问问他呗。 于是到了晚上,秦桑没做饭,周醇良也没回来。 他在家里等着他,他想要是周醇良不会来肯定会让人给他带话的,要不然就是出事了。看着天色渐晚,外面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摆在庭院的小木桌小板凳。篱笆上的花染上了水珠,连接着又滑落在地上混合成湿润的泥。 春雨润物,雨声打在石板上发出清亮的响,秦桑从屋里拖出把椅子坐在门口,看着屋檐上落下的水帘。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不想承认这能让他不安,他神色淡淡的看着前方的巷子口,眉不动眼不眨,要有人看见了肯定会被吓着。 也许他只是晚点回来,郭大人将他留下,考试的事还没完。 又或者向诸那帮人拉着他谈事,他回来不成。 想着有点可笑的安慰,秦桑准备起身去拿伞自己去找人。找到了要说什么呢?也许看着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拉他回家。他从来都知道,这人能在他面前柔情似水……真的很肉麻。 无力的捂住双眼,他动了动,打在石板上的雨声更为响亮。 在不断落下的细雨中,打着油纸伞匆匆跑向这边的人越来越近,可惜,那人未曾在他院门停下,仅是转了个弯敲开另一家的门。 门内有人撑着伞骂他:“怎不见你不要回来了……让你给我去送货给人家你不去……还是不要回家好了!”那人连忙钻进去,颇为嬉皮笑脸的说:“明天再和你好了,闹个啥……” 朦胧的雨雾中,只看见两个灰色的身影,和那即将关上的门,巷角边青草伴着突然响起春雷更加低垂。 谁都能在外边第一个想起该回的地方,不管跑多远,再重新回去,感觉还很暖。院门被人敲响,雨声让它变的更小声,一个打伞的粉色衣衫的小男子站在院子外边喊他:“桑桑……桑桑……开门……我是春洺啊……”他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秦桑眼前。 秦桑快步跑过去给他开门,连伞也没拿,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他的脸颊,衣服上的水痕一点一点的加深,他站在门口,春洺走进来,伞撑在两人头上。他担忧的看着秦桑,说:“阿文说,他们得明天早晨才能回来,考院出事了……放考卷的地方被烧了……” 在阴雨绵绵的天气里,他的脸色更加白皙,眼睛明亮的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如果不是他看见他不顾雨水的跑来给他开门,春洺也会以为他像没事一样。“被烧了?怎么烧的,有烧着人吗?”下了雨,就算有火烧起来应该也能及时熄灭吧。 春洺摇头:“我不清楚,也是阿文派人来找我的,你不要担心,周醇良没有事的。”他安慰着。 “去看看。” “呃?”春洺错愕的望着他……秦桑对他微微一笑,却没看出他眼底的柔光,“我放心不下,还是想亲眼看看。你去吗?”就像哄小孩一样,声音柔的不得了。 “哦,哦……”春洺本能的发出声音,稍微醒神的时候,秦桑已经跑进屋取伞去了。 51、青瓦墙 他可能不知道,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他面前。那个人,尖尖的下巴滴着水珠,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下是带着雾气的眼睛,脸颊绯红一片,轻喘着气,呼出来有种朦胧的美。 他痴痴的站在原地,两人各持一把伞近近而望。放考卷的屋子被烧,火势汹汹,大家都在救火,考官急的只差自己也冲进去,他亦在其中,脱不开手也忘了让人去跟他说一声:“别等他。” “你怎么来了?”他发出声音,才觉着微微暗哑。 秦桑看他一眼,目光转向被雨冲刷和其他人不断浇水的屋子,火势渐渐小了,屋子露出烧的漆黑的一角。 试卷都在里面,不过,火被发现的很及时,加上及时的抢救烧毁的应该不多。只是现在又下雨,又有人安排着把考卷纷纷搬出来,放在安全的地方。 “你好像没事?”半天,他才反问回来一句。 看着他莫测的表情,周醇良直觉不好,他拉着他躲进一边能躲雨的廊檐下:“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帮忙,事情清理好后我们就去回去。” “不用我帮忙?”