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戈的目标很小，游客不太会在意，但主上实在是过于出众了。”沙利叶在我后方说，“主上不喜欢除我们之外的高等生物注意到他的背部。” ……魔王的背…… 曾听说过，当年露西弗“造反”失败，被长天使迈克尔砍去了六枚羽翼，即使堕落后他又生出黑色翼，那背上嶙峋的罪恶痕迹却是无论收住翅膀与否都能看见的。 据传闻，魔王对这些伤疤非常的敏感，但凡不小心看到它们的高级别生物，无一例外都会“消失”。 我很难想象主上会那么残忍，但他不喜欢别人注意他的背部是真的。他不喜欢，七君更不喜欢。 我和沙利叶又玩了一会儿，艾利戈也摆着长长的尾巴游过来了。 它团成球状，跟我们玩水上接球游戏。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忽然注意到海滩上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弥！ 前些日子我一直处在悲伤状态，小伽妈咪回来后又太过兴奋，以至于忽视了这孩子。他没怎么回古堡，这并不奇怪。只是如今他提着个大水桶，气势汹汹的，让我觉得非常不对劲儿。 我立刻上岸，喊他名字。 他没理我，径直来到一张太阳伞下。那里，穿着可爱泳装的剌哈和巴正一边吃水果冰淇淋、一边跟婴儿玩儿。 “是你把信藏起来了吧？”小弥低沉对巴道。 “你说什么？”巴抬眉，看样子并不太想理他。 “我给格莉琴……” “梅费斯特？”巴冷冷一笑，“打消这念头吧。他是魔王的大妃子，你是光之救赎者，你们两个还能怎么样？你偶像剧看多了。” “果然……” “不要把我当成尖酸刻薄的老管家，你们的事情我没闲心管。”巴说，“估计他已经阅过了，但同样懒得理你。” “你们这一群怪物——萝莉控的魔王、心理扭曲的少女、邪恶的混血儿，”小弥也冷笑，“都是你们把格莉琴教唆成这样。” “他那么善良纯真，用得着我们教唆吗？”巴讽刺道。 “混账……”小弥合上眼睛将水桶里的东西泼出，我一时间觉得那是硫酸，而这实在是太狗血了。 小弥并不想伤及婴儿，液体更多是朝着剌哈而去。 哗！ 我别过头——虽说剌哈是强悍的魔性生物，就算被化学制剂腐蚀也不至有何实质性的损伤，但我就是不忍心看可爱的萝莉被如此对待。 当我睁开眼睛，却发现是伊都米亚站在小弥跟前，被淋了全身的…… 第十六章 小伊站在那里，梅花鹿一样的大眼睛一如既往黯淡而哀伤。他把背后的剌哈保护得很好，全身却都被淋上了液体。 啪……清脆的一声。 我发觉他的小卡子掉下来，坏了。 而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浑身“！！”作响，冒出白沫和白烟，娇嫩的皮肤迅速消失，化为黑色、红色、绿色的液体，一道道的流下来。 “……小伊……”我惊恐道，“小弥，你……” “怎么……怎么会这样。”小弥却也呆掉了，“那只是……” “你做了什么啊？”我朝他喊。 “只是……”小弥恐惧的后退，“雪碧而已啊！” “雪碧？” “尸化。”巴低喃。 我回头，发现剌哈已将伞放到必要的位置，以免此景被人类看见。 “小伊一旦激动起来，就会如此。这一点谁也没办法阻止。”巴说。 再看小伊，他竟已化成了骷髅——那骨架雪白光亮，小小的，虽是骷髅却还异常可爱，唉，我到底在想什么。 转眼间，他已扑向小弥，将之压倒在地，双手掐住他脖子，拼命摇晃。 我想过去阻止，但两根肋骨朝我飞来，在我身边形成法阵，让我根本动弹不得。 剌哈把持着伞，无法顾及这里。而巴冷冷注视着一切，并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请你……”如非必要，我也不想求助于这个可怕的家伙，然而小弥似乎是生死攸关。 “你知道，除了尸控和灵控能力，任何超自然力量的使用在人类世界都是被禁止的，尤其是我们这样的高位魔族。”巴却打断了我，冷笑一声，“那对我们的世界太危险了呢。” “可……” 还好，此时沙利叶和艾利戈赶来了，他们一齐扑上去，想制止小伊。 只见小伊那柔韧如橡胶却刚劲无比的脊柱忽然甩起，将他们抽出很远。 “不行，一个也不行。想把我们分开，想把我们分开的话……”小伊边继续边说，很难想象，他变成骷髅了还能发声，“绝对不允许……” ——无论如何，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笨蛋。”