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下是真的哑了声音。 花侑揉着额安慰:“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说起来邻国国土不及本国,军队兵力也比我们少,他们怕只是借新皇掌势不稳才出来闹腾一番,应当,应当会平安大吉福气保命的。”他自己都说着安慰的话,算是讲给他听也讲给自己听。 秦桑愣神片刻,神色默默。若是现在这般,战事在即,那么他一直不肯告诉自己,也是怕自己担心。本来隔些日子就到了他们二人成亲的婚期,现下打起仗来,是真的三年五载,然后他在这里等他回来? 花侑看着他恢复原先恬淡柔静模样,也就不烦心思去与他说话了,自己趁着此时阳光暖和,躺在躺椅上拢了拢衣衫眯一会儿眼睛好了。 直到叶凉秋出来同周醇良一起喊他们去屋里吃饭,花侑才醒过来。四人围着圆桌坐,秦桑却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多少,心里面还是有着不安心的感觉。 饭后,周醇良与他一起同叶凉秋和花侑道别,情绪稳定笑脸温柔,谁也没看出谁不对劲。待离开这里后,他二人走在回去,灰尘满地的石子路上,周醇良观察他许久,见他平日里那点常常藏在嘴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见了,又想起饭桌上花侑稍稍不自然的神色,便开了口问他:“桑桑,你有心事?” 他牵着他的手,轻轻的用力捏紧,黑眸紧紧的盯着他观察他表情的变化,可是秦桑连眉梢都没抖一下,漠然的看着前方,冷然道:“有什么心事,你想多了。” 这分明就是不肯承认嘛,周醇良细细回想近日都很乖很听他话的秦桑在生他什么气,是他做了什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路都走了一大半,脑袋也转了一圈却未想出个什么结果,最后只得试探的问:“是花侑同你说些什么了?” 果然,秦桑也似没有掩饰的意思,极其冷淡的“哼”了声。小巧鼻梁皱了一下,周醇良看的可爱得不得了,先前凝重的心思早已被秦桑影响的散去许多,现下更是轻松了些,他哄着人,说:“他同你说什么了?你告诉我,我知道了才好跟你赔不是,你不说,我便不知。” 秦桑终于停下脚步,脱开了被牵住的手,看见他面前的人因他的动作而蹙起眉便觉得好笑:“是不是前段日子考院失火你就忘了有事就要跟我说了?”他不是想咄咄逼人,可是现在这么大个事,你说他不急,那他是真的急死人,说以前要不喜欢他也好,现在喜欢上了还要成亲了,偏他就出事了,哪有无动于衷的? 周醇良没想到他会发脾气,白净的脸上带着轻嘲,这是第一次这样子却让他心胸像被针狠刺了一下,“你怎么这样说。”他张嘴道。 秦桑冷淡点头,“我没有事瞒着你,但你有没有事瞒着我就不知道了,你现在不说,要等瞒不住了才肯告诉我么。” 周醇良呆在原地,瞬间面色沉了下来:“你,知道了。” 秦桑冷淡的看着他,热风袭来,两人的长衫被风鼓动发丝飘扬。周醇良抿了抿唇,心中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新皇权势不稳,两国交战在所难免……前日,向诸便派人给我传信了。新皇指令,明日就会来百兴村,今日来找凉秋也是因为此事。 我恐怕,也要上战场了……” 秦桑顿时僵硬,身子仿佛血液逆流般变得冰凉冰凉的,周醇良微涩的语气中透着许多情绪,他不可能不听从新皇指令,就算他肯,周乾朗也不会答应。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谁能在此逃脱。 “那你爹他们都知道么?”恍惚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像干渴了一样隐隐发涩的问。 风中,青丝缭乱中,他与他相对望,他说:“只有父亲知道,等明日向诸一来,战事才会得知。”他目光深深的看进他的眼睛里,低沉问:“过几日恐怕不能按婚期成亲了,你,可愿意等我?你信我,此战不会长久,我也定会平平安安回来不让你久等,我还想,同你花酒作伴,朝日锄田,生子偕老,相守一世。这样,好不好?” 比夜晚还要黑比星辰还要闪耀的眼睛像幽潭吸引住他的目光,秦桑耳中轰鸣,手上又被温热覆盖,他的头被他用手揽过来,然后是张充满柔情的清俊面庞,和那低声对他喃语的声音:“好不好?” 现下哪里还有好与不好。战火在所难免,避不开自然只有迎上去,秦桑只想真如周醇良口中所说的,白头偕老,相守一世。 57、行香子 向诸来的那天,果然是皇令下诏,铁骑盔甲,威风凛凛的出现在百兴村,吓坏了好多的村民和孩童。周家秦家的人都在一起,看着向诸带人下马,叶凉秋和花侑也赶来了。 周醇良站在前头看着,秦桑被南珉拉住手不准他也过去,然后,热风也变得更加热和,吹得人心头燥热。 向诸拿着皇昭念完,接着负着手望着他们,冷冷道:“接旨了。” 片刻,周醇良走上去。秦家人听的有些发懵了,那旨意上说,两国交战,要周醇良去前线,还赐了他一品官级…… “那,那周醇良和桑桑的婚事怎么办?”