秦桑出声问。 周醇良瞪他:“你别出来,下雨了会着凉。等我。”他连忙道,接着又打着伞冲了出去。 来往奔跑的人影不停穿梭,有人喊着试卷放哪儿,每个脚步踩在地上,都能水花四溅,他一直看着他,不管与多少人在一起,还是站在别的地方做着什么,他的眼睛都盯着他,高大的身影和打湿不少的发丝,露出他更加冷峻的容貌。 秦桑发觉他的迷人,能让自己觉得看着不腻。稳健的步伐和他沉稳的声音,好似在他眼中什么都好一样。 他身后出现一个人,离了几步远看着他,发现他怎样都没察觉自己后才打破他的专注。 “秦桑?” 他转过身看去,挂着友好笑容的向诸往前了一步。 秦桑不咸不淡的说:“向少爷有事?” 他现在心思烦躁极了,旁人看不出是因为他都压抑在肚子中,他想了很多事,每一个都需要跟周醇良好好说说。他一个人待在这里想,没想到还会有人打扰他。 向诸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说:“今天的事发生的极不凑巧,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恐怕现下又要耽误一些时候了。” 秦桑挑眉,看来向诸真是有话说。 见他正眼对自己后,向诸不由得苦笑,他对她根本是毫无在意,本以为努力努力兴许有机会,但现在周醇良与他合作,对于秦桑他是不能再出手了。 心思翻滚了几千里的向诸面色如常,接着下文道:“那间屋子里放的都是小部分试卷,火势沿着屋外烧,毁坏了一半,另一半还是好好的,只是可惜了周醇良的试卷也在其中。” 雨渐渐小了,只有滴答的小雨点落在地上。他目光清澈的看着向诸,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不够向诸仅是表达他惋惜的意思。 “没有补考?考官打算如何安排?”秦桑问。 “补考?”向诸意味深长的重复一遍:“这就不得知了。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有这种先例,但不知主考官会怎么安排,应当会上报的。” 不过……秦桑还真当提醒了他,如果补考的话,局势又会出现变化,那未必是他所希望…… “烧毁的不止他一人的试卷,其他人呢?难道这次考不上等来年再考?”秦桑脑中浮现出周醇良的身影,如果不是他愿意,试卷烧不烧毁也是无所谓的吧,只是这样的话会有更充分恰当的理由。 向诸点头:“你说的自然在理,不过都是以前定下的规矩,没有改过。我亦无能为力……”他歉意的笑笑。 秦桑皱眉,这人的利益就是本身,不管别人如何,对他有利的才是最根本的。却也是自身本性,他也无权说他什么,各自为好而已。 “是么,多谢向少爷的告知,希望一切都往好的发展。” “客气了……” 气氛再次变冷,没有话可说下去后,向诸静静待了片刻便离开了,剩下秦桑一人站在廊檐下不发一语的等待。 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上别人的身影,雨已经彻底停了。他擦了擦脸,站在石阶下,与秦桑齐平,暖了口气:“走吧,我们回去。” “你没有话要说吗?”秦桑反而站着不动,他默默的看着他。 周醇良无言。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湿,额头上的发丝凌乱,可说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不让他有一点狼狈的迹象,薄唇一抿,然后道:“我只是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见不到你。” “你确定?” 他自嘲的笑:“难不成我离你天远地远,你我不能相见?”到现在,他的嘴唇微微泛白,才显出疲倦的神态。 “你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 “你确定?”他拿他的话问他:“你喜欢?你愿意?” 秦桑哑然,他话说的太快几乎脱口而出,未曾想过是自己的原因。 周醇良知道他的想法,他走上前说:“我知道你怎么想,如果不是我早同家里把你定下来,哪怕我能中榜,也会是我独自去那地方。