沙利叶捂住被抽到的腹部，蹙眉道，“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伊都米亚。” 我一惊，我第一次看见沙利叶这么生气。他的声音不大，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内心深处那种极强烈的愤怒……这不是因为憎恨或厌恶，不，它源自一种相反的情感…… 巴仍冷漠的笑着，注视着，他怀中的婴儿因吵杂声醒来了，他遮住它的头，避免它看到这些。 沙利叶又起身去阻止，又一根肋骨飞起，重重打上了他的手腕。 小弥几乎快没气了。虽然他是传说中的“光之救赎者”，但从未显示出一丁点超自然的能力，再这么下去，我怕他必死无疑。 “住手。”一声清脆的言语。 小伊忽然停下了，头上那一双黑窟窿似有些空洞的注视着远方（窟窿怎能注视呢？不过，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拉住他的是梅费斯特。 “放开他，小鬼。”梅费斯特说。 小伊于是顺从的放开，有些茫然的被梅费斯特拉起。我跟前的两只肋骨也收回了。 与此同时，梅费斯特抓住旁侧一条大浴巾，整个盖在他身上，“帮我一起带小伊回车上去，剌哈。” “嗯。”剌哈点头，用另一条浴巾缠住小伊下身，跟梅费斯特一起抬起他，离开。 我注意到主上也跟着过来了，他微微在笑。他穿着泳裤，修长笔直的腿部诱人极了，想必它们是让七妃非常兴奋的东西吧？他用浴巾遮盖着背部，微露香肩和胸前……粉嫩的小点若隐若现……我不知道此时自己为何还在想这些，唉。 “格莉琴！”而小弥忽然睁开眼睛，虚弱的喊道。 远处，梅费斯特默默的回望了一下，那目光意味深长。 巴将婴儿抱到主上面前，它忽闪了一下大眼睛，似乎在思索究竟发生什么了。而后张开小手要妈妈抱，小嘴巴也凑到妈妈胸前。 “饿了吗？”主上摸摸它额头，“哦，会有点咸喔。” “我刚还在想，现在还是哺乳期，下水的话对主上的健康会不会有害？”巴低声问。 “不，那不会对我有影响。”主上说。 而提莫希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残留的海水味道，贪婪的吮吸起来。 “唉，”艾利戈也顺着主上腿部爬到他身上，撒娇道，“这臭七爹一发起疯来手还真重，娘亲来补偿一下吧。” “额，讨厌，你都多大了？”巴撅着嘴说——我第一次看见他以符合少女身份的方式表达，脸顿时红了。 我羞愧无比，再不好意思看这家人，于是蹲下来问小弥还好吗？ “还行……咳，咳咳……”小弥揉着喉咙，“真狠啊，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喂，不靠谱的是你吧。”我摸摸他前额。 “唉，我只是泼了他一身饮料而已，他至于吗？”小弥说。 “不。”沙利叶说。 我回头，闹剧结束后，他一直站在我们身侧想着什么，直至现在还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大海。 “就算你泼得真是强酸性液体，身为魔性生物的小伊也未必会尸化。”沙利叶说，“他之所以那样，是害怕自己的归属会不复存在。他不能容忍一丁点这样的感觉呢。” “听起来，好奇怪。”小弥又咳了两声，“无论如何，我看他深爱的是主上……格莉琴……我是说，梅费斯特或剌哈存在与否，对这并无影响。且如果妃子少一两个的话，可以说他更有优势……虽说你们都是些奇怪的家伙，喜欢一起服侍主上……之类的。” “他深爱的是家。”沙利叶说，“以主上为中心的这个家……这个可怜的孩子，从一开始变态的渴求着的就是这种再简单平凡不过的东西。” “为什么，这种东西这么重要么？”小弥坐起来。 “嗯，”沙利叶低声道，“对于存在之初就被遗弃的生命来说……” 欲言又止。 我和小弥都垂下头，陷入某种沉思。 直至巴将一条薄毯子披上沙利叶肩膀，“去休息一下吧，你也累了。” 主上抱着两个熟睡的宝贝，微微笑着注视他们。我想，是他示意巴那样做的。 “谢谢。”沙利叶点点头，咧嘴，“美少女。” 他好像又恢复了。 啊，不。 不对。 非常突然的，他双膝软了下来，就那样跪倒在沙滩上，捂着闪烁着异彩的双眼，皮肤渗出汗水…… “怎么……？”巴低喃。 “沙殿下……”我又有点不知所措。 主上缓缓在沙利叶面前蹲下来，一手压到他肩上。 “……啊，露西……”沙利叶低声艰难的道，“似乎……很不对……” “我懂得了。”主上说。 “那，沙滩上的人类……你看要不要……？”沙利叶分开手指，露出半只眼睛。 “恐怕来不及了。”