秦辇冲上前去揪着向诸的衣襟质问。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向诸扯了扯嘴角,目光幽暗的看着前面面无表情的人淡笑:“这个,得你们自行商议,我只管传令,不管嫁娶。” 秦辇怒气上涌一拳想将他揍在地上,周醇良及时拉住他,他愤怒的扭头吼:“你干什么拦着?难不成你想一走了之留下他让别人笑话!” 周醇良瞬间脸色阴霾的看着他,凛冽了目光,冰冷道:“打他会坐牢。” “……哼。”听他的话怔愣后的秦辇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气势汹汹的回到他家人那边。 这时,周乾朗“咳”了一声,他刚正肃穆的脸严厉的看着向诸:“何时要走?” 向诸朝他鞠了一躬,以表敬意:“即日起程。”他不过是来传令的,还被封了将军一职,周乾朗以前官职比他父亲还大,现在仍有余威做小辈的,向诸也是恭恭敬敬。 此话一出,倒是让周醇良身边的人都惊乱了,村子里的人都围在一旁纷纷议论:“这么快啊,岂不是要那么个几年才能回来……” “是啊……再过几日就到婚期了怎么现在出了这个事啊……” “……” “不能留多几日?”有人出声问。 “国家大事,怎能停滞。”向诸敛去温和的表情,严肃的扫视他们。 一阵静默,周醇良一直注视着面无表情默默无言的秦桑,他长长浓密的睫毛垂下,看不见往日的眸光。发觉他正看着自己,秦桑暗示他爹松开他的手,缓缓抬眼,却是对着向诸说的:“既然如此,就请向少爷同来的客人在此喝杯茶,虽然也是出征也要整装待发才能同行啊。” “是啊,远道而来想必路途也是辛苦,不如吃些东西喝点东西再走吧。”周边的村里人纷纷劝道,有的立马差使自家的人去拿凳子桌子出来摆上,再奉上吃食和热茶。 “将军……这。” “随他们吧。”向诸摆手。 百兴村的人都是识相的,想必他们还没缓过神来,他坐下端起别人奉给他的花茶,却见端给他的人便是叶凉秋:“将军好心思,若是我,定会一点时间也不给他们。”他面带嘲笑道。 向诸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微愕,周醇良他们已经进了秦家,大门一关只剩屋檐下的两盏纸灯因震动而摇晃,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唇角一样嘲讽的道:“你想说什么?你早已不做官了,你看,现下圣上让你如何便如何,你都不能抗旨,就连现在也要被打发到边外打仗,你说,苦不苦?” 他是发自内心的解嘲,当年叶凉秋在朝堂上也算是青云直上,可他甘愿放弃志向官爵辞官还乡,这对于向诸来说,是件蠢事。 “所以你果然没人爱嘛。”不受他影响的叶凉秋大笑,剑眉高扬,可身边始终揽着一人,向有依靠一样,左退右退都有人支撑着他,这个别人不懂,他也不会拿来与人说,他说:“你不懂世间最平常的幸福,你又怎会知道我苦不苦?向少爷,你也是傲了十几年的人了,别到最后落个孤苦的地步。” 向诸一掌拍在桌上,茶杯的茶溅了开来:“到了战场你最好别死在那儿,不然我孤苦也算了,你家夫男也别同我一样了。” 叶凉秋冷笑:“那轮不到你说如何就如何。”他搂着花侑转身便走。 向诸眯着眼看着他们离开,握着茶杯的手指骨节突出,攥的格外用力。周醇良之所以会要行军出征,官位一职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在新皇面前提出。周乾朗老了,新皇想要趁此时控制他们,自然要找个好的人,除了周醇良以外就没有其他可选的人了,如此一战便会大权在握,不会在担心“风雨来袭”,有不轨之人谋朝篡乱,现在给他官职也是同样为了在这事完后能够把他掌控在手上。所以,本来就是顺风顺水的事,他只不过是给新皇提了小小的一点醒,这又奈何怪他? 嗤,都算不得什么罢了。 在秦家,拴在树下的大狗连叫唤都没有叫唤,直接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喘气。 除了主要的两人,其他人都坐在院子里等着他们出来。屋内,周醇良拥着他道:“我不在的日子,你好好的,父亲阿爹也需你悉心照料了。你这段日子一直不想太快成亲,现在我出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你可以好好透透气了,一年两年,你想好了,真心同我成亲了,仗就会打完,我也会回来了。” 不知为何,这声音变得温厚无比,轻轻柔柔的,说的秦桑心里涩涩的。他回抱住他,两人温暖的体温相互融合在一起,他喃喃:“我不是不真心跟你成亲……” 周醇良抚摸着他的发,他比他矮多了,在他胸口前的头顶让他低下来亲了亲。 “我只是……不知道跟你成亲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你能明白么?我不会,从来没想过,表面很镇定,可是我很慌。跟你成亲,不只是你会对我负责,我也要。你父亲阿爹,我的阿爹,我们,如果没有把握做好,该如何。”他索性把心敞开给他看。 一旦事情都成了定局,那么他就要走着他阿爹他们走过的路,他没有过信心会做好。