而你,也一定会忘了我,那时我也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就算如此,不是我走,就是你离开。” 他想了很多很多事,他只希望他能明白,这些事无不包括他。 “我以为你是个傻子,我能骗你很久很久……”秦桑嘴角上扬,笑出来的摸样衬着苍白的脸却有点苦涩。 “我知道……所以我极力的改变,火烧了试卷又如何?天意都要如此,我只是顺了自己的心而已。”他言语轻轻却又狂妄,比星辰要闪烁的眼睛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笼罩的别人逃不出去,心悸他的笑意。 “这种事补救不了?” “我会让它顺其自然。” “没考上我们就回去?” “恩,回去……回去成亲。” 数日的阴雨晴空反复无常,可无论怎样,自家都有自家的日子要过。那一场火对平民百姓没有过多的影响,至多有个茶余饭后的闲聊。 已经知道无望中榜的人已经早早的收拾了东西返乡,等待来年继续。部分人仍然留在邺都等待消息,一天又一天的,不是结交好友就是攀权富贵。 周醇良和秦桑本来也是准备准备尽早回百姓村的,但被郭大人给留住了,说是要等放榜那日再走,既然不担心这种事,那么多留些日子当做来此地游玩也是好的。 贺文博、向诸等人也在,平常约出来吃饭喝酒找点事做,周醇良顺便看看生意的事情忙的如何,他已经写了家书让人送回百姓村给他父亲,并告知了何日归来。 从百姓村回来的人也捎来两封信,一封是周乾朗的回信,一封则是秦家让其带给秦桑的。信中秦辇问他们能否尽早回来,他要与李莲儿成亲了,若不早点恐怕等不到他们吃喜酒了,他的意思还是想等等他这个弟弟的。 秦桑自然高兴,回也要和周醇良一起,答应了尽量赶回来,如果不行就不用等他们了,喜事临头还是马上办了好。 到了终于放榜的那天,所有的子弟都去了考院的放榜墙那里等待。 青瓦白墙上贴着鲜艳的红纸,金色的字体写了中榜人的名字,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看的人头晕眼胀……直到在另一张红纸上看见了写的名额,不少人欢庆,没看见的失落万分,这种差异明显至极,种种声音议论纷纷,热闹不已。 “哎瞧,是宋十七!是宋十七,连他也考上了!”一人弯着腰身头离红纸极近,手指从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往下看,精神贯注的就怕漏掉自己的名字。 “在哪儿?在哪儿?我看看……嘿,少爷你考上了,少爷!”挤进人群的人看见熟悉的名字一下子蹦出来,高兴的去报喜。 “让我瞧瞧,章行快帮我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哎呀,别挤啊!” …… 抬眼望去,一派热闹的景象。而离放榜墙不远的地方,绿林遮挡青草地上停着一辆无人问津的马车。 马儿低着头用鼻子嗅着青草的气味,不时摆着尾巴扫来扫去。车里还有人絮絮低语,过了一会儿有一高大的冷峻男子下了马车。 他走出绿林,那边已有人等着他。 “醇良……”贺文博与春洺一起,见他来了连忙唤一声。 “如何?”他走过去问。 贺文博面露喜色:“中了中了,这下能给老爷子报喜了,不用再被他动不动就赶出家门了!” 周醇良笑,“恭喜。” 喜庆之余,贺文博收敛了笑容,颇为忧愁的问:“真就回去了?” “恩。”他们志不相同,强求不来,周醇良是真心祝贺他。 “罢、罢、罢!你早就想好让我跟向诸那伙人是不是?怪不得你那日轻易答应他的要求,原来是将我卖了去。”贺文博连摆了几次手表达心中的郁闷,话虽如此,却是开的玩笑。 “你有大好前程,不跟他可惜。”谈及此事,周醇良还是告诉了他一下:“他虽然能让你平步青云,不过还是万事小心,以后有事还能找我。” 贺文博大笑,拍上他的肩膀:“有义气!一定会找你的,到时不要跑就行了!” 周醇良随着他笑,分别之际,不想伤感来袭。 “不早了,他在等我。日后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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