——主上话音未落，只听得异样的潮水声—— 我回头，惊恐的发现——海浪已耸起到五十多米高—— 第十七章 海滩上的人类惊叫起来，四处逃窜。 近十年来，这世界很不安宁，海啸、地震等自然灾害越来越频繁，这些可怜的生物们被折磨得十分敏感。 巨浪很快向下俯冲，巴似乎打算做什么，但主上拦住他。 “主上。”沙利叶短促的叫了一声。 潮水被红色的蛇形屏障拦了回去，这让所有人类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 主上张开两只半实体黑色翼，飞到空中。 稍有消退的潮水再次涨起，这次越发的高而凶猛，整个海洋似都被吊到空中。那声音不再只是大自然的怒吼，其中还包含着某种诡异的哀号。 更多幻象蛇出现，形成巨大的能量网，控制着笼罩了半个天空的大海。 你是否能想象，海洋升上天空的样子？而今我和这些人类正面对着这样的景象。他们早被吓呆，也无太多心思思考空中的黑翼堕天使和蛇网。 就在此时，隐藏在深处的秘密暴露出来——天海的另一边，无数哀号着的、变换着形态的狰狞绝望脸孔冲出，挤压着蛇形屏障…… “怨灵。”沙利叶说。 屏障被冲碎，潮水和哀怨的灵魂一起又冲来……我完全无法分清这两者谁是谁，只感觉渺小的自己很快就要同这片土地一齐消失。 但它们没能接近我。 这是因为某种奇异的乐声。 主上怀抱一把幻象的银质竖琴。他神态那样的安详宁静，奏出的音乐足以治疗一切的心灵创伤。 因为那种美……那种非其外而蕴含于宇宙深处的终极的美、那种我们称之为艺术的东西，早已超出了爱恨情仇本身。 潮水或怨灵——无论是什么，在逐步的消失、退散…… 很久之后，我发现梅费斯特也来了，他在清理剩下的怨灵，将它们吸入体内。 “生前未犯过大过错，却仅因世界的不公而悲惨死的生命，如不被天国眷顾，就会化为怨灵。”沙利叶对我说，“那其中的一小部分留在这里为祸人间，自古以来的恐怖故事中不乏他们的身影。而更大的一部分，却总无故消失。不，不应该说消失。因为它们既没去天国，也没进入亡灵世界，更没被魔族吞噬灵魂或转入下一轮回，他们纠缠在因过度的怨恨而产生的‘子世界’中，久而久之，这‘子世界’聚集了太多怨灵……那对于我们和天界都是危险的。” “难道今天这些就是……”我喃喃道。 “嗯，他们就是来自‘子世界’里的东西。”巴低声道，“这还只是个开始……” “开始……是什么意思？”小弥说。 “为什么不去问你的迈克尔？天界的‘子计划’，据说正跟这个有密切的关系。”巴斜下眼睛，看小弥。 主上落在沙滩上，收回翅膀和幻象琴。 因为他的翅膀属于半实体，浴巾至始至终都还裹在他背部，没有谁看到那传说中的伤痕。 他转过来，朝沙利叶点点头。 而沙滩上的人类，用刚刚看到巨浪时同样惊恐的目光注视着他。 “主上。”梅费斯特也走过来。 主上、巴、梅费斯特、沙利叶…… 第一次，我如此深切的体会到“魔王与他的下属们”的感觉。他们如此的安静，却用最深的恐怖笼罩着一切…… 人类想逃走，但发现被无形屏障所阻隔，惊叫得更加慌乱。 沙利叶张开翅膀，飞起。我发现他已穿上了长裤和衬衫——我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换上衣服的，总而言之，我对他在这种时刻还想着耍帅感到万分佩服（如此，他可以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且一半露出在外面的衬衫飘起来也十分潇洒）。 他升到一定高度，高到足以让沙滩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他。而后抬头，露出眼睛—— 很快，以他身体为中心，虚幻的眼成倍递增开来。 “最好不要看哦，荣格。”是梅费斯特在跟我说话，“虽说他的法眼没有针对你，但你盯着也会对身体有伤害的。” 我这才发现连他和巴也低垂着头，不去注视上方。 “你们在做什么！你们都疯了吗？”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正是提莫希出世之日过来捣乱的长天使乌里尔。 “啊，”主上用余光看了他一下，清清淡淡的道，“我们正要消掉这些人类刚刚的记忆、并用一段幻觉来取代。” “主上，要我控制他们久些吗？”上方，沙利叶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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