这是难免的人生中的苦恼,周醇良温柔得不得了,笑容似春水一样能酥软人心,他在他嘴上用力的吮了下然后道:“怕什么,有我呢。我也没想过,我只是想着能娶你,和你成亲,后面的日子怎么过,我们一起想,平平常常的,哪怕你不做事都可以,你喜欢窜哪家的门都行,都有我,你别怕。” 他哄着他,温柔似水,满目星光都映着他的音容他的笑貌,所以,我那么喜欢你,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的想清楚,一年两年,你想多久仗就打多久,我就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想在回来的时候,没让你一解心结的嫁给我。 “我啊,好喜欢你,从小时候起,好喜欢。”他感叹,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借以吸取他身上的温暖,让暖流流进心中,等在离开的这些时光里,可以好好的想念。 秦桑闭着眼睛,睫毛点点湿润,他哽着嗓子道:“你比傻子还蠢,我以前不骂你,是觉得你不会不聪明,现在骂你,是终于知道你傻得不行了。蠢人。”他扯扯嘴角。 “你知道我傻就好了,别让我等太久。”他回他道。 院外,向诸终于等不及了,他亲自敲了秦家的门,开门的是秦耿,他朝他点头然后问道:“时候不早了,劳烦秦大哥你叫周醇良出来。” “你急什么急,他们有好多话说你不要来打扰!”四喜飞快的走过来,后面的长辈看着他笨拙的动着身子都心惊胆战怕他摔着,秦耿忙转过去接住他:“你瞎掺合什么,肚子你的孩子还要不要,给我好好的坐着去,少添乱!阿爹,你看着他,别让他乱动。” 四喜红润的脸蛋气鼓鼓的瞪着秦耿,像在说他有多不服气一样。秦耿也不管他,把他交给他阿爹后,自己走到秦桑的房外,他对里面的两人道:“你们出来吧,哪怕是生离死别,也不应耽误太多时候。”他是个有责任的人,秦耿也不希望他二人因为感情的事停滞太久。 他想的不一样,就如他对从房里出来的周醇良说的一样:“你懂他的,世事太平后,他在百兴村与我们一起回等着你。你与他的婚约一直都会在,他不会跑。所以,你去吧,仗打完了,不负百姓也才能活的常乐。” “我有分寸,大哥。”周醇良揉摸着他握着的另一只手的手背,然后跟在秦耿身后,三人一起走过廊檐来到院中。 众人看着他们,林若怀靠在周乾朗怀中已经掉了眼泪,他朝他招招手,周醇良走过去。他摸着他儿子的脸道:“你要对的起他,对的起等你的我们啊。” “别担心阿爹,我会好好的回来。”他倾身抱了抱他在他耳边道。 离别的时刻太过匆忙,既让人措手不及又让人觉得宛如梦中,似假非真。村的村口站满了人,除了周醇良和叶凉秋,还有其他人,只是他们没有来,贺文博家的父亲对周醇良说:“你看到他了好好帮我说啊,只要他不出事,他以后打破天了我都不管他。” 临走时,叶凉秋把收拾好的东西连着花侑带到秦桑面前,他说:“我不在他身边,是真需要麻烦你帮忙照看了。” 他答应下来,目光看到周醇良,他朝他温柔笑,这时候宛如春风拂过,迷煞许多人的眼。而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将骑上马在所有的目光中远行。 也许来年,他们就能回来。 也许很快,春去秋来,花开花败,又将迎来更新的一年。然后,承载了许多人思念的风会飘得很远很远,来到同样思念和被思念的人身边。 世间万物,清风做使,替我传情。 58、尾笔声 白驹过隙的三年后。 青山绿水,夏时季节,热风如浪潮般涌向人们。 这一年,秦桑的客舍早已经修好了。 这一年,四喜的儿子也已经两岁半。 这一年,他们听说边外战事就要停了,邻国兵败,徵国大胜一举拿下他们的国土。 然后,盛世是真正的要来了。 他们,也要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 百兴村的村口已经让人修成了石板路,两道旁生长了自然盛开的花,红的白的,一朵两朵的小小花影在野草中若隐若现,天然美景,让人觉得不负盛名。 这个村子因为青青客舍的关系,越来越多的游人过来了,望池山的荷花亭亭玉立,灼灼其华,多少人花重金买客舍的房间,只为远处赶来欣赏这被人越传越广的景色。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着意过今春。”小小稚童坐在雅意里院子的大树下,白纸摆在石桌上,他边念边照着写一遍。 南侧的书房里,一个成年男子抱着比他还小的孩子走过来,站在他身旁看着石桌上的墨迹道:“天气这么热,为何不在屋里练字。” 小孩在刺眼的烈日下眯着眼睑看他,肉呼呼的小脸甜甜的笑:“耿伯伯。” 秦耿“恩”声回应,越发像秦申的脸越来严厉,他对着小孩柔和的微笑。小孩说:“屋里不舒服,外面凉快。” 秦耿愣了,现在的天气,说屋里热的人怕只有这孩子了吧,谁不想都躲在屋里去不让太阳晒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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